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绕城镇一圈之后,天气有些转坏,而且时间也晚了,于是他们便驱车回到王宫。
雷伊克与望月悠并不住在王宫里,而尚狄洛特则预定今晚住在王宫,于是与雷伊克及望月悠道别之后,尚狄洛特便将童净暄送回她的寝室。
在寝室门口,尚狄洛特对童净暄说道:“我忘了对你说一件事,事实上这是我今晚一见到你就应该说的事”他微顿,轻抚了下她的脸蛋,低沉地说:“你今晚非常美丽。”
在他下手迷昏她并确定她安全无恙地被送回蒙特拉法瑟王宫之后,他就离开王宫与雷伊克在城中会合,讨论目前的情势并处理一些事情。然后等待晚他一步回到蒙特拉法瑟、留在台湾替他和童净暄处理一些“善后”问题的望月悠也会合之后,他们才一同到王宫来接童净暄。
而之前童净暄还在昏睡之时,他特别交代贝鲁先生在她醒来后对她的装扮好好改造一番就算是一颗稀有的宝石也是需要经过琢磨的。
首先将她原本朴实的学生发型剪成明快俐落又不失高贵典雅的短发造型,这才是适合她脸型与能够突显她本身特质的发型,终于展露出以往被她清汤挂面式发型所掩盖的美丽光芒。
当然,台湾的女高中生制服也是不适合她的,所以他早已命人为她设计一系列能于各种场合穿著的服饰,在她到蒙特拉法瑟后便可以完全脱胎换骨成为一位风华绝代、足以吸引万众瞩目的公主。
而今晚她所穿的礼服则是他特别为她挑选的,这袭在胸前精绣着中国传统花鸟图纹的无袖旗袍式长礼服,不仅能将她比例完美的身材展露无遗,还能衬托出她混血容貌的独特魅力在南欧的明媚风情之中带有中国的古典神秘。
她自己也许并没有察觉到,但经过一番打扮之后,即使只是化着淡妆,她整个人所散发出来的耀眼风华,不但闪耀着源自于王族血统、雍容华贵的尊贵气度,而且还内蕴有自身独特的典雅细致。
她的美丽,是那种在闪闪发亮的绝艳之中,有着内蕴的幽雅静谧﹔她的气质,是在成熟女人妩媚优雅的韵致之中,有着少女的纯净清灵。
她是耀眼与神秘的综合体、自由与古典的完美结合,独一无二的珍贵宝石。
童净暄对他的称赞感到有些诧异,虽然也曾有人说她漂亮,但一直以来她对自己的相貌并不在意,所以对这样的赞美词始终当作耳边风,根本不曾放在心上过。
但他的语气与他看着她的眼神却让她胸口涌起一股异样的热流,彷佛因为他的这句话,她可以相信自己是真的美丽﹔彷佛因为他的这句话,她可以将多年以来对自己的质疑全数丢弃。
即使明知所谓的甜言蜜语都是不切实际的东西,而外表的美丽更是如镜花水月般只是虚浮的存在,她却仍然无法抗拒这像咒语般有着邪魅吸引力的话语。
是因为说出这句甜言蜜语的人是他吗?
在尚狄洛特灼热的视线之下,她感觉全身的血液正一点一滴缓慢却持续地升高温度,甚至达到会让人晕眩的程度。恍惚的一瞬间,她还以为她看见了自己的心正走出胸口向他而去
然而她终究是冷静的。而且一个沉重的负荷在剎那闪击中了她的理智,冷却了她身体的热度那是盘踞在记忆深处、她一直无法搬移,叫做“害怕”的盘石。
吸口气,静静地看他一眼,她态度认真的说道:“事实上,你还忘了说最重要的事”
他扬眉。
“你是谁?”她直视进他眼里,冷静下来的她已经不再为那两潭深渊似的蓝眸所迷惑。“今晚你对蒙特拉法瑟的情势以及我将面临的问题皆说明得非常详尽,但你却遗漏了最重要的事你的身世为何?立场为何?以及愿意和我订下协议的目的又是什么?你连一丝一毫都没有透露。”
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注视着她,深蓝眼眸中闪着异样的光芒。
半晌,他勾起一个邪媚的浅笑,不着痕迹贴近她,用优雅的嗓音低问:“你想知道吗?”
她微惊,他这种问法与笑容让她感到一股逼人的危险,她直觉想后退离他远一点,才发觉她的背早已经靠到门板上,无路可退了。
她预料得到,只要她一回答就会马上掉进他所设下陷阱中无法挣脱,所以她只是警戒的看着他,不发一语。
然而她还没发觉的是,不管她回不回答,也不管答案是肯定或者否定,她其实早已经一脚踩进陷阱中,逃下掉了。
看出她的防备,他唇际的笑容加深,眼睛转为深蓝色,注视她的眼神就像是要将她的心与灵魂一并吸走般炽热狂乱。
然后,像是故意捉弄她似的,他又问一遍“想吗?”慵懒的语气,低沉的音调,像迷醉熏人的芳香醇酒。
伸出手以指背抚过她的颊边,她稍微偏偏头,没有痹篇,而他却更加放肆的逼近她,脸孔只距离她?供}铀难郏崆岬担骸叭绻阏嫦胫赖幕埃就让我得到全部的你。”
她被吓住了。不只是为他这句话的含义,而是他语气里的掠夺意味以及眼神里的势在必得,最让她感到压迫感的是他几乎贴到她身上的矫健躯体,以及看似轻松支靠在门板上、实则牢牢困住她的有力双手。
她屏息,眼前这个尚狄洛特是卸下温和伪装面具的尚狄洛特,这样的他太令人难以招架,不是她所能够应付得了的
不对!
一个鲜明的意念忽地闪进脑海:如果她就此气弱,那才真是会落入他的流沙陷阱中无法逃脱。
她所有的心思和动作皆逃不过他的眼,她越是胆怯,他就会越加肆无忌惮﹔她越是防备,他反而会越加强势的攻占掠夺。现在的他,是天生的猎者,是狂傲的掠夺者。
明白这一点之后,她总算能够移开一直被他锁住的目光,略微抬头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弛因紧张而僵硬的身体,然后看向他,牛头不对马嘴的冒出一句:“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轻皱了一下眉心,她以讨论问题般的语气问道:“为什么你会想和我结婚呢?这是打从一开始我就问过你的问题。”
他轻轻挑了下眉梢,嘴角的笑意多了一抹单纯的愉悦,和靠近她的时候一样,他不着痕迹的退开些许距离,道:“关于这个问题,我想我在一开始就已经回答你了。”
“但我仍然无法明白啊!”她对他皱起眉。
虽是轻松的表情及语气,但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即使他的笑容、他的语气以及他眼神都在显示他的攻势已经停止,但在同时,他却也明明白白地对她宣告着另一件事实:这场对她的诱惑与掠夺就此告一段落,他暂且放过她。
不过她总算能够稍稍放松一下心情,不必再被他弄得心情起起伏伏。真是,他这个人真的有虐待倾向,幸好她心脏够强,否则像刚才那样被他诱惑又被他惊吓的情况,她的心脏得承受一会儿血液温度高升,一会儿因受惊而冻结紧缩的悲惨虐待,简直就像心脏在做高空弹跳一样,心脏要不强一点,她肯定会折寿。
“我相信你愿意与我结婚一定有一个实际层面的因素,但我一直不明白,你对我这个人究竟是抱持着什么样的看法呢?”
她明白自己问了个有点危险的问题,但如果不问清楚,在他自己愿意讲出来之前,她肯定又会经历更多次像刚才那样的惊险镜头,因此她认为还是早死早超生的好。再则,以她对尚狄洛特的了解,他应该不会无聊到在同一段时间中再次重复已经做过、然后宣告暂时停止的行为,因为那样做根本毫无意义,而他是那种不屑去做无意义事情的人。
“你以为呢?”他有些漫不经心的应道,边毫无预警的伸出手滑过她的腰,从她身后转开门把。
她光是惊讶于他的碰触而全身瞬间紧绷起来,接着背部紧靠着的门板又冷不防地向后打开,就像躲过了第一支箭却又马上射来第二支箭那般令人措手不及,她一个重心不稳,身体向后倒去
他及时搂住她的腰,稳稳的以双手接住了她。
她微仰着身体,视线因受惊吓而定在天花板的瑰丽图案上头,身体却是整个被他拥在怀中,不过这般亲密的姿势只维持了一、两秒,待她站稳后他就放开了她,还绅士的退后半步。
她的脸颊急速降温,冷凝着一双眼瞪他。
他回她个迷人的笑,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笑容里有一抹捉弄得逞后的愉悦开怀。
“要谈话就进房里谈吧!”他从容不迫的掠过她进到她房里。
她气得牙痒痒的,瞪视着他的背部,恨不得手上马上变出一块石头向他砸去。今晚月黑风高,正是适合杀人毁尸、不留证据的绝佳时机,她恨恨的想着。是有点偏激了,但她就是这么气他。
他走到桌边落座,优雅的交叠双腿,一手轻松地摆在腿上,另一手则放在桌上,闲适的支肘以食指背轻抵着下颌,脸上仍扬着迷人的笑,像量过角度般精准的以正面面对着她,而那一整个画面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用画笔画出来似的散发着完美的尊贵优雅气势。
但她不为所动,脚步也是动都没动,仍站在门边冷冷的看向他。
而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目不转睛、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似的看着她。
一个眼神冰冷,一个则刚好相反,两人就在不协调的氛围中对望着。
她为什么这么气他呢?忽地,她想到这个问题。在不久之前,就算再怎么气他也不曾有过这般郁闷烦躁的感觉,更何况这又不是他第一次捉弄她,为什座现在她会这般生气呢?
毋需花费太多时间思考,几乎在想到问题的下一秒,她就已经紧紧皱起眉头,因为问题的答案太容易,也太明显了她现在对他的感觉已经不同以往了。
再一个更好的问题是,那现在对他的感觉是什么呢?她眉头攒得更紧。
糟糕了。她想。
视线焦点移回安坐在桌边的男人,童净暄发自心底感到极度无奈的叹了口气,走进房里,将门关上。
在桌前站定,她看他一眼,坐下,双手在桌上交握,隔着一张小圆桌的距离与他对望,像在整理自己的心思与情绪般沉默着。没多久,她又略感烦躁的以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房里显得更加刺耳。
而对于她一脸沉重的模样,他却像是完全不当一回事似的,仍然以闲适优雅的态度面对着她。只有因微笑而略显迷离的眼瞳中闪着一缕难测的亮光,然而她因为太专注于整理自己的心绪,所以并没有察觉到他眼里那像是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精锐光芒。
最后,她十分严肃的开口说道:“你有时候看似认真,有时候却又像是在捉弄我,而基于安全考量,我当然会选择相信你只是在捉弄我而已。”
他兴味盎然的扬眉!“安全考量?”
她沉重的叹口气“你难道不知道被你喜欢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吗?”
他又扬眉。
她略偏头看他一眼,像在评估他对于她所提出来的问题究竟有多认真。
“你这个人看似温和单纯,其实复杂得像一座巨大的立体迷宫,还设有重重陷阱与机关,有时候好不容易发现了一条路,但却是个陷阱﹔有时候又以为找到了出口,但其实只是更往迷宫深处走去。所谓的喜欢对你这样复杂的人而言,绝对不会只是单纯的喜欢。而喜欢如果加进复杂这个调味料,所产生出来的东西,就只会叫做麻烦。再者,”她眼神透出指责的意味“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之前在学校的时候你一直不告诉我有关我身世的事?我相信即使早一刻知道,也绝对无法改变我将被带到蒙特拉法瑟的事实。”
他扬起笑“你的确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但如果之前告诉你,你一定会想尽办法抗拒情况的发展,所以倒不如等你到蒙特拉法瑟之后再告诉你,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看吧!就是这样。”她早就知道他会给她这样的回答,她之所以问只是为了给接下来的重点做个引言。“我在你面前透明得就像是一尊玻璃,而你却难测得如同浮云。我一点都不了解你,就算想试着了解你也只能用猜测的方式,然而你太难猜测,不只是因为你复杂,更过分的是你根本不愿意对别人坦承你自己。你就像最任性的流云,让即使想了解你、想看清楚你真实模样的人,也只会被你耍得团团转而已。”
说了一长串,她略喘口气,做下结论:“你说,被你喜欢会有什么好处?”
虽然是以这句话做为结尾,但她并没有发现说到后来,她其实已经有些偏离原来的重点,变得像是在责怪他的个性,而不是在说明被他喜欢的坏处。
而他发现了。
但他只是抬眉略显无辜的看她一眼“原来你并不了解我啊!”他将目光微偏向一边,像是自语般的说着。
她瞪他“不要告诉我我还有时间可以了解你。”
他犀利的目光马上又盯住她的眼瞳,促狭的笑起来,挑眉给她一个“看吧!”的表情“其实你比你以为的还了解我。”
她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她突然羡慕起村上春树,因为他说过:当他发现那是一个陷阱的时候,已经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了。而她的情况却是:当她发现那是一个陷阱的时候,正巧是她一脚踩进陷阱的时候那是最让人感到悲伤的一刻。
她双手手心向前举在脸部正前方,稍微低头闭了闭眼睛,像是在表示:“好,你厉害,我说不过你。”
又叹口气后她才睁开眼,放下手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只是基于现实因素而要和我结婚,我并不介意,只要你跟我说清楚,我会试着接受,即使以后得各过各的生活也无所谓,我绝对能够适应。但麻烦你不要再捉弄我,我不认为一而再、再而三被你捉弄是件好玩的事。”
注视她一会儿,他轻轻摇头“有时候你真是实际过了头。”
就因为她太过实际也太过理智了,所以他一直无法真正猎获她的心,她就像是一头敏锐且极度不愿被捕获的独角兽,在意识到危险接近自己的百里之外就已经察觉并转身逃跑,宁愿躲进深山密林里,也不愿探头看看任何一个可能没有伤害她意图的人。
她有些没好气的说道:“我如果不实际点,怎么脑旗速适应我的新身分及新生活?”忽略胸口些微的刺痛感,又道:“人必须向前看,与其一直在意着得不到的事物,倒不如教自己振作起来,努力往未来走下去才是积极的人生态度。”
她误以为他的“实际”是指她对他们这桩婚事的看法,所以她话里“得不到的事物”明显是指她过往在台湾的生活,另一个弦外之音却是指他不让她了解他这件事。
听她说着“积极的人生态度”他唇边闪过一丝难测的笑意,道:“但你似乎并没有实践得很彻底
她给他们“什么意思?”的眼神。
他笑了笑,不答反问:“你母亲对你而是一个什么样的母亲呢?”
她轻蹙起眉,对于他为何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她全然的不解,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在你父亲过世后的近十七年岁月中,她依然无法忘怀他,对吧?”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在问话,倒不如说他是在阐述一件事实,而且说到最后两字时他眼中闪过一道像刀锋划过的凌厉光芒。
她的眼神转为警戒。
“身为你的母亲,她尽责的呵护你、照顾你、教育你,无庸置疑的她当然也爱着你。然而”他微顿,凌厉的眸光凝聚成尖锐的细针“我相信你比我更加清楚,即使你母亲以坚强的姿态去面对每一天的生活,但在内心深处,她却是一直活在悲伤与思念当中,而且说不定早在你父亲去世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准备好在你能够独立的时候,追随你父亲而去。”
很尖锐、很伤人、很残酷,却是再真实不过的事实。她当然知道,也当然比谁都还要清楚,从她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见到母亲落泪时,这样的事实就已经深深镌刻在她脑海了。
“你究竟想说些什么?”她的嘴唇几乎不见明显的张阖,眼神在防备中染进一抹愤怒。
虽然不知道他目的为何,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是故意挑起这残酷的事实,明知她会被伤却又故意伤她这才是最教她无法忍受的事。
“你是绝对坚强、绝对勇敢的,然而”尖锐的钿针又凝聚成扎人的硬刺“你却也是绝对怯懦与脆弱的。”
她不再说话,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为他这段比刀剑还伤人的话而将所有感官知觉武装起来。
他看她一眼,褪去眼中的尖刺,从容的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向她。
她也迅速站起来,戒备的退到椅子的另一边,睁着一双冰冷的眼看他。
他在椅子的这边站定,不再步步逼近,此时,他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某种奇异的宽容与慈悲、怜惜与温柔,像冰雪风暴过后由云际一角乍然射下的温暖阳光,一种神迹般的景象。
他看进她眼底最深处,轻声道:“但你不能因为害怕依赖而宁愿选择孤单啊!”最初的一秒钟,她像是没听见他到底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像一颗鱼雷在她幽深的心海里轰然炸开那般,他的那句话在一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愤怒、防备与冰霜,取而代之的是惊疑不信、心慌不安,以及那像是决了堤似的优惧伤痛。
“为什么?”她喃喃低语,眼神震惊而复杂“为什么连这样的事你都能看穿?”
是的,没什人能够真正坚强,只要是人,就一定有脆弱不安的时候,而当那种时候来临,她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有不断告诉自已必须坚强起来,因为她只脑瓶自己,即使当她母亲还在世时,她能依靠的人也只有自己。
早在懂事之初她就已经深刻体悟到母亲总有一天一定会离她而去,所以她不断命令自己必须学着坚强、学着勇敢、学着独立面对一切事情。
当然她做到了,而且还做得很好。
但是,在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必须面对母亲终将离自己而去的事实是很残酷的,即使在年纪稍长之后她已经能够理解并谅解母亲深爱着父亲的心情,但那种担心着不晓得哪一天会被遗弃的深刻恐惧感却已然深埋在记忆里,无法抹去。
所以在潜意识中,她早已经慢慢将自己的心灵封缄起来,她害怕依赖,害怕一旦让心灵沉溺在依赖某人的泥沼中,自己就会变得软弱、变得怯懦,然后再也无法回复到那个坚强的自己。
所以她宁愿选择孤单。脆弱容易受伤,而就算孤单,只要仍然是坚强的就不会被伤。
值得庆幸的是她并没有因为害怕依赖向变成一个冷漠待人的人,也不会因此而远离人群,因为她相信人世间的良善与美好,也喜欢人与人之间相互交流与学习的快乐。
但她知道,虽然她可以和所有人都相处愉快,在别人需要帮助时给予帮助,也能够让人信赖,但她心里一直有一个地方是不允许他人进人的。
就算生活上难免会受人帮助,就像母亲过世那时,邻居朋友们都帮助她很多,但她也坚持不愿麻烦别人太多,为的就是不让自己因此而变得依赖他人。
可是生活上的依赖和心灵上的依赖其实有着微妙的差别,两者并不是完全相同的。
现在的她正面临一个全新的身分,而这个新身分也正面临许多困境,她十分清楚以她的能力还无法独自面对这一切,所以她能够给予尚狄洛特她的信任,知道在遇到困难时能够依靠他的帮助,但她懂得分寸,也懂得不能将她的心一并交出去。
然而从今晚见到他以来,她发现自己的心已渐渐不试曝制,而且无法控制的程度远远超出她的意料之外,一种往深谷向下坠落却无力抗拒地心引力的危险速度,令人无法不恐慌的失控感。
当然她曾经试图阻止、努力挽救过,但他竟然在此时以一记强力的重击敲向她的心墙,让她多年来的心防毁于一旦,完全崩裂坍塌。
“为什么?”她微颤着双唇,呼吸已显得不稳,心防崩裂的碎片刺痛了她的眼睛,而过去的伤痛在眼眶凝成水滴,却强忍着不愿溢出,不愿就此对他承认她的脆弱“为什么你要看穿我?”
是的,他看穿了她的脆弱,看穿了她不安的根源,之前会那样伤她的原因也是为了要让她的坚强出现裂痕,然后以一针见血的话一举击溃她所有的武装与防备。
生平第一次,她慌乱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只是因为他是第一个看穿她的心、敲碎她心防的人,更让她感到忧惧的是,对于他究竟如何看待她一事她仍然存有不确定感。如果他像她母亲一样,总有一天会离她而去,那她当然必须选择封闭自己的心,然而现在她的心防已被击毁,她该如何重新建立起她对他的防备?
又如果她将心交了出去,他却满不在乎的丢弃,那她又将该如何是好?
心被丢弃了,人也无法再活着吧?
尚狄洛特静静地注视着她,将她所有的慌乱与不安都看在眼里,但他没有给她任何解释,只是伸手将椅子轻轻移开,站到她面前。
抬起手以手背轻抚她的脸,他温柔轻语:“你其实是想哭的吧?”他一遍又一遍轻轻划着她的脸颊,眼神前所未有的温柔“一直以来,你都是一个人哭泣的吧?甚至渐渐的,你已经不懂得该如何在别人面前哭泣。但是从现在起,你不必再压抑自己了,想哭的话,就在我面前哭泣吧。”轻柔的将她拥进怀里,轻柔的将她的头按抵向他的肩,他再次轻语:“你可以哭泣的。”
泪水终于忍不住滑下了她的脸颊,让他的温柔淹没她的不安,让他的温柔拥抱她的脆弱。
她并没有反抗,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流着泪,看着滑落在他西装外套上的泪滴,感受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感觉。
没过多久,她便止住了泪水,因为她仍然感到迷惘。就算她能够舍去害怕而依赖他,但他呢?他会让她依赖吗?他愿意让她依赖吗?未来呢?他能够让她一直依赖吗?这一切的问题都不是她所能够确定的。
察觉到她停止了流泪,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放开了她。
轻轻拭去残留在她颊上的泪滴,看着她那有一点忧伤、有一点迷惘,却仍然坚强如初的清澈眼眸,他缓缓绽出一个温柔的浅笑,以许下誓言时的方式执握起她的手,语气坚定的说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不会比你更早死去。”
又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就像是想从他的表情搜寻出那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含义般认真仔细。
但她并无意开口询问,因为她知道除非他自己愿意说明,否则情势只会又演变成他们之间一贯的问答方式她问,他不给予正面回答,反而设下陷阱,她莫名其妙落人陷阱,然后问题的方向转变成是她在解答他的问题到最后,她的问题仍是得不到解答。
而且如她所料,他仍是什么解释也没有,只是又给她一个笑,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她手背,绅士的说道:“晚安,祝你有个好梦。”
她仍然沉默着。
轻轻放开她,他的眼神与笑容都带着莫测高深的意味,又看她一眼,才转身离开了房间。
她望着关上的门板,视线久久无法移动。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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