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然倒地的身体，终究没有落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从身旁适时地伸出一双手，稳稳地将她抱住。
    苍璃抬手拨开莉莉安脸上的碎发，让她枕在自己身上。长睫微敛，苍璃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的侧脸，却依旧坚持吟唱着咒语。
    她之所愿，不敢懈怠。
    苍璃抱着她的动作愈发紧了，几乎把莉莉安完全揽在怀中，深深地低下头来抵在她肩上，带着无尽的眷恋和着迷，嘴里念着咒文。原本就半是虚无的身体，看起来愈发浅淡了。
    任塞已经死了一次了，现在是半灵体的状态，这时候把自己献祭出去的後果——死了再死，便真的......
    维吉尼亚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原本就干瘦的身子像是瞬间被吸光了精气一般，也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任塞身死，亚伯王见此场景，向来爽朗的眼底也沉了下来。摸着胡子，沉吟半晌却是哈哈一笑，“没想到啊，妖女总是让人心神一震！”
    “如果一介女流都有此等气魄和打量的话，我作为一方之主，若是生出怯懦岂不是惹人笑话。”亚伯王开怀大笑，似乎投身於此只是随处一游，可以随时随地回来一般不放在心上。
    维吉尼亚指尖微微一动，“亚伯你——”
    “维吉尼亚我也去了，若是这次成功，亚伯不枉此生；若是此次失败，若你还能活，”亚伯王脚步坚定，神情仿佛闲庭散步一般，“便带着还残存的小丫头小夥子，归隐去吧，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回来！”维吉尼亚瞪大了眼睛，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喊出这两个字，音量不大，却带着歇斯底里的绝望意味。
    在场之人都是巫师，他们都知道半灵之体再死，是什麽样的结局和後果。
    所以，求求你了。
    不论你是谁都好，求你，让我们回去吧......
    两位强大的能者身上，终归是怀着无限的魔力。鲜血、身躯、魔法，在这片领域无情地翻腾飞舞，阵法顿时金光大盛，阵眼成型的速度更快了，瞬间进度大展，几乎只剩下一点。
    可是他们现在已经全然被榨干了，只剩下一副再无用处的躯壳，去哪里再找出半点魔法来支撑。
    弹尽粮绝，再无生机。
    忽然，另外一位扑到在地的女巫动了，废了半晌的功夫才从地面上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走着。最终在阵法面前，扬起了一抹苍白又释然的微笑，全身投入其中。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却也无力阻止了。越来越多的人，无力支撑这个阵法，体内魔力枯竭，只能以身殉阵，以**灵魂来填补其中的空缺。
    第124章 124 .向死而生
    够了够了！！
    即使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把命豁出去、不择手段、不计後果也要让阵法成功的维吉尼亚, 见此场景，也不能不动容。心底一阵阵的悲凉和痛苦无穷无尽地溢出, 几乎要把她整个人从头到尾彻底淹没才肯罢休——这是她的族人啊。
    维吉尼亚现在才明白，亚伯王临走之前留下的那句“归隐”意味着什麽。
    她还是恨，还是怨, 还是想报仇，可是现在她更不忍, 更心痛，更悲愤欲死。究竟要他们做到什麽程度, 才肯给他们整个种族留下一线生机！
    不够吗？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是她错了吗——她没有错，错的是那群人鱼, 从一开始就是他们不怀好意, 是他们不守信用，是他们乘人之危，是他们毫无底线。可是那是她的族人啊, 仅剩的、唯一的、最後的一群族人啊，全都要这麽死了吗——
    一个一个，慷慨赴死, 全然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
    不, 他们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才会觉得这是为了巫族的未来, 才可以那样无怨无悔。
    相信如果是莉莉安现在还清醒的话，肯定也会做出同样的反应。
    苍璃的身子已经虚化得不能再虚了，再想要触碰到实体, 已经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但他还是摇摇晃晃地撑起身体，用尽全力抱起莉莉安，不让她的衣摆沾染到地面一分，一步虚晃，也是朝着阵眼走去。
    “不准去！”见此，维吉尼亚目眦尽裂，即使从一开始她就仇视这个人鱼，但是现在，“不准去......”
    苍璃原本就白皙的脸上现在更是苍白如纸，看起来仿若海中妖魅精怪，“她会去的，我只是不想被她丢下。”
    “最後阵法的完成，就拜托您了，我们先走一步。”
    话音落下，苍璃背脊挺得笔直，手上紧紧抱着莉莉安，丝毫不敢怠慢。身体虚弱，步伐却坚定，每踏出一步，都因为怀中这个人，而觉得安心万分，无怨无悔。
    我知道你恨我。
    这时候和你在一起，是我的福气。
    其实我是怀有私心的，如果这个阵法能够成功，我们还有机会回到很久很久之前，是不是就......
    海水，几乎都染上了血色。
    维吉尼亚咬牙闭眼，最终也是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
    满目苍凉，维吉尼亚发现，原来还有被一刀一刀砍下来，更深更深的痛苦。
    现在真的，就剩她一个人了。
    如果她在这样悲壮凄凉的最後关头掉链子的话，那真的是死都没有脸面了！维吉尼亚咬牙，额头上青筋暴起，抬起左手将右手固定住，瞬间狂风发作，水流都改变了方位，似乎一把一把的刀子一样割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