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今最恐惧的东西也不过如此。
譬如从前,譬如现在。
叶澜上楼,把关于沈妄秋的东西一样样整理好打包,他知道沈妄秋有一个习惯,在分手前绝对会将被包养者所住的房产赠予当时的居住人,那么过不久这里应当只有他一个人住了。
一道一道的坎,总要一步一步地爬过去。
以后没有玫瑰,没有郁金香,也没有沈妄秋。
沈妄秋挂下电话,冲对面的人一笑,“就是他。”
“噢~你和他说话像是老师在教育学生。”金色的头发被高高盘起的女人有着一口不大流利的中文,“这不像是恋人之间的关系。”
沈妄秋并没有介意,对待合作伙伴,这点度量总该是有的,“你觉得恋人之间应该如何相处呢?”
女人站起来手舞足蹈,“我会喊他我的小甜心,会想把月亮摘给他。如果他说自己害怕,我会马上赶回去,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让他知道我一直在。”
沈妄秋看着女人夸张的动作,抿着唇笑了出来,“我们中国人比较含蓄。”
“不!这不是含蓄!爱的话就要说出来,不然没有人会知道你爱他,对你和对别人都不公平!”
沈妄秋耸了耸肩,“但我不需要这样,就像这个合作计划,无论如何,你都会同意。”说着,他把桌上的协议推过去。
女人也对着他耸了耸肩,极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但最后还是无奈地坐下来,签了字。
叶澜的难忘今宵练了好几天,终于可以在众人面前不忘词地完整唱一遍了。他人缘好,排练的时候总有人偷偷地看两眼,笑一笑起哄两句。
“等元宵小伙子穿帅点啊!”
“穿身白西装,啊!白马王子!”
“哎哟,现在的小姑娘……我年轻个几岁结婚的时候也穿的白西装喏。”
叶澜是个实心眼的,分不清哪句是玩笑话,他跑回家翻箱倒柜,找了一身白色的西装出来,特地送去店里熨好,他看着店员将西装上的褶皱一条条熨平,好似也将自己心里的那些坷坷坎坎逐一熨烫服帖了。
元宵的时候,叶澜穿了那身衣服去,一群大妈围着打转,打趣着说自己早生了二十年,不然都要赶着找叶澜这样的小伙子,叶澜只一个劲儿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笑。
夜校里大部分人都是有家庭要照顾的,开晚会也不过图个热闹,不能闹太晚,前头几个节目过去,也没有很精彩,不过因着都是相识,笑声也就格外多了些。
到叶澜上去的时候,才晚上八点多。
他握着手里的话筒,说不紧张是假的,从小到大,他习惯了做别人的陪衬,做主角,是第一次。
舞台不大,就是普通的会议室稍微改了一下,拉了个欢庆元宵的红色横幅,台下的人搬着各式各样的椅子仰着头往上看,年纪轻的还吹了两声口哨。
音乐的前奏响起来,后头的两位先甩着红色的绸带开始正儿八经地伴舞,叶澜朝左右看了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话筒,手心里有些出汗,他不停地提醒自己不要紧张,要保持微笑。
第一句唱出来的时候,毫无意外地跑调了,叶澜紧张地甚至要忘记下一句是什么。
台下的人先是忍不住哄堂大笑,但很快又有人鼓起了掌,喊着他的名字让他加油。
叶澜的脸涨红了,他小声地唱出第二句,依旧没有几个字在调上,然而掌声却越来越大。
他看着下头,深吸了一口气,第三句,没有跑调。
往后越唱越顺,哪怕掌声小了下去,哪怕有的人耐不住地开始窃窃私语,叶澜也没停下。
他发现原来被别人注视,被别人欣赏,被别人赞美是这么美好的感觉。
他站在舞台的中心,没有闪耀的灯光,也没有人给他献花,他只是站着把每一句都像从前练习的那样,一句一句地唱出来。
并不动听,并不优美,无甚出彩的表演。
然而沈妄秋在踏进观众区的那一刻却被吸引了。
他站在会议室的门口朝里头望了望。原先只是远远地听到歌声,像是叶澜的声音,但很快他又将自己的猜想否定了,直到站在门口,他才确信,是叶澜……那个从前连大声讲话都不敢的叶澜。
沈妄秋占据着一个角度绝好的位置,他可以看见舞台上叶澜的每一个动作表情,而叶澜却无法发现他。
他抱胸倚靠在门边,向台上瞭望,叶澜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装,裤管有些短了,但大小还是正好的,那是两年前,他为了带他去一次酒会而特地给他买的一身衣服,当然结果很不如人意,叶澜在那场酒会上几乎像个哑巴一般挤不出一个字。
如果那时候的叶澜能像现在这样,不需要很出彩,但是能像这样大庭广众,落落大方,即使有些羞怯,应当也是一个吸引人的存在。
沈妄秋发现叶澜的确变了,他一直苦苦思索想要教会他的东西,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叶澜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自学成才了。
他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台上的叶澜,内心不禁有些自豪,这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叶澜。
沈妄秋很爱看一些考古的节目,他一直觉得一件古董,最令人叹为观止的时刻,不是放在博物馆展览的时候,而是将它从层层地泥土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剔去千年的风霜,重焕光彩的一刻。他想自己可能会一直记得这一刻,等他与叶澜垂垂老矣,还可以再将往事拿来重提。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不过……可惜了,这样的叶澜竟然不能自己一个人独赏。
一曲终了,晚会结束,台下再次响起了掌声和欢呼声。叶澜享受着这短短的几十秒,那些熟悉的朋友、同学、长辈,或出于礼貌或出于真心地夸赞他的表演,他们热情地围绕着叶澜,带着真挚的笑。
接着有个人突破层层地人群,带着同样的表情向他走来。
叶澜的眼睛慢慢地睁大,不是惊讶,不是欣喜,而是恐惧。
他一步步地后退,沈妄秋一步步逼近,瞳孔中倒映出的沈妄秋的笑随着他的后退而一点点变得冰冷。
最后无处可逃,沈妄秋旁若无人地牵起他的手,“唱的很好,澜澜。”
叶澜知道,这是他宣告主权的一种方式。
周围人的笑一个接一个的消失,会场有短暂的寂静,所有人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看向叶澜,随即是讶异的、鄙夷的、冷漠的。
叶澜用另一只手猛地推开了沈妄秋,他知晓这无异于垂死前的挣扎,甚至还会惹怒沈妄秋,可他无法控制。
沈妄秋脸上的笑却一如既往,他再次拉住了叶澜的手,并知道他不会第二次甩开自己,“好了,要回家了。”
他说着,带着叶澜往外走去——这是他的叶澜,无论风光或落魄,都是他的,更何况此种时刻,他不想与他人分享。
叶澜没有回头,但他知道很多东西都变了。
叶澜一路都沉默着,他看着车窗外,无数的风景掠过,留下一道道残影,像被一幅无限延长的油画,扭曲变形。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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