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的在场,又过了几日,便听太傅遣散了内宅里的几房侍妾,到了月底,正式纳了顾钧做续弦。
下
上回说道,刘氏自以为再从娘家寻个好拿捏的人来,便能替了钧哥儿的位置,可谓是大大地触了萧仲孺的逆鳞。这愚妇实不知,萧仲孺如今视钧哥儿父子如命,尽管那孩子生有残缺,老爷非但不嫌恶,反是更加疼惜,待此子远远甚于早夭的窈娘。他只恐钧哥儿父子受了委屈,几乎是拿命去护,岂知刘氏如此可恨,图谋不轨,还大言不惭地要让兰哥儿为他生子,无怪乎萧仲孺如此震怒,即打杀了那叫兰哥儿的扔回刘家,还对刘氏动了手。刘氏被老爷这一掌打下来,竟也傻了,连日不吃不喝,这才死了。
刘夫人尸骨未寒,萧仲孺就扶正了男妾,还是那位曾做过他儿媳的,背地里自然遭到不少非议。刘氏对外虽说是病亡,可据说死时身量不过几十来斤,形如枯槁,抬棺之人都觉仿若无物,就暗传萧仲孺宠妾灭妻,为将钧哥儿抬做正君,不惜将发妻活活饿死。
此事虽无凭无据,刘家的人却缠上来了。原来刘夫人死前,每个月都暗中接济娘家,刘氏本想老爷不理家宅,拿一点并不妨事,可她一介蠢妇,哪里琢磨得准那个度,有的时候几千两,有的时候甚至两三万两都有,可以说是撬了自家的砖,去填他娘家的洞,他刘家上下三百号人,竟都是太傅养的。瞧那刘家子孙个个挥霍无度,却原都是承了萧府的恩惠,今刘大奶奶亡了,这些旧账都翻了出来,萧仲孺本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下刘氏死了,刘家断了财源,竟一月都撑不来了。
刘氏娘家大哥的嫂子顾氏,便是当初带钧哥儿去太傅府上的那位奶奶,这些天连日上门来。这顾氏素是个厚脸皮的,钧哥儿不见她,也直赖着不走。顾钧在屋里哄着孩子,他今也有了正君的身份,日子倒还和以前那般,同老爷住在一起,儿子也养在自己身边。孩子已经两个月大了,早就能睁眼,婢子们围着这少爷说:“小二爷的眼睛和老爷可真神似,将来呀,必定非凡。”
这孩子大名元秀,自古“元”为始,体之长也,又有君之意。此字用得极重,怕命格扛不住,故后头采了个“秀”字,折中之余,也盼他如其生父一样,不失钟灵。
就看院君怀里抱着的那白白嫩嫩的娃子,骨溜溜地转着眼睛,若不看嘴巴,是个难得精致的娃子。顾钧对此子极是疼爱,除了喂奶,其他都事事亲为,这元哥儿也疼他亲爹,鲜少瞎哭瞎闹,让他照看起来极是省心。正逗着孩子,冷不防地听到了动静:“你也知我是你们院君的亲姑姑,哼,我倒没脸认他这个侄子!”
萧府的下人拦住了人不给她进院子,顾大奶奶偏有个大嗓门,吼一嗓子老远都能听见:“他以前落魄的时候,吃我的,住我的!我一个子儿都没跟他算,今儿好了,爬了高枝,以前他刘大奶奶在的时候,还不敢对我这般,我也没巴望着这没良心的孝敬我,连主母都敢逼死了,我可不敢惹!”
顾氏说的这话阖府都听见了,屋子里的人都不敢作声,就看院君一脸平静,好似听不见似的,温柔地抚着元哥儿。元哥儿吃过奶,看着也该午睡了,那厢还未停歇,钧哥儿方轻声道:“同管事的说,拿一千两打发她去。从此再来,便不予进门。”丫鬟急忙地跑出去了,那顾氏白得了千两银子,收下了钱还一脸不甘,得意洋洋地去了。她却不知,手上拿的这一笔银子,正好凑得了她的丧葬费。
以往有刘氏养着,顾奶奶也没撒泼的机会,真当自己凶悍、无人敢惹,她回到府上没多久,太傅就命人来拿人了,罪状也很是草率,告说顾氏有失妇德,和刘侍郎不以为配,就在刘家大堂里将顾氏蒙住嘴拖出去,就在院子里勒死了这恶妇。刘家父子亲眼看到顾氏惨死,一个个吓得丢了魂儿,这下方明白,萧仲孺乃是真真的心狠手辣之辈,可惜,为时已晚。刘家给顾氏治丧时,刑部就来了人,将刘家父子等人一起拿下,之后便直接查抄了刘府,这显赫一时的太傅亲家,就这么散了。
这些事情传到了民间,便又成了另一说法。民间素以太傅为恶,将萧仲孺专宠顾钧、杀灭妻族之事描述得绘声绘色。他人只道,那钧哥儿生得花容月貌,姿态风骚,迷得萧仲孺晕头转向,是非不辨,不仅如此,又说这妖孽善妒阴毒,任意打杀小妾婢子,但凡见谁貌美过他,便剜其双眼、割下鼻唇。
萧太傅向来不管民间舆论,这阵子却性情大变,以往太傅虽是大贪之辈,却非嗜杀,如今在朝上却喜怒无常,动不动就诛杀大臣,便是他自己的得意门生,也有不幸遭祸之人。萧党里也有不少小人,趁势进谗言,知萧仲孺爱妻极甚,将民间里如何编排太傅之妻的事向大人告密,萧仲孺自然盛怒,下令命人将这些人抓拿,那帮小人便由此法趁机谋害他人,此事为后世称文字狱,于顺德六年被坑杀的读书人据计共有近千人,其中甚至有三品文官被波及,举家抄斩的荒谬事。
萧仲孺原非昏庸之辈,却仿佛在钧哥儿身上着了魔,屡次犯糊涂,身边心腹进言,萧仲孺也已经全都听不进去,反过来还要治罪,以至于到后来,也无人再敢说半句忠言。
今这人间,小人当道,妖魔横行,朝堂上弑杀成风,人人自危。
此夜,万籁俱寂,又有人梦魇缠身——
萧仲孺惊醒时,整件寝衣为汗水浸透,脸色惨白,眼里却是一片戾色。他两手颤颤,五指微拢,还做着掐人的动作,掌心是汗,手背青筋弹出,也不知他究竟梦到了什么。萧仲孺只觉头痛欲裂,恍惚地摸了摸旁边,却碰了个空。他猛地一震,忙掀开衾被,果真不见钧哥儿在身边。
萧仲孺活像怕丢了人,下床趿鞋,匆匆出来要寻钧哥儿,方踏出外间,就见顾钧手拿着烛火,正阖上门。他缓缓回头,看见老爷醒来,目中闪过一丝诧异,跟着便走过来。萧仲孺额上仍淌着汗,有些愣神地看着眼前人,只瞧钧哥儿婉约望来,抬起袖来,轻轻擦了擦老爷的脸庞,话道:“睡得好好儿的,怎起来了?”萧仲孺握了握钧哥儿的手,那掌心微凉,他仍有些余悸:“你去哪?”顾钧缓声答道:“哪有出去,今夜风大,吹开了门,我不过起来关上罢了。”
萧仲孺不疑有他,点了点头,由顾钧扶他回到床上。二人纠缠至今,当也快两个年头了,以往再多不甘,元哥儿也已经半岁大,顾钧便是先前早已认命,后看老爷对元哥儿爱逾性命,往日的心魔好似渐渐放下了,今确实待萧仲孺如夫君一样侍奉,哪怕爱意不显,萧仲孺亦觉足矣。他拿了颗参丸给他,跟着坐在床头,为萧仲孺捏了捏头,以缓老爷的头疾,跟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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