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雅各,室女座、或是天秤座。职业:刺杀者。”——我在网上的简介。
我的生活习惯,和人有所不同,和蝙蝠很相似。因为每天睡醒的时候,窗外的天空是黑色的,有时,在落雨的夜晚,甚至比炭还黑。我喜欢这样的天空,甚至希望天空永远没有一丝光亮,这和我想象的天堂没有区别。在这样的夜色里,走在街上,彼此看不见对方,过往的路人永远陌生,却能短暂的交流。下次也许会邂逅,但无论邂逅多少次,彼此依然陌生。所以我选择了网络,那里比现实更接近我梦寐的天堂。
一天,在网上偶尔邂逅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当我告诉她我是一个杀手时,她问我可不可以杀了她。我告诉她:“如果你付钱的话,可以。”她问我想不想知道理由,我说无所谓。但她还是说了,她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自杀看上去会显得很愚蠢。”
我问她为什么要选择死,她说:“不知道,因为忘了自己是谁,前途和过去都是一片迷茫,觉得生命没有再延续的必要。”
然后,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去喝了一杯水,我从音箱里听到喝水的声音。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她接着问“杀人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我在短暂的思考之后,告诉她“没什么感觉。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很兴奋、很刺激,也充满恐惧。渐渐的,这种感觉会一点一点的消失,甚至不再有任何的感觉,然后变得麻木。或许就和屠夫宰牛一样吧!”
在我一连串的话音之后,她没有说话,深沉的呼吸声,像是在告诉我,她在思考。而我只是无语的坐在网络的这一端,目光有些呆滞的望着荧屏,气氛变得有些沉郁。
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她放了一段音乐,她说那音乐的名字是纽约的秋天,旋律和名字一样好听。我告诉她,我是在深秋出生的,秋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之后,我们彼此依然沉默,只是静静的聆听着那流转在这狭小空间的旋律,从那段音乐里,我像是回到了梦中的童年。
“深秋,起风的日子,灿烂的阳光下,在蓝色天空的另一端,无数的落叶正从枝头飘落,飞鸟在林间歌唱,小动物在草丛中觅食。潺潺流水的小溪边,我把一片片幻想成小舟的树叶抛向水中,泛起点点涟漪,又飘向不知名的远方”梦,在重复的旋律中一点一点的延伸。
那晚,就这样一直沉默了一夜,只有电脑的音箱里,不断重复着纽约的秋天。
几个月来,每天的午夜,都会在网上遇见她,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她一直在那遥远的地方等待着。不过每次只是简短的聊几句,诸如我又杀了一个怎样的人,那人的命值多少钱之类的。然后她放一段音乐,一遍一遍的重复着,直到天空的黑色退去。
一天晚上,也或许是凌晨,她像往常一样放了一首歌,她说那是kokia的live alone,她说:“最近时常听那首歌,虽然歌名叫”live alone“,可是每次听着这首歌,会有种踏上归途的感觉,尽管不知道家在哪里。”
“我想去你的城市。”她说“想和你一起生活,不想再独居。”
我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我不知如何应对她突如其来的请求。这对我来说实在太突然,我从来没有试过让其他人闯进我的生活,特别是一个对我具有特殊意义的女人。我是一个杀手,我清楚自己不可能拥有真正的爱情,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是否能延续到明天。
过了很久,我才回答她“我不确定那是正确的,要知道,我是个杀手,幸福不会在我驻足的角落停留,亦不会惠顾我身边的人。”
她笑着说:“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虽然这样说,可是我却从音乐声中听到细微的哭泣声,我知道那是她的眼泪在呢喃。但我真的没有办法,在我的人生里,已经没有可以憧憬的明天。
那晚,在那短暂的交流之后,我们再无言语,我只是一直听着从她那里传来的音乐,默默的望着窗外的天空,直到天亮。
一周后,我打算离开这座城市。离开的原因很简单,我杀了一个黑帮老大,黑道上的人悬赏拿我的命,我知道他们迟早会找到我,所以打算离开这座城市。
走的那天,是黄昏,我给她发了一封简短的邮件,告诉她我将离开这里,但没有说理由,也没有说去哪里。
晚上,我坐上了南下的火车,坐火车真的很闷,有节奏的“突突嗒嗒”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望着窗外,是无尽的黑暗,没有参照物,让人感觉列车是静止的。
午夜,我打开电脑,接上手机,想听听从那端传来的音乐。
“为什么离开?”那是她预先发过来的信息。我能感觉到,在这条信息的背后,是一张沉默的期待答案的脸。
“为了逃避,有时人生不得不面对逃避。”
过了很久,她才说:“这样的生活,你觉得幸福吗?”
我说:“不知道,只知道这样可以维系我的生命延续下去,直到死的那一天。”
然后她接着问:“喜欢这职业?”我回答她:“谈不上喜欢,只是想不出更适合我的职业而已。”
“现在打算去哪里?”
“不知道,我想即便知道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喜欢这样漂泊吗?”
“嗯,每年都有一段时间是在漂泊中度过,会去不同的地方,以为可以忘了过去,重新开始,可那只是幻想。”
“知道是幻想,为什么还会喜欢漂泊呢?”
“可能是因为土地会永远停留在一个地方,会用每一颗尘埃记下过往的人留下的每一点零星的回忆。至少在自己的这一生里,它不会流走,所以好想去很多的地方。让这些尘埃记住我的每一点人生。”我停顿了很久,期待着她能放一段音乐,可是耳机里只是沉寂。于是,我继续说:“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扯下一根头发,抛向风中。有时候会幻想,自己死后,灵魂会追随这些头发的指引,去生前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可以静静的飘在空中,回想起在这片土地留下的每一点回忆。”
她只是静静的听我说着每一句话,没有回答,也没有传来任何的乐声。
那晚,她在之后的时间里,只是沉默,也没有放任何的音乐,我在网络的这一端,望着窗外的夜空,静静的等待着,直到耗尽最后一点电池,也没有听到从她那里传来的乐声。
第二天的早晨,火车停在了终点站——广州站,在那座陌生的城市,我逗留了两天。我不喜欢那里的饮食,我原本很喜欢甜食的,但不知为什么,广州的甜食真的难以下咽。于是,在那两天里,我每天都以白面包、沙拉酱,还有肉松果腹。但糟糕的不仅于此,一切和我预料的一样,追杀我的人已经紧跟而至,到那儿的当晚,我便遭到袭击。于是第二天下午,我拿到签证后便立刻离开了那里。几天以后去了越南。
到达河内的那晚,是圣诞节,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在出关的时候,曾有一个丹麦人对我说“merry christmas”所以印象很深。但在那座城市里,却感觉不到一点圣诞的气氛。我住进一家离还剑湖不远的“越华酒店”那只是一家小酒店,很普通,和其他所有的酒店一样。我选择那里的原因很简单,那儿有一个会说中文的服务小姐,我不用为了言语的交流而伤透脑筋。
那晚,我疲惫的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夜空。感觉那和我在其他地方见到的天空没有区别。漆黑的,没有一丝光亮,像是被人刻意的涂抹了一层黑色的油漆。我想了很久,也没想通,为什么无论我去哪里,这片天空总是一如既往,被混沌的黑暗所填塞。直到肚子饿得呱呱叫,也没想出来,可能思考真的很容易让人饥饿。
我于是走到楼下,恰巧遇见那个服务生,她换了一套便服准备出去,我还是觉得她穿传统服饰比穿牛仔库和t恤好看。我问她:“可不可以请你吃饭?”她有些犹豫的望着我,没有回答。
我告诉她:“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因为我不懂越南文。”然后,她同意了我的请求。
那天可能是因为太晚了,几乎所有的餐厅都关了门。她告诉我,在河内,除了用餐时间,餐厅一般是很少营业的。于是她带我走了很远,去列宁公园附近的类似排档的地方吃了些春卷和肉豆腐,虽然地方不怎么样,不过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只是我似乎吃了太多的鱼露,胃有点不适。所以晚餐之后,没有再去别的地方,她去和她的朋友约会,我拦了一辆摩托独自回酒店。
在这里住了几天后,我开始喜欢上这座城市,那里是金钱的天堂,只要你的口袋里还有钱,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甚至可以从警察那里买到枪。我第一次体会到钱的意义,原来简单又原始。
白天的时候,我喜欢待在房间里,因为无法忍受这座城市的空气中弥漫的机车尾气,那是令人窒息的味道。我喜欢紧闭着窗户,不让一丝风透进来。只有偶尔扔易拉罐的时候才会打开它。我习惯一次喝两罐果汁,一个空罐扔在垃圾桶里,另一个空罐扔到窗外。这样做有我的理由,这里的服务生从来都不会记得在客房的冰箱里放了多少饮料,他们只会在垃圾桶和桌上数空罐。
晚上的时候,我喜欢去外面散散心,有时她不上班的时候也会来陪我聊聊天,我是说那个服务生,我们像是有些共同语言。
她对于这个国家很了解,她告诉我,她是旅游专业毕业的,原本想当导游,但是没能如愿。我没说什么宽慰的话,只是对她说:“那你就暂时做我的导游吧!”她只是点头微笑,没有用言语来诠释,但我明白她很乐意。
那晚,我和她一起在还剑湖边漫步,她给我讲了个故事,好像是关于那湖的,她一边走,一边不时的望着我,一边说着故事。在讲那个故事的时候,她很投入,像是把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导游。在说完故事之后,她笑着望着我“故事好听吗?”
“嗯,好听。”我说:“你似乎对这里很了解。”
“嗯!是啊!因为我在这里长大。”她微笑的望着我“可以说说你的故事吗?”
我面带几分难色的望着她。这一刻,我才觉得,我对于自己的国家,自己住过多年的城市,原来是那么的陌生。除了鲜血、杀戮和噩梦,在我的记忆里,像是只剩下一片空白。唯一没有血腥的回忆,就是在网络的另一端的她。于是,我对她说了我和她之间的故事,零星的,甚至有一点虚无。
“为什么没让她去你的城市,没和她一起生活,没和她一起来这里”她用一种带着几分稚气和困惑的眼神望着我。
“你知道吗?人生有很多无奈,有时命运并不完全由自己掌握。”我只能如此解释。我没有告诉她我是一个杀手。我知道,有时隐瞒或许比坦白要好。
她的眼神中依然有一丝疑惑。她告诉我说,她不太明白。我没有再多做解释,只是继续的沿着湖畔前行。
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这湖,那是我在这座城市唯一能感到清新的地方,即便是白天,我偶尔也会徒步至湖边,在树荫下坐很久、很久。有时她也会陪我静静的坐上很久,偶尔说一两个故事。不知为什么,我越来越喜欢听她讲故事,渴望知道故事的结局如何。我喜欢那种期待结局的感觉。
一天,无雨的天空,却积满雨云,滞重的空气给人某种沉闷得快要窒息的感觉。我独坐在湖边,想起那首名为live alone的歌,我在想,她现在过得怎样?会在哪里呢?她是否还会记得我?我不知道,也许我真的应该尝试一种新的生活,尝试两个人的生活。独居的岁月,奏出的永远是忧郁的篇章,我开始对这种音乐感到麻木,就像我对自己的职业感到麻木一样。
天空在一点点的黑下来,又是一个毫无月色的夜晚。我起身准备回酒店。在回去的路上,我感到一丝杀气的逼近,于是小心防范。尽管如此,我的左臂还是被刺伤,刺杀我的人也因此用生命做了代价。我流了很多血,我脱下衬衣,遮住伤口,回到酒店。在回到房里之后,打电话到楼下的服务台,让他们送些烧开的热水上来。
我静静的等了很久,伤口几乎已疼痛到了麻木的地步。尽管用棉质的衬衣紧紧的捆着,可血仍旧一点点的渗出来。我拆开衬衣的包扎,想看看伤得到底怎样,可是没想到这时,送水的服务生却没有敲门,而是径直走了进来。是她,她端着一个盛满开水的咖啡壶,目光有些呆滞的站在门口。我一把将她拖进来,然后迅速的关上门。
她迟疑了很久,才对我说:“你的手怎么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我告诉她:“我不可以去医院,我是个杀手。”
她似乎不太明白杀手的含意,直到我向她解释说:“杀人是我的职业。”
我告诉她,如果令她为难,可以打电话报警,我也可以马上离开这里。她只是面色忧郁的望着我,然后低着头,一滴一滴的流着泪,不住的摇头。那一刻,我似乎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某种隐隐的幸福。也许是因为她的泪,那是我见过的第一滴从别人的双眸中流出的属于我的泪。
之后,我让她帮我弄来一些中国盐、针线和纱布,处理好伤口后,我在浴室烧了那件沾满血的衬衣,然后静静的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天空。
我问她:“你在晚上看到的天空是怎样的?”她说:“有月亮,有星星,很美。”
我告诉她:“我看到的夜空永远和今晚一样,一片漆黑,毫无光影。”
“不会的,等到天晴的时候会很美的。”她的眼神中似乎永远充满那一丝天真与稚气。
我只是笑着望着她,没有再看那片天空,因为觉得她比它更美丽。
“你会离开这里吗?”她问我。我只是无言的点点头。
“那你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依然微笑的望着她“有时命运并不完全由自己掌握。希望还有机会回到这里,因为想再见到你。”
她满是泪痕的脸,靠在我的胸前,露出一丝微笑。我第一次体会到温馨的感觉,这种感觉或许曾经有过,但已被遗忘多年。
人生的确有很多无奈,就像我,并不想离开那里,可是却不得不离开。那晚,乘她伏在床沿睡着的时候,我悄悄的在楼下交了房费,拿回护照离开了酒店。没有告诉她我要去哪里,也没有留下任何的字条。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也忘了告诉她我的名字。我只是在某个夜里偶然与她相识,又在另一个夜晚悄悄的离她而去。
在这座城市阴暗的某个角落,我一直坐到天亮。晨曦,我在“金马”车站搭上第一班车,去了海防。那是一座离河内不远的海港城市。千篇一律的狭窄街道,满街的100cc本田摩托,还有漫天的蓝色烟雾,是这个国家所有城市的特点。
我住进奠边府街103号的“中国饭店”老板是几个东北人。在那里,我第一次感到中国人的可爱之处,他们给我的房费打六折,而且服务也出乎意料的热情。不过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我是一个杀手的话,是否还会如此对我。要知道,如果传出一个杀手住在他们的酒店,完全有可能会连累那家酒店里的每一个人。所以我紧守着自己的秘密,只装成是一个普通游客。
那天晚上,和他们聊到很晚。他们其中有几个是大连人,我告诉他们,在我三岁的时候曾去过那个城市,我只用了一个字来形容那座城市,他们听了很高兴,那个字就是“美”其实,对于那座城市的回忆已经很零星,只记得有一个海星公园,仅此而已,甚至公园的名字是否是“海星”这两个字都已记不清了。之所以一提起那座城市,会想到美,或许是因为那时,在海边嬉戏的躯体的灵魂是纯洁的,不像如今,已染满鲜血。我沉默了很久,沉浸在那段如悬浮在海中的沙尘般的回忆里,直到他们轻轻的拍了我一下,我才回过神来。
我问他们:“既然大连很美,为什么还要背井离乡呢?”
他们只是无奈的摇头“没办法,为了生存。”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哪种人,从事哪种职业,都会有无奈。
大家在此话题之后,都显得有些伤感,气氛也变得有些沉郁。于是,我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我有点饿?”气氛才不似先前那般郁闷,我点了一份水煮蛤蜊,一份炒鱿鱼,他们还开玩笑说:“那是八爪鱼,炒鱿鱼不吉利。”我只是笑笑。其实,我真的开始厌倦这种职业,厌倦了这种生活。
那晚,他们还特地上了一份泡菜,那是我这一生吃过的最美味的泡菜。
海防的市区没有什么景点,在那里的日子是枯燥的,所以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待在房间里睡觉,或是看电视,那里面都是些很乏味的节目,带着浓郁的政治色彩,完全感觉不到艺术的灵魂。就像一块干瘪的鱿鱼,虽然也被称作是鱿鱼,可是味道却比新鲜的差很多。
就这样大概过了一个星期。隔壁的客房住进一个年轻的女人,从此,空气中的宁静才被打破。我是那天出去的时候在大堂偶然遇见的。是那种性感而成熟的类型,褐色而充满光泽的长发。雪白的面颊上,如月光下海浪般颤动着光影的双眸。美丽的鼻梁,高傲的挺直在淡紫色的樱唇的上方。那是会令男人产生无限幻想与冲动的女人。
起初以为她也是中国人,因为由始至终,她都在用流利的中文与这家酒店里的人交流。后来看到她拿出的护照,才知道原来不是。这个女人在我的印象里似乎总有些不同寻常。因为清楚自己来此的目的,所以,我成了这里唯一避开她的人,其实在这里,我每天都在尽力的避开每一个人。
那天早餐,我像平常一样,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置,吃着抹了柠檬汁和黑胡椒盐的牛肉。
“可以坐这里吗?”是她,那个美丽而充满诱惑的女人。
“当然。”我只是简短的回答,表示同意。
“不喝点什么吗?”她接着说:“一杯红酒怎么样?”
“谢了,我不喜欢酒。”我迟疑了一下,然后望着她“如果你不介意,我很乐意请你喝一杯。”
“为什么?”她的眼神中漾出一丝不解的笑意。
“因为我喜欢红酒的色泽,感觉很美。”
“是这样吗?”她露出微妙的笑靥,眼睑缓慢而微微的眨了一下,我知道那是同意的表情。
我也为自己叫了一份椰汁,但没有倒在玻璃杯里。
“为什么不倒进杯子里?”
“因为只喜欢它的味道,不喜欢它的色泽。”
“你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她玩弄着手中的杯子,然后望着我,笑着说:“抱歉我这样说。”
“没什么,也许你说的没错。”这是我在那个早上说的最后一句话。说话的最后一秒也是我离开的时间。因为她的存在,吸引了太多的目光。
那晚,天空布满很厚的雨云,像是感到快有窒息的沉闷,我推开窗户,望着近似虚无的天空。我想,如果这座城市没有灯光,或许天空的鸟儿会迷失在这黑色的天堂,找不到自己的香巢。
“今晚很闷。”她正伏在窗台上,和我一样,无目的的望着茫茫夜空。
“嗯,是啊!”“想出去走走吗?”
“主意不错。”我换了件衣服,然后站在她的门口,等待那扇门被打开。
我和她漫步在微明的街道,路灯是有些沉郁的昏暗,只有来往的摩托的灯光异常的兴奋。
“喜欢这里吗?”她问。
“谈不上喜欢。”
“那为什么会来这里观光。”
我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望着脚下延伸至前方的路。
“对不起。”
“嗯,是指什么?”我对她突如其来的道歉感到一丝诧异。
“我不该问那么多?”
“哦!没什么,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理由,所以不好回答。”我在想,为什么当时没有选择其他的地方呢?不知道,有时混沌的茫然或许是制造机缘的工厂。
“你呢?”我的目光转向她。
“来此度假。”她的回答极其简单,在我期待剩下的言语时便已结束。
“过两天会从河内去西贡,中途会在岘港停留,因为听说那里的海云岭风景很美。你去吗?”过了很久,她对我说了一大通的话,我甚至来不及反映每一个字。
“不知道,再说吧!”我开始希望自己真的是来观光,而不是躲避追杀。
“你出生在中国什么地方,或许我曾经去过哦!”“不记得了,时间太长,所以忘了。也可能是出生的时候忘了问身边的人。”
在我的话音之后,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你呢?”我问她。
在问她的那一刻,我看到她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了,随之取代的是怅然与失落的神情。
“在朝鲜。但我不想再提起那座城市。我的父母都死在那里。”随之而来的,是她无语的沉默,过了很久,才接着说:“那里留给我的只有失落和痛苦。”
“没想过再回去吗?我是说”
“他们死的时候,我还很小,所以已经和那座城市一起从记忆里被抹去了。我也不想再记起那段痛苦的过往。”她从手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然后递给我。我只是做了个手势,以示谢绝。然后她点燃那只烟,用纤细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不时的递向唇边,一团团烟雾弥漫在她的周围,又被风吹散在空气里。
“之后,我去了中国,在那里读书。”她吐出一团烟雾,然后接着说:“毕业后在一家韩国公司工作,后来去了汉城,在那里定居,直到现在。”
那晚,在此之后,她再无言语,只是一只接一只的点燃香烟。而我只是望着她不断的被烟雾所包围,又望着那烟雾被吹散在这异域的夜空。
第二天的早晨,我和平日一样坐在靠近角落的位置,吃着每日重复的早餐。而她像前日一样的坐在我的对面,面前的桌上是一杯色泽艳丽的红酒,像血一样的鲜红,但比血液纯净、明晰许多。我的左手边是用陶瓷的杯子盛着的柠檬汁。
她只是坐在那里,言语无多,或者可以说是沉默无语。我亦是如此,在一片嘈杂的空气里,感觉那种沉默,那种徘徊在狭小空间里的宁静,令人产生某种难以承受的压抑。
那天夜里,雨丝,像零碎的丝绸从黑色的天堂里被抛弃。我站在窗前,雨水跟随风的指引,疯狂的逃进我狭小的空间。在这夜的静谧里,我只是沉默的聆听着风声、雨声和心跳的声音,那是单调而乏味的声音,令人麻木的声音。我就这样站着,接受这天堂之水的洗礼,直到感觉左臂的伤处隐隐的疼痛,大概是因为雨水的浸泡,一点猩红的血从白色的纱布下渗出。
我欲关上窗户,开始漫长又短暂的睡眠。从不远的地方却传来异域的音乐,那旋律难以言喻。我循声望去,她的窗户开着,房里透出的灯光,在窗前的雨中兴奋的跳跃,但它的激情在这感伤的夜晚,没有任何的生命体伴以共鸣。
“是什么音乐?”我探出头去,望着那扇窗里的她模糊的身影。
“snowy scenery”她说话时,尽管探出窗外,但在雨中的她依然是模糊的。
我走到她门边,轻轻的敲了两下,她拉开门,穿着一件白色的针织蕾丝边内衣,在灯光下透着浅浅的蓝光。
她坐在窗边的靠椅上,把手中的半截香烟弹向窗外。
“喜欢这首曲子吗?”她问我。
“嗯,我想是的。”我说:“在这座永远也见不到雪的城市,听着这首曲子,会有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你住的城市,能见到雪吗?”
我说:“不确定,幸运的话,一年会下一两天的雪。”
“我来的地方,现在应该在下雪吧!”她望着窗外的天空,轻声的呢喃。
“喜欢雪吗?”我问。
“曾经喜欢过,记得小时候,曾和父亲去郊外堆雪人。”她的眼神中有一丝代言悲哀的晶莹在流转“我不想因为雪而激起那一段回忆。可是却无法真正的遗忘。听着这首曲子,那段记忆又在思域中流转,感觉痛苦,却又想要继续的听下去。”
我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的望着她。她平静的泪滴随着心情在沉静中奔涌,她突然站起身,靠向我的肩膀,无声的哭泣。我只感到那湿热的液体在蔓延,从潮湿的肩膀一直渗进心灵的地极。
有时,你会发觉,人、是这世间最微妙的尤物。会否在某一刻,你无法分清,是因为冲动而发生性爱,还是因为做ài而冲动,答案是复杂的,也是简单的。
就这样,两个失落的灵魂,两个空虚的躯体,在这落着淅沥的雨的夜空下,默默的相拥在寂寞的窗边。我搂住她的腰,轻轻的吻了她的唇,或许是异性之间的磁力,这吻让我无法离去,只想就这样紧紧的拥着她的身体。我抚摸着她的秀发,那吻,像是要永恒的延续。我疯狂的吻她的唇、她的额头、她的脸、她的颈,她的每一寸肌肤。我脱掉身上的衬衣,用我的躯体去感觉她的体温。她的咽喉微微的颤动,发出幸福的呻吟。那声音,激起我情欲的波涛淹没理性的海岸。
“啊”我不由的发出一声短暂而沉闷的悲嚎,是她不小心碰到了我左臂上的伤口,鲜红的血从白色的纱布下不断的渗出,一直顺着手臂流向指尖,无声的滴落在地上。而一切都在这瞬间停止。
“你的手?”她望着我的左臂,那只几秒钟以前,还在紧紧的拥抱着她的躯体的手臂,试图解开混杂着雨水与鲜血的纱布。
“没什么?”我匆匆的拿起地上的衣服,准备离去。而纱布的一头却已被她捏在手里,我向门边走去时,纱布已经一圈圈的散开来,落在地上,露出那条狭长的,歪歪斜斜的刀疤。她站在那里,沉默的望着我,空气里异常的平静,只有那段音乐仍在重复的回放。
“我是个杀手。”说话时,我没有正视她的眼神。在短暂的言语之后,我用衬衣遮住伤口,离开了她的房间。那晚,我一整夜都坐在窗前,望着她房里的灯一直亮着,窗户也一直开着。灯光、在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息的雨中兴奋的跳跃。不时会有烟头从那扇窗里被弹出。我只是静静的听着从那扇窗里的世界传来的snowy scenery的旋律。那旋律,像是让我忆起,我的小时候,似乎也曾和父亲去郊外堆过雪人。那里的风景好美,所有的一切都是雪白的,和那时的灵魂一样,没有任何的瑕疵,一切是明晰而纯净的白。
第二天的凌晨,在那段音乐停止后,我背上行囊,一个人静静的离开了那里,在灰黑的夜色里,在淅沥的雨中,我一路不停的乘车又换车,离开了那座城市,离开了那个国家。我没有再回到我住的城市,而是去了西藏,因为听说喜玛拉雅的雪很美。可是我疲惫的身躯没能到达那里,我甚至看不到喜玛拉雅的踪影。
一天夜里,我躺在野外潮湿的草地上,望着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天空,依然被茫茫的黑色所填塞。我渐渐的发觉,原来在那黑色的天堂里不过是一片虚无,因为他已遗失了最后残存的星光。
黑天堂里的虚无
同类推荐:
市长和他的两个美丽儿媳妇、
不一样的神豪系统、
我的同学小爸爸(全)、
奴隶母亲与我这个奴隶女儿、
驭奴无双(更新至80)、
优穴攻略系统、
快穿之女配来了、
快穿之掠夺(H/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