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屋每天上午十一点开始营业,但通常老板一早就会到店里来。每天开店前都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他必须将桌椅摆好,磨好咖啡粉,做好蛋糕,才能迎接客人上门。无论颳风下雨或出大太阳都是如此。
这一天天气很好,老板照例一早来到咖啡屋。正当他仔细检查杯盘是否乾净时,掛在门上的风铃响了。
老板面带微笑:「对不起!我们还没开始营──」话未说完,老板看清楚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客人,当场就傻了。老板愣了半晌,再度开口时,声音略微乾涩:「我们十一点才开始营业,麻烦你晚一点再来。」
客人盯着老板看了半天,脸上充满惊讶:「你...你是诗庭?」老板铁青着脸不答话。客人上前一步:「你...你还活着?」
老板怒火中烧,但依旧努力克制情绪:「託你的福,一时片刻还死不了。」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这话等于承认他就是杜诗庭。
客人脸上表情很复杂,有惊喜,也有哀伤:「你真的是诗庭?你没变,一点都没变。」说着,自我解嘲笑了笑:
「我老了很多。鱼尾纹出来了,白头发也出来了。没想到你还活着,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你成家了吗?」
老板忍着怒气,继续检查杯盘:「这么些年,你现在子孙满堂了吧?恭喜你啊!」
客人露出苦笑,走向掛着三幅画那面墙,停在鸽子前面:「这是你画的吗?很像你的风格。」
「感谢你还记得我的风格,真是有心人。」语气有如冬天的寒风,一刀一刀颳向对方。
客人彷彿未曾察觉老板的怒气:「你还记得那些鸽子,那你一定也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时候。」
老板语气越发的冷:「很抱歉!我记性不太好。年纪大了,以前的事不记得了。这些画只是间来没事画着好玩。」
客人转向老板:「我明白!你怪我没去找你,是吗?我不是不去找你」
老板打断客人的话:「你有苦衷是吗?是!我了解!你有老婆、有儿子,你要面对现实,你不能...」
这回换成客人打断老板的话:「不是!你误会了!我以为...」顿了一下,该说的还是要说:「你死了。」
「李世宗!」老板再也压抑不住,因为激动而握紧拳头:「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要咒我死吗?你以为我死了?是啊!我死了,你就可以安安心心结婚。我死了,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忘掉我。我死了,你就可以安安心心收下二十万的支票!我死了,你的人生就天下太平了!」
客人身子微微一震:「什么支票?你说什么支票?」
「李世宗!你像个男人好不好?敢收我爸的支票,为什么不敢承认?」
客人正想说什么,却发现老板右手手掌满是鲜血。原来刚才一握拳,捏碎手中的玻璃杯。客人赶紧上前,抓起老板的右手:「医药箱在那里?」
老板甩掉客人的手,高声怒斥:「不要你管!你滚!」
进门之后,客人第一次拉开嗓门:「医药箱在那里?有没有医药箱?」说着逕自在吧檯后面找了起来,果然在一个柜子里找出医药箱。打开一看,红药水、棉花棒、消毒纱布一应俱全。客人强押着老来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冲去老板手上的玻璃碎片。确定玻璃碎片已完全冲掉之后,客人关上水龙头,左手紧紧抓住老板右手手腕。客人用右手单手打开红药水瓶,拿起棉花棒沾上红药水,很小心的涂在老板受伤的右手掌。
老板死命挣扎,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上过红药水,客人用消毒纱布帮老板包扎。对客人而言,这一点都不难。他是学体育的,运动场上经常会有人受伤,一定要学会简单的急救包扎。等客人忙完了,老板也安静下来。
咖啡屋里有一种很奇特的气氛,安静却不寧静。
咖啡屋外有另一种奇特的气氛。
几个年轻人,悄悄躲在窗边偷看。
他们很想看下去。实际上正是他们其中一人安排了这场戏。听完老板说的故事之后,年轻人很感动,想起有个叔叔好像有类似的际遇。家里的大人不愿多谈往事,偶尔不小心漏一点口风,会立刻警觉打住话题。年轻人只知道这个叔叔曾有过一段禁忌的恋情,叔叔的恋人据说很年轻就在美国出车祸死了。念体育系的叔叔大学毕业后,回到南部老家,在一所国中担任体育老师,没有谈恋爱,也没有结婚。当年轻人第一次由老板口中听到「李世宗」这个非常通俗的名字时,还以为只是凑巧同名同姓。但听到后来,他开始想到这可能不只是巧合而已。
几个年轻人私下讨论,根据电影小说常有的情节下了一个结论:杜诗庭和李世宗被双方家人骗了。年轻人思想新潮,又憧憬浪漫,不希望这个故事如此遗憾收场,因此编个谎言把世宗骗来诗庭的咖啡屋。
此刻,他们躲在外面屏息以待,努力不让屋子里的两人发现。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屋里的人音量越降越低,屋外的人因为听不见而心急起来。直到他们看见客人把老板搂在怀里,几个年轻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你看我,我看你,露出满意而且带点恶作剧成功的微笑....。
野鸽子的情书-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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