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侠,您怎么也来到百毒门?”凌霄派掌门全志同对夏红尘拱手一揖,神情充满无限倾慕。
武林中谁不认识夏红尘?他的剑快逾流星,当今武林无人能够与他匹敌。而且他为人仁侠英伟,剑下救人无数,不知有多少巾帼侠女想要与他共结丝萝,只可惜他独钟同门师妹顾宁清。或许是天妒佳偶,一年前,顾宁清被夏红尘的仇敌所杀,夏红尘心伤肠断,从此绝迹江湖,再也没有听过他的事迹。想不到今天居然会在百毒门遇上他。
“莫非夏公子也知道百毒门恶名昭彰,今天是来替天行道?太好了,凌霄派一定和夏大侠共进退。”全志同自顾自地作了这番猜测,兴奋地看着夏红尘,就等他一声令下,大伙儿今天把百毒门给拆了。
“我不是来找百毒门的麻烦。”夏红尘摇头答道。
百毒门的劣迹罄竹难书是不错,不过他只是来看看他们所抓到的那位名医究竟是不是沈素心而已。如果他真的被他们捉来,基于三代世交的情面上,他必须将他救出,否则怎么对得起沈伯父沈伯母?
全志同略为失望,不过他又重新振作起来。夏红尘虽然不是和他同一阵线,不过既然人来到此地,他总不能袖手旁观,说起来己方还是得到极大助援。
“全掌门,好大的雅兴,又来百毒门作客。”
夏红尘转向话声来处,一个身量极为高大的男子从内走出,一件衣裳皱得不成样子,满脸胡渣,双眼红丝,饶是如此,仍是掩不住他天生的霸主之气。
那男子的身后跟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夏红尘眼睛微微一眯,沈素心果然被他们捉来了。
沈素心见著了夏红尘,一颗心同样澎湃起伏,他真的来了?怎么会?
一主一宾,敌我分明。全志同一见韩永蝶,怒火顿时高烧三千丈,喝道:
“姓韩的贼小子,把我妹妹交出来!”
韩永蝶冷笑一声,走到主位上坐下,道:“令妹在百毒门作客逍遥得很,她暂时还不想回去。等到有一天我心情好了,我自会送她回家。”
凌霄派来百毒门要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三年前韩永蝶到凌霄山去采集毒草,正巧碰上了在泉边练剑的全莫离,当下惊为天人!他隐瞒了自己的身分,偷偷和全莫离来往了两年,两人两情缠缮,难舍难分。当时全莫离的未婚夫屡屡来催婚,全莫离百般推辞,逼著韩永蝶来向父母提亲,逼不得已之下,韩永蝶只好将身分吐实。
全莫离一听心上人竟然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惊怒交进,过去凌霄派有不少人丧生于百毒门的毒手之下,结下了深仇大恨。她知道她和韩永蝶今生鸳盟无望,于是伤心离去,准备下嫁神拳门的少门主。
韩永蝶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意中人嫁给她不爱的男人?就在他们大喜之日,韩永蝶在喜筵中下了剧毒,神拳门上百宾客无一幸免,连全老掌门和夫人都一并罹难。
当他一刀杀了她的新婚夫婿,提著血刀踏进新房,一身红衣的全莫离只是凄然一笑,就在他眼前将不知名的毒酒一口饮下
全志同那时因为身在异地,来不及赶回参加妹妹的喜筵,因而逃过一劫。全莫离被韩永蝶带回百毒门治疗毒患,一直到今;全志同为报家仇,半年多来多次找上百毒门寻衅。其实他根本不是百毒门的对手,而是因为韩永蝶投鼠忌器,他深怕如果全莫离醒来,知道他又杀了她兄长,一定会自刎在他面前。
沈素心站在一旁,对于两人的对话充耳不闻,心里只是想:夏红尘真的来了?他来做什么?顾宁清呢?
夏红尘也是凝视著沈素心,见他低著头似乎在想心事,看起来愁眉不展。是了,他定是被百毒门抓来。
“韩永蝶!”有了夏红尘在,全志同声音大得多。“你囚禁我妹妹,又杀了我父母,全某今天要跟你把这笔帐清一清!夏红尘夏大侠也在这儿,我们今天就请他作个见证。”话意之中,夏红尘是他请来主持公道的,要把夏红尘也拖入这场江湖恩怨之中。
夏红尘?韩永蝶打量著从刚才就不发一语的灰袍男子。夏红尘一身朴素无华的装扮,看起来和寻常江湖人士没什么不同,再细眼一看,但见他双目之中蕴藏著一股晶莹的光华,暧暧含辉。
此人的武功高不可测啊!天下第一剑客果然名不虚传。
“夏大侠是不是来为你主持公道我不知道,”韩永蝶左手一摆,将众人的目光揽到沈素心身上“可玉面神医沈素心沈公子到百毒门来作客,我想夏大侠应该不会来为难百毒门才是。”轻轻两句话,就将劣势化为优势,
如果夏红尘真要和百毒门为难,他也要先衡量衡量会不会伤了沈素心。
沈素心的眼光再度和夏红尘交会,看不出他是责难还是不豫?
夏红尘踏前一步,拱手为礼道:“夏某听说敝友来到此间,不知是真是假,所以冒昧来求见韩门主,果然他蒙门主之邀。插进了各位的纷争之中,夏某并无意与各位为敌,我这位朋友已有多日不曾回家,家中双亲悬念得紧,今天教我找到了,可不能放他走了。希望门主卖我个面子,让我带他回去。”
他来找他?沈素心说不出心中是喜是愁,像是翻倒了五味瓶,难辨滋味。
全莫离的生机就悬在沈素心之手,韩永蝶怎么可能放他回去?
“夏大侠,你可能不知道,沈公子还得留下来为我医治全姑娘,他可不能回去。”韩永蝶语气放得很硬。
夏红尘剑眉一凝,道:“我这位朋友先前伤了头,只怕无法为掌门效力。”
韩永蝶要是不愿放人,夏红尘打定主意,就是用强的也要把沈素心带走。留在这个蛇鼠之地,他怕他会有个闪失。
“他行不行由我来决定。”韩永蝶可不是易与之辈。夏红尘要来抢人?成!看他有没有办法从百毒门带走沈素心。
两强相争,一触即发。沈素心抢前一步,挡在夏红尘和韩永蝶中间,脸上堆满了笑:
“这是干嘛,干嘛呀?韩掌门你别生气,我是摔伤了头,不过好像有些事还没忘,我会尽力医治全姑娘的,但如果医不好你可别砍了我的脑袋呀。”他又转身对夏红尘道:“韩掌门对我没有恶意,大家有话好说嘛。现在救人最要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沈公子说得好,我妹妹被你医得半死不活,现在有了玉面神医出马,你快快将我妹妹交出来。待在这个毒窟里,她不死也半条命,”全志同见风转舵,趁势要韩永蝶交出全莫离。
“办不到!”韩永蝶一掌拍在椅臂上,冷冽的脸色北冰霜还冷。“沈素心得留下来。”
夏红尘面色凝重起来。“韩掌门是不肯放人了?”
“没错!”就算阎王老子跟他要人,他也绝不放沈素心走。
夏红尘沉默片刻,道:“那我留下来。”
“喂!等我一下啊。”沈素心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前头的人停下脚步回头等他。
夏红尘的神情水波不兴,断不出他此刻心情如何。
“你怎么来了?”沈素心好奇难抑。
他被抓到百毒门来,并无半人知晓,这个夏红尘神通恁地广大。
夏红尘只是淡淡地道:“我在半路上听到百毒门的人抓了一个姓沈的大夫,所以就跟来了。”
他说来轻描淡写,沈素心却是大为动容。只是听到“姓沈的”他就不辞千里追到这渺无人迹的地方。
“你不是和顾姑娘成亲了?顾姑娘呢?”
夏红尘闻言,脸顿时拉了下来,变得难以亲近,冷然道:“不关你的事。”转身离开。
沈素心一呆,这是什么意思?他本是个聪敏颖悟的奇才,略一思索,难道他和顾宁清没有成亲?
沈素心愈想愈欢喜,提脚要追上夏红尘,突然从回廊绕出了一个汉子,向沈素心一拱手:
“沈公子,我家掌门有请。”又向夏红尘道:“夏大侠,也请您一起过来。”
两人跟著那汉子又来到了全莫离休养的花坞,韩永蝶坐在她的身畔。
他刚刚撵走了纠缠不休的全志同,回到花坞,连忙遣人请来沈素心。
“你说莫离有救,是怎生个救法?”
再十天全莫离就要死于非命,时间迫在眉睫啊。
“全姑娘中毒已深,毒性侵入脏腑,除非有‘九支香’,否则救不了她。”
“九支香在哪里?我派人去找。”就算在天涯海角,他也要寻回九支香为莫离治病。
“此物产在交趾,十天来不及。”
韩永蝶一听脸色煞白,沈素心接著道:
“你不用担心,我听说前几年交趾国王曾经进贡珍宝给皇帝,里头应该有九支香。从这里到皇宫,手脚快的话,七天就可以来回。”
韩永蝶一听之下,精神为之大振,站起身来向辛越人道:“越人,你立刻派人去皇宫把九支香抢来。”
辛越人尚未答话,沈素心又道:“韩掌门,贵派的人不曾见过九支香,我想还是我去吧。”
“你去?”三人的眼光落在沈素心身上,沈素心医术精湛,众人皆知,但是现在可是闯皇宫内院,他成吗?
沈素心呵呵傻笑,道:“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嘛,我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当然不是我自己一个人去,他也陪我去啊。”一指夏红尘。
“不行!”韩永蝶第一个反应是拒绝。“你要是溜了,我上哪里找人?”
“我不会溜的。”沈素心气呼呼的:“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可不会这么没道义。”
韩永蝶还是不放心,他在尔虞我诈的江湖中历练多年,从不真正信任别人,他怎么能相信沈素心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我可以另派一个武功高强的人陪你去,不一定要夏红尘。”
“不!你们这群人啊,我看着就不放心;更何况你要找一个武功高强的,哪一个人武功高过夏红尘?不然你叫他们打打看好了,看是谁高明些?”
这话倒是实情。夏红尘打遍天下无敌手,出道以来从无败绩,要找一个比他高明的,还真是一件难事。
“没话说了吧?”沈素心洋洋得意。“我不会食言的,等我去取了九支香回来,一定医好你的心上人。”
韩永蝶看看夏红尘,后者一睑凛然正气,他应该不会见死不救。自己如果再坚持,耽误了搭救莫离的时机,那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韩永蝶一咬牙,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在百毒门等你们的好消息,希望你不要骗我,否则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抓你来给莫离陪葬。”到后来,这毒誓竟似是说给自己听的。
救人如救火,沈素心和夏红尘在韩永蝶的催促之下,踏上征尘,准备进皇宫去取回九支香。
“沈公子,”韩永蝶一行人在百毒门山门前送沈、夏二人,韩永蝶面色显得凝重,全莫离一天不好起来,他的心就一天难安。“一切就仰仗二位,希望二位不要让我失望。如果莫离得以痊愈,这份大恩大德韩某终生不忘,定当杀身以报;如果两位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哼哼”他冷笑两声,举起右掌往山门前镌著“百毒门”三字的石碑重重一拍,碑头被他的掌力拍得粉碎,碎屑散落一地。“两位别怪我手下无情,到时候恐怕贵府要鸡犬不宁。”
沈素心脸色微变,这个人好生蛮横,人家办不好事,他就要杀人全家。夏红尘却是神情淡然,江湖传闻韩永蝶杀人狠戾无情,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其人手段之辣,直是令人发指。
韩永蝶站在门口送二人离去,待二人背影渐小,才转身进内。
沈素心回头见韩永蝶进入百毒门,再回头但见夏红尘宽阔的背影映入眼帘,他策马赶上与他并肩,笑嘻嘻道:“夏兄,多谢你相助。”
夏红尘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地道:“你这位大名医可真名声响亮,连百毒门都知道你医术如神,还不远千里从济州将你请来。”
沈素心大声叫冤:“你可是冤枉死我了,我好好地在客栈喝酒,不知道哪里跑出来一对老夫妇,硬是拉著我不放,还口口声声叫著我的名字,我才被百毒门的人给抓了来。”
“你不乖乖待在顾家,跑出来做什么?”
“你和顾姑娘成亲,我何苦在那里碍人眼目?反正顾家的人没一个欢迎我。”沈素心没好气地说。
如果夏红尘这时回过头来,会看见沈素心嘴角一抹苦涩的微笑。只可惜,他始终没有回过头来。
“好了,别多说了。我们还是快赶路吧,如果误了韩永蝶的‘大事’,小心我们人头不保。”夏红尘不愿与沈素心多谈,匆匆为两人对话划下句点,对于沈素心他仍然心结未解。
赶了三天路程,一路日夜兼程,这天晌午来到天子脚下,路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贩夫走卒骈肩杂沓,京城风光果然繁华。
夏红尘长年在江湖行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也不易引起他的兴致;沈素心也是万事不关心的性情,唯一令他有兴趣的就是逗夏红尘开金口。但是这两人一个英气勃勃,顾盼之间神采飞扬;一个潇洒风流,品貌绝俊——两人都是难得一见的人中龙凤,他们是对旁人没兴趣,旁人却是看他们看得目不转睛啊。
“喂,夏红尘,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进宫好啊?”
沈素心这张嘴从一醒来就没停过,夏红尘都快被他烦死了。
“闭嘴!”夏红尘低声喝止。
他以为他们是进宫探亲啊?这般大呼小叫,只怕还没进宫,人就被禁卫军给抓了。
“不说就下说。”沈素心安静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了:“夏红尘”
“住嘴!”夏红尘大了点声,他非被他给活活气死。
到了入夜,沈素心脱下外袍正要准备就寝,忽然门上一声轻响。
“谁啊?”不会是夏红尘,大概是店小二。“我不用服侍,我要睡了,别来吵我。”
“是我。”
沈素心一呆,真的是夏红尘?连忙道:“来了,来了。”取饼床头的外袍披上。
门开处,夏红尘一身夜行黑衣站在门口,双目炯炯有神。
夏红尘扬起一眉:“我们今夜就要进宫,你快把衣服给换了。”走进房内,将手上的东西扔在桌上。
定睛一看,是一套夜行衣。沈素心不由得嘟嘟囔囔起来:“我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今天夜里要行动,你也不说一声,害我像个傻瓜似的胡猜瞎猜”一边叨念一边拿起夜行衣。
这数日来和他同行同宿,对于他这个多话的毛病夏红尘已经见怪不怪;而比起之前两人在山谷养伤,沈素心的话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由得让他怀念起以前他所认识的那个惜话如金的沈素心。难道丧失了记忆,人也会变了一个样吗?
换好了夜行衣,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客栈,没入夜色之中。
皇宫墙高逾丈,不过难不倒夏红尘这等绝顶高手,他揽住沈素心的腰,提气一纵,施展他闻名江湖的轻功栖云凤,宛如一只展翅大鹏,轻轻落在墙头。他们在墙头隐蔽处观察了好一会儿,待两班卫士交接的空档,纵身而下,隐身在墙角。
一路摸索,两人都没来过皇宫,这皇宫占地广阔,他们绕了良久,还只是在东半部宫殿。亭台楼阁,看得两人眼花撩乱,这皇帝老儿好享受,这偌大的宫院,光是走一圈腿就快走断了。
“夏红尘,”他们从百毒门起程的第二天,沈素心就老大不客气的直呼他的名姓。他气喘吁吁地道:“别别走了,先让我喘口气。”哎哟喂啊,他快不行了。
夏红尘是练家子,这一点疾行奔走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想了一想,总不成整夜都在皇宫里绕来绕去,须得想个法子才是。
忽然前面有个宫女提著一盏灯笼走过,夏红尘心中有了主意,低声对沈素心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掩身过去,从背后捣住了那宫女嘴巴,低声喝道:“别说话!”
那宫女吓得手中灯笼掉在地上,浑身发抖。
沈素心看见他押住一名宫女,兴奋地跑过来道:“做得好!”对那宫女笑嘻嘻地道:“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只是想要来向皇帝借一样东西用用。你知道放药材的房间在哪里吗?”
宫女看他们没有歹意,放下了一点心,点一点头,表示愿意带他们去。夏红尘怕她会叫出声,点住了她的哑穴,以防走漏两人行踪。
那宫女弯弯曲曲带他们来到一间房前,指著里头。夏红尘再补一指,那宫女软软倒下,夏红尘将她放到较不明显之处,她这一觉可以睡到天亮了。
幸运的是药房无人看守,沈素心和夏红尘顺利地进入房内,房中摆著一个个木柜,接下来就是沈素心的事了。
夏红尘对于医药一窍不通,道:“你快点找,我替你把风。”守在房门口,注意门外动静。
沈素心一柜一柜寻去,最后在靠右手数来第三柜的第二格架上找到。
沈素心笑逐颜开,取了装有九支香的木盒,正要离去,眼角忽然瞧见脚下最下一格的木盒里,放著一只碧绿中带著血色的蝉蜕,这是什么?
他弯腰取了放在手心端详,但是房内幽暗,辨不出是何物,又听得夏红尘在低喊:
“好了没有?”
沈素心不暇多想,揣了放在怀中,轻声应道:“来了。”出了皇宫再细看吧。
两人出了药房,夏红尘跃上高处,原来他们所处之地离宫墙不远,他回头带著沈素心,安然离开皇宫。
隔天一早,夏红尘和沈素心就动身出发,走了三天有余,回到百毒门。
韩永蝶一听属下禀报,沈素心已经取了九支香回来,大喜过望,亲自出来迎接。一别七八日,韩永蝶更加消瘦,想来这几日他极不好过。
“你们回来了!”韩永蝶不管两人风尘仆仆、车马劳顿,在他眼中只有全莫离最是要紧,一个劲儿地催促:“快,你快给莫离医治。”
沈素心叹了一口气,道:“你别急,欲速则不达,我会尽力医治全姑娘。”
进了花坞,全莫离躺在榻上,出息多人息少,堪堪只剩下一口气而已。韩永蝶坐在一旁执著她的手,神情憔悴凄楚。沈素心不禁心下大为感动,他这么怜惜她。
托起全莫离的右手一搭,沈素心咦了一声,韩永蝶连忙追问:
“怎样?”
“有人下毒!”沈素心断言,这脉相和他临去之前大为不同。
他曾咐嘱韩永蝶照他的药方煎药,为全莫离续命保元,但是他刚才一把脉,全莫离的毒性越发活跃,而且还有随时断命的可能。不会是他的药方出错,一定有人下毒。
“不可能!”韩永蝶睁大眼睛,大为震怒:“这药是我亲手煎的,并没有假手他人,难道我会害她?”
令他更震怒的是,百毒门中居然有人敢在老虎头上拔须!此人难道不知道,要是被他知晓,他会折磨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教他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那是你们门户内的事,我没有兴趣理会。”沈素心眉头打了好大一个结:“这下子可难办了,她的体内又多了一种毒,我恐怕没办法救她了。”
韩永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狠狠地道:“你是天下第一神医,你不能没有办法!要是你医不了她,我就要你死!”
夏红尘三步两步抢了上来,喝道:“放手!”韩永蝶若是要对沈素心不利,他随时要强行带走他。
夏红尘无意伤人,以剑鞘斜点韩永蝶胁下要穴,意在逼他松手放人,哪知韩永蝶听了沈素心亲口宣判全莫离死刑,心情激动难抑,全莫离如果死了,他也不想活在世上了,于是对于夏红尘的攻击竟是视而不见。夏红尘点中他的软麻穴,他半身一软,抓不住沈素心,夏红尘趁势将沈素心拉到身边。
“韩掌门,你的意中人命在旦夕,你的心情我可以体谅。”当年顾宁清“死去”夏红尘过了一年浑浑噩噩的日子,当一个人情之所钟,直能教人生死随之。“但是我这位朋友却是无辜,我们冒著危险进宫去为你取回九支香,原是真心诚意要救治全姑娘,但是天命不可违,望你不要把怒气牵连到别人身上。”
韩永蝶坐在地上,大声怒骂:“放你娘的狗臭屁!我不听你那什么鬼道理。莫离活不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走着离开百毒门!”
他天性偏激,性情残毒,对于旁人原不放在心上。也许是一物克一物,对于全莫离他却是一心三思的真挚相待。只要全莫离平安幸福,就是要他被千刀万剐他也在所不惜。
沈素心凝视著韩永蝶的神情,但见他一会儿满睑肌肉抖动,似乎悲忿难抑;一会儿却是双目圆睁,露出凄然欲绝的迷惘之情。当一个人情之所至,自己的喜乐和痛苦就已经完全交给了对方。
他这般情根深种,触动了沈素心幽微难对人言的一段心事。
“韩掌门你别急,全姑娘还有救。”
韩永蝶一听之下双眼放光,大悲之下继以大喜,声音竟哽咽了:“你说她有救?”在他眼中沈素心此刻比观世音菩萨还要慈悲可亲。
沈素心点点头,露出一丝苦笑:“这个法子有点行险,不过应该可以救活全姑娘。”
韩永蝶虽不知沈素心的法子是什么,可他就像在茫茫大海漂流的一只破船,找到了一个可以停泊的岛屿,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沈素心身上。
“你尽管放手去做。”
沈素心微微一笑,笑中却是复杂万端。“你去准备一把刀子来,再将九支香和辛夷、川芎、附子、柴胡、黄岑、金银花、白花蛇舌草一起煮了,要炖一个时辰,三碗水熬成一碗药,等我为全姑娘放血施术之后,你再进来喂她喝药,大约三帖,她慢慢就会痊愈。记住,你要自己亲自动手,免得又被人下毒。”
“我知道。”等莫离一好,他一定要找出谁是那个下毒的人,将他碎尸万段。
“你出去吧。”沈素心对夏红尘道,神情平静而带著一点眷恋。
眷恋?他眼花了吗?
“你可以吗?”夏红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种不祥的感觉从何而来?
“放心。”沈素心露出阳光般的笑容:“我只是不记得谁是谁,救人的事好像没忘,这种事可以拿来开玩笑吗?”
夏红尘和沈素心自小一起长大,对他的医术他有绝对的信心,他既这么说,应该没有问题吧?
快要踏出房门的时候,沈素心叫住了他:“夏红尘,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还恨我吗?”
沈素心的眉间有一股热切的期盼。
夏红尘想了想,双眼看向地上,道:“我不知道。”
沈素心怅然一笑,不再追问,只是凝眸望着他,眼神好深好深。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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