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铭愣了下,问:“你说呢?”
周存趣笑了下,说:“那就好。真好。”
等救护车来的时候,周存趣和齐至秋一起跟上了车。刘小英在医院接受了检查,基本没什么大碍。烟雾病本身是个很麻烦很棘手的毛病,就是颅内血管很差,过度换气或者情绪过度都有可能发病。
晚一点,钟邱沿赶过来的时候,周存趣靠在走廊上低头撕着手上的死皮。钟邱沿有点气喘地问他:“刘小英怎么样了?”
周存趣说:“还好。”
钟邱沿揽过周存趣,摸着周存趣的背问:“那你还好?”
周存趣靠在他肩头点点头。他知道周铭也没说错,他确实很自私地依靠了外婆两年。周存趣垂着眼睛问钟邱沿:“你是不是也知道外婆的病。”
钟邱沿说:“啊呀,我认识她不就是因为她在路边翻倒了嘛。当时医院检查就说老太太有挺罕见的血管疾病,弄得不好就会昏倒。她醒了自己犟嘴说只是高血糖。”
周存趣没再说什么。齐至秋走出病房,让他们先回去休息,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用。钟邱沿拉着周存趣说:“小朋友,月湖公园的小水鸭都睡觉啦,我们也先回去休息吧。”
他把周存趣带上车,车子开回亲亲家园。一路上周存趣神色如常地和钟邱沿聊着天,到家之后,周存趣说着这两天降温了,昨天他们盖的被子太薄了点,白天他刚晒了床厚被子打算换一下。
换被套的时候,钟邱沿爬进被套里在里面拱来拱去,最后也没把被子的四角关系搞明白。周存趣在那个蠕动的人身上锤了一拳,说:“等你套好天都亮了。”
钟邱沿钻出来呼吸了一下,一把把周存趣也捞了进去。他们在被套里滚成一团。新被套里有家用洗衣粉的香气。钟邱沿捧着周存趣的脸亲来亲去说:“香喷喷,香喷喷。”周存趣无奈地笑说:“能不能先套被套。”
房间里有几摞书摇摇晃晃,忽然轰然砸在另一摞上面。被套里的两个人都停了下来。
周存趣没钻出来下床整理。他突然躺在那里和钟邱沿说起,去年他在一本非虚构里边看到一个故事。是讲一个小男孩十三岁的时候因为被诬陷于是进了监狱。他本身是个有智力缺陷而且残疾的小孩,但被关进了成人监狱,判处不得假释终身监禁。记录下这个故事的那位律师去找这位男孩,已经是十四年后的事。律师说,他等在探访室里。已经二十七岁的男孩坐着轮椅,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律师不知道一位没有攻击性的囚犯为什么需要关进笼子里带出来。总之他被关在笼子里,背对着所有人。等狱警打算打开笼子把他推出来的时候,轮椅卡在了笼子里。所有的狱警使出浑身解数,用蛮力狠命地拉轮椅、扯那位囚犯,一点用都没有。
他们最后商量说:“要不把笼子放倒,看能不能把他拿出来。”
律师说,那个智力缺陷的囚犯一直背对着他们。但他看到他的肩微微颤抖着,哭了起来。
周存趣看着钟邱沿说,他第一次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也哭了。他发现他明白一种被当成毫无个人意志的物品的感觉。
他说:“今天爸爸说,他对我失望了。我突然松了一口气。”
钟邱沿看着他,周存趣的眼睛里忽然溢出了眼泪。他耸着肩,哭出了声来。他泪流满面地和钟邱沿说:“我松了一口气。他们终于对我失望了。”
-
第二天早上,钟邱沿醒过来不久,周存趣就醒了。钟邱沿嘿嘿笑说:“哥你眼睛肿得都要睁不开了。”周存趣又闭起了眼睛,抓着钟邱沿的睡衣,钻进他怀里又睡了一会儿。
八九点钟的时候,钟邱沿就开着车带周存趣出门了。周存趣问:“你开去哪儿?”
钟邱沿说:“我现在要绑架你。”
周存趣蛮好奇地看着他。跳舞女孩一圈一圈旋转着。车子开上高架又驶下辅道。钟邱沿一路把车开回了钟家村。
钟邱沿的车子开进自己家院子的时候。邱雪梅正穿着睡衣站在院门口和几个老姐妹聊闲天。她转头,看着钟邱沿下车。邱雪梅叫道:“这不是我失散多个月的儿子吗?儿子认不认识妈妈?”
钟邱沿也叫道:“什么妈妈,这不是我貌美如花的姐姐吗?”
说完,他们两个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结结实实地抱了一下。周存趣在副驾驶位上差点笑出来。钟邱沿拉他下车,介绍说:“姐,那个,这是我好朋友。”
邱雪梅特别高兴地拉着周存趣转了一圈,说:“嘟嘟都没带城里的朋友回来过。快进屋,饭吃了吗?没吃吧。”她又扭头朝屋里喊:“钟宝臣你人呢,嘟嘟带朋友来了!”
钟邱沿努力插话:“不是,别叫我嘟嘟。哎,邱雪梅,你听没听见。”
钟邱沿家的自建房前几年拆掉重建过一次。外立面用了一种在周存趣这个建筑设计师看来灾难性的土黄色瓷砖,而且发着一种荧荧的亮光。钟邱沿的卧房更不得了,浅紫色的碎花墙纸,一张镶满塑料钻的巴洛克风格大床。周存趣边看边忍不住笑。钟邱沿问他怎么样。周存趣点点头说:“好伟大。”
钟邱沿叫道:“什么好伟大。”
周存趣在他脸颊上捏了下问:“王子,你以前每天在这张床上醒来吗?”
钟邱沿忽然从背后抱住周存趣把他带到了床上。他亲着周存趣的肩头说:“是的,小公主。这两天你在我的寝宫里休养休养,反正刘小英也得住院观察几天。你也放宽心在山里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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