胤华独自回到房间。
为什么会喜欢晋海学长?人的内心真的好复杂。
待在学长身边很幸福、很自在,被受关怀,他总说自己心细,却不知他也细心的关心身旁所有人,一切胤华都看在眼底。
温柔的体贴跟柔软的体贴有所不同,他用自己的观点去替他人着想,做顷听、给意见,当你身后强而有力的靠山。这在胤华的成长过程里,没有体验过,一颗心稍不注意很迅速地沉沦,等到察觉已经深在泥泞中不可自拔了。
坚决待在身边是他的选择,今天事情被拉上檯面公开,胤华脑子只有空白和空白。
把自己随意扔上床,收整行李吧?但收了能去哪呢?哪也去不了吧,放不开扔不下,在看不见的地方独自想念,跟每次长假一样在远方思念,两个多月的长度就足以茶饭不思的难过与牵掛,真的离开了会变什么样子,胤华想不到。
捞过晋海学长昨夜枕的枕头按在怀里,心酸酸地、眼睛也酸酸地,却掉不出眼泪。
刚才他很仔细小心的观察晋海学长的表情,再慢一拍离开就会被抓去劝退,所以逃了,他不想听那些话。
不想离开,也不会离开,很对不起妹妹、家人,跟对待自己很好的学长们,无法说完全不是因为喜欢所以变得更加用心,偶尔唾弃这样的自己,再继续坚持下去。
简单来说,他也是个在乎私利的自私鬼罢了。
拉过棉被矇住自己,呵呵地笑了。
方牧推开门就看见床上一颗大馒头,房间里净是可怕的笑声,夹带哽咽的声音。
房间的地板铺着地毯,走路无声,方牧站在馒头旁边没有说话,伸手拍拍应该是背的位置轻轻安抚,胤华收敛了笑声,埋在被子里没有动静,良久后方牧掀开被子一角,乖乖学弟整个脸庞都是泪水,床单也是,已经睡着了。
该叫他们回来看看乖乖学弟哭泣无助的脸,就不会在做那些无谓的坚持了,没什么比伤害信任自己的人更加残忍、更可怕。
「乖乖学弟早安,你睡觉我陪你。」方牧爬上对面一张床,很认真的执勤,看顾学弟。
迷迷糊糊间,门被粗暴推开,方牧眼睁睁看着乖乖学弟被小嬅妹妹从床被中拉起,才伸手抓住小嬅妹妹失控的手,拖离胤华的范围。
「你在做什么?」超出难以理解的范围,方牧难得生气。
不要说他不懂得对女生温柔,换作是任何人遇到都会是一样的反应。映嬅死命挣扎拉扯被抓住的手,无奈手劲比人小,怎么样也抽不回来。
「冷静点!别拉拉扯扯我就放手,小嬅听见没?」挣扎力度加大,方牧不得用双手箝制她,强押她坐在另外一张床边,企图让他与胤华隔床对望,脚步一顿,映嬅自床边滑落跌坐在地。
也不管坐在地上了,映嬅全身颤抖得大声询问:「哥你起床,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你才喜欢男生的!」
一直没有进入状况,眨眼看妹妹挣扎愤怒的表情跟身形在眼前晃动,没头没尾的问句让胤华脑海里一片问号,正准备开口让方牧松开映嬅后来追进来的两位学长,令胤华不自觉地失落的地下头,什么话也没说。
胤华低头的瞬间映嬅两行泪掉下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再责怪我的意思吗?你这样让我噁心是不是故意折磨我的!」映嬅单手摀脸,痛哭失声。
被妹妹的哭声叫喊震醒,胤华连忙下床跪到映嬅面前,秉持一贯温柔,揉上妹妹的头顶,轻声说:「不是这样的,不是因为这样才喜欢学长。我从小就不喜欢女孩子,没遇到学长也不会喜欢男生,你不要想太多,真的。是我自己的问题,跟所有人都没有关係。」
拍开方牧的手,胤华搂过妹妹,宽阔的胸膛忙着接纳妹妹的泪水,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妹妹的背安抚,不断在耳畔边说着别哭别哭,自己也淌下泪水。
到底是谁该把泪水收起来?
晋海立在一旁,想伸手又不知从何安慰起,举起的手又收回,最后叹息声溢出口,转身把整盒面纸拿来递到哭成一团的兄妹俩面前,粗鲁地把面纸贴上两人脸庞吸水。
「乖乖学弟不适合哭,别哭了。」很烂的安慰,还有好多情绪等待釐清,晋海现在只知道不想看见眼泪,令人苦恼。
胤华露出惊宠的表情,晋海看着手上动作停滞,感到窘迫与不习惯,怎么会露出如此卑微的神情,安慰伤心人不是身为朋友该做的责任吗?难道发现是同性恋之后就连接受关怀都不配了吗?
「对不起,让你困扰了。」深深低头致歉,让人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泪水还是掉,滴滴答答的滑落在手背上,最后滚到妹妹的背上被衣服吸乾,好烫。
喜欢一个人何须道歉?
「不要道歉!不能接受是我的问题,你喜欢谁没有错,没造成别人困扰又为什么要把自己姿态放这么低。胤华,把你的头抬起来,看我!」对于没做错事却将姿态放这么低的胤华感到生气,讲话音量不由得大起来。
从没遇过晋海生气,一句话让兄妹俩吃惊抬头,直直望进对方眼底,眼泪都还在掉。
「听着,你喜欢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受,我很喜欢你的温柔、体贴,常常开你玩笑说要是有像乖乖学弟这样的女朋友或老婆不知道会有多幸福,今天知道这件事后这样的想法还在我脑海里没有动摇,只是多了一些疑惑,为什么是我?放弃比较好吧?胤华,感情不用把姿态放这么低,它不卑微,就算你今天喜欢的是别的男生也不要这样做。好吗?」话尾,晋海又叹口气,抽几张面纸轻轻拭去胤华脸上的水。
「你已经害他坏掉了、生病了!居然还跟他说这样的话,让他恢復正常!」好不容易稍稍平復的心情又激起波澜,映嬅推开已经呆滞的哥哥,企图拉开两人距离,却不料力气没控制好,胤华也毫无防备,一把被推向床脚撞伤眼角。
顿时一片惊慌,胤华被团团包围起来处在中央空气稀薄,虚弱的嗓音直嚷着没事没事,然后陷入昏睡。
经过检查,只是小小皮肉伤,但撞击力道不算小会有瘀青伴随疼痛,乖乖学弟会昏过去则是疲劳加悲伤,基本无碍。晋海让品管去跟旅馆借个冰块来冰敷,把胤华抱上床,指挥方牧想办法止住小嬅妹妹的泪水跟惊慌失措的胡言乱语,一边抱怨一边跟泪眼汪汪的女孩玩大眼瞪小眼的游戏。
所有的方法宣告用罄,最后採取放任政策,在品管回来前映嬅也已经哭累趴在她哥哥旁边的空床位睡着了。睡着的两人都皱着眉头,闭上眼失去神采单纯看外貌,更相似了,要是同样短发会更难分辨。
方牧百般无聊的趴在旁边的椅子上,下巴顶着椅背,张大眼观察床上睡着的两人和坐在床边看着乖乖学弟睡顏的好友。
不平静的早上,在争吵跟揭露秘密中阳光射入的角度逐渐变大,一室温煦,现在的寧静是短暂的休息,等等小嬅妹妹醒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另一波腥风血雨。
看着晋海指尖轻轻按压在胤华撞红的眼角边轻轻搓揉,冰块在此时送回来,被仔细的用毛巾包裹起来放在伤处。
「有兴趣看看昨天晚上我们送学弟的礼物吗?」品管很没道德的正在挖掘乖乖学弟的随身行李,拿出收在里面的相本晃啊晃。
犹豫三秒后晋海点头,伸手接过相本,翻开阅览。
从什么时候开始,方牧跟品管在一旁偷偷记录下这些画面,很一般的家庭写真纪录,每张照片都散发出浓郁的温馨气息,平淡如流水充斥在生活每个角落。整本相本满满都是自己和学弟的互动,翻阅完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是夹杂其中之一学弟生病发烧,他在旁边照顾的那天照片,距离现在没有很久,是暑假前的事。
远在那之前就不是单纯的学长学弟的关係了。
「有什么感想?」品管拉过棉被盖住小嬅踢开的一脚,学弟眉头皱得很有道理。平日看映嬅是活泼大女孩,有自我的道德观感,撒娇很可爱,却不知道原来是撒泼不讲理,拼命坚持同性恋是错是病,拿医学角度讲解也无法成功说服吧。
「我只能说无法弃之不理。」前思后想说不出排斥嫌恶的话语,平时与学弟的接触、躺在一块睡觉,勾肩搭背之类的行为也都觉得理所当然,知道后心上自然有疙瘩,无法再像以往般平静以待。「你们能解释为什么不说吗?」
忍不住地还是执着在这个点上,说:知道却不忍阻止,觉得他会排斥又依然持续对他温柔是残忍事,不如不说,太矛盾。
「学弟不想说我就不说,我的答案很简单。」方牧率先回答,很耿直的答案。
「我承认我有私心,小嬅的存在一个,另外我想看学弟能做到什么程度,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想法比你的习惯更残忍。」品管解释,自嘲的笑了笑。
「那你看见了什么?他卑微的一面吗?」忆起刚才的片段,晋海仍不由自主地生气,几乎等同于祈求的态度是要从他这里获得什么吗?这样可以获得想要的吗?不对,学弟不是这么卑劣的人。
「你陷入了跟我一样的想法,在想学弟是不是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认识过对吧?」品管耸肩又道:「所以我才不想说,就怕否定了一切,差一点我也要不相信眼前的人。」
「我说,你们两个花花绿绿的肠子也太多了,哪个男生爱煮饭,乖乖学弟会煮又顾家,装这个也太耗费心思,要是到头来阿海看见他跟看见鬼一样,那还白忙什么。」方牧走过来,抽走晋海手中的相本,连翻好几页停在一张方牧大半夜回家随手用相机拍到的照片上。
方牧非常有印象,那天回家乖乖学弟躺在沙发上等门,阿海在客厅的小茶几上使用笔电,背后的学弟已经睡着,身上盖着阿海的外套,一隻手臂垂在沙发外,在阿海看见阿牧拿起相机的同时抓起那隻手,勾在自己的脖子上搞笑。
「凡事要用尽心机的人会这样睡在客厅被玩弄吗?学弟被想得好邪恶啊!」方牧最后一句话舒缓了晋海紧绷的想法。「你觉得他对爱的祈求方式很卑微吗?那是因为他只懂得付出不懂得收回,看他怎么对待小嬅就清楚了不是吗?」
到头来,看得最透彻的反而是跟着直觉走的人。
「真的是该拿学弟怎么办才好。」
「什么都不用。学长们我们回家好吗?」不知何时学弟自睡眠中清醒,闭着眼抿着唇,脸上的表情读不出是伤痛还是心痛,异常难看。
晋海把冰块移走,轻压几下伤处。「会很痛吗?」
胤华摇头。
「那好,我们回家。」原来学弟认真的把那里当成一个家在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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