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杯满冰咖啡没降下去方圆的火气，他很生气。
    以前的邹安也不这样啊，那不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中年男人么。
    羞怯着轻蹙眉头的李小理，和桃花眼变得迷茫水润闪着泪花的陈小婉并排躺在床上的情景…他这冲师逆徒幻想了两辈子。
    好不容易于今朝解锁成就，就算三体人攻来了也不该来打扰他！
    更何况…就这么点屁事？！
    “嗯，好，我知道了，真不是我。
    让上面消消火，景帝商场的负面我马上就让人安排屏蔽。
    哎好勒，丰大哥辛苦，帮忙转述一下，我这边真不知道具体情况。
    好好，吃饭？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挂断电话，方圆没把手机递给邹安，而是直接pia在桌面上，没好气道：“还有事没？”
    邹安心疼地擦擦贺姿刚送给他的诺基亚n96，这可是有五百万像素的滑盖新款旗舰啊！
    但同样身为男人，他心知自己刚刚打断了方圆攻城略地的节奏，不好意思地问了句：“司里的电话你没接，就直接打到了如意那，如意联系不上你，又找到我，结果人家又打到总部办公室，看起来很着急，所以…嗐，你说没事儿就没事儿，那…你继续去吧。”
    邹安露出一个“我懂”的鬼笑，方圆白他一眼。
    这时的小方已经有些冷静了，血液得以回流大脑，方圆也觉得这事不仅发生的突然，而且蹊跷。
    景帝商场违规加建，消防也不过关，这都是事实，自己只是因为沈宁飞受伤的事情网暴对方几天，消消火，怎么就…
    他打了个电话，让荆如意收集一下网上的头条，尽快发到高管群里，然后坐在顶楼咖啡厅继续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手指。
    不多时，早已经在工作的小秘书便整理好资讯，传了过来。
    方圆按着电话看了看，眉头锁了起来。
    【iris资本于今日发布声明撤出董氏实业，并以违反合作条款为由进行索赔！国内商业地产将何去何从？】
    【外资放弃国内实体产业的集结号吹响！】
    如此种种，不下十数个主流媒体的经济版头条被方圆快速浏览了一遍。
    放下电话，他招招手，又要了一杯咖啡，皱眉看了看邹安。
    眼神透露着：此事不简单。
    在普通人看来，这是一家巨型企业被资本玩弄的八卦。
    但以方圆如今的见识，其中隐藏的内幕远不止于此。
    iris也就是彩虹资本这家公司是先锋领航的全资子公司，专门为亚洲优质企业进行资金支持。
    而先锋领航…众所周知，是和贝莱德、道富同级别的犹太三巨头，这三家资管公司基本上在背后控制了整个西方世界。
    他们会因为这点儿不痛不痒的脏事撤资董氏集团？
    扯淡。
    再说，景帝商场就是人家下面的一小块业务。
    方圆鼻子动了动，嗅出一点熟悉的味道。
    这操作，咋那么像自己当初和五舅联手阴玖隆的方式？
    但意义呢？
    董氏实业近十年来在国内圈地盖楼，利润咔咔上涨，董老更是把资源铺到了天上。现在放弃？不合道理。
    晃晃头，他没琢磨出这件事具体有什么说法，更想不出跟自己的相关性，但从丰裕刚刚在电话里的无奈语气，显然已经有某位和董氏集团关连很深的大大大领导把矛头指向了他。
    丰裕的转述是：领导说…方圆那小子，还是年纪小，太意气用事了，要提醒一下他，这里与国外不同，做人做事不能太过锋芒毕露，要谦虚含蓄。
    这不到五十个字，差点把方圆的心吓出嗓子眼。
    从某种意义上说，被那个级别的领导说“做人做事有问题”，算相当严厉的批评了。
    方圆很委屈。
    于是，打电话交待荆如意——让微博技术团队屏蔽景帝商场的事，然后把这些报纸的头条转发、标红、置顶！
    之后，上楼继续求安慰。
    委屈、气愤、无奈，全部变成了加攻速的buff。
    方圆变身蛋白质喷射机，两位老师无端承受了他所有的压抑。
    这一夜，挞伐歇了又始。
    方圆几回合后便从攻方变成守方，而两位弱小的女选手在经过数番霸凌磨炼后，化身磨豆战士，再无羞怯，反客为主！
    陈婉蹲完李理蹲，凌晨方歇。
    醒后的方圆缩在角落，可怜又无助。
    而陈婉和李理则红光满面，梳洗打扮，似乎姐妹情都加深了不少。
    黑衣仙子变成女魔头，温婉老师变作暴力女友，两人站在床边用小拳拳威胁他：敢把昨晚的事情说出去！哼哼哼！
    方圆抱被点头，嘤嘤不语。
    ……
    吃过早饭，陈婉出发去东山，方圆留在酒店陪李理。
    喝了几杯浓缩冰镇枸杞汁的方圆，重新拿捏了了一番战力少一半的李理。
    时至正午，落地窗外天朗气清，李理在他怀里犹豫了很久，才忐忑地提了个建议。
    “要不，我去医院查查？或者…我们一起去？”
    无他，不中标！
    不是一次两次了，从很久之前开始，他除了与沈凝飞之外，同三个老师还有楚楚在一起时基本没做过防护。
    就算偶尔不走正道，也不该一个不中才对。
    他才多大啊，正是火力旺盛的年纪…
    重生锁？
    方圆蹙了蹙眉头，无奈叹道：“真羡慕梓涵啊。”
    李理噗的一乐，剜他一眼。
    她倒不是有别的心思，但女人爱煞了一个人的表现就是愿意为对方生猴子。
    这事儿，最早是李响提的。
    四个小姐妹私聊交流后，三比一票选出由最稳重的李理向那个男人说明。
    “你年纪还轻，就算有什么问题，也来得及调理。再说，万一是我…们的问题呢？”李理温柔啄了一口他的嘴。
    四个都不行？方圆问：“应该是我的问题…”
    “是不是你自己的时候…弄多了？那样可不行，对身体不好。”
    “……”
    方圆满头黑线，极力辩解自己从不放空枪，只是偶尔走火。
    又问：“如果我真的就没那个命呢？”
    李理抿嘴微笑，翻身趴在他面前，捧着他的脸，说不论怎么样，都不会和他分开。
    然后又伏在他的胸口，笑着说：“梓涵从小也是命苦，但还好遇见了你和李响，福气就来了。我们都很喜欢她。”
    偌大家业，单蹦一个长公主继承。
    fly比娃哈哈哈哈哈哈可大的多……
    方圆摩挲着她羊脂玉似温润的肩背，晃晃头，“看她自己想过什么日子吧，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李理轻轻“嗯”一声，不再多言，闭上眼睛，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自己男人有力舒缓的心跳。
    方圆怔怔望着吊灯半晌，“正好春节去茶山前，咱俩去一起查查看。”
    一句话，两件让李理开心的事。
    她再度点点头，手指在他的身上画圈圈，“对了，陈婉跟我说你打算明年扩大基金池的额度？”
    方圆说：“选了几个地方，看看能把哪里当做家。”
    家，是最让女人有安全感的地方。
    说起这个，李理也来了精神，问他打算建什么样的房子。
    方圆细细跟她描述后，她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优图牧场的现实版么？”
    “不喜欢？”
    “喜欢。”
    李理强调自己已经76级了。
    “解锁了养鲸鱼成就。”
    她娇颜巧笑，神情炫耀，似只有在他怀里，才是个下凡的女人，于外界的清冷仙气和女老板的威势全然不再。
    ————
    陈婉回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中午重新赶回滨海，下午的飞机与李理一起回香江。
    赶去机场前，她们想顺路去趟田园牧歌。
    正好方圆要让邹安去那里把荆如意接回学校，便由他开车拉着一对教师姐妹淘，邹安带着滨海分公司的司机跟在后面。
    到了小区门口，方圆把车停下，对陈婉和李理说物业已经等在了二号院，他得去荆如意住的洋房那边拿份资料。
    于是他和那名司机换乘，两车左右分开。
    陈婉和李理在田园牧歌没有房产，二号院是方圆给小梓涵准备的。
    李响在纳米比亚“神秘兮兮”的事情快告一段落，她准备年底就带梓涵回来，而陈婉和李理身为小丫头的…姨娘，提前过来看看而已。
    成品定制装修，少女风，童话世界一样。
    俩人进屋转了一圈，满眼小心心，谁还没个公主梦呢。
    一人留了一把备用钥匙，便返身离开。
    出了大门，司机刚刚把奔驰的门拉开，两姐妹同时站住，看向海边方向。
    路对面，沈凝飞背着一个小包包正闷头走路，似突然察觉到什么，突然抬头侧望，顿时也站住了。
    冬日海风凌冽，三个同样穿着风衣的高挑女人隔路对视，发丝飘扬。
    丸子头的陈婉当先勾勾嘴角，冲对面微笑点头。
    沈凝飞抬手捋了一下鬓边发，同样笑着致意。
    而李理只是静静看着。
    奔驰开走了，沈凝飞重新迈动脚步，一步步朝小区外走去。
    走出数十米，又站定，回过头望了望二号院的位置。
    半晌，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
    方圆让荆如意准备的资料很多，分为三类六项。
    一类之一，是海南以南的某项国家级ppp工程的公募基金内部招投标书介绍，多达四千页，十多斤。
    拿回去，让小秘书处慢慢整理。
    一类之二，京畿向南某个范围的民生调查报告，这个少，才几百页。
    拿回去，让小秘书处慢慢整理。
    一类之三，非洲南部分处东西海岸的三块面积共达十六万平方公里的环境监测报告…外网下载，资讯很杂。
    拿回去，让小秘书处慢慢筛选。
    二类之一，京广沪三地三甲医院心内科技术质量评估。
    这是刘少锋近一个月来帮助整合的，很专业。
    拿回去也没人看的懂，发到国外，让专家重新评估。
    徐清浅的手术，必须做！——徐家妹妹与徐家父母的决定。
    二类之二，lme伦敦金属交易所的入会标准，八百多页。
    拿回去，复印一份发给香江。
    三类，唯一一项，董氏实业集团董事长——董富贵的个人背调。
    目前很少，都是网上可查的，但方圆已经让人去深入调查了。
    如此种种，分装三个纸盒箱，荆如意冻得跺脚搓手，在楼下等了半天，才被方圆接到。
    车子刚开出田园牧歌大门，邹安突然一个急刹车，正回头和荆如意聊天的方圆脖子差点甩骨折。
    “你这两天要疯？！”方圆开喷。
    荆如意也揉着脑门儿，委屈巴巴不敢吱声。
    邹安更委屈，朝窗外努努下巴。
    路边人行道上，是沈凝飞在掉光叶子的树下，顶风缓行的萧索背影。
    “哼，再原谅你一次。”
    方圆留给邹安一句，果断开门下车。
    荆如意也同时下车，哒哒哒跑到副驾驶坐下。
    邹安朝她竖了竖大拇指，“懂事，丫头。”
    车子重新发动，方圆坐在后排帮傻媳妇捂手手。
    还真是傻媳妇啊，怎么就不知道坐个车呢？
    他又偷偷瞪了一眼邹安。
    明明有辆车就在后面跟着，就不能把她接着送回学校？
    沈凝飞看懂了他的眼神，抿嘴一乐，说：“我就是想自己走一走，你不要乱发脾气。”
    方圆想了想说：“等驾照拿下来，你试着练练车。我教你，如果我不总在学校，你就让邹大嫂教你。”
    贺姿也刚拿行驶证不久，但她们俩都是稳重的性格，慢慢晃悠不会出问题。
    沈凝飞没说什么，只是缓缓抽出手，说自己不冷。
    在外人面前和他亲昵，她还是不太适应。
    方圆这才反应过来，“你怎么自己过来了？去壹号院？”
    沈凝飞点点头，说赶上周末，白天不用排练，就来收拾一下屋子，陆曦她们都在忙，就自己过来的。
    方圆心里感觉有点儿不妙，这时间点，没撞上陈婉和李理？
    他突然噤声蹙眉，沈凝飞看到了，却只当做没看到。
    反而主动挽住他的胳膊，轻轻说：“有些饿了，六点还要跟乐团排练，你能带我去吃饭么？”
    滨海到了冬天就刮大风，很适合吃火锅。
    方圆带着沈凝飞暖乎乎吃了一顿，五点才回学校。
    刚进寝室屁股都没坐热，电话就又响了。
    还是丰裕打来的。
    “十六个省市，七十九家下游企业联合状告董氏实业下属的八家公司侵占银行贷款、剥削建设成本、以次充好、粗制滥造……最严重的是三条人命。”
    丰裕叹了口气，“方圆，不是你？”????————
    三条人命，可以完全压垮一根利益链条。
    这事儿扒出来不少人，三天的时间里，董氏集团墙倒众人推，许多高管锒铛入狱，地方班子也有背锅人。
    滨海大学秘书处每天都会收集资料转告方圆。
    他知道后没有太惊讶，暂时的结果没出乎意料，这事，要不了董先生的脑袋。
    他纳闷的只是…这把火点的实在太快了。
    他和对方的纠葛除了景帝商场的意外事故让沈宁飞受伤，只有方晴那一巴掌，可那一巴掌扇的又不是他，他觉得这实在算不上过节，不值一提。
    可偏偏景帝商场的事刚发生，他只在网上碎碎念一嘴，就成了这个样子。
    不只是丰裕，目前大多数人把扳倒董氏集团的人当成了方圆。
    网上说他初生牛犊撞死了大象。
    只有他自己明白，高抬了，各位。
    方圆很清楚自己现在除了控制微博放大舆论，口嗨嗨之外，绝对碰不到董氏集团的瓷。
    在他已经做好等着董老安妥这事之后，两人面谈澄清的准备不久，也就是丰裕那通电话之后的第七天，一则消息的传来，让方圆彻底傻眼。
    董老被批捕，于西南某城的小机场跑路时，被缉拿归案。
    什么案？
    校图书馆一间小自习室里，荆如意带着秘书处几个姑娘给方圆做了信息报告。
    早年涉黑，强买强卖…
    反正只字未提行贿一系列的事情。
    最严重的是买凶。
    显然，董老被人清算，被放弃了。
    自其以下，树倒猢狲散，除了最小的已经嫁去意大利的女儿外，基本全家都有案底，落了网。
    方圆捏捏下巴，含着棒棒糖沉思。
    这效率，雷厉风行不足以形容。
    如果不是丰裕前阵子的惊诧态度可以用来参考，方圆几乎认为董老早就被专案组盯上了呢。
    自己做没做过的事，能不能做到的事，他心里当然清楚，可现在，他也不敢认定这事和自己没关系了。
    不是他疯了，实在是太像有人在背后保护他。
    没错，保护。
    虽怀疑，但真的像。
    ‘要不要找个大户再碰个瓷试试？’他犹豫着，可太不地道了。
    首先肯定不是丰老，交情不到，而且丰老也影响不到更高一级的人物。
    “董家有漏掉的么？”方圆翘着二郎腿，脚抖着，缓缓开口。
    开始没人说话，他抬头，眼神聚焦起来，发现大家都在看孟静怡。
    荆如意点头：“有。”
    方圆明白了，“方晴？”
    荆如意又点头。
    方圆摇摇头：“她还不算董家人。”
    荆如意问：“之后我们要做什么？”
    “该干嘛干嘛去，我就是好奇才让你们收集资料看看，别搞得跟两个帮派准备开战似的，有课上课，有对象的谈恋爱，没课也没对象的去逛街，上个月工资不是发了么。”
    方圆大咧咧摆手，站起身挠了挠屁股，甩着外八字走了。
    范之瑶大呼无聊，安洛和孟静怡相视一眼，噗地一笑。
    ————
    08年的冬天到了，第一场落雪在周二下午，当时，方圆拉着徐安然在仓库里么么哒，徐清浅手术的事，他让徐安然回家偷偷征求了父母的意见。
    这事儿，暂时有了计划，尚未到试行时机。
    徐安然的心妥当了一半，恢复了一大半快乐。
    方圆在，快乐值70%，不在，55%，在仓库，120%。
    其实还是羞的，可欲罢不能。
    有次关店盘点入库，就他们两个在，方圆不可能放弃这种机会。
    吻着吻着，方圆就往下按她的肩膀。
    徐安然哪懂什么意思？萌萌地抬眼看他。
    方圆握着她的手往里探……
    小团子的脸和手同时热了起来。
    推让三次，她还是同意了。
    当晚回寝，见妹妹刷了两遍牙，徐清浅问她吃什么了吗？
    噌，脸又红了。
    徐清浅多聪明，反应一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她逼问下，知道最后那关还没破，这才放下心。
    但对方圆的无耻，徐清浅还是恨的咬牙切齿，再三嘱咐妹妹：“就算你真的想和她那个，那个时…反正不能在仓库！他太不尊重你了。”
    隔天，徐清浅对方圆连连做出从未有过的表情——瞪死你！
    原本气温不足以存住落雪，可下了半夜，积雪还是足够方圆堆个雪人。
    插着胡萝卜的雪人，成了全校女生拍照的打卡地。
    又过了两天，陆曦来到店里找方圆，给他送钱，二十万。
    校长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变好，对团委交待，今年年底的晚会大办，学校出钱，唯一的要求是，必须让新闻摄影系出彩。
    于是，方圆赞助给小陆曦的钱就用不上了。
    如果他知道校长这是要拍他的马屁，保准更恨对方。
    大办的标准有两个，不至于像校庆那般铺张，但该请的领导和媒体也不会少，所以节目就必须更达标。
    沈凝飞等人的排练就更严密了。
    这阵子，方圆也发现沈凝飞和陆曦走的的确没有以前近了，两人甚至几天也不在一起吃个饭。
    或者说，沈凝飞几乎和方圆外的所有人都有了一丝丝距离感。
    他派徐安然去接近她，小团子几天缠着沈凝飞，然后告诉方圆：没有呀，没发现呀，飞飞还是很温柔随和。
    某天晚上，他耐不住好奇，把傻媳妇拖去了美食街。
    温存之后，他第二次询问。
    沈凝飞深深看着他的眼睛，有些好笑地说：“你想让我像电影里那样，以后带着大家打麻将？”
    “唐伯虎点秋香？很好啊。”
    沈凝飞恨恨咬他的胸口，笑着掉眼泪。
    她比所有人都懂，如果方圆一个都放不下，那她自己就是其他女人的共同敌人，和谐？不存在的。
    那就主动疏远吧。
    最难消受美人恩。
    方圆明白了，心疼地搂着她。
    一场雪过后，天气彻底冷了下来。
    海边的寒风凛冽，么么茶推出了迷你版的辣白菜火锅，很受欢迎。
    辣白菜是“一县一品”从延边挑选的特色，刚刚完成品类包装，即将上线，是楚楚给他邮来几箱子试卖的。
    很符合瘦了一圈的沈凝飞的口味。
    方圆在所有人面前，只陪她坐在窗边吃了一顿又一顿，给她夹菜，为她擦嘴，当众亲她的额头。
    十一月末，仅仅一个月过去，董先生从董老变成了董某，依法被判十五年，量刑不可谓不重，也预示着曾经庞大无比的董氏集团彻底灰飞烟灭。
    方圆看着新闻，暗叹：又快又狠。
    他给邹安打去电话，问：“方晴呢？”
    ————
    方晴开车回了一趟老家。
    车是蓝色的玛莎拉蒂，是她从燕京带出来，唯一属于自己的财产。
    山西的雪比滨海大许多，老村满目疮痍，土墙黑瓦处处。
    又去太源，房子查封，上了法拍。
    她想买回来，用仅有的钱，但不会操作，被别人拍走了。
    身上的巴布瑞羽绒服还是去年买的呢。
    懂事以后，她方大小姐什么时候穿过隔年的衣服？
    溜溜达达，她莫名其妙去了曾经的大学。
    学校外有个老小区。
    她记得和学校一个男生谈恋爱时，曾在这里租过房子，见天滚床单。
    那段维系了八个月的恋爱过程，是她仅有的最像普通女孩子的岁月。
    车停在楼下，方晴没下车，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从白天到黑夜，买菜下班的普通穷人陆续回来。
    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熟人，好像是楼下的邻居大妈。
    沧海桑田中，熟人就会带给人回忆。
    方晴回忆到不少事情，清秀的素颜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她突然很喜欢这种感觉，决定多呆一会，看熟人，温记忆。
    熄停车子，不多时车内就冷得能出哈气，冻得她直搓手，紧了紧衣领。
    这地方很破旧，路灯隔两个总有个不亮的，六层老楼上，一扇扇窗子里陆续亮灯，家家户户开始做晚饭，厨子有男有女。
    一个高瘦的男人竖起黑风衣的领子，手上戴着pu手套，拎着两个塑料口袋。
    一个装着土豆尖椒，另一个里面是两棵白菜。
    方晴将脑瓜探过方向盘，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然后确定了，那人就是他。
    她记得曾听人说起过这个男生毕业后在本校考研，再之后留校任教了。
    他…怎么还住在这里？
    这个已经被她归为路人甲许多年的前前前前…前任，陡然让方晴心尖一颤。
    普通人，她迷茫了许久的脑子，蓦然清醒。
    是啊，自己也是普通人了。
    看着走进楼道里的那个人，她生出一种冲动。
    一层层昏黄的感应灯亮起，亮到五楼。
    是的，五楼。
    随后，那间屋子也亮了灯。
    是的，就是那间！
    方晴拉开车门，穿着长筒靴的腿伸了出去，却没有直接落地，擎在那里。
    踩上雪地，我就要去过普通人的日子了…
    没有lv没有香奈儿，不会有大别墅，只有柴米油盐…
    方晴笑着迈出腿，踩实在地面上。
    我要去做普通人啦。
    甩着胳膊，纤长的身姿欢快地小跑到楼门洞，却又一个急刹跑了回来。
    是了，怎么能空手呢？
    她打开后备箱，匆忙在里面翻着。
    有什么是男人能用上的东西吗？
    有什么可以送给他的吗？
    没有。
    不对，有。
    我就是啊！
    方晴被自己逗笑了。
    那个当年自己提出分手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男生再看到我，还会哭吗？
    她重新坐上驾驶位，打开小镜子想要补妆，但一想又不对。
    多年前的自己好像不喜欢化妆，也是这样的素颜呢。
    她只在眼角浅浅的纹路上扑了些粉，重新下车。
    深呼吸，仰头，看向那扇窗，然后，愣住了。
    厨房里，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在帮他系围裙，他为那女人捋头发。
    他在笑，笑的好温柔啊。
    方晴也笑了。
    想起刚刚他手中拎的大白菜。
    想起两天前方圆发的那条微博，配图是和沈凝飞吃火锅的自拍。
    配文是：大白菜的花语，凛冬将至。一县一品，必出精品。
    方晴撇撇嘴，连带着回忆，我什么都没有了。
    大白菜切好下锅，滋啦一响，盖住了马萨拉蒂的引擎轰鸣。
    ————
    方圆告诉邹安：“把人撤了吧。”
    挂断了电话。
    玛莎上了高速，经由京哈，上沈大。
    目的地：滨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