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恨我吗?”
“啊?”凌凌讶然看看杨岚航,如果不是周围只有他一个中国男人,凌凌绝对以为这句突如其来的对白出自路人之口。
“你恨我不愿意等你四年吗?”杨岚航又问。
她愤然推开他,到了现在他居然还不明白她恨他什么。“我恨的是你一个转身就可以结束一段长达五年的感情!”
“你在乎过这段感情么?!”
凌凌拿着地图的手无力的垂下,双眼被青色的灯光刺痛。
不在乎,又怎么会恨他放弃
不在乎,又怎么会愿意陪他出来压马路
事已至此,在乎有什么用!
凌凌低头看看图上指示的方向,继续向前走。
她忽然有种错觉,他们并不像是分手,反而像是两个初恋的孩子,在闹着别扭!
好像他们都在赌气,等着对方过来拥抱和道歉。
错觉,一定是错觉!
“你有男朋友吗?”杨岚航追上来,又问她。
凌凌非常非常喜欢他这个问题,因为她可以笑着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东京的四月,风吹在脸上湿润燥热。
杨岚航站在穿梭的行人中间,眸色明亮得让人无法直视,却透着淡定的诱惑。“因为我忘不了你。”
缤纷的花瓣落了满地
凌凌残存的一点坚强也碎了满地
她以为自己早已不再相信男人许诺的“至死不渝”不再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
可杨岚航告诉她:他忘不了她。
她居然信了,而且深信不疑。
“原来过目不忘也是一种悲哀。”凌凌望向天空,青白色的灯光连成一线,天空不是黑色,是深深的,忧伤的蓝色。
时间过得真快,七年了,他们把一生最美好,最纯净的时光给了彼此,从朋友,到师生,到恋人再到今天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彼此间经历过太多纠葛,种种过往,痛过,伤过,可这些感情纠葛已经植根生命之中,抛不开,放不下。很难形容爱有多深,只是忘不了
杨岚航指指前方的咖啡厅,说:“凌凌,我们进去坐坐吧。”
凌凌点点头,跟着他走进咖啡厅。一进门,一股纯正的咖啡浓香充斥着人的味觉,抬头再看看四层楼高的天井,很明显这里不是星巴克那种低档咖啡店的消费水准。
“麻烦你帮我找个安静点的位置。”她对迎过来的服务生说。
服务生将他们请到三楼,帮他们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请问你们想喝点什么?”
“latte。”凌凌对服务生说
服务生看向杨岚航,见他闭口不语,所以记上了两杯latter。
“杨老师,我能不能冒昧地问您一下”服务生走后,凌凌表情十分认真地问:“您这次来日本究竟是为了做学术访问,还是想来做‘分手’后的回访工作,确定一下我们的分手工作彻底完成了没有?”
他无言良久,艰难地扯出一抹苦笑。“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爱憎分明’。”
凌凌半抬起脸,笑了。“你也没变”
杨岚航还是和过去一样,深沉如海,无论多大的巨石扔下去,都能沉没得不见踪影。
这样的男人,你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咖啡端上来,未入口已是浓香馥郁。凌凌不知该说些什么,漫不经心搅动着手中精致的钢勺,牛奶的白,咖啡的黑在杯子里缠绕交融,恰似爱情甘甜与苦涩的交融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说。
凌凌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浓郁的奶香不但没有亵渎咖啡的苦味,反而更增添了香醇。“没有,没遇到合适的人。”
选男朋友和选咖啡一样,习惯了latte的味道之后,其他的咖啡很难入口。
“那么,还能再给我个机会吗?”
这句出人意料的话让她完全呆住了,她愣愣地看着杨岚航,他好像一盏光芒四射的明灯,令人眩晕。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凌凌担心自己听错了,或者误解了他的意思,不确定地问。
杨岚航缓慢而清晰地说:“我们重新开始吧?”
有那么一瞬间,凌凌差点抱住他,告诉他: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好久了。
也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一杯咖啡泼过去,大声对他说:你说分手就分手,你说重新开始就重新开始,你当我是什么?!我不是你的实验设备,随时需要随时让你使,不使了就把我丢在一边,让我自生自灭!我是人,我有感觉的!我拜托你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想要复合也至少等几天再说嘛!
谁知没等她想好怎么回答,杨岚航先说:“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我知道你还在恨我,我给你时间让你考虑清楚,多久都可以”
凌凌低头继续搅着咖啡,心里再也无法平静。
恨他,有一点。
怨他,也有一点。
爱他,却是占据了整个心。
“如果我拒绝,你会不会立刻回国?”她问这个问题不是真的想拒绝,只是想确定他对她还剩下多少爱。
“我的签证是三个月。”
也就是说,他给了自己三个月的时间挽回这段感情。对惜时如金的杨岚航来说,这已经不少了。
凌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听见杨岚航又接着说:“假如三个月不够,我下次签个一年的。”
夜晚,凌凌躺在床上,抬起自己的腿轻轻晃动,洁白的珍珠在她脚踝上轻快地跳跃旋转。
一如她跳跃不已的心。
她不接受,不拒绝,根本不是出于矛盾,无非是天性中的倔强在作祟罢了!第二天上午,加藤教授带着他们回到了大阪,一路上杨岚航坐在加藤教授身边,轻声谈论。
他们没有机会交谈,只是偶尔,他与她的视线不期而遇。
每当那时候,她总觉得自己不要求更多了!
一到大阪大学,加藤教授细致地交代凌凌说:秘书已经在jica酒店安排好了房间,请她带杨岚航去酒店好好休息。明天再带他来研究室见见他们的正教授池田。
凌凌偷偷看看杨岚航,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只好点头,然后带着杨岚航往酒店的方向走。
一路上,他们几乎没说几句话,她听着他的脚步声,很轻,很轻。
到了酒店,凌凌帮他填了表格,领了钥匙,带他到房间门口。
房门刚一打开,不太宽敞的房间中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床。
如此暧昧的关系,暧昧的房间,再配上一张暧昧的床,凌凌想不让自己胡思乱想都难。
“进来坐。”他的邀请声听上去很清澈。
“还是算了。”她不是对某教授没有信心,而是非常非常地没有信心。虽然他看上去相当有内涵,相当为人师表,相当道貌岸然,但事实证明,他的本性并不是表面那么清高,相当“禽兽不如。”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你休息一下吧。”
“等一下。”杨岚航叫住她。“这附近有超市吗?我想买点日用品。”
“有!附近就有家乐福。”
“你能不能带我去?”
考虑到自己无论怎么画地图杨岚航都不可能找得到,凌凌点点头。“好吧。”
于是两个人在炎炎烈日下整整步行了一个小时
终于活着走到了,凌凌擦擦汗,指指前方大大的家乐福标志,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到了!平时骑自行车真不觉得这么远”
“自行车?”杨岚航惊讶地看看她消瘦的身体,转身走向停着的一排崭新的奥迪车的广场。“等一会儿,我们先看看车。”
“你要买车?”
“先进去谈谈买车需要什么手续。”
在车行里谈完价格,购买方法和需要办理的手续,他们又去购物吃东西,忙碌完这一切已经快要傍晚。
凌凌又问:“你还想去哪里看看?”
“听说大阪有个空中庭院展望台。”
“展望台”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见凌凌犹豫,他问:“有问题吗?”
“没问题。”
大阪梅田的空中庭院展望台共有41层楼,是一处圆形的360度露天展望台,可以纵览整个大阪的风光。
说什么世界奇迹,历史传说,风景绮丽。凌凌只去过一次,就发誓这辈子再不去那鬼地方。
如果不是杨岚航想去,凌凌是绝对不会去第二次的。
一路辗转,等他们到了展望台楼下,已经晚上八点多。这刚好是纵览城市夜景的最佳时间,所以电梯比平时拥挤些,凌凌刚一进观光电梯就被挤到最角落。
杨岚航似乎怕她被挤到,双手搭在她身侧,帮她挡开别人
可是电梯刚要关门,突然挤上来一个相当占空间的胖子。
突如其来的一拥,杨岚航一下失去平衡,整个身体贴在凌凌身上。
他坚实的胸膛贴着凌凌柔软的胸口,一下子乱了他们的心跳
被他的味道包围,被他长长短短的呼吸吹动额前的发,什么理智,什么怨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记忆里只剩下那一次次深情的拥抱。
凌凌仰首看着他,正迎上他灼热的视线。
之后,就再也没法移开。
经历再多的伤害,他仍是她最爱的人!
背后的玻璃映出大阪市的夜景,一片片清冷的灯光在下坠。
人在随着电梯上升,心却在加速地下坠
杨岚航的脸一点点移近,唇一点点移近。
凌凌紧张地闭上眼睛,侧过脸,连呼吸都忘记
可还是能感觉他不稳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近,直到缭绕于她的唇边
当凌凌感觉到柔软而温暖的双唇贴上她的唇,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真的,什么知觉都没有!
还没来得及深入,她只觉心一空,电梯停下了。
一个吻还没来得及开始,已经结束。杨岚航快速放开她,拉着还处于呆滞状态的她走出电梯。
站在顶楼,俯瞰大阪市的任何一个角落,杨岚航沉默了。
“很像a市的云塔,是不是?”凌凌吸了口气,手轻轻摸过围栏上锁着的金色连心锁,笑着说:“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也被惊呆了。”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美丽的黄昏,一双双情意绵绵的爱侣,背倚着栏杆眼波流转,痴痴缠缠,只有她一个人扶着栏杆默默地流泪,没人知道她哭了多久,所有见到她的人都担心她会跳下去,可她没有,在展望台关门的时候她就离开,再没来过
凌凌看着他的眼睛说:“当我站在这里纵览这陌生的城市,耳边都是完全听不懂的语言。我忽然想起有个男人对我说过:今生今世,非我不娶!我以为他会爱我永远,而他的爱其实只维持了半个月他让我在云端漫步了半个月,就把我从爱情的巅峰狠狠地推下去,摔得我粉身碎骨!”
“我”他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对不起!”
“一年了,我多少苦都挺过来,我多少痛都磨尽了,我早已不再需要你的一句‘对不起’!”
“我做什么你才能原谅我?”
她想他以后能懂得珍惜!不要再轻言放手,轻言挽回!不要以为她走到天涯海角都会等着他——即使她确实会等!
凌凌想了想,笑着说:“能不能陪我喝点酒?”
他点头。表情像是看着一个打算借酒浇愁的女人。
“走吧,带你去个好地方。”
凌凌带他去了一家做广东菜的中餐馆,老板兼厨师是个中国人。
他们刚一进门,服务生美惠热情地迎过来。“凌凌,带朋友你来吃饭?”
凌凌用日语说:“是啊,你别忘了让老板多要他点钱,回头给我提成。”
美惠显然没把凌凌的话当真,眼睛盯着杨岚航,惊讶地说:“他不是?他不是你电脑桌面上那个帅哥吗?真人比照片上有气质多了。”
幸好美惠讲的是日语,凌凌暗自庆幸地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杨岚航:“他是我老师,刚从中国来。”
美惠对她眨眨眼。“这回真人来了,你不用天天对着照片发呆喽!”
凌凌急忙转移话题,问他:“杨老师,您想吃什么?”
“你点吧,我无所谓。”
“那就我喜欢的那几样菜吧。”凌凌跟美惠说。“再来四瓶清酒。”
“没问题。”美惠特意还靠近凌凌一点,说:“四瓶?要这么多酒,你该不会想要把他灌醉吧?”
“”她的确想把他灌醉,一杯接着一杯的敬他酒。
“杨老师,我敬你,恭喜你成为863项目的首席科学家,这在中国的科学界可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我敬你”“我敬你”“”杨岚航的酒品相当不错,她敬他多少,他就喝多少。
可惜他的酒量比他的酒品差得太远,才喝了三瓶,就扶着路边的栏杆吐得一塌糊涂。
凌凌坐在栏杆上轻盈晃动着双腿,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并没有因为报复的快感心灵舒畅
相反,她有一点心酸。比她自己躺在床上捂着被酒精灼痛的胃哭泣,还要心酸!
看他脸色越发苍白,唇被咬出一排整齐的牙印,凌凌深深地愧疚自责,从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伸手拍拍他的背:“喝点水会好过点?”
他漱了漱口,扶着栏杆站直。“你的酒量太好了”
“还凑合吧!”凌凌伸手拢拢自己的头发,笑着说:“如果你连着一个月每天至少喝上五瓶也许比我的酒量还好!”他愣愣地看着凌凌,没再说话。
“杨老师,做学生的教你一件事:千万别得罪女人尤其是我这种特别记仇的女人!”
杨岚航又喝了几口水,坐在凌凌身边,手有意无意覆在她搭在栏杆的手上。
樱花树上最后几颗摇摇欲坠的花瓣落下来,掉在他肩上,她拿起一片放在嘴里,丝丝甜意。
她问他:“既然不能等我,既然当初选择分手,为什么还要来?现在你不觉得日本很远,四年很久了吗?”
“那时候,你坚持要出国,口口声声说要寻找自信,让我放你走,让你追求你想要的生活,我以为你和许多放弃爱情出国的女孩儿一样,一心想要成功,要梦想,而不懂得珍惜爱你的人直到有一天,我一个人出海,坐在甲板上”
他的手握紧了一点。“那天我看了你留给我的信我忽然明白了很多事。你根本不是那种追名逐利的女孩儿,你最大的梦想就是想要一个安稳的家,一段永远不破碎的婚姻。”
凌凌仰头看着天空,一滴眼泪落在黑夜里。
“永不破碎的婚姻”她喜欢这个形容词。
“后来,有个心理学专家告诉我: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分为两种,一种对婚姻非常惧怕,他们不相信婚姻能够长久。一种是渴望婚姻,总想有一个安稳的家让他们可以依靠,遮风避雨。而你,两种心理倾向同时存在着,你惧怕婚姻,同时又渴望着有个温馨的家”
“”
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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