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的布克顿镇被热闹沸腾的氛围笼罩着,街上的人群熙来攘往,络绎不绝的车辆在马路上不停穿梭,到处充溢着喧嚚的声响。踏入秋冬的季节,天气明显开始转冷,大部分行人已经换上长袖衣物,虽然抬头还能捕捉到璀璨的阳光,阴冷的寒风却不时呼啸而过,令空气渗透着让人瑟瑟发抖的凉意。
由于圣诞节将近,街道两旁的商店纷纷佈置上精美的圣诞饰物。当某间餐厅的门口被打开来时,更听见里面传来耳熟能详的圣诞歌曲,为整个小镇营造出节日欢腾喜庆的气氛。
艾登和海伦走在一条人流稀疏的街道上,迈步朝着梅森的住处前进。两人一路上都保持沉默,没有开口说过半句话,心情颇显沉重。当然,他们心里都因为同一个人而在发愁着——
梅森。
艾登微微侧头,当看见海伦愁容满面,心里倏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自责和愧疚。
「我很抱歉。」艾登突如其来的道歉令她感到很讶异,瞪大双眼望着他,但他已经收回目光,盯着铺在地面上的鹅卵石,语气里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我知道你很担心梅森,但对于他的情况,我却无能为力。」
「这不是你的错,艾登。你不需要道歉。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很关心我们,不然的话,你大可以撤手不管这件事的。所以我向来很感激,能够在族群中认识到你这位同伴。」海伦努力挤出一抹微笑,表达着对他的谢意。之后,她轻轻地摇头,继续说道,「但梅森的事不是你的责任,你不必……」
「嘿,我从来就没有仅仅把你们当作族群的同伴,你们还是我的朋友。所以梅森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等她把话说完,艾登不假思索地截断她未尽的话语,语气和神情都显得非常坚定。
听着他这番没有经过修饰的心底话,海伦的胸腔溢顿时满难以言喻的感动,眼中流露出由衷的感激:「谢谢你愿意把我们当成朋友。」
艾登只是扯起嘴角,回以一笑,没有再多言。海伦并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笑容正在慢慢消退,取而代之是一种复杂难懂的表情,一股五味杂陈的情绪驀然笼罩住他的心头。事实上,他昨晚去找过文森特——儘管海伦大概不希望他这样做。
他们群族在布克顿镇拥有一个基地,位于某间废弃工厂的地下层。基本上,文森特就是住在那里,同时也是他们族群聚会的地方。无论是任何策划行动或大大小小的庆祝活动,都会安排在这个专属的基地举行。
当时的文森特在练习着拳击。他赤裸上身,露出精壮结实的肌肉,双手戴上红色的拳击手套,眼睛紧紧地锁住吊在半空中的沙袋,不停地挥拳击打着,一声声「咚、咚」的闷响伴随着他的动作在室内回荡开来。艾登随意地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向他简单说明着梅森的状况。
「你说梅森变成什么?施咒的祭品?」文森特没有望向他,只是蹙起眉头问道,声音低沉而雄厚。
文森特是一位年约三十岁的美国男子,有着一头短而整齐的黑发,浓密的眉毛底下是一双淡褐色的眼睛,下巴留着些许络腮鬍子,突显出成熟的男人味。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一时间也无法解释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梅森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我们需要想办法帮他。」艾登颇为忧虑地回答道。
「我记得你刚刚说过,这件事牵涉到两位巫师,对吧?」文森特似乎觉得跟他聊天会让自己分神,无法将力量发挥到最佳的水准,于是不再浪费时间练下去,「嘶啦」一声撕开魔术贴,将厚重的手套脱下来,转身放到靠墙摆放的木柜上。
「嗯。一个是计划将梅森变成祭品的巫师,另一个是打算阻止梅森变成祭品的巫师。」艾登敛起眉头,神态稍微凝重起来,逐字清晰地说道。
「也就是说,那位正派巫师也想不出个解决方法来吧?」到了这一刻,文森特终于侧过头瞟他一眼,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试问如果连巫师用魔法都无法解决的事情,你认为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我知道这件事有点复杂,连巫师和吸血鬼都牵涉在里面,但梅森是我们的同伴,我们知道他出事总不能见死不救的。」艾登霍然站起身,三步併作两步地走到文森特身后,语气中带着几分急迫。
「艾登,我们是狼人,从来都是用武力去解决问题,不像巫师随便唸几句咒语就能将问题迎刃而解。况且这件事似乎连他们也束手无策。」文森特转身倚靠着桌子,双臂抱胸看着他,耸耸肩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撒手不管此事,免得惹上任何麻烦。」
「你这是说什么话?」看见他表现出事不关已的态度,艾登先是一阵愕然,随后情绪变得颇为激动,「梅森是我们族群的人,而你是我们族群的领袖,难道你要对他的情况视而不见吗?」
「我只是在分析事实。我知道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但有时候也要视乎情况。正如你所说,这件事牵涉到巫师和吸血鬼,万一他们因为衝突而发生战斗,难道我们族群也要搭进去吗?就因为梅森一个人?」
文森特的脸色骤转严肃,果断地作出表态,尤其他接下来那番无情的话,更是令艾登觉得格外刺耳。
「发生这种事只能怪他倒楣,牵涉到巫师的施咒仪式当中。但我不认为,我们要冒着未知的风险,贸然插手这件事。」
回忆至此,艾登的神情越发难看,整张脸庞绷得紧紧的,隐约散发着阴鬱的气息。他实在无法理解文森特的说法。作为一个族群的首领,难道不是应该把同伴的性命放在首位才对吗?可为什么他的态度却是视而不见、漠不关心的?就像两年前,他为了抢夺其他狼族的地盘,不惜牺性同伴的性命一样。
难道海伦真的说得对?文森特从来只在乎自己的利益,而同伴对于他来说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他不知道,也完全猜不透对方的想法,只知道自己实在没有勇气向海伦开口说出这件事。
两人怀着沉重的心情,渐渐来到梅森居住的房屋。那是一间位于幽静住宅区的两层式独立屋,採用维多利亚式的建筑,橘色的瓦片整齐地铺排在三角屋顶上,外墙用油漆涂成杏色,两种柔和的色彩互相配搭,令整个外观显得舒适自然。
踏上门廊前的台阶,他们来到紧闭的棕色门扉前停步。海伦将手从上衣口袋抽出来,然后按下门铃,耐心地等待着房屋的主人走过来开门。
然而一分鐘过去了,屋里并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听见里面传来半点脚步声。海伦不由感到有些古怪,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梅森不可能还没起床的。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将手搭上金属门把,轻轻一转,却猛然惊觉——
「门没有锁上。」她僵硬地扭过头,望向艾登说道。
闻言,艾登整个神经紧绷到极致,某个糟糕的念头自脑海里一闪而过。不会吧?难不成——
「梅森!」
不等他作出回应,海伦已经不假思索地拧开门把衝进去,高声呼喊道。
屋里一片寂静,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似乎并没有人在里面。穿过玄关处,海伦二话不说地衝进客厅,左右到处张望,但没有看见梅森。其后,她再到厨房、浴室等等的位置寻找,却始终没有发现他的身影。海伦紧紧咬着嘴唇,焦急的神色佈满整张脸庞,心中感到慌乱不已。
另一边厢,艾登一步两级地飞奔上楼,直接衝进梅森的卧室。房间里空无一人,两边的窗帘没有拉上,外面淡淡的光线透过窗口倾泻进来,照射到靠窗摆放的单人床上,只见一部黑色的智能手机被放在深蓝色的床单上。
艾登踏着大步来到床前,伸手拿起梅森的手机,发现刺眼的红色提示灯不停地闪烁着。可见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其他人在寻找着这部手机的主人。
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面露焦躁不安的表情,思绪登时陷入一片混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梅森到哪里去了?
艾登快速地扫视房间一周,当瞥见放在床头上的木质相框时,不禁骇然地瞪大眼睛,急忙衝上前拿起相框,端到眼前细看。相框里摆放着梅森与海伦在夏天时,到海边游玩的大头合照。两人趴在沙滩垫上,亲密地头靠头,一起对着镜头露齿而笑,面容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神色。
但最让艾登感到关注的是,梅森的脸孔竟然出现淡化的跡象,犹如一张正在褪色的照片。反之,海伦那张灿烂的笑脸依然清晰可见,色泽相当鲜艳。这种强烈的深浅对比让他感到非常惊诧,而他十分确定自己并没有眼花看错。
噢,上天,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梅森!」
就在这个时候,海伦从外面传来的呼喊声将他的思绪拉扯回来。当他转过身来,已经看见她站在房间里,慌张地四处张望着,眼中的焦灼显然易见。
「他不在这里。准确来说,他根本不在这间屋子里。」艾登一边摇着头,一边朝她走近,把梅森的手机递到她面前,眸光染上些许忧色,「我只是在房间里找到他的手机,就算现在打给他也没有用。」
「怎么会这样?」听到见的话,海伦自然感到惊惶失措,一连串地拋出好几个问题,蕴藏在她心底的不安越发加剧,「那个巫师不是把他困在屋子里吗?我们都亲眼看过他是没有办法离开的。那他是怎么走出去?」
「事情有点不对劲。我总觉得,梅森不是自己离开这里,而是有人解开这里的魔法,带他离开的。」艾登紧锁着眉宇,不由推测道。儘管他知道,找出梅森的下落是现在首要的任务,但刚才在相片里看到的现象,依然縈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让他那颗浮动的心久久无法安稳下来,于是打算向海伦探问一些线索,「海伦,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是什么?」
「你们是什么时候拍这张照片的?」艾登将手上的相框递给她,神情略显凝重。
「就是今年的夏天啊。」海伦接过来看了一眼,毫不迟豫地回答道。很快,她也同样观察到照片中惊异的地方,不禁吃惊地瞪大双眸,倒抽一口凉气,「我的老天,梅森的样子怎么会……」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在照片里,梅森存在的部分正逐渐褪色,但你的部分并没有,看起来很怪异。」
「我记得客厅里还有梅森的照片,但我刚才只顾着找他,没有注意到任何异样。我们可以到楼下看看。」
两人迅速飞奔下楼,踏着焦急的脚步来到放置在客厅的白色格子柜前。只见里面摆放着数个造型简约的方型相框,当中有梅森与家人的温馨合照,也有他穿着曲棍球服装与队友的搭肩合照。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凡是在照片中找到梅森的踪影,都能够清楚看见他的影像在慢慢淡化,但其他人的脸孔依然清晰存在。
「这是什么恐怖现象?为什么所有照片都出现同一个情况?」海伦彻底陷入震惊的状态,颤抖的声音里充满着不敢置信。
「我也不清楚……」
艾登用力地吞嚥着唾液,试图稳定自己的声线,但不详的预感却盘踞着他的心头,令他感到徬徨无措,压根儿无法冷静思考。
第三章 月圆前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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