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星拍他头一下,“年轻人的事,你管那么多。”
庄宁突然发现房间里很暗了,跳下床去扯开窗帘,余晖长了脚一样爬上墙壁,西边的天空残阳如血。两人一同进浴室洗澡,洗着洗着,庄宁突然讲:“我也没有很老啊,星星也是,总是把我当长辈看,还喊我‘庄叔叔’,哪有到叔叔那么老啊!”讲着突然压低了一串笑声,是阮星说了什么,又半做半闹嗨了一次。【□打卡么,每回三次=_=】
到晚上,他给柯仔打了电话,柯仔已经到了三藩,奉厚的儿子去接的他。他告诉柯仔李望清遇刺的消息,末了说:“幸好你们没有跟他混。”
柯仔笑笑,“你不懂啦……”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提星星,放下电话之后,他看了一眼窗外,桂花树影摇摇,白天的热气渐渐散了,嗅觉也变敏锐了一点,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一点香气,桂花差不多要开了,阮星在那边叫他去喝银耳汤。
第二十一章
投票日那天,庄宁和阮星一起去投票站,最近的投票站设在附近的小学校里,阮星带他从后门进去,避开记者。
操场上有两个小孩在玩皮球,他们从榕树巨大的树冠下走过,操场铺的沙是白的,衬着头顶上的蓝天和白云,在这历经寒暑,一成不变的风景里,竟有巨大的变化在静静发生。
受到日前李望清案的影响,来投票的人情绪很低沉,又有种特别的坚持在,好像负起了某种使命,还有人在投票站门口献花悼念,一个人的流血牺牲,使一种新的精神流淌起来。前不久陈万金还想一样地设台演讲,就被人丢了鸡蛋,丢鸡蛋这种方式也是新的,要放以前,看不惯你,直接跑上去揍翻你啊。
庄宁把自己选票投进票箱,他们没有在投票站里久留,又从学校后门出去了。走到公寓下面,时间尚早,就到路边摊上吃猪脚面线。阮星把煮碎掉的八角茴一点点挑出来,然后才浇醋,才开始吃,他在这种细节上,真是有庄太太大家闺秀的讲究,全不像街头出来的,可见他母亲对他很珍爱。
“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像我妈。”
“你忘了,你还抱着我喊过‘妈咪妈咪’。”
“是啊,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很像,”庄宁想了想,“但是仔细想想,其实又不太像啦,大概是我从你身上看到一些,很希望我妈也有的东西吧。”
“比如呢?”
“我妈都不管我,有一年来了个欧洲的马戏团你知道吗?别的小孩子都会叫爸爸妈妈带去看啊,我却是和家里的姆妈一起去看的。”
“那个啊,我也有去啊,我妈妈请一天假带我去的,还买了一盒薄荷糖给我,就是装在铁皮盒子里的那种,荷氏薄荷糖,看完以后出来吃的也是猪脚面线。”
“你看吧,我就没那么好命了,我围着牌桌哼了很久哦,我妈一边摸牌一边敷衍我,好啦,这一圈完了就带你去,结果一圈完了又一圈,我气得要死,跑进自己房里,把门关得碰碰响,大喊不去了!”
“……结果呢?”
“结果她根本没听到啊!然后我又不可能真的放弃看马戏团,最后还是姆妈带着去的。”
阮星笑起来,想起庄太太,庄宁有一种很复杂的感情,到他长大了,也许是越老越寂寞的缘故,她对他反而关心多一点(又引起他太太的不满来)。然后骤然的,她的富贵而哀凉的一生就结束了。
陈万金果然落选,黄得望如愿当选副总统,他和现在的总统亦是老友。倒是周志诚,出乎意料的,并没有被任命部长。周志诚给阮星打电话,阮星一律不接,许明徽上门来,阮星也不见,后来许佳徽从首府跑来兴师问罪,阮星坐在他摆设繁复的客厅里接待她。
那时候已经快要过年了,庄宁端了桂花年糕出来,许佳徽坐在沙发里哭,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她用的高级眼线膏,不会花。她用手绢揩泪,脸上的粉蹭掉了一点,露出眼角的细纹来。庄宁原来觉得她很年轻,他们许家人仿佛都不会老的,当年许老爷子八十岁寿辰,依旧精神矍铄,好像六十岁。
阮星低头在一张卡片上写字,庄宁瞥了一眼,写了一个名字,陶碧云,又在下面写了碧碧两个字,大概是他母亲做舞女的名字。阮星把卡片交到徐佳徽手里,要她拿回去给他丈夫看,他丈夫看了会明白。许佳徽又说了很多怨怪的话,越来越激动,发作一场,后来见阮星无动于衷,才终于走了。
庄宁坐下来,凑在旁边吃年糕,年糕外面炸得很酥,裹着一条条的桂花丝,很香,里面又很糯。他吃得专心,阮星把手落在他头顶上。
年后周志诚被调查,他在做部长期间挪用公款炒股票,做生意。许佳徽尽一切力量救夫,调查很快就结束了,立夏那天开庭。那段时间许佳徽打来很多充满恶毒咒骂的电话。不过毕竟他们两家都有实力,最后只判了三年,他的政治生涯则算完全的结束了,和阮星合作生意上也损失很大。至于与碧碧不幸的一生相比,这样的惩罚是否足够呢,阮星说,尽人事,听天命,做到一步,差不多了吧。
奉厚终于安排好了美国之行,他太太美华已经过去了,在三藩买好了房子,奉厚过去正好参加大儿子的婚礼。启程那天,庄宁和阮星去送他,彼此讲了许多珍重的话,奉厚托庄宁多照顾阿芳。
因而回到本市,庄宁就去看望阿芳。他印象里阿芳是极柔弱的,以前奉厚跟他说过连带回老家的年货都搞不定,所以去的时候预备了要听对方哭诉一场,没想到进到阿芳家的院子里,阿芳还是和以前一样笑着迎出来,院子里以前种的月季和蔷薇花都拔掉了,换种栀子花和忍冬。阿芳说:“安安天天在院子乱跑,怕她扎到手啦。栀子花和金银花都能降火的,小孩子长疖子不用吃药,晒干了泡水喝就好。”
庄宁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
阿芳笑笑地答道:“奉厚说每月还是会寄钱来,不过他现在又不做事了,鬼才知道到时候拿不拿得出钱,男人的话,靠得住才有鬼哩。我原来用私房钱买了一套一百四十坪的公寓,打算卖出去,换作两间小的出租,这样可以吃租金。”讲完又笑,“然后,然后就找个男人结婚咯,只要肯干,疼我的小孩,别的都不重要啦。奉厚么,他难道还要我给他守活寡吗?”
庄宁没想到阿芳突然也变得泼辣起来,讲话像倒豆子般,聊了一阵,安安午睡醒来,跑来要妈妈,阿芳就把她抱腿上。过了没一会儿,突然跳脚,“哎呀!尿了尿了!”
庄宁伸手去接小孩,阿芳却把安安翻过来,在她屁股上扇了几下,“不是说要尿尿就叫妈妈吗!”打得安安哇哇大哭。
从阿芳家里出来,庄宁还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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