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所以,我们……很难会再见呢﹗良太。」
夜里,男孩在床上辗转反侧,老是回想起女孩哭着说出这一句说话时的情景,令他久久不能入睡。
他明白到,女孩今天为甚么终日都沉默不语。儘管看见盛开了的樱花,女孩收起了兴奋的心情。
原来,因为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的相聚。
她的鬱闷,盖过了一切喜悦。
「抱歉了,良太。我一直都没有跟你说,只怕你会不快乐。妈妈她快要改嫁了,法庭亦将我判给妈妈照顾。所以……我会跟妈妈搬到新爸爸的家去。」女孩那时哭得声音都嘶哑了。
笨男孩当时忙着安慰的说﹕「我……我替你高兴才是呢。你可以跟母亲过新生活啊﹗我想,你的新父亲亦很疼你吧?别哭了小川,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啊﹗你记着啊,你快乐,我亦会快乐。所以你别哭了,因…因此……我……我会很难过。」
女孩努力地收起眼泪的样子,刻印男孩的脑海,她的表情更加惹人怜悯。他嘴巴在安慰女孩,但男孩的心中却很苦涩、酸溜溜。
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跟女孩竟然有分开的一天。
男孩望着手中的「小王子」,心中的就泛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小王子」都成了他唯一的倾诉对象,可是男孩就总是想不到该说些甚么。
「……为什么……现在我的心中,有种很怪很怪的感觉?」
「好像……不是单纯的…捨不得小川呢﹗」
「而且……我觉得……自己为什么好像错过了些甚么呢?」
「那……我错过了些甚么啊?」
=====
一星期过去,女孩终于要走了。
吵杂的声音自街外传入男孩的房间中。
卧在床上整夜失眠的男孩,自早上九时起,就听见这些杂响。
先是货车停泊的声音。
然后是物件搬动的声音。
之后是她父亲的叫骂叫嚣。
最后便是女孩说话时的娇柔声音。
不用伸出窗外看看,只需在房间听着,就想像得到外面的情况。
男孩心情极度不佳,甚么事都不想做,只想整天都在床上渡过。因为,他很幼稚地觉得,只要不亲眼目送女孩的离开,女孩就彷彿一如以往的在自己身边。
「伯母。」女孩笑说着,男孩想像到,她一定跟以前一样,老是在妈妈面当个乖孩子。从前遇见这个情况,男孩就会极力在妈妈面前拆穿她的假面具,女孩总会很神气地向他摆个鬼脸。
「小川……怎说才好呢。」男孩的妈妈说﹕「这十多年来,我家小鬼当真给你太多麻烦呢。」
男孩在床上哼了一声,真想衝出窗好好的为自己辩护。
「老是麻烦你教他做功课,你走了,我可真担心良太不会照顾自己啊。」男孩的妈妈。
然后,就是一阵欢乐的笑声。
男孩听得心下有气,但心又细想,从小到大,女孩除了欺负他外,其实亦很照顾他,指导功课、教训欺负自己的同学、教他游泳……一切一切成长的种种都在眼前掠过。
「哈哈……别这样说呢,伯母。其实……良太也很照顾我啊。」女孩笑着说。
「哼﹗算你有点良知。」男孩冷哼地说。
「良太是个细心又守信的男孩。每次我受伤,都是他揹我回家呢。」说罢,女孩害羞地笑了一下﹕「反而是我老是找他麻烦呢?」
男孩听罢,又回想过去跟女孩相处的种种,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很喜欢你们两个在一起,想不到原来要分开呢。唉……我还想着你是我的小媳妇呢,小川。」男孩的妈妈笑道。
「哼﹗谁……谁…说要娶她。」男孩嘴巴挺硬的,但是脸庞不自觉红起来。心情再次复杂起来,明明就是朋友,即使妈妈老是将女孩跟他配成一对,都不致引起这些生理反应吧?
男孩听见外间都鸦雀无声,心想女孩都一定被妈妈的说话吓得不知所措。
「哈哈哈……伯母只是说笑而已,别介意。小川你很聪明,一定不会选我家的笨小孩吧。」
「嗯嗯……。对了,伯母,怎么不见良太呢?」
「终于……想起我么?」不知怎地,男孩闹起情绪来,简直就像个小孩子。他不知何故,很想恼恼女孩。可能很单纯的因为,她要离开自己。
「良太﹗你想睡到甚么时候啊?小川要走了,你不跟她道别?」妈妈的叫声比虎吼更响亮。男孩终于明白,老爸为什么要忌她三分。
男孩虽然很不想亲眼的目送女孩离开,但是现在心中开始泛起了些挣扎。
「其实不好好道别,不是大丈夫所为啊﹗」男孩心想。
「不过,目送小川离开,这种感觉一定很难受﹗」心的另一头在想。
「良太﹗你再不起床,老妈就打断你的脚﹗」
然后就是女孩的嘲笑声,但他听得出,当中挟带了酸楚。
男孩心中仍然在挣扎着。
他不是一个勇敢的男孩,他总是接受不了女孩的离开。希望,用此等幼稚的行为令女孩难过,记着今天发生的事。
「你别怪老妈不帮你呢﹗最后一次机会,你起不起床?否则,小川一走,你很难再遇见她啊﹗她再听不见你的心底说话了啊﹗」
很难再遇见小川……
她再听不见你的心底说话……
很难再遇见小川……
她再听不见你的心底说话……
很难再……
「小川﹗﹗」男孩终于下定决心,在床上立起﹗
「说甚么也好,总之让小川留多一秒就是一秒就好了﹗……哇唷﹗﹗」男孩在楼梯上飞奔,一不小心就从楼梯滚了下来。
「我这个笨蛋,竟然在闹情绪﹗明明是见小川最后一面呢﹗总之……一秒就是一秒﹗」男孩站起,向大门狂奔﹗
大门被推开﹗
白光刺入男孩的眼中。
眼前是女孩的家。
女孩家前的路上,已经空无一物。
只见妈妈对着远方用力地挥手。
「小川呢?妈﹗小川呢?」男孩紧张地叫道。
「走了。」妈妈无奈地说道。
「该死﹗」男孩大叫一声,再望望货车离开的方向,看见无情的灰烟正旋旋飘起。然后无奈地两手按着脑门。
「我已经尽了责任,谁叫你赖床呢﹗」妈妈摊摊了手,一面没有办法的样子。
但这个样子,更加令男孩气得快要喷火。但想深一层,其实都只是怪自己在闹情绪。可是坏透的心情,却令男孩乱七八糟地大叫大喊起来。
「我那有赖床啊﹗」男孩望望离去的货车,又回望母亲叫道。心情可真难受,因为他不知道该向谁发洩愤怒。
「你没有赖床,难道是尿床?」妈妈这个时候忍不了的嘲笑一下。
「你……你……你这副幸灾乐祸的德性,简直跟小川一模一样啊﹗」男孩都气得,不知道该说些甚么。
「所以我很喜欢小川啊。」妈妈摆了个惋惜的样子,怎说,她早就认定女孩是她的未来媳妇。
「总之,我没有赖床﹗我……我根本整晚都没有睡﹗在床上一直等到天亮﹗我又怎会赖床啊﹗」
「怎么不好好的睡啊?」
「我心情坏得睡不着啊﹗」男孩气得涨红了脸﹕「由她告诉我要搬家那一天起,我每一晚都睡不着﹗直至今时今日,我都没有办法好好的睡觉。」
的确,男孩已经有了一双熊猫眼。
男孩说罢,就急急的喘着气,又道﹕「我过去的日子都有她在我身边﹗我害怕她走了,我的生活顿时会少了些甚么﹗」
男孩像小时候,跟妈妈耍孩子气,泪水已经充满了他的眼匡,声音都走调了﹕「我怕掛念一个人。我……我真的…很害怕…掛念人的感觉。是很辛苦的﹗我怕要这样一直掛念小川,不知需要掛念到何年何月,我们才可以再见﹗」
「对啊﹗我很幼稚﹗我根本在闹情绪﹗发脾气﹗我只想小川走之前,会好好的注意一下我﹗要她记着今天,我曾因她的离开,而发了一场大脾气﹗」
「因为我要这样去告诉她——」
「小—川—对—我—很—重—要—啊﹗﹗」
一气呵成,完全没有停顿的空间。将心中对女孩离开的感受,一一的爆发出来﹗
感情爆发后的馀波,就是流出炽热的眼泪。
男孩彷彿做完了一场剧烈运动,急急地喘气,然后又无奈望着路口,货车已经在地平线上消失。剎那间,他想哭出声,但偏偏在逞强,老是深呼吸着,冷静情绪。
此时,他又回望妈妈。
发现妈妈的笑容,变得很温柔,很慈爱。然后,她怜爱地在摸摸男孩的头发。
「啊哈……这些年,原来良太你长高了不少呢。」此时,妈妈说出无关痛痒的说话,笑容亦充满暖意。
男孩低下头,抹抹泪水,任妈妈温柔地搔着他的脑袋。
「原来良太你已经长大了,已经懂得重视人呢﹗」妈妈的声音都变得温文,跟平时动不动对自己喊打喊杀的妈妈判若两人。
天下间,那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儿子?纵然是很恶很严的母亲,当儿子在很失落的时候,都总会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的人。
「你做得很好啊﹗现在统统都说了,感觉多好么?」妈妈在他耳边细说着。
男孩没有说话,猛地点头。
「小川听见的话,一定很高兴。」
「嗯…如果…她在,不知怎样呢?」
「哈……哈……如果……其实世事却没有那么多『如果』呢。」妈妈举起了食指,单眨着眼。
「她现在已经高兴得流泪啊﹗」
男孩初初听见很是不明白,明明女孩就已经走了。他一头雾水地回望妈妈,但当他看着妈妈的瞳孔时,脑内,就剎那间白煞一片﹗
在妈妈漆黑的瞳孔中,除了有自己外,竟……竟然……﹗﹗
女孩原来一直站在他身后﹗
「小笨蛋,别害妈妈失去了小媳妇啊﹗」妈妈在男孩耳边细说,然后侧身离开。
男孩在原地完完全全呆立。
「小川,你的新爸爸甚么时候才接你啊?」
「快……快了…」女孩呜咽着说。
「那么你们两小无……啊哈哈哈哈﹗两位小朋友要好好的珍惜这段时间呢﹗我该要买菜去了。」妈妈笑着说,离开。
现场就留下男孩和女孩。
二人默默不语,令时间都彷彿胶着了。
男孩很是吃惊的,然后杯才慢慢的知道,刚刚走的,是女孩的母亲。而妈妈只是故意的引导男孩将心中的说话,一次过吐出来。
那时男孩还以为妈妈帮自己解开心中的鬱结,长大了才明白到,妈妈原来是一直站在二人之间,当个好红娘、好月老。
这个时候,男孩还是不敢转身望向女孩。因为,他的双眼早已哭得红肿,若给女孩看见,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而情绪冷静下来后,回想起刚刚跟妈妈一次过吐出的说话,真是极度难为情,剎那间都不知怎样去面对女孩。
「你……你怎么还不走呢?」男孩最后选择,用背部对着女孩。这样,他会自然一点。
「妈说,货车没有位子。…所以…她先到新家去。」女孩依然呜咽着说。
「哈哈……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刚刚……真是…哈哈…」男孩一边难为情地笑着,一边偷偷的抹抹眼泪。
「良太……」
「嗯?」
「你不要哭了…好吗?」女孩虽然嘴巴如此的劝说,但是她比男孩哭得更厉害。
男孩哈哈的笑着,但又阻止不了泪水流下,道﹕「哈哈……我那有哭…哈哈哈……﹗我在替你高兴呢﹗可以有新生活啊﹗哈哈哈……﹗」他逞强地笑了数声,又道﹕「可以…离开这个糟糕的家,不就是你的心愿么?你不快乐么?哈哈哈……﹗难道你忘了?我说过,只要小川快乐,猪头就快乐…呜…呜…呜…。……哈…哈,你说,我现在快不快乐?」男孩很想一直的开怀大笑下去,可是说到一半,却忍不了澎湃涌出的哀伤感觉,笑声都变得令人感到苦涩。
「不快乐。」女孩的抽泣声,令男孩想像得到她现在是怎样的样子。
「哈哈哈…﹗现在我不就是笑出声了么?」这种想哭但笑的动作,快要令男孩支持不了。
人到伤心之时,最辛苦的却不是被人看见哭的样子。反而是,在别人面前逞强,老是压抑着心中最真实的感情。简直是一种忍受身体快要被炸开的感觉。
「你不快乐。」女孩道。
「我很快乐。」男孩反驳。
「你说谎﹗你根本就不快乐﹗」
「够了﹗我说快乐就快乐﹗﹗」男孩忽地生出气来,看来是因为被人拆穿了虚假的演技。
「不﹗你根本不快乐﹗因为小川都不很快乐﹗」女孩亦生气地大叫道。然后,二人间再次沉默,只留下她的饮泣声。
男孩绝无想过,女孩原来会不快乐。她的一句说话,简直当头棒喝。令他直觉地觉得,一直以来的不快,都不是只因女孩的离开而產生。
而是很单纯的因为女孩不快乐。
因为一切都是出于同一条公式——女孩快乐,他就快乐;女孩伤心,他亦不会好过。
就是这么简单,但他到现在才明白。
儘管在女孩说要搬家的一天起,他们二人一如以往的相处。但原来二人之间的感觉,会不自不觉地传到彼此间的心头、鑽入潜意识中。
老实说,这不是一段寻常的友谊所拥有的交流方式。
「你刚刚的说话…我都听见了。」女孩哭得道声音都嘶哑了﹕「其实……前阵子,我跟妈妈吵架了。」
「为什么?」
「我不想搬家。」女孩语窒一下,本想忍一忍泪水,可是泪水早已哗啦哗啦地流下,道﹕「理由就跟你一样,我怕我会掛念你呢。」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点着头。
因为,他已经再没有任何字、词去表现在的心情。或许,沉默是现在二人最佳的相处方法。
「良太,别用背脊对着我,好吗?」女孩的语气听上去彷彿在哀求着男孩。
其实男孩的性格跟她一样,都很掘强。不会轻易求人,亦不轻易妥协。
但偏偏,他遇上她时,他很易就被软化。
亦偏偏,她遇上他时,她变得极为软弱。
因此,男孩听见女孩说着,就缓缓转身。看见女孩连忙的抹去脸上的泪水,而二人的眼睛,都肿得有如鸡蛋。
然后,二人却忍不了笑笑对方的滑稽模样。
「哈哈……我们倒是第一次,哭着面对大家呢。」女孩边哭边笑着。
男孩点着头,笑道﹕「嗯﹗……别哭了,我们就这样笑着跟大家道别吧﹗」
「好啊好啊﹗正如你所说,可以过新生活,本身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呢﹗」女孩笑的时候,眼角挤出泪水。
男孩早已停止流泪,擦擦鼻子,道﹕「对啊……小川,对不起呢。刚刚我耍了一个很臭的孩子气。」
「哈哈……你终于承认了么?你从来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其实……我应该老早跑出来跟你道别。不应该令你伤心,来记着今天,来记着我呢。」男孩表现得有点愧疚。
其实,他们二人都拾不得对方。二人彼此对望,心中有千言万语,但又不知怎地开口说出。
男孩的心情亦很复杂,刚刚对妈妈已经全数吐出心里话,但为什么一看见女孩时,心中却保留了一句话,很想衝口而出。
但想来想去,他不知道该说些甚么。
此时,汽车的引擎声渐近。一辆房车自街尾驶来,停在二人身旁。
司机位的窗缓缓落下,司机是一位俊朗的外国男子。
「小川,sorry了。要你久等。」外国男子吐出不纯正的日语。
女孩很紧张地向外国男子躬身,然后结结巴巴的对男孩说着﹕「他……他…就是我的新父亲。」新父亲突然的出现,令她不知怎样去将他介绍给男孩。
男孩当然吃了一惊,他从来没有想像过女孩的新父亲竟然是个老外。剎那间,他在脑海中寻遍所有由小到大学过的英文字母,再凑合成可以跟老外打招呼的句子。
最后,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就不懂英语会话﹗
反而女孩,竟可以跟他用英语交谈数句。
老外父亲望望女孩,又望望男孩,然后亲切地跟他挥着手,男孩心想,女孩刚刚一定在跟新父亲介绍自己了。
然后,女孩又走到男孩身边道﹕「良太……我真的要走了…。」她将头放得很低,男孩看见,有一串水晶似的泪珠自她脸上垂下。
男孩再次难过起来。
他提提女孩的脸,温柔地擦着她脸上的泪水﹕「不是说好的,要笑着道别么。」
女孩猛地点头。
「那就笑着离开吧。」男孩勉强的笑着。
此时,女孩家中吵出大响。是女孩的生父在大吵大闹,只见老外父亲依然保持绅士式的笑容地步出屋外,两手提着行李,放在房车的尾箱内。
「小川﹗」老外父亲挥着手。
女孩向老外父亲点点头,回望男孩,泪水依然澎湃倾出。
男孩此时才发现,自己的一双手依然温柔地为女孩擦着眼泪,都沾满了女孩的泪。
女孩捉紧他的手,缓缓的自她脸上放下来﹕「其实…新爸爸是个艺术家,他会去不同的国家参展。他觉得我很有艺术天份,所以希望带着我周游列国……」
「那即是说,不久后你会离开日本吧?」男孩一定要笑下去,他要信守诺言。纵然,这是一个很残酷的事实。
女孩点着头,她的愁容正告诉男孩,她根本就不想离开日本。
这样只会将二人分隔得愈来愈远。
「很……很好啊﹗小川将来要当个艺术家呢﹗…你的生活,一定比从前愉快得多了﹗」男孩一直的笑,很想替她高兴,但心中却酸楚万分。
女孩依依不捨的放开男孩的手,缓缓地走上房车。
她将窗子放下来,用力地挥着手,道﹕「良太,再……再见了。」
引擎声响起,老外父亲向男孩挥手。
男孩提起千斤重的手,剎那间都忘了「道别」的动作,口中只忙说道﹕「再…再见。」
此时,车子缓缓的向街驶去。
女孩探出头来,向车后的男孩,依然用力地挥手。
用力地,用力地。
男孩动起双脚,在车后一直的追,一直的跑。
尽力地,尽力地。
男孩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毫无理性地奔跑、追赶。
`
彷彿就如从前一样,跟女孩你追我逐。一幕幕跟女孩成长的一切,就在眼前飞快闪过。
「傻瓜﹗猪头﹗别再追了﹗」女孩边哭边劝叫着。
「小川﹗你要好好保重啊﹗」男孩一直一直地跑。
「良太﹗我会写信给你﹗」女孩眨眨眼,泪水在空气中飘盪。
「好啊﹗就像从前一样﹗写信子,放『纸飞机』……用信联系着我们啊﹗」男孩边跑边挥着舞着手。
「良太﹗记着我们在樱花树下的约定……」女孩乘坐的车子愈驶愈远。
「嗯﹗…嗄……就在…嗄……高中的最后一年嘛﹗我记得﹗我记得啊﹗」男孩已经再没有多馀的气力,但他一直的跑下去。
「我希望,到时你会懂得说出心底最真诚的说话﹗良太﹗我等你﹗」女孩举手在嘴前,大声地呼喊。
「我……我……我…也等……嗄……」
男孩终于不支倒下,两腿跪地,低头喘气。当他举头再望前方的时候,房车已经在地平线上消失了。
此时,想哭的感觉有如触电似的,在刺激他的泪线。但是他紧紧地闭着口气,强行忍住要哭的感觉。
「我……我们…说…说好的……要笑着…道别…」他呜咽地说,缓缓地站起来。望着冷冷的街头,开怀地笑,用力地挥舞双手﹕笑道﹕「所以,一定不可以哭。」
「小川﹗你一定要生活得快快乐乐﹗」男孩对着街头大叫。
「因为,你快乐,所以我快乐啊﹗哈哈哈…﹗」然后就仰天大笑着。
「所以,你跟我都要努力地生活﹗将来一定会比现在活得更好﹗」他像个孩子的兴奋地跳起来。
「小川﹗在高中的最后一年——」
「——在樱花树下——」
「——我们再见吧﹗﹗」
当时他没有为意旁边的人已经注视他,投以怪异的目光。
眾人在看着一个傻小子,对着冷冷的街头,又哭又笑。
=====
他跟她,都开展了新生活。
女孩很有心,到了外国不久后,就寄了男孩一封信。而信纸依然都是那一封,充满香气的樱花信纸。
信中内容都是讲述自己如何不习惯新环境、如不知怎么样用英语跟新父亲沟通。但又一如以往地向男孩炫耀炫耀新生活中,所有新奇事物,例如外国人的生活方式。
纵然,信中隻字不提怎样掛念男孩,但男孩愈读就愈开心,嘴角亦泛起了幸福的弧度。
男孩不知是因为自己想像力太好,或是女孩很活用文字。字里行间,都彷彿演活了女孩那种跳脱活泼的影子,简直就像在男孩眼前细细诉说一样。
那时,男孩心想,其实掛念的感觉,都不是太磨人呢﹗
如是这又过了数月。
男孩已经是个高中生,在新学校过着全新的生活。
借日充满稚气的一张脸,在渐渐脱变,身体又长高了不少,变得气宇轩昂。
校园生活中,男孩少了女孩在身边,的的确确少了些欢乐。
从前在棒球场的击球手席上,男孩每一次都感到很胆战心惊,头皮都发麻了。
因为,女孩都总是将球投在他额上。害得他每次球赛后,头上必定多长了数个麻包子。
可是现在,男孩都很神气地将投球击出场外,打出个漂亮的全叠打,得到全场的欢呼。
但男孩总是心不在焉,呆若木鸡地站在击球手席上,任由队友将他拋高、接下。对观眾的欢呼亦装作听不见。
其实,他很讽刺地想寻回从前每一次站在击球手席上的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亦很希望,队友们不要再那么认真地投球。
「拜託﹗拜託﹗全都投在我的头上去﹗好吗?」每一场球赛,男孩都如此的想着。
最后,他被推荐加入棒球校队,再被提拔成正选击球手。
但他并不雀跃。
因为,在棒球场上,他再也找不回令头皮发麻的感觉。
每每男孩放学时,河湾小径都刚好被夕阳照成一片金黄。
儘管这一条不是回家的必经小径,但男孩都总是风雨不改的走走这条小径才可以安心回家。
男孩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固执,老是要多花一小时才可以回家。
只知道,每每走在这条小径时,他彷彿看见女孩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活泼一跳一走,撮起小小的嘴唇,哼出美妙的歌声。
「你怎么老是要我追着你?」
有一次,男孩就在这里问问女孩。
「啦啦啦啦啦﹗因为……我喜欢啊﹗嘻﹗啦啦啦啦啦﹗」
女孩总是很不认真,回头向他摆了个鬼脸。
「靠﹗多半是觉得我输了的样子很惹笑吧?」
那时男孩表现得很不满。
「你终于知道了么?因为你输了的样子很像猪。就像……这样…咕……」
然后女孩把鼻子推得高高,打出了个猪鼻。
每每男孩都很不忿气地要求再跟女孩比试多一次。
「一﹗」
女孩。
「二﹗」
男孩。
「我先走喇﹗猪头﹗」
女孩偷步﹗她每一次都把握了一个好时机,戏弄男孩一番。
此时,男孩站立不动,看着弯弯的小径。想起刚刚的回忆,就彷彿看见从前的自己在这条小径上,再次跟女孩互相追逐。
友情在这里一直重演。
每天每天,不分昼夜。
思念,是一种病。
男孩终于察觉到自己患上了这种病。
他不是早前就说过「掛念的感觉,其实不是太磨人」的吗?
其实是因为女孩的信,渐渐消去因掛念带来的磨人的感觉。
但事实上,数个月来,男孩已经再没有收到女孩寄来的信。
这种「磨人」的感觉,就像毒素,不断的在他身体内累积。终于,就生出了「思念」的病来。
在书房,男孩都想念过去跟她互放「纸飞机」的日子。
那时正是他们二人的关係突飞猛进的时刻。
男孩还记得,事源是因为女孩膝盖受了伤,男孩不好意思慰问,于是将心意写在纸飞机。
然后,就如现在的男孩一样,呼的一声,将心意飞往对面,女孩的书房。
那时,男孩看着纸飞机一飘一盪,好不容易的停在她的窗前。他记得,当时他开心得跳起。
但,此时此刻,纸飞机又停在女孩的窗前。可是对面的书房,却不如从前一样,嚓的一声地亮起了灯,令男孩不知所措地鑽回被窝中。而是,男孩仍留在原地,呆呆的望着已是漆黑的、已人去留空的书房。
这个房书的主人,永远都不知,有一个傻小子,每一晚都在重覆地做着当年二人联系感情的动作。
呼﹗
纸飞机飞过去。
嗖﹗
每晚每晚,一只接一只的飞过去。
但是,没有一只愿意飞回男孩的房间。
「小川,你现在活得好么?」男孩在书桌上,托着腮子。摸摸女孩送给他的「小王子」,现在「小王子」都被充当了晴天娃娃掛在窗前。
男孩望着女孩的房间,隐约的看见,房间内已经堆了很多很多的纸飞机。
思念一个人的感觉,就好像身体被无数个无形的绳索所缠住。
生活,愈来愈停滞。
连时间都快要停止下来。
男孩很辛苦,单是放纸飞机都已经不能再释放这种感情。
寄给女孩的信,他一直会写,一直会寄,直至女孩回信。他觉得这样,内心会舒服一点。
可是,他心中的思念彷彿是无穷无尽。简直就不吐不快,他需要更多更多的文字,去将感情抒发出来。
于是,有一天,他终于拿起了走珠笔,一笔一笔的,将心中的感受写了出来。
初时只是三四段的小文章。
然后是数页纸,一千多字的生活日志。
久而久之,竟然是超过三万字的短篇小说啊﹗﹗
当他将一整篇故事写满了一本厚厚的记事本后,他才大吃一惊。原本,只是抒发对女孩的思念,谁又会想过自己愈写愈多,愈写就愈喜欢,最终写出了一整篇故事来呢?
写小说成为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习惯。男孩爱上了写小说,他觉得小说的世界是自己,在里面感到很自由自在。
因此,渐渐的就忘却了对女孩的思念。
此时,他凝望着自己第一本作品,是一个集科幻和推理的故事。倾刻间,他百感交杂,倒是女孩简接的令他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如果,有你在我身边,一起分享我的故事。你说多好呢?」说罢,他敲打一下「小王子」,「小王子」在窗前微微的摇晃。
=====
春夏秋冬,彷彿是个转轮,不休息地转动。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一过便是两年。
初春又到,最后一个高中生活终于来了。再过一年,便是男孩女孩相约在樱花树下的日子。
似乎是潜意识的作用,令今天男孩自动地醒过来。
他望望跳字鐘上的日期,当然没有忘记三年前的今天,正是跟女孩看樱花的日子。
其实,他有一个怪习惯,就是很喜欢在脑中重演当日的一切。
「三年前的这个时候,我记得我先在学校看看樱花的状况。然后,就打算骗小川樱花树出了岔子。」男孩笑笑就将双手当作枕头的,托在头下﹕「谁知却害了我自己呢﹗哈哈…﹗」
男孩爱上了写小说,对女孩的思念不致影响了他的生活步伐。可是每逢到了初春,男孩对女孩的思念就被倍化了。
「唉……当年的这个时候,我就在她的家前大叫大喊。」他又回想当日的画面。心下就一沉,思念的情绪又再泛起。
为免令心情再差下去,他索性睡多一会,让时间过了,相信自己就不会自动地回想当日的画面。
闭上眼,脑中正分泌出令人入睡的化学物质。
一分一秒的过,男孩快要睡着了。
男孩的耳边,渐渐的传入了一把声音。
「猪头,起床啊﹗」
「是……小川?嘿嘿…想不到,又再梦见你呢…」
「大笨猪头,再不起床我跟你绝交啊﹗」
「唉唉……在梦中的你都依然那么任性呢﹗」
「哼﹗你真的不起床么?我就哭给你看﹗然后就告诉伯母,你又欺负我了﹗」
「拜託喇﹗都已经过了三年,你还是不长……﹗﹗」
突然之间,男孩大吃了一惊﹗﹗
「慢着﹗我的思绪为什么那么清晰的啊﹗?」他的心中大叫着﹗
然后,他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依旧。
连声音都是依旧﹗
「我数三声,你再不来到窗前,我就向伯母告状﹗」
是切切实实的人声﹗
「一﹗」
是女孩的声音﹗绝无半点虚假﹗
「二﹗」
梦境真的有那么真实么?﹗
「三﹗」
男孩如被电击的跳下床去,其间他不小心,尾趾撞到杂物,但他理不了痛楚,已然来到窗前﹗﹗
男孩望出屋外﹗﹗
他终于感受到甚么叫做「脑袋空白一片」的感觉。
第六章
同类推荐:
深池(1v1 黑道)、
旖梦(伪父女1V1H)、
心火(父女,高H)、
(快穿)爱上白莲花、
疼爱那个病娇[穿书]、
心锁(父女 H)、
松风吹解带、
快穿:宿主她一心求死阮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