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河东一路到了潼关时,关中已入深冬时节,但依旧没有下雪。
这让沿途的风景少了一些趣味。
李治与狄仁杰骑着马,一路走得并不快,远处有一队人正在打着路面的地基。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铁轨。
再有几个工匠正在安排着民夫做事。
狄仁杰上前问道:“没想到,骊山已将铁路修到潼关了。”
那工匠的神色上有一些骄傲,他指着另一头回道:“我们要在潼关修建一个车站,我们还要将铁路修到洛阳,洛阳长安城连成一片。”
狄仁杰好奇道:“以前不是要通往河西走廊吗?”
那工匠道:“起初是这么想的,但事情没有预想的简单,那里的环境不适合铺设铁路,阎大匠他们尝试了许多遍,都失败了,这才放弃。”
造铁路也不是一帆风顺,看起来此间定是遇到了许多挫折。
众人找了一处驿馆休息,狄仁杰与李治坐在火边,一边取暖一边讲述着将铁路铺设至洛阳的意义。
公孙小娘坐在一旁,小脸被火焰暖得有些通红,等茶水煮沸了,就给晋王殿下倒上一杯。
“一直以来关中扼守函谷关,掌握关中便能够兵入中原,如果能够将铁路铺设到洛阳,皇帝对中原的控制便会更强。”
狄仁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李治喝着茶水,叹道:“你要真的只是这么想,就小看我姐夫与父皇了。”
“难道不是这样吗?”
狄仁杰皱眉挠了挠后脑。
李治低声道:“姐夫这般不计成本地铺设铁路的原因有很多,很多时候我们觉得平乱很难,开疆拓土也很难,可有了火炮之后才发觉原来这一切都很简单。”
狄仁杰颔首没有出声。
“以前朝中有人向父皇进谏过迁都洛阳,而且不是一次两次,说是关中水土已不利于耕种了,而那时候的姐夫正值太府寺卿,并且鼓励父皇建设关中。”
狄仁杰疑惑道:“就是因为这些事,才会让骊山兴建铁路吗?”
李治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但铁路的意义肯定更重大。”
天亮的时候,众人这才起程,今天终于下了雪,这让李治的心情好了不少。
进了潼关,便是八百里秦川,一眼看去官道两侧种着整齐的树木。
不过现在已是寒冬,树枝上没有叶子,也显得萧条。
官道上来往的行人不少。
一路上走走停停,又用了三天时间,这才到了骊山。
如今,骊山三里外的车站很热闹,这里也成了关中各县的货物集散地。
接待李治一行人的是武士彟,带着人走入这处车站,在一旁的小屋内休整片刻。
风尘仆仆而来,李治打算洗一洗,换一身干净的衣衫再进骊山。
听着武士彟的讲述才知道,原来现在这个车站已经成了关中各县货物的集散地。
因关中掌握着出口的商路渠道,还有河西走廊的经营,他们都愿意将货物交给骊山,用于出口。
武士彟低声道:“现在的关中呀,各县都在储备白银,铜钱反倒是不重要了,大宗货物的来往用的都是银饼。”
李治擦洗好,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又道:“父皇的身体如何了。”
晋王对关中经营的事情不感兴趣,他担忧父皇的病情。
武士彟看着屋外的风雪,也是一肚子的心事,这种心事无它,是女儿小武已年过二十了,到了出嫁的年纪。
前些天,小武的姐姐武顺来看望过她,也说起了小武的婚事。
见晋王已经换好了衣衫,武士彟这才起身带着人走向村子,一边讲着,“如今的骊山看守比以前更严了,新帝登基之后,还往骊山增派了兵马。”
李治回道:“是皇兄因孝心,想要保护父皇的安全,这才安排人来保护骊山。”
武士彟低声道:“谁知道呢。”
在村外倒是不觉得,但是走入村子,这里的变化更大了,这里的房屋很明显改建过了。
在村口还贴着一个公告,是卫生模范县的告示,兴建公厕与居家茅厕,成了卫生模范县的标准。
武士彟道:“今年的劳动模范县与卫生模范县的评比还没出来呢。”
李治点头道:“想来如此。”
村子里,张阳与李世民,翁婿两人正坐在山下,两人的棋子在棋盘上厮杀。
一旁还有宫女和太监撑着伞,以免烦人的雪花会落在陛下与县侯身上。
张阳揣着手,被冻得有些局促,“要不算了吧,认输就好。”
李世民须发半白,抚须道:“若朕当年这般轻易地认输,何以平定中原?”
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说当年的勇武,张阳气馁道:“您有说不完的当年,这个棋盘之上,也就这三五行的棋子,棋盘很简单,输了就是输了,赢了就是赢了。”
李世民不甘心地推上一个棋子。
张阳的马又跳了一步,言道:“将军。”
李世民抬起自己的将。
张阳又是将车给推了下来。
李世民想要再移动自己的将,反向已经被将死了,又道:“一步落后,便处处被你牵制,是朕落后你一步,再来!这一盘朕执红先行。”
陛下与县侯下棋这般专心,丝毫没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李治与狄仁杰。
张阳看了一眼,给了一个中肯的微笑。
李治稍稍施礼。
这样才让李世民注意到了一旁的儿子,又道:“稚奴啊,你回来啦?”
李治行礼道:“父皇,儿臣回来了,从河西走廊游历到江南一年,从江南到辽东回到关中又是一年。”
李世民摆手道:“你母后就在一旁屋子做包子,你去看看吧。”
天可汗很轻描淡写地将这个儿子打发了。
正常来说孩子远行归来,该是爹娘高兴的时候。
但天可汗向来是心怀天下的,儿子女儿多得去了,年迈退休之后也烦了这些孩子。
李治回来,他也只是淡淡的一句话而已。
现在只想和这个女婿在棋盘上,厮杀个痛快。
张阳低声道:“陛下看起来有心事。”
李世民低声道:“还不是承乾那孩子太过急功近利了。”
李治走入一旁的屋内,这里很忙碌,母后正带着几个妇人做着包子。
“稚奴,回来啦?”
看到母后的笑容,李治也笑了,“嗯,孩儿回来了。”
李泰端着一块白玉色的吃食出来,“稚奴,你快快尝尝。”
李治好奇道:“这是什么?”
李泰回道:“这是豆腐。”
“豆腐?”李治满脸的好奇,低声道:“白玉色的方方正正一块,煞是好看,如何舍得下嘴。”
“我们骊山克服了卤水的难题之后,想要制出豆腐就简单多了。”
李泰又道:“此物名叫豆腐,寓意豆腐豆腐,都是福气,我们都有福气,福气安康!”
“这是劳动智慧的成果,也是这世间最美妙的吃食,吃得是豆腐,心中念想的是劳动智慧造福着万千的苍生。”
李治用木勺子挖了一口豆腐,送入口,细细品味着,笑道:“这是弟弟平生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稚奴有所不知,这豆腐可以炖,可以煎,可以作羹汤,吃法甚多”
李治看着魏王兄,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热衷于吃食。
唐人的饭桌上的菜肴越来越丰盛了,唐人也一定能更健壮。
李泰现在瘦了不少,但脸上的肥肉一点都没少。
减肥的成效算不上好,年复一年地坚持着,总算是有点模样了。
正值年关,李泰这位院长也能够清闲下来,骊山的技术院也停课了,等过了年关,来年再开课。
……
但朝中的问题依旧很多,因新帝上位太过急功近利,什么都想要做,又是辽东治理,又是建设监察院。
同时还要继续扩大支教,甚至不断拿出银钱,用于各地建设县试与各州府的书舍。
在不断加强的监察力度之下,不少州府官吏被换下。
大唐的官场换了十之八九。
一个月后的寒冬,正值年关休沐的前夕。
放在李承乾的面前有一个巨大的难题,因朝堂过度使用铜钱,导致铜钱的价值受到了威胁,再这么下去,钱要不成钱了。
太极殿内,李承乾又召开了一次朝会,此刻殿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这是一个巨大的危机,满朝文武皆没有出声。
新帝李承乾痛苦地扶着额头,坐在皇位上,面色阴沉。
忽有一句话语声在殿内响起。
“原来这里就是太极殿呀。”
众人寻声看去,见到了是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姑娘,她旁若无人地走入太极殿内,目光看着四周。
她又道:“原来太极殿也不怎么样?还以为有多么地富丽堂皇。”
这个姑娘双手背负,抬首走在两列朝班的中间,目光一直打量着四下。
“你们都不用玻璃做窗户吗?”
这姑娘又说话了。
众人无言,又有些不解,怎么如此一个姑娘走入殿内,没有侍卫禀报,也没有人来传报,就让她这么走进来了?
她继续道:“这里太过阴冷了,应该将窗户再扩大,明明是个坐北朝南向阳的大殿,不该是这样的才对,看来是需要好好改建。”
终于,有站在朝班中的人忍不住了,站出朝班喝问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在太极殿放肆。”
这姑娘显得从容只是淡淡道:“我姓张,我家在骊山。”
“此地由不得你放肆,赶紧出去!”
“看你的官衣品阶也不高,怎么当今皇帝还没开口,你就先站出来了?”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是议论。
这姑娘确实好大的胆子,胆敢说出如此话语,什么叫当今皇帝还没开口,她入殿至今都没有行礼,甚至敢说太极殿的不是。
她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太极殿,是皇帝的眼前,天子的脚下。
朝班中,只有岑文本笑呵呵地看着姑娘。
许敬宗很苦恼他现在只想捂住自己的脸,然后钻到地缝中去,怎么由着她这么胡闹。
别人不知道这个姑娘身份,他们俩人很清楚。
“文本伯伯,许伯伯!”她忽然招手道。
殿内,众人的目光转来,齐齐落在了岑文本与许敬宗的身上。
岑文本笑着点头。
许敬宗唉声叹息,黑着一张脸,此刻觉得很尴尬,非常的尴尬。
殿内的议论声更多了,话语声也更多了,一时间殿内闹哄哄的。
那姑娘忽然拿出一卷纸,朗声道:“我手中有一份能够解决朝堂困境的良方。”
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又落在了这个姑娘身上。
她淡然自若地继续道:“自汉以来铜钱铸造也出现过无节制的情况,自古以来像现在这样的局面不在少数,也有君王放任之,也有历代君王想要治理。”
“但我手中的这份良方便可以解决如今朝中的困境,并且让大唐近百年内,不再出现像如今这样的困境,或许未来数百年都可以避免这般困境。”
有文臣站出朝班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姑娘继续道:“我都说了,我姓张,我家在骊山。”
又有人开口问道:“你凭什么说你手中的是良方!”
“唉……”张清清叹息一声,自语道:“早知道就听爹爹的话,不出这个头了。”
她穿着漂亮的淡红色衣袄,揣着手站在原地,道:“真后悔呀,你们果然都不会记得骊山好处。”
有朝中的老臣打量这个姑娘,又有人议论,这姑娘眉眼很像一个人,那位传说中的人物已离开朝堂很久了。
张清清将手中的“良方”交给了眼前这位指责的文官,又道:“你们可以试试看,我还要去看看皇宫里的其他地方,就不久留了。”
“你……”
有人看到这个姑娘要离开,欲言又止。
张清清转过身,背对着皇帝,自信与淡然的背影,给众人留下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印象。
她到底是什么人?
这是现在满朝文武的疑惑。
张清清走到了殿外,对坐在殿前台阶上的老人家道:“外公,我们走吧?”
那老人笑着站起身道:“好,走吧。”
一老一少一步步离开殿外,也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殿前的侍卫早已跪在了地上,这位老人不是别人,正是退位的天可汗。
李承乾看着父皇的背影,久久没有言语。(本章完)
后记(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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