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了神华门,雨就落了下来。
卫朔屏退所有跟在身后的侍从,既不乘辇也不撑伞,就这样孤身前往泰安殿。
风风火火冲到门口时,却骤然停住脚步。
王公公撑着伞在后头追了一路,这会儿才气喘吁吁地跟上前来:“殿下仔细身子,可不能淋着雨呀!”
卫朔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听见里面萧贵妃在笑,伴着熟悉又陌生的男子说话声。
王公公也听见了那些声音,他压低了嗓音在卫朔耳边说道:“豫王昨日就归京了,是申时刚入的宫。”
召见已在封地的亲王入京觐见,竟是一点风声也没透给他这个太子,卫朔暗暗握紧了拳头。
蓦地就想到了今日朝堂之上,为了符衡的案子,他的父亲是如何姿态逼人。
陪着听了一会儿,王公公的脸色也是煞白,他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去瞥太子脸色,心中同样悲愤,同样都是儿子,跟豫王就可以把酒言欢,父慈子孝,怎么跟太子,就是剑拔弩张。
卫朔转头要走,却被王公公拦住,一推一搡,惹出些声响,却听一道浑厚嗓音从内殿传来:“门外可是太子?”
豫王卫宁出来迎:“臣闻太子数月之后便要冠礼,特从荥州携贺礼前来。”
谁料卫朔就当没听见似的,看也不看他一眼。绕过了卫宁径自往里走,跪在殿前:“臣躬请圣安。昨夜给事中暴毙一案已有线索,望陛下准臣即刻提审尚食局众人。”
啪嗒一声,是扔箸的声音。
“你是来请安的,还是来添堵的?!”武德帝卫毅取了手帕擦嘴,语气已是极其严厉:“跑去大理寺殴打朝廷要员还不够,晚上要在这后宫里头打打杀杀么?”
卫朔不动,唇边泛出讥诮:“陈世昌办案子不行,告起状来腿脚倒快。”
“放肆!”卫毅怒斥道,“陈世昌当然不及太子殿下腿脚快,否则这会儿那个东宫内人早不知死了几百回!”
萧贵妃总算是看明白了,陛下这是有心诘责太子,她嘴边挂着一抹笑意,与豫王对视一眼,而后扶着卫毅肩膀:“陛下莫要生气,太子年纪尚小。听闻那内人自打入宫就在东宫伺候,太子也是重情重义,体恤下人。”
卫毅顺着台阶下了:“太子起来吧,今日你大哥回来了,一家人一同吃顿饭,案子就交给陈世昌办。”
在自己闯入之前,他们的确是一家人。
卫朔并不承情,依旧稳稳跪着:“此案涉及东宫清白,臣要彻查,今夜需提审尚食局众人,还望陛下恩准。”
卫毅终于大怒:“倘若朕不准呢!”
“陛下!”萧贵妃见他气得咳嗽,赶忙起身去倒来一杯茶,口中继续劝着,“都是一家人,别伤了和气。阿宁今日才回来,让他这做哥哥的劝劝太子。”
“那么陛下可知道。”卫朔抬眼看向他们,“陈世昌假借断案,行诬陷储君之事。倘若陛下不准,臣即刻便让詹事府拟折子,明日早朝时奏请将,此案交由率更寺代审。”
卫毅的掌心冒了汗,便用指尖快速摩挲,但总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手里流走。
最终,只扔出三个字:“好,好,好。”
卫朔直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萧贵妃与豫王见了这架势,忙双双跪在堂前。
看他离去时决然的背影,卫毅心中想着,如今这太子的心,与自己是越离越远了。
杀鸡未能儆猴,反倒一身鸡毛。
更让他忌惮且辗转反侧的事情到底还是出现了,身处高位之后,他更能够看得明白,权利的更迭从来都如浪潮,永不停流。
太子羽翼渐丰,他和他那东宫的「小朝廷」已经有了随时都有掀起风波的能力。
晚来风急「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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