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睡醒了没有？”
    早上起来，郭启林抱有玩味瞧着从房间里出来揉着眼睛的杨恩友。
    “差不多。”
    “还差不多，赶紧吃早饭吧，吃完立刻上装拍戏，今天的戏份很重要。”
    “嗯。”
    洗漱完毕，今天有通告的演员一块儿吃饭，吃完饭集体前往今天拍摄场地。
    到达拍摄场地。
    除了一直在处理的工作人员以及郭启林，不管是群演还是演员无疑不震撼。
    上万平方米，放眼望去皆是残垣断壁以及灰蒙蒙的废墟。
    一般来说灾难片的呈现部份，大多数靠着特效来支撑。
    比如《流浪地球》。
    大多时间是演员在一个绿色摄影棚里表演，但是眼前的一幕不同。
    一片瓦、一堵墙、包括坍塌的楼房以及日常生活所用的杂物在这一大片场景里都有所展现。
    当然不可能完全展现，面积太大，后期依旧需要特效。
    但搭景方面，郭启林身为导演争取做到了最大程度的还原。
    如果不知道的人，百分百认为这里曾经发生过真实的灾难。
    甚至下面压着人都不无可能。
    “……”
    今天过来的工作人员以及群演无比之多，算下来两三百人，其中后勤人员就有一百多。
    可并不代表嘈杂，脚踏在砖块瓦砾废墟之上，所有人诡异的安静和沉默。
    仿佛大气不敢喘息一下。
    “所有化妆师争取在八点钟前完成所有工作，今天的时间很紧，拜托各位了。”
    在死寂的气氛中，郭启林的话语不大却宛如洪钟让所有人回神来，知道这只是拍戏并不是真的。
    一时间偌大的剧组团队，才终于开始出现熙熙攘攘嘈杂的动静。
    所有人在忙碌。
    郭启林更是如此，这看看那看看，要确定化妆老师给所有人的装束效果。
    唯一不忙的只有于迁。
    于迁充满皱纹的脸上在微微动容，眼眶里面的眼睛则泛起种种涟漪。
    他第一次看徒弟的搭景，万没想到让人如此的不寒而栗。
    再转头瞧一眼请过来的群演们。
    以为他们会因为场景控制不住情绪，实际相反，看到了往日的场景，不管是年轻人还是上了岁数的人都很安定。
    包括其中还有几岁的小孩。
    时间不大。
    来到八点钟。
    各部门准备得差不多，杨恩友的装束跟着化了出来，化出来的那一刻。
    郭启林只是余光不小心撇到，一双眼睛险些泛红。
    杨恩友很瘦，只穿着一件短袖，露出了胳膊和大腿，但浑身上下没有半分好的地方，全部被灰尘和干掉的血痂覆盖。
    头发一样如此，变得无比脏乱
    唯一干净的只有那一双眼睛了。
    不仅她，一转头，其他群演基本差不多。
    纷纷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见差不多，郭启林知道，戏份终于要开拍。
    今天拍的是震后紧急抢救的工作，饰演女主母亲的是演员徐帆。
    包括饰演父亲的也是再熟悉不过的张国强，曾经出演过不少军旅题材的电视剧，不过他今天戏份不多，只是演一个尸体。
    “各就各位了！”
    郭启林再说一声，无数的人去到自己的点位，其中饰演尸体的人最多，一个接着一个像血人一般，躺在废墟的附近。
    布置好一切。
    电影开拍。
    饰演元妮的徐帆从一片废墟中跟着几个男人一块儿把自家男人抬到地上放下。
    放下后身为职业演员的她抱着男人脑袋痛哭，“你拉我干啥，你留我一个人干啥？大强！！”
    她在哭诉，周围依旧有人时不时走过忙碌着救援。
    而就在演员斜后方，郭启林特别设计了一个背景。
    在一片尸体中，一个蓬头垢面的女性一样抱着自家死去的自家男人。
    但她并没有哭，只是跪在地上，用着一双死掉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旁边的地面。
    仿佛死掉的不是自己男人，反而是她自己。
    这一个镜头，郭启林在摄像机后内心突然一揪，如果这是演技，或许他们每一个都能吊打娱乐圈大部分演员。
    “这有孩子，快来人。”
    “元妮，是方达。”
    冷不丁一道声音传来，徐帆立刻起身跑上了一片废墟之上，一边跑一边哭喊。
    “方达……在哪呢？”
    “这呢，这呢。”
    废墟之上，徐帆踉踉跄跄朝着一个小洞跑去。
    里面自然没有人，需要演员自己表演。
    “乖，别哭～妈在这呢，妈这就救你出来。”
    “别哭别哭，妈在这呢。”
    “你姐呢？你姐在你旁边呢没？”
    “等着啊方达，等着啊～”
    接连几声，徐帆声音打着颤在喊，接下来本该有群演接话，或许是被场景还有演员的表演给弄忘了。
    半天没有言语。
    “咔！！”
    郭启林喊了一声，旁边几个魁梧的男人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错。
    或许那时候还没有他们，但是怎么没听老一辈说过，况且面前眼睁睁的废墟以及每一个人浑身浴血的状态。
    大老爷们也得惊心和动容。
    “对不住导演。”
    “没事，不要紧，直接从你的台词来。”
    郭启林并不在意，再一次喊话，“三、二、一，走。”
    听到导演话语。
    徐帆身边光着膀子的男人道：“我看着方凳啦，一块儿盖板压着俩咧。”
    “啊？在哪咧？”徐帆自始至终没有出过戏，很自然地问一声，“让我看看。登啊，方登？你应妈一声啊。”
    立刻徐帆抬头颤颤巍巍瞧着其他人，“师傅，我求求你们。孩儿他爸……他爸已经没了。我这两个孩子要是救不活我也活不了咧。
    我求求你们，我下半辈子给你们当牛做马，中呗？”
    “你别哭咧！”旁边男人开口，“等我们想想办法，先把这块儿盖板给拿下，快取杠子去。”
    “一、二、三！”
    在镜头下，众人齐力抬盖板，发现抬不了，依旧刚才的男人说话。
    “哎呀，赶紧的吧。孩子下面没声了。只能救一个，快拿个主意吧。”“都救，两个都得救啊。”
    “咱儿就跟你说不明白咧？一块儿水泥板压着孩子咧，这头是闺女，那头是儿子。撬儿子这边就压闺女那边，撬闺女那边就压着儿子。你快拿个主意吧，只能救一个啊。”
    “两个都得救哇～我求求你们都救吧～”
    徐帆饰演的母亲，从一开始已经哭得不够了，这会儿知道事情，只剩下了一阵接着一阵的哭喊和重复话语。
    镜头是拍的一个长镜头，尽管这个长镜头不知道最后会不会被删减，可演员的哭喊一刻没停，活生生哭哑了嗓子。
    “快过来，这边还有一个。”
    忽然一声喊出来，一帮男人没办法的起身，“我们上那边救人去咧。”
    见他们要走，徐帆身子发抖，往旁边一扑快速抓住了对方大腿，哭得喘不过气，埋着脑袋用着极小的声音回答，“大哥，救弟弟。”
    “救哪个？”
    “救弟弟。”徐帆的声音比刚才还小，生怕自己听到，也生怕洞里的闺女知道。
    可是她不想让里面的闺女知道，外面的人为了招揽更多的人却声音喊得极大。
    “快点，快点，救弟弟。”
    “咔！！”
    一幕戏份拍完。
    郭启林除了最开始停了一次，其他过程没有一次暂停。
    每个人的状态都极好。
    这时候专业的演员体现出了专业，徐帆听见声音慢慢起身，起身那一刻，双腿险些一软在废墟上踉跄了一下。
    已经跪在那里快跪麻了。
    郭启林见状立刻和其他人一块儿去扶住。
    “没事，我没事。”
    徐帆说的声音不大，仿佛有点没出戏。
    “要不休息一下？”郭启林于心不忍，任何戏都能走出来。
    这一场戏难走。
    因为它是真实发生的，尽管是电影，可实际说不定就发生过如此难以抉择的场景。
    所以身为演员的徐帆，太难以平复感情了。
    “不用休息，还有最后一点，拍完了再休息。”
    “好。”
    最后一点的戏份是当母亲的把闺女抱出来，以及放下闺女准备背着儿子去往医疗队。
    她的戏份结束，来到杨恩友以及和一个小男孩儿被压在废墟的一幕。
    这一个过程，郭启林让团队现搭，周围的材料竭尽全力的真实，只有压着他们的水泥板稍微作了一些文章。
    戏份拍完，已经是下午两点钟。
    这个点，整个团队才终于开饭。
    一位位并不讲究什么，除了简单擦洗一下手，干脆蓬头垢面坐在附近吃起盒饭。
    下午和晚上还有戏份，卸妆或者洗澡根本不可能。
    吃饭的过程中，所有人显得随意。
    有的年轻人干脆席地而坐。
    已经脏成这样干在意什么。
    “拍摄得似乎比想象的顺利。”于迁忽然过来坐在徒弟身边说一句。
    “嗯，就是稍微压抑了一点。”
    郭启林扒拉一口饭，起身一眺望，发现其实还好，聊天说话的人也有，只是没有之前拍戏那么嘈杂。
    “拍摄出来会是一部好电影的。”忽然徐帆过来，她过来郭启林笑着喊一声，“徐老师，您嗓子还好吧。”
    “还好，反正今天我没戏份了。”
    今天拍戏，郭启林觉得请来徐帆老师是自己最正确的决定之一，国家一级演员的演技，并非浪得虚名。
    眼泪说来就来，面庞表情和台词，全部按照自己心头上的感觉和状态走。
    “我挺喜欢那个小姑娘的。”徐帆一转头看向三点钟方向，三点钟方向是杨恩友正跟一个姐姐在聊天，自来熟的一个姑娘。
    当然装束一样没有卸掉。
    导致吃饭吃得小心翼翼。
    “在演戏方面，她有天赋，下午就是她的戏，您可以瞧瞧。”
    “我看过《人生大事》。”
    “您看了？”
    “嗯，你的电影我都看了。”徐帆望着面前的年轻导演露出笑容。
    自从大林过来邀请她，别说看了他的全部电影，还看了看他过往的相声。
    非常厉害的一位。
    难怪能火，作品是他最好的证明。
    再说她和德芸社一样熟悉，她的丈夫是冯晓刚，每次德芸社有什么大动静，他们夫妻俩必定会凑热闹。
    所以和于迁、郭得刚的关系不用多说明。
    不过两个人并没有聊太多，郭启林还在吃饭，不能耽搁了他的功夫。
    等饭吃完，所有人休整一会儿，又继续进行了下午的拍摄。
    拍摄过程比起上午要麻烦一些。
    需要人工降雨。
    处理它，便耽误好一阵功夫，更别说现场人员的调整。
    一直到五点，傍晚时分，杨恩友的戏份才终于到来。
    “准备好了没有？”
    看着衣衫褴褛，没有一处好地方的杨恩友，郭启林极其心疼，难以想象要是自己的闺女或者亲人这样，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
    也难怪仅仅一个上午，徐帆老师嗓子哭得都哑了，里面的感情不是表演，是本能而发。
    “大林哥哥，你不要老用可怜的目光看着我，怪别扭的，我没受伤。”
    小孩子有什么说什么。
    郭启林被她逗乐，“是，你没受伤，有时候弄得我都快忘记是在拍戏，按照说好的先去地点等着吧。
    如果要酝酿感情的话，自己随时喊停。”
    “这样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我是导演我说了算。”
    杨恩友心怒放，以前拍戏她挺怕导演的，担心自己演技不合格被骂，在大林哥哥这里拍戏不一样，可以随时照顾自己。
    而且伙食方面是最好的。
    两点钟吃饭时，吃得很开心。
    哗啦一声。
    剧组对大概几百平米的地方进行人工降雨，
    因为今天阴天，加上人工降雨，气氛显得更加阴沉。
    但是邀请过来的群演以及杨恩友一点没嫌弃，相反依旧饰演尸体的张国强老师，看见杨恩友躺下还让她多靠着一点自己。
    这样雨水从上往下流时，他作为尸体光着膀子可以挡一些。
    “……”
    他们一帮人躺下就位淋着雨水，郭启林没有矫情，一样淋着雨走在降雨的部分确定镜头拍的一些细节，当发现雨水还不够时，生生多等了一分钟，等尸体旁边的各种土泥坑累积了血红的雨水，才终于满意。
    “好，所有人，走！动起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