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上响起窸窣的脚步,谢景熙愣了一瞬,竟让沉朝颜从他怀里挣了出来。周围昏暗,沉朝颜慌不择路,拉扯间碰落架上书册,发出轻轻的一声闷响。
门外的光也在这声闷响后倏地停了下来,接着便是叮叮咚咚的金属碰撞之声。想是那名巡卫听见动静,摸出钥匙打算进屋看看。
气氛霎时紧绷起来。
就着门缝里透进的微光,谢景熙快速扫视周遭,而后一把拽了沉朝颜的腕子,用力往身前一带!
“唔……”
险些出口的惊叫被一只大掌捂了下去。
沉朝颜闷哼一声,待到心绪平定下来,她才发现自己被那人带着,挤进了一片书架和房柱间的空隙。
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地起伏,沉朝颜怔忡,才发现抵在她胸前的不是书架,而是男人精壮的胸膛。她再次被他禁锢在了身前,且这一次沉朝颜不是背对着他,而是面对着面。
他捂着她的嘴,干燥的掌心蹭着她翕动的唇,有濡湿的气息氤氲在两人之间,而他另一只手正死死摁着她的后腰,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将她压向自己,暧昧而亲昵。
狭小的空间,淡淡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沉朝颜觉出一点熟悉,心跳忽然就有些失速。
若说方才的紧张让她来不及细想,如今这样被迫的冷静,倒让沉朝颜能静下来理一理思路。
男子、身高八尺、武功了得、会前往丰州夜探陆府,且最关键的是,几次交手这人似乎都没想伤她,偶遇巡卫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逃命,而是拉她一道躲藏……
思及此,沉朝颜狐疑地抬起了头。
廊外起了风,将檐下的几个灯笼吹得晃荡。
就着昏暗的光线,沉朝颜总算是看清了面前那人的脸,剑眉锋利、眸若深潭,饶是用面巾遮了大半,她也一眼认出了这人是谁。
悬着的心落了地,沉朝颜舒出口气,竟觉得莫名踏实。
谢景熙似也从她骤然松懈的神情看出端倪,不动声色地将那只捂唇的手放下,转而扶住了她的腰。
手掌有力,触感温热。她倏地想起骊山行宫那晚,廊外雨疏风疾,他也是这样扶着她的腰,将她扔进一场又一场的暴雨。
沉朝颜耳心一热,僵硬地用手紧紧抵住了谢景熙。
好在巡查的人并未起疑。他打着灯笼转了一圈,没有察觉什么异样,便锁上房门走了。
灯笼的光亮渐行渐远,直至再也听不见脚步,扶在沉朝颜腰上的手才缓缓地松了。
沉朝颜当即从那个狭窄的空隙里挤了出去,谢景熙紧跟其后,伸手拽住了她。然不等他开口,眼前黑影一闪,谢景熙本能起手,沉朝颜的另一只手也被他拽进了掌中。
“放开!”她试图挣扎。
无奈力量远不及谢景熙,拉扯间只被他越拽越近,最后竟被他钳制着拉开两臂,一左一右地环住了他的腰。
耳边响起沉闷的痛呼。
谢景熙将她双手扣在身后,低低道了句,“你下手好狠……”
沉朝颜被这么一拽,冷不防跌进他怀里,鼻尖擦过他胸前的锦布,闻到一股混杂着浅淡血腥的皂角气味。
方才她准备逃跑,想逼退谢景熙,权宜之下使了这一招,似乎是扎了他的腰一下。虽说控制着力道,但那一刀下去,也是实实在在刺破了皮肉,少不得是要见一点血的。
到底是心中有愧,沉朝颜停了挣扎,只冷声又重复了一遍,“放开。”
谢景熙不动,转而换上一种控诉的声音卖惨道:“你一声不吭就退了婚约,不告而别一走月余就算了,见面先给一刀,还想打人,沉茶茶,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狠啊?”
“那你现在知道也不晚。”沉朝颜语气不善,又问了一遍,“你放不放?!”
谢景熙不说话,只将她拉得更进了一些,用行动答复了她。
身体突然迫近,他的胸膛沉沉地压过来,沉朝颜只觉心跳如擂,就连呼吸都变得短而急促。
其实自行宫之中,他半夜寻来寝殿那次,沉朝颜就看出这人端方皮囊下面藏着的离经叛道,如今再这么恬不知耻,她倒也不觉多意外。
只是一个月的时间虽然平复了些许心中郁气,但他们之间的隔阂却像冰川似的梗在那里,并未消解,沉朝颜实在是没有同他打情骂俏的心情。
于是她心头一横,就着被他擒在后腰的手,照着方才下刀的位置一拧。
“嘶——”
后腰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谢景熙放手的一瞬,怀里的人已经挣脱桎梏,一把将他推得后退几步。
腰后有濡湿温热的感觉传来,伤口似乎又渗出血来。而那个罪魁祸首根本没打算跟他纠缠,挣脱之后转身就走,拒绝分给他任何一点关心。
谢景熙无可奈何,只能苦笑着叹了口气,唤了句,“郡主留步。”
不知是因为落寞的语气、还是那句分寸得当的“郡主”,眼前之人脚步一顿,当真留步了。
谢景熙没有再追上去,而是换上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对沉朝颜道:“郡主既然见到了臣,自然也猜到了臣此番前往丰州的用意。”
他是久居官场的权臣,自是知道如何攻心。利益面前没有立场,想要“化敌为友”,最简单的方式便是找到一个共同的目标,用利益将双方捆绑。
果然,片刻静默后,沉朝颜回头看他。
谢景熙不再赘述,只问她到,“当下情势,郡主真的宁愿同臣置气,而不是合作对外么?”
面前的人当真忖了片刻,须臾才哂笑反问:“谢寺卿确定是合作,而不是什么事先计划好的算计和利用么?”
她说的云淡风轻又不留情面,谢景熙心中拧痛,唇齿翕合间只挤出一句,“茶茶……”
“停!”沉朝颜摆手打断了他,不耐道:“谢寺卿要走还是要留,是谢寺卿自己的事,与我没有任何干系。要说念旧情,也只希望谢寺卿行事稳妥低调,不要干扰或是连累我和穆少尹。”
言讫片刻不留,径直出了书室。
沉朝颜不曾回头,也不想知道谢景熙的反应。她走得飞快,仿佛是负着气,可归根结底,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房里的龙凤花烛还燃着,沉朝颜从一侧的监窗翻进去,换下了身上的衣裙。
烛台底座的空隙里,藏着穆秋让暗卫送来的纸条,上面详细罗列了他从陆衡口中获得的信息。可是有好些描述都前后矛盾、漏洞颇多,看来陆衡并没有对他全然相信。
不过这也正常。沉朝颜不着急,将纸条就着烛火点燃,转身便上了床榻。
这一晚又是婚礼又是夜探,这个时辰该是容易入睡的,可沉朝颜躺在床上却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她之所以前往丰州,一方面确实是想亲手将杀害父亲的真凶擒获,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暂时没有想好如何面对谢景熙。
可这人怎么能厚颜无耻到这种程度?
丰州距离京城可是一千六百多里,她紧赶慢赶,也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谢景熙是怎么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的?他之前身上不是还有伤么?难道都不需要休养么?
胸口像是落进一块火炭,沉坠坠地烧着,燎得她心烦意乱。
沉朝颜一怔,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对,他们都已经退婚了,那人跟她就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所以他的伤养不养,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再说她昭平郡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闲,要去关心一个陌生人的死活了?
沉朝颜甩了甩昏沉的脑袋,暗忖自己莫非真的是太累,脑子不清醒才会想这么些有的没的?
思及此,她又一骨碌地躺了回去,翻身拿被子蒙住了头。
*
次日,沉朝颜在内院几个丫鬟仆妇的簇拥下起了身。
按大周习俗,女子进门的第二日,清早是要去向公公和婆母请安的。
可沉朝颜进陆府毕竟不是给人当媳妇,而是给人当娘,这种事情闻所未闻,故而次日究竟该做些什么,她也是一概不知,只得由几个家仆收拾安排。
北地偏寒,如今又时值深秋,太阳挂在天上,煌煌地照着,像个漆金的纹盘,没有任何温度。
巳时一刻,磨蹭了半晌的沉朝颜终于用完了早食,随着丫鬟前往内院的一处偏厅。行过一个转角的时候,她见到回廊尽头,有两人正好也往这边行来。
他们被一众家仆簇拥着,身着秋香色圆领袍衫的男子在前,旁边是一位着石榴色半臂襦裙的中年美妇,沉朝颜猜,来人应就是陆衡和他那位凶名在外的夫人了。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两人。
陆司马官至五品,而这身打扮却与街头随便一个百姓无甚差别,甚至衣服领口也被洗得起了毛边,而这陆夫人……
沉朝颜略微蹙眉。
之前只从坊间听说她性子跋扈,除了陆司马公事上她不懂的东西,其他上至陆衡交友、下至陆府开销,从内到外,从人到钱,凡是她想过问的东西,陆衡从不敢拒绝。
故当下别说沉朝颜只是名义上的姨娘,就算是陆衡的亲妈,大约在这陆夫人眼里,她都与陆府内的一件摆设无异。不对她横眉竖眼就算好事,遑论敬重。
而沉朝颜又是个从小矜贵的,从来都是别人拜她,如今虽冒名顶替成了个农家的寡妇,却还没有主动敬拜的觉悟。
于是,叁人就这么僵持地立在了廊中,气氛凝滞。
陆衡清了清嗓子,好生对夫人道:“这位李姑娘就是之前我同你提起过的,道长嘱咐我去寻的有缘人。”
对面的人这才轻慢地掀了掀眼皮,对陆衡笑道:“按辈分她不是你爹的妾么?况且这堂都拜了两次了,怎么还能叫姑娘?”
陆衡面色一滞,慌忙接道:“是是,确实不好这么喊,那不若按习俗,称李夫人吧?”
“夫人?”陆夫人的脸色当即又沉了叁分,斜眼乜着陆衡,“行呀,她是李夫人,我是陆夫人,这府里的人若是嘴快了都叫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爷你多娶了房平妻呢!”
“夫人慎言!”陆衡如临大敌。
他一向知道自家夫人的脾气,听道长的话给她找个假婆婆就已经惹她不快了,陆衡自然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忤逆了她。
于是他以拳抵唇,赶紧找补道:“那就加个小字,叫李小夫人如何?”
陆夫人依旧不满,乜着陆衡道:“娘就是娘,叫小夫人不如叫小娘。”
陆衡不敢违逆,点头应了,陆夫人这才松了神色,冷哼一声,不再计较。
争风吃醋这种事,放在以前,沉朝颜都只在有金的话本子里看到过。如今莫名当了回当事人,她竟全无化解当下尴尬的经验。
“小娘?”身后的男声打破这短暂的沉默。
沉朝颜一怔,竟觉这声音似有几分熟悉。
不待她转身,面前的陆衡先笑了起来。他对声音的方向拱手一揖,唤了句“李兄”,而后伸手一延,示意沉朝颜回身。
深秋冷白的阳光下,男子一身烟墨色袍衫,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看向沉朝颜的眼神却异常阴郁,像夏日暴雨前夕的积雨云。
四目相对,沉朝颜脑中轰然。
好在陆衡并未察觉,只笑着对谢景熙道:“这就是昨日嫁入我陆府的那位李……李大姐,李兄可同我一道,唤她伯母,或是……小娘。”
——————
谢大黄:老婆变伯母,这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陆司马: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肖想我小妈?
颜颜:快叫娘。
谢大黄:……(掀桌jpg.
第八五章小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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