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奴仆也被惊动了,小厮猛地推门而进,边说边绕过屏风,“郎主,怎么又咳嗽了?我给您倒点水吧——”
“出去!”他平复了气息,凛然喝停了他正要继续往里走的脚。
他胸前剧烈起伏,抑制着喉咙的痒意,脸色也胀得通红。
小厮抬眼,看他浑身包得严严实实,可脸上的神情分明是难受的。
他动了动嘴皮子,正要劝,没想到又被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再次打断,“出去,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小厮这才点头应是,拔腿出了房间,又将门重新阖了上去。
嘉月被他紧紧圈在怀里,头上的锦被又罩得她几乎窒息,听见门已关上,这才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局促的地方,两具身体只能贴在一起,她挺翘的鼻梁几乎快挨到他的下巴,波光粼粼的星眸却殷殷地看着他,关怀问:“你怎么了?”
“臣……没事,”他垂眸与她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臣从悬崖上掉下来不假,可刀卡在石壁上,刚好缓冲了一下,掉进山腰上的山洞,还遇到一位神医,这才能毫发无损地回到娘娘身边啊。”
嘉月看着他,心头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动了一下,舌根也泛了苦。
“你怎么不早说?”
他轻描淡写地避开她的目光,“是臣考虑不周,娘娘也不必担忧,臣不过是受了些小伤而已。”
当然,真实的情况远比他所说的凶险,他从悬崖上掉下时,半个身子都被血浸透了,他昏昏沉沉地躺了许久,连自己也怀疑自己会死去。
可他不想令她伤怀,即便,她也许并不真正地把他放在心上。
嘉月心里虽有些狐疑,可直觉他没有必要骗他,到底相信了他的话。
“下不为例。”
“臣发誓。”他举起三根手指道。
嘉月握住他的手指道,“我就知道,那些人不会死心,派了人护送你,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不过,你放心,我早晚替你报仇。”
“原来……还真是你,”燕莫止想起坠崖时耳畔里刀剑锵锵的声音,“娘娘又救了臣一次。”
嘉月一头雾水问:“又?”
“你听错了,臣说的是……没有娘娘替臣杀了这些山匪,臣是没有机会回到建京的……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娘娘如此大的恩情……”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现掌心一片潮湿,“臣只能以身相报了,日后娘娘若是有用得上臣的地方,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她吃吃地笑他是呆子,“倒也不必上刀山下火海,我又不是那等不近人情之人。”
将才她裹了一身斗篷捂在被子下,头上已沁出了一层薄汗,前面的鬓发微微打绺,汗津津地贴在额上,眼下又是促狭的弯着眼,小小的一张脸愈发的玉软花柔。
他视线在她脸色流连,喉咙滚动,声音也多了分喑哑,“娘娘不热?”
“热。”她抬手轻揾额上的薄汗。
冷不防地,斗篷的带子却被他拉住了。
“热?不妨脱了吧。”他轻轻一拽,那个结便松了开来,露出修长的脖子和精致的锁骨。
嘉月默默往后退了一寸,“你重伤未愈,还是应当以静养为佳。”
“那娘娘来?”
他逐渐滚烫的气息令嘉月也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他欺身拉近了距离,盯着她红馥馥的嘴唇看。
嘉月动了玩性,猛地一下啄了他一口,又若即若离地退开,“好了。”
“玩火自焚的道理,娘娘怎么还是没学会?”他黑眸里灼热的浪潮涌动,双手霍然摁住她的肩膀,令她动弹不得。
嘉月心头一阵紧缩。
第四十六章
窗外不知何时扬起了一场小雨, 嘈嘈切切,犹如琵琶细语,缠绵悱恻。
屋内, 银釭上的烛心突突跳动着, 床榻之上是情天孽海,应接不暇, 谁也没有闲隟说话,直到骤雨初歇, 这才平息了下来。
陌生的地方, 熟悉的人, 因一盏昏黄的灯火而不同, 如此这般明晰的观感, 令两人不约而同地红了耳根子。
嘉月的气息还有些微喘, 盯着他背上暗红的瘢痕看, 只见那蜿蜒起伏的线条窄窄的从肩上一直延到后腰, 暗红和健康的肤色强烈对比, 冲击着她的眼。
起初一看,不免有些发毛, 可她向来胆子大,即便心头惴惴,仍要伸出手去碰。
他背肌猛然一缩,硬着头皮,任由她动作。
刚开始, 她的手指犹豫不决, 摸了一会儿, 便轻巧地翻飞了起来,仿佛将他当成了一架古琴, 无声地弹奏。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完完整整的她,正如他之前设想的那样美,可是这样,便衬得他愈发狰狞,“臣很丑陋是吗?。”
“你怎么那么皮?放火烧杖子,很疼吗?”她的手指微顿,在他腰上用力掐了一下,“好端端的人,把自己作贱成这副模样!”
她的心里五味杂陈,明明知道她已经不疼了,可心头还是抽搐了一下。
可她的这话到了他的耳里,却是另外一番意思了。
她是白璧无瑕,而他是一个狰狞的怪人,本来就是不相匹配的。
当初燕无畏想尽办法查清他的身份,而他的身上左肩有一块暗红的胎记,魏邵的背上又有烧伤的瘢痕,为了不穿帮,他只能举起银釭,一遍遍的用火炙烧着身上的皮肉。
炙热的火有如千万根银针扎进他的皮肉里,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他咬碎了牙,豆大的汗珠如雨一般倾泻而下,鼻尖闻到一股越来越重的胶血焦糊味。他终于让自己的身上也有了一道瘢痕,可他从没想过自己还会见到她。
一个谎话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只是于是轻描淡写道,“嗯,那么久的事,不记得了,大约是疼的吧。”
嘉月倒也没有过多的悲春伤秋,这伤疤看久了,倒也不算十分狰狞,听他轻巧揭过,也便不再多问了。
窗外的雨似乎又大了起来,淅淅沥沥,连绵不绝。
嘉月望着窗台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忧色。
燕莫止一下看破了他的心思,揉了揉她的头顶道,“娘娘就在此歇下吧,天亮之前,臣定会叫你起来。”
巫山云雨共赴那么多回,可没有过一次,事后还同床共枕的。
嘉月心头浮起一股异样的暖流,又酸又软的身子,仿佛把她钉在这张床上一般,她嘴里嘟囔着不行,可眼皮却不自觉的耷拉了下来。
他不由分说地熄了蜡烛,回到床上,揽着她躺了下来,掌心掠过她的蝴蝶骨,轻轻地安抚,“臣一向醒得早,你就放心吧。”
嘉月不习惯与人同眠,尤其是面对面,呼吸缠绕在一起令她心神不定,可她的身子惫懒,倒也没再抗拒,只是翻了个身便已梦会周公去了。
他却是个缠人的,长臂绕了过来,时而轻抚她小腹,时而又捏捏她的手。
身体逐渐平息的欲望又隐隐复苏,可是听见她越来越沉的呼吸,到底不忍再吵醒她。
于是撑起上半身,凝了她半晌,在她颊边轻柔地印下一个吻。
嘉月人事不知,睡得极沉,一夜都没有翻过身,而他就看着她朦胧的身影,跟着合上了眼睛。
然而还没睡多久,他又患得患失地骤醒,伸手挼了过去,是满满当当的暖玉温香,这才轻舒了口气。
天色已泛了蟹壳青,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刻了。
他握住她圆润的肩头,轻轻摇了一下,“娘娘醒醒。”
嘉月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却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鼻梁一痛,冷冽的雪松气息就这么横行霸道地窜进了她鼻息。
抬头,见他黑曜石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睡意陡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惺忪的声音比平时多了分温软,“天要亮了吗?”
他嗯了一声,“快五更天了。”
嘉月连忙从床上弹坐了起来,“那我回宫了。”
他拉住了她,披上袍子道,“臣送你一趟。”
嘉月没有拒绝,他穿妥了自己的衣裳,又踅过来侍奉她穿衣,最后又跪在地上伺候她穿鞋,这才拿起她的黑色斗篷,将她密不透风地罩了起来。
摄政王府和顺宁宫相隔不远,两人上了屋顶,掠过无人的街道,不多时,便来到了顺宁宫。
天渐渐多了丝鱼肚白,宫里的人向来醒的早,再情深意切下去,便不合时宜了,他拍了拍肩膀对她说:“臣这就回了。”
说完,已越过宽宽的屋脊,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嘉悦回到殿内,将斗篷脱了下来,仲夏和忍冬赶紧跟了上来。一边伺候她换衣服,一边问:“娘娘,怎么现在才回?”
她睡了不过两个时辰,可脸上非但不见暗沉,反而泛着神光异彩,“昨晚宫里有发生什么事吗?”
“娘娘放心,奴婢们一晚都替娘娘守着,什么事都没有。”
她点头,“那就好。”
这时,春桃也端着铜盆进来,侍候她擦牙洗脸,便已然到了朝会的时辰了。
御和门外的广场已有大臣陆续集合,纠察御史还没过来,他们不禁交头接耳聊起了八卦。
“听闻摄政王,浑身多处骨折,怕是……”
“是,倘若摄政王不在了,那……”那名大臣还没说完,便瞧见远处,一道熟悉的明黄身影昂首从丹陛走了过来,不怒自威的气质令他屏声静气地闭了嘴,再瞧他脸上那道长长的刀痕,不是摄政王,又是谁?
诸位臣子也都发现了,默默把话吞回了肚子里,遥遥地朝上首拱手行礼,“参见摄政王。”
“诸卿免礼。”燕莫止一贯冷漠,说完这句话,便率先迈入了御和门。
摄政王回朝了?而且看模样分明康健的很,哪像是浑身骨折的样子?
众生百态,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些人的脸色霎时僵硬了起来。
他回来了,那土地人丁岂不是要继续查下去,这笔陈年旧账又该如何清算得了?
少顷,监察御史按例点完名,宫门在晨曦之中徐徐打开,鸣鞭的太监手持长鞭,一下下地拍击地面,余声不绝,众臣屏息静候礼赞官发令。
只听礼赞官拖着长调道,“皇上驾到,圣淑驾到,诸臣觐见——”
所有人缓步进了殿内,对着上首的宝座叩首如仪。
皇帝开口道,“众爱卿平身。”
朝会一如往常进行,大臣们见圣淑和摄政王皆不再提及那桩事,不免都松弛了些,没想到临近结束时,燕莫止才悠悠然地从袖笼里掏出一本折子来。
“诸位且慢,圣淑吩咐孤调查人丁及土地丈量,孤已查清,”他转而将目光转向嘉月,继续道,“还请圣淑一览。”
有小太监立刻从他手里接过折子,绕过帘幔双手呈上。
嘉月单手接过,展开看了起来。
守寡后我怀了宿敌的孩子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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