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靡了段时间,陆鹿似乎是习惯了,她逐渐开始接受酒精麻痹下她对季让的感情不过是她一时的心血来潮,算不得真,至于为什么难过,她也勉强用‘凡事都有过渡期’来自我欺骗。
好像只要等情绪缓过去,所有的事情就能回归正轨,她依旧是她,而季让自然成为她情感经历的一个过去式。
她就这么骗着,一个星期,两个星期,转眼已经不知道第几个星期过去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要骗过去的时候,才发觉一切都是徒劳。
那时陆鹿已经回了东城,正好赶上元旦店里元素的整改。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店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都是由主厨小蒋和调酒的阿琳管的,前者负责食材采买,后者则是购置相关节日所需的材料,店被照看得很好,收入可观,好评满贯。
门口那棵还没来得及撤掉的圣诞树上挂满了顾客留下的五颜六色的许愿彩条似乎就是最好的证明。
“陆老板啊,终于舍得回来陪我们啦?”阿琳脑袋靠在陆鹿的肩头上,“知道不,这棵树我当时费了贼大的劲搞回来的,两个星期都没满,又要换下去了。”
陆鹿看着眼前这个比她高出两个头不止的圣诞树,光是想也能想象到当时搬运的不容易:“辛苦了,等元旦结束多调几天假期给你。”
“除了假期你不犒劳犒劳我嘛?”
“可以有,想好怎么犒劳了?”
“目前还没,等我想好告诉你。”阿琳笑了一下,伸手调整树上似乎快要落下的小纸条,“陆鹿,你猜猜看今年圣诞树挂许愿彩条是谁的主意?”
“反正不会是你。”陆鹿想都没想,直接排除她。
“靠,这么瞧不起我?”阿琳还想替自己争辩一番,但又觉得好像没错,她确实不是会考虑到这方面细节的人。
陆鹿思索片刻:“夏夏吧应该。”
“真神了啊,怎么猜到的?”阿琳眼睛都亮了,“我还以为你要猜齐格,或者是我们家那个极具艺术细胞的徐大咖啡师啊。”
“工作能力确实没话说,但是你想想他们好歹是男人吧,头两天上下班估计连这棵树都没看到。”陆鹿笑着解释。
阿琳朝她竖起大拇指。
圣诞刚结束,又逢周叁,基本没什么客人,陆鹿往吧台看去,锁定正在低头拉花的男人:“徐乐清,帮我做一杯抹茶拿铁呗。”
男人闻声头都没抬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白天咖啡拿铁晚上微醺特调,合着我们俩来上班就给你一个人享受了。”阿琳目光还没从徐乐清身上收回,“还别说,我男人工作的样子简直帅爆了。”
“打住,我不听,每次跟你聊叁两句你就要夸徐乐清,真受不了。”陆鹿掉了一地鸡皮疙瘩,“上班时间禁止谈恋爱,尤其是你。”
阿琳咧嘴:“我不。”
在陆鹿眼里朱琳和徐乐清平时上班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也就是今天跟她开了玩笑,她才去找徐乐清,没说两句话又来了,还顺手带来了她的拿铁。
“谢啦。”陆鹿接过纸杯,坐在圣诞树旁观赏起树来。
五颜六色的彩条上写着:
——宇宙最美一定是陈思雨,这是陈思雨闺蜜说的,圣诞快乐啊,陈思雨。
——蛋总、赛总、雪雪、松松永远开心。
——阿琳圣诞快乐,万事无忧。
——付绒绒,你一定会上岸的!加油!
……
圣诞树上的心愿和祝福有很多,看着挺有意思,陆鹿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整棵树都要看遍的时候,她发现靠近顶端有一张用店里便签写的四字祝福:圣诞快乐。
好丑的字。
她忍住没吐槽:“你们谁的字,快,认领一下。”
阿琳手里拿着雪克壶就来了:“这字一看就不是我,更不是我家老徐的。”
员工A:“不是我。”
员工B:“也不是我。”
除了不上班的几乎都在摇头,陆鹿摆了摆手,将人散去,随即又叫住两人将树撤了搬进仓库去。
“等等!”阿琳出声。
“一惊一乍的干嘛?吓死我了。”陆鹿放下手里的热饮。
阿琳从门口的意见框里拿了笔,撕了张便签,写着什么:“忙活好几天,到头来我自己的还没写呢。你写吗?”她问陆鹿。
陆鹿摇头。
“徐乐清,你要吗?”
“不用。”
偌大的圣诞树搬走之后,门口的位置明显宽敞了许多,陆鹿拿拖把拖了地,看店里没什么需要她的地方,准备走:“阿琳,今晚就别订那家的餐了,问问都想吃什么,我买单。”
“好嘞。”
“店里装饰什么的也不着急,反正还有两叁天时间才过节呢,等我收拾完找人重新换一下风格,重新布置一番。”说完这话,陆鹿拿上车钥匙。
她头发有段时间没打理了,染的树莓红掉了大半,发根的黑发长出有两叁寸,原本的一刀切这会儿要长不长的配着又红又黑的发色看着就尴尬。
陆鹿驱车直奔发廊,她提前约过,染洗剪吹,连手指甲都没放过。
整套流程下来,外面天都暗了,镜子里染黑的短发干净利落,美甲也合乎心意,陆鹿付了钱就走。
再回店里正好赶上烧烤,店外的一处空地支起了烤架,串好的食材堆在一旁的空桌上,炭箱挨着桌腿,材料一应俱全。
“我给你发了信息,你没回,还以为你晚上不来了呢。”阿琳去后厨拿了海盐黑胡椒递给小蒋,“咦,你把头发搞啦?”
陆鹿把手给她看:“这个也换了,好看吧。”
陆鹿肤色冷白,加上手指头又细,基本的美甲款式在她手上基本不会出错,阿琳一边点头,一边夸好看。
天彻底黑了,路灯照着他们,烤架上冉起白烟,诱人的香味激发味蕾,叫人直流口水。
阿琳拿了烧酒和养乐多兑着问他们喝不喝,除了徐乐清和陆鹿,剩下的都举手,她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陆鹿,你真不喝?”
“不喝。”
“那你要喝什么嘛,我给你调一杯?”阿琳问。
陆鹿摇摇头:“今天不太想喝。”
从回去到回来她喝的酒够多了,喝了就不能停,不然她会想他。
烧酒度数不高,兑着养乐多一点苦味都尝不出,不知不觉就喝多了,还带起一片欢声笑语。
尤其是阿琳,喝多了人不醉,话贼多,陆鹿坐她旁边耳朵就没消停过,她突然给自己倒了杯酒,纯的:“陆鹿,不,老板,这杯我敬你,谢谢你收留我。”
“好好的干嘛啊?”陆鹿被她弄得莫名其妙。
阿琳喝完酒,放下杯子,搂着她:“就是谢谢你,你是我见过最好的老板了。”
话不假,陆鹿对手里的员工很大方,忙的时候她还会亲力亲替分担她们的工作量,就算有人不小心做错事也不会责罚,除非有人消极怠工、故意找事。
“嗯哼。”陆鹿故作一本正经道,“我知道我好,小点声,不然我会飘得让你抓不住。”
桌上一阵哄笑,阿琳也笑,还笑出眼泪:“你是第一个不拿我们当员工的老板,有什么事情总能想到我们,还从来没骂过我。”
徐乐清伸手帮她擦眼泪,她更委屈了:“之前我跟徐乐清在一起工作,那个老板人可凶,而且只凶我,明明不是我的问题,她老是要找我麻烦,让我一个能力非常出众的调酒师给她当小妹,我又不是来端盘子的。”
“那你没给她店砸了?”
“不敢,我没钱赔。”阿琳打了个酒嗝,傻笑道,“但我骂她了,她脸都绿了哈哈……”
“这还差不多。”
“然后我就带着我们家老徐投靠你了嘿嘿,你知道那个老板为什么老看我不顺眼吗?”阿琳悄咪咪地凑到陆鹿耳边,“因为她看上徐乐清了,上班都不准我们讲话,还给他开了好多工资,而且她有老公。”
陆鹿眼睛都圆了:“这你不砸她店?”
“我也想啊。”阿琳笑了笑,“但现在不都好了嘛,我还给你捞了个人来。”
陆鹿说她傻:“给人打工还这么开心啊?”
她说,傻也挺好的,傻人有傻福嘛。
后面陆鹿就没再吃,碰到有顾客来店里买栗子口味的巴斯克,陆鹿让他们玩着,自己给顾客打包好蛋糕,结束的时候八点多,她帮着收拾完狼藉,就回家了。
车停在单元楼下的车位上,陆鹿降下一截车窗,她熟稔地咬着烟,猩红的火舌在眼底摇曳。
她不想回去,晚上闹了一阵,家里又过于冷清,加上她一个人,不知不觉就会想到季让在的时候。
白天还好,尤其是晚上,情绪像疯长的野草,烟都压不住。
陆鹿接连烧了两根,那股劲才勉强下去一点,她把车熄了火,从副驾拿了包。
再抬头,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车前,他侧身站着,跟前还站着一个女生,陆鹿认识她,是上次宠物店的那个,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从陆鹿的角度看不见季让是什么表情,但他跟前的人在笑。
很短暂,很扎眼。
呼吸像被什么东西扼住,越是挣扎越是疼得厉害。
就连她那么一点一点压下去的与他有关的所有,此时此刻就如洪流一般,轻而易举就能将一个不起眼的缺口摧毁到极致,将她吞没彻底。
赵秋月走后,季让似乎是察觉到与前几次来时的不同,他认出陆鹿的车,也看清车上坐着的人,视线相对的瞬间,一切显得太不真实。
被他发现,陆鹿重新发动车,直接一脚油门离开了这,她现在这副红了眼的模样看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本来就是她结束的关系,她有什么好难过的,难过给谁看?
车在外面兜了几圈临时双闪停在便利店门口,她烟瘾又犯了,最后的几根烟被她刚才抽完了。
冷风吹得她脸上生刺,她被冻得手抖,点了几次才点上火,陆鹿夹着烟,烟往脸上飘,她抽得有些心急,烟不小心进了肺管,呛得她直咳,眼泪也止不住地掉。
出来有一个多小时陆鹿才把车开回去,楼下已然没了那道身影。
她把烟塞进包里,有些失神地走进电梯,楼层都忘了按,最后还是她自己反应过来,重新按了楼层,嘴角带着自嘲般的笑。
电梯门打开,楼道的灯亮了,高跟鞋踩落的声音显得格外清冷。
陆鹿就这么走着,过了拐角,没两步就停下了。
季让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她家门口,又出现在她眼前,陆鹿看着他,他也在看她,没人愿意主动打破这份极为短暂而又来之不易的平静。
像是过了世纪般的久,对方先开了口:“谈谈吧,好吗?”
“不好。”陆鹿回绝了他。
她不想听,解释也好,不解释也罢,什么都不想,跟她有什么关系,又或者说他们有什么关系?
季让没理会她的拒绝,他是要来解释的,即使希望渺茫,即使他们现在没任何关系,他也不想让她多想一分:“陈天韵脚扭了,我送他回来,刚才那个是他姐……”
“季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陆鹿打断他,“我不需要。”
她染回黑发的样子让季让想起了之前她步步紧逼只为睡他时的样子,只是现在,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跟刀似的往心口捅。
季让低着头,眼周红了一圈:“你先招惹我的不是吗?”
陆鹿深吸一口气,关系既然到这一步就该彻底断干净,没必要拖泥带水了,她索性把话说明白:“之前的事是我做的不对,季让,我跟你道歉,对不起,以后眼睛擦亮点好好找一个女朋友,别找我这种的,刚刚楼下那个女生看着像是喜欢你的,长得也挺漂亮的,说不定也是你能喜欢的类型,你可以……”
你可以试试。
剩下的两个字像是鱼刺卡在喉咙里,陆鹿根本说不出口,她不敢喜欢他,却也不想让他喜欢别人。
说真的,陆鹿觉得自己挺贱的,表面舍弃得彻底,实则心里根本没放下过一点,她不敢保证自己对季让的真心能维持多久,只能推开他,越远越好。
“我可以什么?”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告诉他了。
为什么这么委屈?
陆鹿想不明白,他们就算有过关系,也只是不能明说的炮友关系,更何况不是他们自己选的路吗?不都是抱着一时之快,不想负责的心理吗?
她不敢相信,只能一味地推开他。
“算了,那是你自己的事。”陆鹿别开脸,不去看他,也不想继续呆这。
太冷了,她想离开。
陆鹿背对着他,输密码的手在颤。
门锁打开的刹那腰间多了一道力,她被季让抱着,短而扎的发茬蹭到她的脸颊,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而又清爽的味道。
陆鹿抓着他的手想推开他,可季让抱得很牢,她的一丁点力气在他面前根本就是没法比,又不能任他一直抱着,她会疯的。
她叫他:“季让。”
冰冷的唇瓣贴着她的颈,喃喃道:“你抽烟了。”
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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