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涉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等他再次起身的时候,不觉东方已明,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一夜无眠。
令狐春水在他之后醒来,两人洗漱完毕,便有军士前来相请,说是王不破将军请贾涉过去。
贾涉跟着那名军士,沿着石子铺成的小路,在其后缓缓而行,来到一间大厅中,只见厅中陈设颇为简陋,厅中坐着三个人,一个是王不破,一个是顾鹏飞,另外一个却是贾涉从未见过的约莫十**岁的青年。
王不破一见贾涉来了,便站起身相迎,两人叙礼完毕,王不破便指着那名十**岁的青年到:“这是犬子王仁,王仁,过来见过贾少傅!”
王仁便朝贾涉行礼,贾涉朝王仁看去,只见他满脸凶悍之色,脸上还带着一条刀疤,从额头宛然而下,直入下巴,刀疤处红外翻,十分的狰狞可怖。
贾涉对王仁笑道:“王公子不必多礼!”
王仁上前一步,站在自己父亲身边,对贾涉道:“我等在西川,早就听闻贾少傅大名,贾少傅在京城为了顾将军蒙冤之事,感动上天,二月飞雪,真是大勇大义之人!”
贾涉注意到王仁用的是“大勇大义”,而非“忠勇”,他环顾了一周,见厅中只有三人,心中疑惑,便问道:“怎么西川节度使不在?”
王氏父子常年镇守西川,掌控军政大权,基深厚,朝廷对他们既有猜忌的一面,又有利用的一面,故此派了数名文官,前来掌控政事,其官职在王氏父子之上,西川节度使则是首领,用来制衡王氏父子在西川的势力。
王不破见贾涉一进来就问这个,便哈哈一笑,毫不在意的道:“我们父子二人,因军情紧急,是秘密出成都的,节度使大人并不知晓!”
王仁却不似其父这般城府,当即道:“那家伙当时反对我父子对鞑靼用兵,已经被我们囚禁起来了!”
王不破脸上的微微颤动,望向王仁的目光似有责怪之意,王仁却不以为然,道:“父亲你也太过谨慎了,贾少傅被朝廷迫害,走投无路前来我西川,我们当以诚待之!”
贾涉听这父子二人的口气,似乎多有不轨之意,他转头朝顾鹏飞看去,顾鹏飞面色不变,也不知顾鹏飞心中是怎么想的。
王仁继续道:“小将听小道消息,贾少傅因为得罪了官家,一路东躲西藏。现在到了我西川,不必再过那种藏头藏尾的日子了!又听说贾少傅对于鞑靼军的战法颇有研究,发明了新式的火器……”
王不破打断儿子的话,对贾涉和顾鹏飞笑道:“犬子年幼,胡说八道,二位不要跟他一般见识。顾将军,西川北边的门户剑门关尚在鞑靼手中,于我朝是莫大的隐患,你我合兵一处,共破剑门如何?”
顾鹏飞拱手道:“末将前来,正是为了此事,只不过末将认为,剑门虽为门户,但北边的烈匕图虽已称汗,但是他的弟弟哈里格亦称汗,两虎相争,暂时不会南下。真正的腹心之患,却是南边大理国境内的鞑靼军,希望王将军于末将合并南下,将大理境内的鞑靼军合围,共同剿灭之,除去这个腹心大患!”
王不破哈哈笑了两声,也未说好,更没有说不好,只是对着贾涉道:“贾少傅,你曾任荆湖制置使,又担任过枢密副使,后又听说前去淮南巡视,游历四方,相比有更高的见解,你认为呢?”
贾涉在心中盘算衡量,这王不破显然是很有私心,即便是不想割据称王,也是想要世世代代镇守西川,自己若不顺着他的话说,肯定翻脸就将自己干掉了;若是顺着他的话说,自然是能够保身立命,不用再害怕赵理明的追杀了,只不过若是今日的话传了出去,将来被人翻出来的话,肯定又是大麻烦。
他心中权衡,也未开口,王不破好似看穿贾涉的心思一般,道:“我西川自古富庶繁华,可攻可守,本来这次击毙鞑靼大汗,让他们内乱政权,是为朝廷立了大功的,但朝廷非但不加封赏,反而多多猜忌,我父子二人的遭遇,和贾少傅何等相似?”
贾涉沉吟片刻,抬头对王不破笑道:“王将军和下官想的一样!我认为当先去剑阁,守住西北门户,再行南下,剿灭大理国境内的敌人。有句古话说得好,攘外必先安内嘛!”
王不破见贾涉如此说,大笑道:“好一个攘外必先安内!贾少傅果然才高八斗,非我等所能及也!”说毕,王不破又转头看向顾鹏飞,道:“顾将军和贾少傅共事多年,朝廷传闻顾贾顾贾,想必是不会和贾少傅的意见相左吧?”
顾鹏飞并不直接回答,只是道:“我听制川的!”
王不破和王仁一起拍手笑道:“两位果然爽快!”王仁扭头,朝外面大声道:“来人,将囚犯带上来!”
贾涉心中突突直跳,也不知这父子二人要带什么人上前,他等了一会儿,之间门外进来两个军士,压着一位文官模样的人,贾涉看了那人一眼,也不认得是谁。但那位文官见到贾涉,便忙叫道:“贾少傅救我!王氏父子两个反贼,想要图谋不轨……”
那文官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被麻核塞住了嘴巴,呜呜咽咽的说不出话来。
贾涉微微扬眉,看向王氏父子。
王仁朝贾涉笑道:“这位就是西川节度使了!这家伙是个险卑鄙的小人,数次在背后造谣生事,我与父亲商量,本来是想将他杀了。但父亲说我等不可行此大逆之事,以下犯上终究不妥!贾少傅乃是朝廷的枢密使,掌管调派将领之事,此事还需贾少傅做更为妥当!”
贾涉的手藏在袖子中,他此刻已经完全明白王氏父子的用意,分明是要拉自己入伙,要立下投名状!
贾涉此刻也没有了选择,他接过王仁递过来的剑,顺手一挥,西川节度使的人头便已落地,咕噜噜的滚出老远,血溅了他一身。
王仁和王不破见贾涉杀了朝廷派来的人,便对贾涉和顾鹏飞的态度不一样起来,亲热至极,说了些许西川的兵力布置,又拿出地图,商讨如何夺下剑阁。
顾鹏飞面色如常,贾涉指着地图上两边狭窄的山谷和高地,摇头道:“若是硬取,定然是损兵折将,得不偿失!”
王仁道:“小将听说贾少傅在鄂州之时,用着新式的火药,打得烈匕图屁滚尿流,若是此次攻取剑阁,有新式火药相助,定然事倍功半!”
贾涉这才知道王氏父子非要拉自己入伙的原因何在了,原来是想要弄到火药配方。
贾涉对王氏父子点头笑道:“这个自然了,只不过光有火器还远远不够,至少还要抽出部队来训练,当日在鄂州,因为时间仓促,并不能发挥这些火器的真正威力!后来回了京,诸事缠身,便又将此事放下了!你们最好调集五千兵可靠的军士,由我亲自训练。并且召集西川的能工巧匠,收集好原料,以便大规模的制造。此事机密,千万不可假手于人,更加不可泄露出去半点!”
王仁见贾涉不仅答应帮忙,还指出了许多细节方面的问题,不由的大喜,又问了些贾涉的具体事宜,便出去准备。王不破却不似儿子那般乐观,他对于贾涉还是心存疑虑,和贾涉顾鹏飞两人又说了些合兵围剿的事情后,便亦告辞出去,派人将贾涉还活着的消息,秘密的散播出去,好让贾涉无路可去,只能依附自己。
待到厅中一人也无的时候,顾鹏飞才将门关上,回头去看贾涉。
贾涉正低着头,拿手撑着下巴,兀自沉思,阳光从窗棱漏进来,在贾涉的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顾鹏飞看了贾涉一会儿,低声问道:“这王氏父子,看样子是准备自立为王,割据称帝了,你……当真准备帮他们?”
贾涉抬头,看着顾鹏飞,顾鹏飞面容隐隐的带着一丝疲倦,眼中满是血丝,贾涉忽然没来由的问了一句:“你昨天晚上没睡?”
顾鹏飞道:“睡不着!你刚刚跟王氏父子所说的,是虚与委蛇,还是真的想反?”
贾涉道:“那你呢?你明知他们两人图谋不轨,为什么还要和他们合作?”
顾鹏飞不答,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只要不是鞑靼人,我……我真的不知道!”
贾涉也默默的不说话,两人沉默,片刻之后,贾涉笑道:“反正赵理明活着,我是不可能回京的!谁主天下我并不在乎,我只希望我的朋友和家人,不受伤害!”
顾鹏飞低低的嗯了一声,道:“你留在西川,终究不是长事,王氏父子现在需要你,所以将你奉为上宾,难保他们将来不会卸磨杀驴!你,为什么不去我军中?”
贾涉道:“你儿子尚在临安,我不想给你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顾鹏飞露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笑容,带着两份惨淡之意,过了一会儿,忽然道:“你不是说,你喜欢女人么?”
贾涉脑袋轰的一炸,心中暗想:他果然还是问到了这个了!
顾鹏飞见贾涉不答,也不再多问,只是道:“算了,不提这个,既然你已经想好了,我也不多事了!”说毕,便站起身朝外走去。
贾涉猛然伸手,拉住顾鹏飞,两人对望,顾鹏飞喉头微微抖动,他看得出贾涉眼中的恋恋不舍之意,却也忘不了昨日听见的话。过了许久,他有些艰难的道:“我不喜欢跟人分享,你还是不要拉着我了!”
贾涉心头涌上一阵没来由的难过,他微微低了头:“鹏飞,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顾鹏飞抿着唇,愣愣的看着贾涉,过了许久,才用着低沉的嗓音道:“你怎知我是怎么想的?”
贾涉缓缓的松了手,颓然坐回原位,道:“我的确不知道,我连自己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我只是,看见你对我十分冷漠,心中有些难过罢了!”
顾鹏飞也不知该怎么办,两人沉默与对,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通报:“请问贾先生在吗?”
贾涉赶紧跳起来,拉开房门,却见外面站着一位军士,对贾涉躬身道:“贾先生,我等刚刚捉到一名女子,她自称是先生的妻妾,特来通报!”
贾涉吃了一惊,也不知是哪个美女来找自己,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那女的漂亮不?”
军士尚未回答,便被顾鹏飞嘭的一声将门关上。
贾涉责备道:“你搞什么?!”
顾鹏飞隐有怒意:“你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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