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雨天,屋里同样阴沉的光线中隐约还看得见缓慢从尸体后脑流下来的血跡,而因为背光而显得更加阴沉的海晓的双眼,只有嘴上的烟还一明一暗地闪烁着。
门外一切都安静了,好像整个世间只剩下了这个屋子里面的人。屋内静得可怕。
「我再问一次,我的朋友人在哪?」
「我……我……我不知道,人是金手指抓的,我就是帮忙开车了,我真的不知道。」六尺惨白的嘴唇哆嗦着。
「抓人。」海晓吐出两个字,门被推开,全副武装手持消音衝锋枪的特别行动队员枪上的战术手电筒照亮了屋内。六尺、玛丽亚被套上黑头套,强尼站在那手脚冰凉,迪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你说的都是真的……」
海晓站起来:「对不起了,迪,这两天只能委屈你去我那里。」
上了车,海晓对老迈说:「时间不多,我们得立刻趁那女孩还没有回过神,立刻审讯她,也许不必交换就能查出刀太郎被关押的地方。」
漆黑的审讯室不停传出女孩子的抽泣,隔着玻璃,海晓能看见头戴黑罩的玛丽亚不停地哆嗦着,是时候了,海晓拉开门进去。
头罩被掀开,海晓打开了一盏小灯。玛丽亚感觉自己被关在什么地窖,眼前的桌子又老又旧,好像还有老鼠爬过的痕跡。
「啊……啊!啊!!」玛丽亚歇斯底里地惨叫。
「真可怜,一个富家小姐沦落到阶下囚。」海晓对于玛丽亚的惨叫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说着,他拿出一包百万,在桌子上敲着。
玛丽亚的惨叫慢慢变成哭喊,她的双手被銬在椅子背后。海晓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递给玛丽亚,玛丽亚别过脸去。
「我没有恶意,你只需要告诉我我要知道的,我会立刻让你走。」海晓轻声说,接着又把烟递到玛丽亚的眼前,玛丽亚张嘴咬住,吸了一口,慢慢冷静了下来。
「好了,现在让我们谈谈,可以么?」海晓柔声细语,像是在哄孩子。
越是这样,玛丽亚越觉得恐怖,她脑中浮现无数恐怖电影中的情节,片中就是这样的地窖,也是这样温文尔雅的魔鬼站在眼前。
「我只是想让我的朋友平安回家,就像你的朋友也希望你能平安回家一样。」
「金手指说会送到布鲁克林王那里,只有那里条子是不会去的。」玛丽亚完全投降了,她哭丧着脸,只是希望这一切赶紧结束。
「你有地址么?」
玛丽亚点了点头。
海晓冲着墙上的玻璃打了个响指,玻璃后面的柯里去拿了笔和纸,走进来给玛丽亚解开手銬,玛丽亚在纸上写了地址。
海晓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脸庞,玛丽亚一哆嗦。
「别怕,就像我说的,我只是要我朋友能平安回家,你饿么,想吃点什么?」
「我很冷,可以叫一碗餛飩汤给我么?(美国的中国速食餛飩,就叫餛飩汤)」
「好的,马上就来,再给你叫个牛肉炒芥兰?」海晓友善地继续说,「但是如果我发现这个地址是假的,或者我的朋友不在里面,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对么?」
玛丽亚忙不迭地点头。
出了询问室,看见老迈正好也从另一间关六尺的询问室出来。
「长岛?」
「是长岛。」老迈回答,「简报室,时间不多。」
「你打算怎么办?」老迈问,「布鲁克林王的地方都是私人產业,不是我们说去就可以去的。阿海,要动他,即使是我们也需要提前向法院申请搜查令,否则就等着没完没了的官司和诉讼吧。」
「不用,我有办法,越老奸巨猾的人,这种问题越好解决,反而不用什么特别的手段,人手佈置好就可以。把咱们的数码相机给我,我去准备些照片。这些人马基本够了,狙击手都调去旧车库那边,以防那边有问题。柯里你戴着头套和我来。」海晓拿着照相机回到了询问室前面的玻璃镜子。
玛丽亚狼吞虎嚥地正在吃餛飩,看来是饿了,加上惊吓过度。
海晓拍了一些照片,接着来到六尺的询问室。
「戴上头套进去,拍些惊悚的。」海晓对柯里说。
完成这一切后,海晓拨了阮树的电话:「时间没有变化,我的人会开车去接你们,柯里会告诉你行动的细节。哦,叫婷婷想法稳住美智子,陪她打会儿扑克什么的。」
回到简报室,老迈已经准备好了地图。
「这是一个大型花园别墅,佈满草丛和树林中间有带游泳池的二层洋房。」
海晓做了简短的安排后说:「老迈,我们从正门走进去,只是需要和他谈谈就好了。」
「只是谈谈?」老迈疑惑地问。
「相信我老迈,只是谈谈。」
「我们兵分两路,老迈你和我走,柯里你带着狙击组去旧车库。」
「我们会先到,柯里。你们先等在旧车厂门口附近,等我和老迈的消息。」
「对下表,现在7点整,出发。」
经过大约40分鐘的车程,海晓把吉普停在别墅门口,和老迈下了车。
海晓按了电铃,一个门卫模样的人出来。
「有什么事?」
海晓拿出证件:「我们只是想和德尔先生聊两句,不多耽误,10分鐘就好,有些生意。」海晓给了门卫一个友善的微笑。
门卫拿起步话机询问了一下,打开了铁门。
走到别墅正门,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海晓和老迈上了三楼来到会客室。一个穿红色昂贵西装的四十多岁黑胖子在自己家里戴着墨镜,拿着个拐杖。他几乎都没有正眼看一下海晓和老迈,自顾自地在酒吧倒了一高脚杯的红酒,在眼前晃着,不时地凑到鼻子跟前闻一下,然后晃晃悠悠地来到海晓二人面前坐下。
「管家没有告诉我,你们二位是哪里的?我不太喜欢晚上被打搅,你们最好有重要的事情。」
海晓刚要拿出证件,但是随之被眼前傲慢的布鲁克林王挥手制止。
「无所谓了,国土安全局和特勤处的人都经常去我的小岛,任何证件都唬不了我。以前经常有你们这样的毛头小子拿着各种花里胡哨的证件来我家,后来逐渐少了,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海晓微笑着问。
「因为他们都被下放着去做部门清洁工了。哈哈哈!」布鲁克林王德尔自顾自地大笑起来。
海晓没有说话,拿出一打照片放在他们中间的茶几上。布鲁克林王带着嘲弄的微笑拿起照片,但是笑容立刻凝结在了脸上。
照片中的女孩头发凌乱地坐在一张破椅子上,眼中带着泪痕,接着一张是她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外卖罐子喝着混浊的汤水,这汤水中间隐约能看见面片之类的残留物。接着一张大特写,一个高大的黑人男孩张大着嘴,喉咙上平放着一把军用砍刀,一个蒙面人正抓着他的头发。然后是蒙面人手拿一个大号的钳子硬生生地夹住男孩的金牙往外拔,男孩痛苦的表情展露无遗。
德尔放下照片摘下墨镜,露出公牛一样兇狠的眼球。
「听着,小子,你们刚才犯了你们人生中最大和最后一个错误,他们在哪儿?告诉我,也许我会考虑让你们活着走出去。」
「多么苍白无力的威胁,如果我是你,我会好好考虑我自己的处境,而不是对你尊贵客人乱吠。」海晓悠间地拿出一包烟,老迈拿起布鲁克林王的墨镜:「不错嘛!」说着戴到自己脸上,然后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
布鲁克林王德尔怒极反笑了,他儘量着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知道,眼前这两个小子既然这么大胆的敢来到他家拿着照片威胁他就一定有后招。
「我看不出这两个孩子和我能有多大的关係,你们要赎金恐怕来错了地方。」德尔阴沉着声音说道。
「我们没有打算要赎金,」海晓掏出一支烟点上,「这些照片只是告诉你,你需要安静下来并闭上嘴,听听我们要说什么。」
「你们要说什么?」德尔朝他的沙发右侧挪了一下。
「如果今天我的要求得不到满意的答覆,我会毫不留情地把这两个倒楣孩子的脑袋割下来快递给他们父母,我想道格拉斯法官和鐘斯参议员会很荣幸地来询问你事情的真相。当然,我对你将来可能的说辞都毫不在乎,因为我知道,不管你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再支援你,你的仇敌会一个一个找上门,让你的生活生不如死,还不用说那些被你拐卖的女儿的父母们!」
德尔的额头上逐渐渗出汗珠。海晓猜得没错,越是老奸巨猾的人,越会思前想后。看似和他无关的两个孩子恰恰是他事业成功的最关键,他资助了他们的父母,反过来他们的父母保护了他的產业,如果这两个孩子出事,都不用仇人找上门,光是孩子的父母就会因为失去孩子后的疯狂仇恨而整死他。
德尔继续往右挪了一步,接着手飞快地按到了一个呼叫钮上面。
「你们以为你们能够活着走出去?只要我按下这个按钮,我的手下就会冲进来,打死你们其中一个,剩下的一个我会慢慢折磨,他会求我问那孩子在哪儿。」德尔疯狂的眼神看着海晓,似乎要进行最后一搏。
「那为什么不按?」海晓没有一点阻止他的意思,「怎么了?老狗,年纪大了,一点冒险精神都没有?」
海晓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望远镜,递给德尔:「看看你的窗外,你随时可以叫人进来,我丝毫不介意。」
布鲁克林王狠狠地抢过望远镜,朝海晓手指的方向看去。
首先出现的是两架怪鸟-64武装直升机,隐约能看见直升机里坐着的全副武装的特别行动队员,接着看见黑压压俯着的头戴钢盔的蒙面大汉,手持各种自动武器,就在他家四周围的草丛中。
德尔是见过世面的,他放下望远镜,慢慢走到酒柜打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拿着酒杯回来的时候,手已经有些微微颤抖。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到底是谁?」
「b.a.g」海晓悠间地答道。
「什么bag?这是什么部门?」
「badassguys,withguns(带枪的大坏蛋的简称)」海晓幽默地解释了一次。
「你们要什么?」布鲁克林王被这降临的无妄之灾搞得乱了方寸。
「我们有个朋友的孩子被你扣留了,这个朋友对我们至关重要,我们必须让这个孩子平安回到家,不是明天,不是下周,就是今天。」说着,海晓突然变了脸色,「你知道么?我突然改主意了。如果今天我朋友的孩子回不了家,我的人会立刻冲进来,这个房子里面一切活着的动物都会被射杀,然后我会把那两个小崽子的尸体埋在你的院子里,然后我会调集所有资源,所有的证据都会指向你,虽然那时候你已经冰冷地躺在停尸间。相信我,我有这个决心。」海晓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蹦出最后几个字。
「等等,等等,我没有扣押过任何的孩子,我发誓,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布鲁克林王深知这两个人来头不小,看见那两架怪鸟他心里立刻就有了数,不是军方机构根本调不动这样的直升机,最多是黑鹰通用型,但是他怎么也搞不清楚,军方干嘛要对付他?
「我再提醒你一次,你有个手下叫金手指,他今天有没有带人来过你家?黑鬼,我的耐性是有限的。」
「等等,等等,汤玛斯,汤玛斯!」德尔冲门外叫道。
管家进来:「先生您要什么?」
「金手指今天带人来过么?」
「没有先生,只是送来一个箱子,说是给您的礼物,我叫人抬到地下室了。」
「快带我们去。」德尔站起来,拄着他的拐杖,似乎真的站不住了。
来到地下室,打开地上的箱子,刀太郎满脸血污地躺在那一动不动。
「我的上帝,这是谁?」管家脸色苍白的喊着,「这和我们一点关係都没有。」
海晓把手放到刀太郎脖子上还能感到微弱的脉搏。
「快快,担架!」海晓对这领口的卫星步话机喊道。
院子里的保镖也明显是见过世面的,眼看冲进来人物的装备,立刻乖乖举起了手。稍有犹豫的,立刻被迎面一枪托砸得立刻跪下,接着马上被枪管顶着后脑生疼地按倒在草地上,上了军用软銬,而不是手銬。
昏迷不醒的刀太郎被抬上担架,坐着特别行动队的车呼啸而去。
「我想是你们谁绑了我朋友的孩子都不重要了。」海晓对着丝毫没有了张狂气息的德尔说道。
「你们不妨内部先商量下然后等我电话,我今天不难为你了,你欠我的我回头会慢慢向你要,当然,我的孩子没事了,我会放你那两个孩子走,但是和他们家解释的工作,你需要提前准备好。」说完,海晓带着人踩着昂贵的草坪走了出去。
「不抓他倒是少了些麻烦,但是你肯定他不会耍花样?」老迈上了车问。
「他耍花样之前,肯定会先对付给他找了这么大麻烦的手下。」
「我们等他杀了人,抓他个双重罪名不是更好?看他的表情,他不会等到明天的。」
「我们只需要找人看着他就行了,当然,带着相机。」
「海晓,你简直就是天生的坏蛋的料子。」老迈摇着头说道。
「要感谢里昂,这些都是他教的,乱局中保持冷静,放下一切只考虑怎么获利。」海晓不无讽刺地回答老迈,说着把钥匙扔过去:「你开吧,我有点累。」
「感谢上帝,我们不是敌人。」老迈绑好安全带。
海晓拨通了柯里的电话。
「这边安全了,你那边怎么样?」
「可能会有问题,阿海,我不太喜欢我现在看到的,地面全是我们自己人。」
「什么叫我们自己人,我们是谁?定义一下。」海晓有些纳闷。
「我不知道,阿海,联调局、缉毒处,可能还有烟草局!」
海晓一下坐直了:「多少人?」
「看不清,我想四十多人也许,可能更多。」柯里答道。
「阮树在哪?」
「带着你们那些兄弟在车厂门口等时间。」
「叫他回来,案子结束了,不需要更多麻烦。」海晓预感大事不妙。
「阿海,你的越南兄弟都很有个性,他把耳机摘了,我看他不准备听我的。」
「操!」海晓掛了电话,对着老迈大吼:「快快!那边出事了!」
「树哥,还有多久?」阿鬼手持ak-47问边上的阮树。
「5分鐘,别慌,进去以后看清楚状况,阿海的人在外面掩护,火力上我们不会吃亏,但是注意地形。」
「太好了,树哥,我早就想好好教训下这些拽得不行的老黑。从今天起,要叫全纽约道上都知道咱们越青是什么角色!」阿鬼在一边兴奋地说。
「主要是要救刀太郎,当然,借机会教训下老黑也没什么不好,但是时刻注意要找出刀太郎。」
「好啦,知道了,还有多久?」
「2分鐘。」阮树示意大家准备。
这时,在唐人街某处的一个旧货舱,一群蒙面人也正在等待时间。
「2分鐘,装好东西准备出发,分三路,a组b组,点火,看清楚执法堂人都出去之后,神经毒气弹,30秒后c组进入,不留活口,最后才是燃烧弹,顺序不要错。对表90秒,60秒,ab组出发。」
货舱门被打开……
时间到,旧车厂内一个黑人按下了开门按钮。
铁闸门缓缓向上升起,阮树一行人出现在门口,阮树双手持点357巨蟒站在当中,阿鬼、大虾一人一把ak-47站在左右,他们身后站着十几个二十来岁越南青年,或持手枪或持散弹ak。
麦非也带着二十来人在距离30米左右的车厂内部,手里多拿着乌兹衝锋枪,有少数几支hkg3。
「就站在那里,别动了!」麦非在里面大声喊道。
「我们的朋友在哪儿?」阿鬼扯着嗓门喊道。
「什么朋友,还这么老土,我们都说货物!」
「去你妈的!」阿鬼正要开骂,被阮树拉住。
阮树示意阿鬼不要说话:「好吧,随便你们叫,我们的货物呢?不要耍花样。」
麦非指了指双方中间一个一人高的大箱子:「你们要的货物都在里面。」
阮树迟疑了一下,但是还是叫阿鬼上去看看。
「如果里面没有刀太郎,我们就开火,你藏在箱子后面,我们这里分开,藏到那几辆旧车后面。
阿鬼慢慢走向前,回头看了一眼阮树,阮树点点头,阿鬼搬开了箱子的扳手。
一刹那大家全傻了眼,一人多高的箱子里面装的各式各样的药丸,整包整包的」白麵」装满了箱子,阿鬼转头不知所措地看着阮树。
麦非举起手里的一个手提电脑:「钱我收到了,数目正确。很荣幸和你们做生意。」
「什么?」阮树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天空中传来大声的扩音器声音:「这里是缉毒处,联邦调查局,放下武器,你们被包围了。重复,放下武器,你们被包围了。」
瞬间,背后不知道从哪里冲上来穿着厚实防弹衣的胸前写着fbi、手持自动武器的探员,立刻把阮树一行人包围在中间。海晓和老迈在不远处拿望远镜看着这一切,大家都沉默了。
武装直升机里的指挥不合时宜的传来询问:「等待指令。响尾蛇(空对空导弹)已经锁定对方飞鸟。」
问第二遍的时候,老迈无奈地回答:「退后,重复,退后,解除锁定。」
一阵沉默后,老迈拍了拍海晓的肩膀。
「我们不能和联邦政府交火,你是知道的,我很抱歉,阿海。」
海晓举着望远镜一言不发,眼看着地面的特勤队员把阮树、大虾、阿鬼一个个押进联调局的专用车。
海晓放下望远镜,闭上眼睛。一刹那,今天整个行动顺利的兴奋和那种运筹帷幄的自信一扫而空,代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沮丧。
「能保他们出来么?」海晓靠在座椅上问。
「要看这水有多深,要闹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咚咚咚!」柯里在敲窗户。
dea(缉毒处)副署长桑尼对身边坐着的李虎说:「好傢伙,刚才我们被锁定了。」
李虎笑了笑:「他们说到底还是执法人员,这个食物链最底层的执行者,他们不敢对自己人开火,他们那些所谓的教条也不允许。」
「好了,收队。」
「黑人里面我会给你一个名单,打勾的你以非法拥有武器和贩毒起诉,打三角的放了走。」
「真有你的,老李,这一箭三雕,这下子连东海岸的地盘你都接收了。」
布鲁克林王的别墅,德尔正指着一个满手都是金戒指的高个子黑人大吼:「你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么?军方的人差点把我这拆了,你这个畜牲!」
金手指大约不到四十岁,高大得像一隻黑猩猩,嘴角有针线缝过留下的印跡,他正带着怜悯而残忍的笑容看着他眼前的老大。
德尔突然明白过来,大叫着:「天哪,你是故意陷害我。阿里!阿里!」
门推开,他的心腹阿里没有进来,反倒进来了一个高瘦的脸上有一道一道疤的韩国人。
「你是谁?」德尔绝望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灰色西装的年轻人。
「我姓车,车正从。」说着,手上的手枪伴随着消音器的噗噗声吐出了火舌,死神就在瞬间降临了,德尔一生的狡诈慢慢地变成一幅一幅影像,最后缩成一个亮点消失在他已经瘫软在地板上的瞳孔里。
华为婷、雷小静带着美智子赶到医院的时候,刀太郎已经没事了。
「要注意修养。」医生正在叮嘱海晓。
「太郎!太郎!」美智子哭喊着跑过来。
「嘘,嘘,没事了,没事了,」海晓抱过美智子,「他需要安静,没事了,不要哭,你进去看看他,轻一点。」美智子泪流满面地点点头。
海晓强打起精神,微笑着对走过来的皮鞋姐说:「干嘛哭丧着脸,我又没事。」
皮鞋嘴唇一阵颤抖:「海海,他们烧了我家,万和没有了。」说完,她扑在海晓怀里哇地一声哭出来。
救火车、警车的轰鸣中,唐人街几处着火,但是最大的火警是从街角一个20层的酒店传过来的,万和在黑夜中就像一根树立在桌子上的火柴,满身都是火焰,不时劈里啪啦的响着,从楼顶还往下掉落各样的招牌、霓虹灯。
海晓把车停在他们经常吃饭的越南牛河粉店楼下,他指示华为婷:「你在这别乱跑,我去看看。」
华为婷用手捂着鼻子,转过身靠在雷小静身上,不敢再去看眼前这曾经伴随她20年的家。海晓穿过马路,对着阻拦他的巡警亮了一下证件,但还是被两个消防员拉住了。
「你不能过去,火势没有被控制,现在还很危险,随时会有东西落下来。」
一大楼的格林兄弟来走过来,拍了拍海晓:「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目前毫无办法。」
「不管是谁,这里面肯定有燃烧弹一类的化学助燃剂,目击者说,火势是在几十秒鐘之内就烧起来的,还听到一声大堂的引爆声音。」
「人员呢?这里面有很多华兴的员工。」海晓问。
「在这个楼烧起来之前,唐人街好几处失火,华兴的人应该都在外面,但是如果在里面的,恐怕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
「阿南……阿南!」海晓已经顾不上一大楼探子们的眼神,绝望地在火势中喊着。
眼前一黑,海晓觉得突然精疲力竭,有人扶住了他,昏昏沉沉的,他被扶回他的黑色吉普。
女人们今天并没有互相仇视,华为婷平稳了一下情绪对茱迪说了声谢谢。
海晓靠着吉普坐在地上,感觉自己就像在战场,被火光点燃的空气中佈满了硫磺和烧焦的残梁断壁的味道。
「海海,我们回家吧。」华为婷蹲下轻轻拉着海晓的衣袖,带着哭腔说,「我害怕。」
海晓站起来,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万和饭店,上车发动了吉普。就像是这寂静无声的夜,寂静无声的吉普车中也渐渐没有了哭泣,几十分鐘的车程就像开了一辈子。
回到越下,黑漆漆的店面毫无生气。
华为婷冲到门口拍门:「阿树开门,我们回来了,阿树!」
海晓停好车,过来拉开华为婷,拿出钥匙。
「阿树他们呢?」华为婷抓住海晓的手,「阿树他们呢?」
「他们去办些事情,婷婷别这样,等下我给你煮点饺子吃好不好,我们先进去。」
「你骗人,你骗人!」皮鞋姐突然狂吼起来,「他们是不是死了?他们是不是都死了?」
「啪!」一巴掌落在皮鞋脸上。
「你他妈的给我振作!他们没死,我们谁也不会死,在杀光那些混蛋之前我们谁也不能死!!」海晓抓住皮鞋的肩膀摇晃着。在海晓的狂吼中,皮鞋的泪夺眶而出。
「海海,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们走好不好?我们离开纽约,我不要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我没法再过这样的日子。」袜子在后面捂着嘴转过身。
这一夜很安静,除了皮鞋姐偶尔发出的一两声抽泣,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直到黎明,哭累了的皮鞋在海晓怀里睡着了。雷小静蜷曲着身体,把自己埋在海晓后背中一个暖和的地方也睡了。只有海晓还睁着眼睛,他瞳孔中还是燃烧着的火光,他闭上眼睛那团火却在整个身体中烧了起来。
暮色大街,汉城夜总会的vip包间里。
金陡鐘正在给李虎沏茶,于海四带着坦克坐在沙发上抽着雪茄。
「那些越南人,关不了多久。」李虎喝了一口茶对于海四说。
「为什么,李先生,这么大金额的毒品案子,还不能治死他们这些王八蛋?」
「联调局那些很臭屁的探子虽然让人倒胃口,但是他们的确不是吃乾饭的,马上他们就能查出来,那些打到老黑帐户里的钱并不是越南人的。我缉毒处的朋友最多只能拿一份假证明说那些毒品是真的,但是联调局要东西的时候我们是拿不出来的,那些货昨晚就已经被金手指的人拿走了。别忘了,昨晚上我这边的行动只是为了配合你们能顺利地烧掉万和。不过,虽然警方拿他们没办法,你们黑道却可以把这些东西当证据,说是越南人抢了你们的钱,用你们的钱和黑人买毒,然后烧了你们的大楼,这些全都可以栽到他们身上。」
「李先生,让那些越南人放出来不妥吧?」马加诺在边上着急的插嘴,「毒品治不了,那些枪械总是真的吧,在美国私藏自动武器是重罪啊。」
李虎有些不高兴,但是还耐着性子给马加诺解释。
「首先,全美国的检察官对于起诉拥有武器这件事都已经厌烦透顶了,谁没有枪?谁家里没有几支枪?再说了,如果那些越南人被关着,那个叫海晓的会像疯狗一样到处咬,反而会让我们下一步计画不好执行,要知道,78分局还是有一些背景的。于海四,叫你的人放心,我有整盘计画。」
于海四做了个手势叫马加诺闭嘴。
李虎继续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用不了多久,78那些人就会用上面的一些关係要求我放人,我不管他什么理由,我会和他们做个交易。我会放人,但是条件是他们必须老老实实!任何差错,我都会紧抓不放,并且拿他们上面的担保人问罪,而好戏在后面,听好!你们华兴要立刻在道上宣佈和越南人全面开战,理由很简单,他们是这些事情的罪魁祸首。曼哈顿的钱庄是他们抢的,饭店是他们烧的,怎么栽赃不用我教你们了吧?黑道不是员警,不讲证据,也不会到处调查。这样,你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对越青在布鲁克林所有的產业进行伏击。义大利人不会再和越南人做生意,我会叫黑人们也加入战局,用不了一个月,越青会彻底消失!听懂了?与其把老虎关在笼子里养得越来越兇残,不如把他的牙齿爪子都拔掉放出去,让他们饿死在丛林里。还有那个叫海晓的,欠了一屁股人情债以后,缩手缩脚,他会替我们看着越南人,而毫无办法。等我们拿下整个皇后区和布鲁克林,就等于拿下了纽约。谁都知道,这两个地方是纽约毒品买卖最大的市场,布朗克斯的俄罗斯人会乖乖和我们合作,至于义大利人,他们早已经不是这个游戏中的一份子,我有更好的办法对付他们。」
「好啦,就这样,下个月的选举结束后,所有华兴產业划归你们二人名下。那三千万,下周会拨一千万给你们做经费,我还有事情安排。陡鐘,好好招呼下华兴的朋友。」说完李虎开门走了出去。
整整三天,海晓除了去医院看看刀太郎之外,就是到处走动,寻找放出阮树几兄弟的可能性。老迈也动用了一些关係,最后缉毒处的人也发现毒品买卖证据不充足,不能起诉,把海晓推给了联调局。
联调局倒是痛快,要求78提供一些他们需要的情报,纽约非法武器处的检察官内部要求78分局担保。海晓明显还不够资格,里昂叫威廉斯出面内部做了担保。
78分局派车去接了阮树和越青一帮人回来,先留在78的临时关押处,等待档的批復。
78里昂办公室。
「阿海,刀太郎可以下床了,鬼塚正信来电话,说他同意回日本,这件事你办得不错,解决了局里的大麻烦,但是你要记住,这是你的份内工作。我肯帮你完全是你,因为你表现出一个优秀的行动局探员具有的决断力和智慧。」里昂抽了一口烟,继续说,「你发现没有,阿海,你聪明,你具有强大的临阵指挥能力,但是你还是太嫩,不善于计画,不用我说你也能看出来,这整件事都是别人仔细规划好的,你慢慢往里鑽,替别人扫清了道路,然后最终你的人掉进圈套,你还要去想办法解救。」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还远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东海岸的德尔死了,金手指现在接管一切,你也不用去费心调查了。刀太郎回日本以后,我们会很忙,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等待你去做。把你那些江湖朋友都放下吧,这次他们能出来,你欠我的。你听懂了?」
海晓沮丧地点点头。
「很快就国庆了,我要你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接下来的调查中,任何不在计画中的事情你都不要再插手,如果我发现你的那些朋友捲入什么暴力衝突,我会亲自送他们去无涯岛监狱。」
海晓点点头。
(注:无涯岛监狱,美国关押没有假释权力的重刑犯的监狱,监狱中最轻的刑罚是70年)
「我放你一星期假,这段时间我要去一次亚洲,处理那些情报交换的事情,我回来的时候你最好把自己准备好,接下来的日子会是你这辈子最艰难的。」里昂看海晓脸色苍白,转而安慰他说道。
「海晓,这个案子如果顺利结束,我就会对你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只要你不过火,我不会太过问你朋友的事情,埃瑞克也不会。你懂了?」
里昂桌子上的电话响了。里昂拿起,接听了一下,然后只是简单地说了句「谢谢」就掛了。
「档批復了,你去领人吧,记住我的话,不能出差错!」
「谢谢头儿。」海晓终于听到好消息,连忙站起身,开门走出去。
到了关押室,老迈和柯里正拿了几盒子披萨饼。阮树他们完全不像是罪犯,反倒是像来串门,毫不客气地拿了披萨,大虾和柯里还称兄道弟地聊起来。
出了门,阮树一反常态地叫大家都低调各自回家,别搞什么派对了。
刚回到越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黄毛电话就响了。
那边,皮鞋从楼上冲下来,挨个抱阮树几个人,他们转头尷尬地看海晓时,海晓脸色难看地掛了电话。
「婷婷,我们出去走走,你在家看电视,晚上我们再喝酒。」海晓招了招手,一行人出了越下。
「操,自由真好啊,终于出来了!」阿鬼在一边没心没肺地喊着。
大虾乐呵呵地没说话,海晓走在前面,朝幸福大道地铁后面的小桥走过去。到了桥边,海晓点了一支烟,看着桥下的杂草石头良久没有说话。
「华兴的万和饭店被烧了。」海晓吐出一个烟圈。
「烧就烧吧!」阿鬼没心没肺地说了一句,立刻被阮树敲了一下脑袋:「斗马,你就不能闭嘴?」
「黄毛来电话,叫我们小心,昨天马加诺在道上发出了消息,说阮树为了抢华兴话事人的位置抢了华兴的钱庄,烧了万和,证据就是,他们说和黑人买毒品那些钱正好是三千万,说越青自己不能有这么多钱,还拿了一些带子说,抢钱庄当天监视录影带的。」
「去他妈的!」阿鬼首先就急了,「他们中国人自己抢中国人,这事情想回头扣在我们头上?别做梦了。要死大家一起死,谁也别想冤枉我阿鬼!」
阮树没有说话,靠着桥准备听海晓接下去更坏的消息。
「我说了多少次,要你们很多事情不要自作主张,那天你们要是带着耳机听柯里的安排,这些事情都不会出。」
「还说那些有什么用?不是为了救你的朋友?」阿鬼不耐烦地还嘴。
「现在怎么办?」阮树没有理阿鬼,转头问海晓。
「现在你们这叫做内部假释,看起来检察官没有起诉你们,这些是78分局和他们交换的条件,就是说,不能再有麻烦,不能再有任何衝突,否则包括我、我们立刻会被抓。越下所有的生意会被官方封锁,那时就彻底完了。现在只能忍一忍,等风头过去,再慢慢和他们算帐。我会找人看着夜来香,但是地下赌场我们只能先放弃了。」
「放弃?才刚上轨道,海哥,很多兄弟等着吃饭呢,」阿鬼脾气越来越暴躁,「你怎么就那么怕他们,大不了拼了啊。」
海晓现在已经没力气冲他发火,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拼?你怎么拼,道上都是些分不清是非的毛头小伙子,加上现在黑人也等着收拾我们,义大利人搞不清楚状况,只会缩回去,我们怎么拼?你们今天去拼,几条人过去连人家毛都没摸到,立刻就会被条子抓上车,然后我给你们担保那些朋友就等于丢了饭碗,然后咱们没有人手,没有地盘,我也被开除,没有背景,这是你要的?」
「那你说怎么办?海哥,我知道我们中间只有你能想出办法,但是看看华命九,一辈子想办法的人都栽了啊,海哥!」
「先避避吧,起码不能让条子再找到理由抓我们,人只要还在外面,办法都能想得出来……」阮树开了口。
「阿海,我们听你的,你安排吧,我们一辈子的兄弟,我们相信你。」阮树扔掉手里的烟,拍了拍海晓。
「你们先去南边玩玩,我有些同学毕业去了洛杉磯警署,我处理下手头这些事情,然后带婷婷她们来找你们,我们玩一阵子散散心。这些年你们也没有好好出去玩过了吧?佛罗里达什么的,也许再去去迪士尼。」
阮树拍手说:「好,就这么定了,走吧,回去收拾一下。」
「树哥,现在出去玩?这……」阿鬼还要说什么,被大虾一把拉走了。
第二天一早,海晓开车把阮树一行人送到机场后,去了鬼塚的旅馆。
「什么时候走?」
「今晚,谢谢你,海晓先生。」
「没什么,一路顺风吧,我就不去送刀太郎了,我这边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我们明白,随时欢迎你来东京。」鬼塚送海晓出门后,紧紧握了一下海晓的手。
看了看表,海晓决定立刻去找保罗吃中饭。还没等海晓把车开到小义大利,茱迪的电话响了。
「阿海,你们布鲁克林的赌场刚刚被抢了,埃瑞克叫你来一大楼。」
「我现在没心情听他嘮叨,你就说没找到我。」
那边沉默了半晌,说:「好吧。」就掛了电话。
海晓逐渐明白了里昂的话,这些全都是事先计画好的,也许计画了很久,只不过刀太郎的出现给出了导火索。
首先,看似绑架刀太郎的行动,其实指向了黑人们的旧老大,德尔。当然,他们料到海晓很快就能找到刀太郎的位置。在海晓佈置人马的时候,背后那些人也在佈置人马,在越青的主力都被调走去旧车场,海晓关了电话去救刀太郎的时候,那些人突袭了唐人街,瓦解了华兴老势力最后的栖息场所。然后黑人老大贴心的手下都被安排到旧车厂和越南人一起被一锅端,黑人们的反骨仔金手指带着自己人做掉了德尔,拿下了东海岸。越青的骨干被抓,解除武装放出来,立刻陷入早就安排好的被动陷阱。如果你在店里,那就被打死,打不死也会因为重新捲入暴力,然后和海晓的担保一起了账,在监狱中度过馀生。假如你走了狗屎运不在,那道上的人就更清楚了,你畏罪潜逃,在道德上你从此立不住脚。很清楚啊,你越青这些人一向自命清高,如果你不心虚,你跑什么?只要你再出现,他们随时找人做掉你,不必对谁解释。
你还想着五月华兴大选你能去竞选什么龙头话事,这一切都随着第一脚踩进陷阱而宣告狗屁了,这样看来,金手指那些人应该是在里面参与了一手,马加诺也跑不了。义大利人会不会也在里面有一手?
海晓突然觉得谁也不能相信了,他把车调了头,即使没有一手,义大利人现在能做什么?他们绝不会趟这浑水。去找他们不如回家等着看他们会不会找自己,海晓想着,掉头朝越下开去。
不能再相信任何人,要冷静观察事态的发展,海晓告诫自己。
到家后,发现华为婷带着雷小静去买衣服了,估计准备好好在南边玩一阵子。女人真是幸福,天塌下来也不用多管。
吃了块冷披萨,海晓等着可能会出现的状况,果然,电话「滴答」一声有短信。
茱迪的短信:「阿海,保那边让我转告你,他很抱歉,但是为了家族的利益,他不希望被捲入这场江湖仇杀,他退出你们的生意。他会把剩馀的资金打入你的帐户。」
连电话也不打,就这样告辞,海晓冷笑一声,这就是江湖,这就是人性。
接着收到了乌里的短信:「海晓,谢谢你的帮助,义大利人放弃了花园的合同,我们可以开工了。对于你们家族的事情,老乌里很抱歉,再次谢谢你的友谊。」
现在似乎全纽约都老实了,都紧握着自己手里的东西,然后坐好,看华兴五月唱大戏。
第二天,当海晓开着车去银行处理赌场最后的款项的时候,上帝最后的玩笑降临了。
人往往都是这样,在你认为一切都坏得不能再坏的时候,你已经在悬崖边上了,然后对自己说,现在还能怎么样?还能有人出现再推你一把么?这时候,这块老悬崖边上的石头寿终正寝,突然它就松动了,它就掉落了。
华命九醒了,华为婷急急忙忙赶到医院,看到她已经不能说话的老爸,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婚纱,华为婷咽下眼泪匆匆买了婚纱,穿好。而华命九这叱吒一生,华人歷史上最大帮会的龙头,握着女儿穿上婚纱的手,在一丝微笑中心脏停止了跳动……
第十七章 坍塌的空间,坍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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