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终除服黛玉出贾府

    “尔玉哥哥怎么说？”小黛玉逮着银瓶就打听起来。

    “姑娘别急，尔玉少爷既然是姑娘的哥哥，自然和姑娘一个打算。”

    “尔玉少爷说了，明儿就来接姑娘回去，除服是件大事，哪里能留姑娘在别人家里过？若是在贾府，姑娘只能摆个鲜花茶果，潦潦草草将就，却是不好再做更多，给别人家添晦气的。”

    “好，收拾东西，我们明儿就走”小黛玉得了肯定答复，激动地什么似的。

    不能怪她太激动，一除服，如海爹就要派人来接闺女回去了，他信里说过的。而且，除了服，她就不用吃斋茹素了，也可以常出门了。她这个伪土著，能坚持一年，实在是不容易。

    这一整年里，她严格遵循了礼法的要求，没偷半点儿腥，这全是出自对贾敏**孝心。但虽然随乡入俗，她心甘情愿，不过能结束这种尼姑生活，她还是很高兴的。

    可她兴头太过了，便遭了管制，出手的就是银瓶了。银瓶见姑娘连饭也顾不得吃了，就要去收拾东西，不由站开了，挡在她身前。

    “姑娘慌什么？你忘了，咱们做得就是客居的样子我们的东西，都在自已府上呢，器具摆设衣物，除了现用现穿戴的，都是按季节来回淘换的，不然，你当彪婶是白来的啊？”

    “这趟我回去，刚刚好又带走了几件品大件。我都打算好了，回家的时候，小件的，能拿的拿回去，不能拿回去的，留下又何妨？我们也不便宜了那谁谁，只分给几位姑娘少爷，岂不正好？如此，又有什么好收拾的？”

    也是啊，自已瞎忙什么呢，本不用嘛银瓶又最是个不肯吃亏的，在被“借”了一回屏风没被还后，她就把家里东西看的极严实，再不准人擅自出借。而一有换季不再摆的物件，她就席溜席溜拖回林家去，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为了护住东西，还是，为了回林府见某人……

    小黛玉知道，初恋最伤人，但她相信，尔玉哥哥不会给人实现不了的承诺，银瓶也不是死缠烂打自私霸道输不起的藤萝，更何况，还有一个理智乐天派的翠翠陪着她。他们，都会好好的，开创一片新天地，拥有自已的美满幸福。

    “好啦，我不给你们添乱了，你们收拾就好，我去吃饭了唔，真不喜欢下午啊，要念什么劳什子《女戒》，哼”

    但是她再不愿意，再故意磨蹭，也得准时去面见外祖母史太君。自那日的突击检查，结果发现小黛玉空有女书却没读过后，史太君就不大相信林家的家教了，只恨女儿女婿溺爱孩子太过。

    接下来的日子，老太太果然兑现承诺，不顾身体老迈，亲自盯着外孙女学女四书，一天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小黛玉要反复的抄写背诵，只折腾的小黛玉苦不堪言。

    但这回，却连顾嬷嬷她们都不再站在小黛玉这边了。便是团子雪雁两个小丫头，都一脸鄙夷的看着小黛玉，要她“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要不识好歹，老人家是真心为你好呢”，云云。尔玉哥哥呢，也没为她出头的意思，只叫她，“忍耐一下就好，老人家没坏心”

    小黛玉气得跳脚，却被众人联合镇压了，只能日复一日的去给自已上刑。这不，又该去自虐了。

    等她蘑菇完，赶到贾母院子时，又是刚刚好没迟到。老太太已经无奈了，也不再瞪她了，直接翻开班大家的《女戒》。

    “开始吧接着昨天的来。”

    于是，小黛玉苦着脸，再一次开始了不知所云的念经。呜，太不人道了，这谁发明的啊，啊？一百二十遍，每一小段，都要读它个一百二十遍然后，再背它个一百二十遍写书的班昭，发明一百二十遍大法的，统统不是好人，全该关小黑屋去关它个一百二十年，不给浴室不给厕所，熏也熏死她

    “……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

    读到这段，小黛玉尤其刺心。这算什么，男的二娶天经地义，女的二嫁就是罪该万死？男的再渣，女的也不能离异，拳打脚踢或心有另属冷暴力也只能死守着他，指望他回心转意？嘁

    她心中不屑，百般抵触，自然就表现出来了。老太太听着外孙女的声音，远比平时更加无打采，萎靡不振，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一段，你要多来一个轮回”

    “啊？”小黛玉惨叫。有没有搞错，老太太的一个轮回，可是整整三个一百二十遍，一百二十遍读+一百二十遍写+一百二十遍背

    “啊什么啊，就是一个轮回。别怪外祖母严厉不讲情面，你啊，要记到心里去”

    女子就应该服侍丈夫公婆做牛马，生儿育女传宗祠？男人一单身就该娶妻来照顾他？

    “外祖母，你真的这么希望我爹爹二娶？”

    小黛玉的气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抬头去看，外祖母史太君的脸，早已经冷成了一坨冰疙瘩。

    半晌后，史太君缓缓道:“林家啊，确实该有个人来传宗庙的”

    小黛玉一怔。这话答得高明，没有反驳《女戒》，只说要有人来继承林家。继承林家？小黛玉的儿子就可以，完全可以过继回林家的。

    或者，老太太已经起了借林贾联姻的机会侵占林家财产的念头？或者单纯叫孙孙宝玉占了？

    小黛玉为自已丰富的联想感到恶寒，却又止不住在脑海里勾勒出原著林家绝户死光光的悲惨画面。

    如此，她对当着老太太的面提起贾敏**歉意少了一分，但对老太太本人的警惕，却又提高了三分。王夫人是只明晃晃的恶犬，林家人没一个对她有好感的，有所警惕，也就不怕她使坏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但是，外祖母史太君呢？便是尔玉哥哥，都对她有三分好感，坚信至少她对小黛玉，是没半分坏心的

    若不是有前世记忆，小黛玉本人，也早就在这亲情中沦陷了吧可是，她却偏偏有一份关于“原著”的记忆，细节不是很清楚，却有一样很清楚——即便是在可信的曹公笔下的前八十回里，老太太史太君还在，但她的外孙女林黛玉已经钱财尽失，名声尽毁，非宝玉不能嫁人做妻，但宝玉的妻却另有了她人。最后，这外孙女孤零零一个泪尽而亡了，死时，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只有丫鬟紫鹃等。

    能说外祖母不疼外孙女嘛？不能，在外祖母家，这外孙女得到过很悉心的照顾，有过很欢快的日子。但是，既然外祖母这么信奉《女戒》，却为什么把外孙女和孙子放在了一块儿养，由着他们一起吃一起睡互闯卧房，直到青春萌动情愫暗生呢？

    偏偏，最后，外孙女当高官的爹死了，她又不肯成全他们了。还由着贾家下人编排这外孙女在贾家白吃白住。林家好歹传了四五代，那偌大的家业，比贾家只多不少的财产，都到那里去了？

    和九十九句半真话混合在一起的那半句假话最能骗人，包裹在糖衣里的弹最出其不意。外祖母对自已是好，但你并不能确定，她什么时候就要不好了。而一旦不好了，被养熟了的外孙女，就成了胭脂驴，由着饲养人宰，却只会滚下大滴大滴的泪珠珠。

    有了这番联想，之后的背书，小黛玉乖乖配合，叫干什么干什么。陪侍的采青团子见着姑娘的异样，暗暗焦急，倒是雪雁，回院子后来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姑娘不必担心，我们总是要家去的，家去了，这里一切就跟咱们不相干了。”

    小黛玉听了大受震动。是啊，烦恼这些做什么，既然自已姓林，贾家的一切，与自已又有多大干系呢？又哪里用得着去猜外祖母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呢？回去了，只要扎紧自家篱笆就够了。

    但是，这个小丫头片子，平时一副贪吃憨玩的小孩样儿，怎得这么明了？

    “我不知道姑娘到底是在烦恼什么啊我又不是姑娘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但我知道，姑娘是在亲家老太太那里遇到的事啊，这事么，就必然和贾家有关所以，我那样说，有错吗？”不跳字。

    面对姑娘和众位姐姐的拷问，小丫头回答地理直气壮。众人恍然，可不就是这样？

    “真真是万事不烦心的小雪雁，想事情简单。但简单自也有简单的好处”简单，才更敏锐。心思单纯，才更敏感。

    采青她们蹂躏了小丫头一回，直到姑娘喊停，亲自上场来护着小雪雁，她们才又欢欢喜喜收拾东西去了。

    第二天，林尔玉果然来接人了。老太太虽不乐意他差三叉五老来接人，但人家说了，要接妹妹回家除服，再去庙里斋戒等等。这些，都是为的自已女儿，也都是林家的大事，自已有什么理由阻止呢？又有什么立场呢？

    所以，老太太再三交代了，要林家哥儿待事情一了结就送外孙女回来。之后，到底放行了。林家一堆人马，像来时一样，浩浩荡荡回去了。

    因为林家这边没多少亲朋，而且，扬州苏州才是主场，所以，兄妹两个便省了上坟宴客等工序，只收了亲近人家的几份礼。尔玉陪着小黛玉拜了贾敏的牌位。在牌位前，小黛玉祈愿母亲早登极乐，不要受苦。林尔玉却另有一番祝词。

    伯母，我陪着小玉儿一起，给您服满了一年的孝。您或许不稀罕，我却不能不这样做。我只告诉玉儿是陪她一起，与她共甘苦，但我自已知道，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是您的出继子。

    虽然我的出继不合程序，但我只当我是正规出继的吧。所以，按照礼法，为生父的嫡妻，作为出继子，我仍需守满一年的孝。

    您或许不再喜欢我了，但我仍然敬重您。我向您承诺，今生，我都会守护着小玉儿的，守护着我这唯一的妹妹，唯一认可的胞妹。但我不会告诉她的，您也不愿她为这些事烦恼对不对？我一个人烦恼就够了。她只需要知道，我是她的尔玉哥哥，这就够了

    他刚闭眼祝愿完，睁开眼，恰好一阵轻风吹来，牌位前着的三香，同时有红星子亮了一亮，之后，三柱青烟直直而上。

    伯母，您不恼恨我了？您答应叫我照顾小玉儿了？林尔玉惊喜莫名。虽说他总要自已母亲忘掉过去，挺直腰杆。但是，便是他自已，自从知道身世之后，也开始不那么理直气壮了。原来，自已只是个庶子，原来，自已的出生掺进了这么多原罪

    没办法，时人的嫡庶观念实在太强，便是林尔玉也不能免俗。他又是个爱往自已身上揽责任的，既然谁都不能怪，那就只能怪罪自已了。嫡兄，外祖家，背负着这么多条人命，又新入官场处处要谨慎，他这一年，活得很不轻松。

    如今，有了今天这出显灵记，林尔玉才总算放松下来，把肩头重负卸了一多半。嫡母的认可，对庶子，总是意义不同的，更何况，林尔玉又自认为，欠了海伯母一条人命。

    林尔玉的这番挣扎，小黛玉一概不知。“显灵”前，她正轻轻呢喃，贾敏妈，我会好好的，也会叫如海爹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你不要担心，我用我两世的灵魂向你发誓

    她刚呢喃完，她的贾敏妈就显灵了。小黛玉如何不喜？

    “尔玉哥哥，你看你看，母亲听到了，她相信我了，还保证她自已也会好好的呢”

    “是是是，傻丫头，伯母怎么会不保佑你呢？”

    兄妹两个各自激动，好一阵子才平复下来。之后，林尔玉又护送小黛玉去了法华寺。回来后，才算正式换了衣装。

    整个过程，虽然至亲的只有两个，但两人都觉得，也算足够了。至少，正日子那天，贾家来人时，林尔玉不想应付贾琏，小黛玉也不乐意见王熙凤。他们，都和他们的林姑妈不熟，没什么感情。幸好贾琏是个有眼色的，祭拜了一回，就很快拉着媳扫走人了。

    诸事毕，小黛玉穿上了春衫。春天，来了

    但是，春天，是会打雷的。一道圣旨下来，皇帝赐婚巡盐御史林如海与孝女赵氏.

    第七十九章终除服黛玉出贾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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