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决战（六）
    艾丽施展出来的龙卷风柱移动着，进入尚未消失的流沙暴范围之内。
    风柱和地面交接的地方顿时被渲染成一片黄色，巨量的流沙被狂风卷起，扶摇着升上高空。
    双方的战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奇观，黄褐色的沙尘像浓烟般升起，龙卷风则像是疯狂旋动中的巨蛇。
    沙尘越卷越多，渐渐地天空变暗下来，整个天空笼罩了一团漆黑的墨云，连龙卷风的形状都看不清楚了。
    风势越来越大，挟带着飞沙走石，劈头盖脸地砸向特曼骑兵，天色彻底昏暗下来，骑士们睁不开眼睛，一说话就会灌满嘴的沙子。昏黄色的沙尘统治了战场，即使对面只隔着几米，也看不见对面的战友。
    一部分曾经在沙漠做过战的骑兵已经翻身下马，用战马的身体组成一个挡风的圆圈，骑士们缩在里边躲避风沙。
    但是他们忘记了，这里是战场。
    沙尘覆盖了几乎所有特曼骑兵，这时穴居人的方阵散开了，举着刺枪的穴居人们十人一组，身形纷纷没入漫天的黄沙之中。
    迪昂和他的亲卫骑士们也陷入风沙中，不过好在有随军的大量法师和牧师，他们纷纷施展神术，驱散了身边的沙尘，倒是在满天沙暴中清出了一片场地。
    “维尔茨大师马上驱散这些沙尘”迪昂失态地拉住维尔茨的胳膊叫道。
    现在除了他们所在的这片地区，周围依然被狂沙笼罩，在呼啸的风声中，不时隐约传来战士临死前发出的惨叫。
    让人心胆俱寒的是，这些惨叫几乎都是人类发出的，几乎没有穴居人的声音。
    艾丽使用的禁咒放弃了攻击威力，而转而选择了最大的覆盖范围，正常情况下这种风连强壮点的战士都吹不倒。但是夹带了流沙之后，却起到了绝佳的遮挡视线的作用。
    人类没有热能视觉，在这种条件下就仿佛失去了双眼，不要说作战，连自己的位置都搞不清楚。而穴居人们则不同，在这种环境下他们可以用热能视力，也可以靠着感应震动和声波来确定位置、寻找敌人。
    穴居人分散成无数小队对落单的人类战士进行剿杀，如果遇到成组织的抵抗，只要用特定的频率震动一下地面，周围的部队就会围拢过来进行支援，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出如此广大范围的流沙，当然是风系魔导师维尔茨最合适。
    维尔茨也没有闲着，在流沙覆盖了战场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喃喃念诵咒语。
    艾丽的法术效果已经消失，不过飞扬到天上的沙尘没有那么快降落下来，在这种争分夺秒的关键时刻，维尔茨打算用同样的龙卷风法术，把笼罩战场的沙尘全部吹散。
    就在维尔茨的法术即将完成的时候，地面突然冒起强烈的黄色光芒，一群牛头人从大地中升起，仿佛他们的身体是泥土塑造而成似的。
    “土遁术”有法师惊叫道。
    土遁术是四级法术，敌人有土系魔导师，施展出来并不奇怪，但是能带着几百名身材高大的牛头人一起土遁，这就匪夷所思了。
    因斯特之所以能做到这点，是因为二百名牛头人近卫都能和他的土元素领域共鸣。他发现带着这些牛头人，不但不会损耗自己的法力，反而有一定的补充作用。
    特曼人对敌人使用土遁术偷袭有所准备，也预先演练过应对的战术。黄色光芒亮起来的时候，一群亲卫骑兵和帕丁神会的圣殿武士已经冲了过去。
    可惜他们预期的对手是法师带领的聊聊几个护卫，而不是一群如狼似虎的牛头人。
    因斯特当先挥舞着战斧，将一个冲到眼前的特曼骑士连人带马劈到。然后他扫视了一下，立刻确定了维尔茨的位置，谁让他那里散发出那么强烈的风系魔法波动呢。
    因斯特战斧一指，牛头人近卫们簇拥在他的身后，成楔形向维尔茨的方向迅猛突击。
    牛头人来得太突然，法师和牧师们只来得及用快速的小法术阻击，但是牛头人的身上都笼罩着的一层黄光，明显有抵御魔法伤害的作用，这些小法术打在上面爆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刹是好看，可是却没有什么作用。
    维尔茨犹豫起来，到底是继续下去完成魔法挽救战局，还是先顾着自己的安全？
    看见维尔茨有动摇的意思，迪昂杀气腾腾地抽出佩剑，大吼道：“顶上去谁临战退缩我砍了谁”
    数十名亲卫骑兵连人带马，横在前面作为屏障，身旁的几名大魔法师联手给维尔茨附加了各种各样的魔法和物理防护。有了这重重保护，维尔茨一咬牙继续念诵咒语。
    帕丁神会带队的是神圣牧师加斯东，他正在为卡力吉等圣骑士附加高等神术，高等神术的光芒已经亮了起来，他们很快就能加入战斗。
    维尔茨的法术一旦完成，笼罩战场的沙尘被吹散，正在屠戮人类骑兵的穴居人，只有被反过来屠戮一个结局。然后仅存的黑岩军团第二军残部，绝对无法抵挡特曼骑兵和跟随其后的十多万步兵的冲击。
    右翼崩溃进而引发全局溃败，新兴的自由联盟到了生死关头
    这场决战的胜负、尼贡平原的得失、自由联盟的存亡、地底种族的未来，此时此刻，全部系于因斯特和他麾下二百名牛头人的这次突击。
    “呔”因斯特大喝一声出口，集束的金属刺枪，一片一片地破土而出，凶狠地扎入亲卫骑兵的马腹。
    战马悲鸣，骑士们从马背上摔下来，立刻被不断伸缩的尖利刺枪穿透。一片刺枪术过后，因斯特的眼前豁然一空，露出了维尔茨正在微微颤抖的身形。
    维尔茨身边的法师一哄而散，谁都知道被牛头人战士近身之后的下场，不过他们在撤退的同时，总算还没有忘记给维尔茨加上几道防护魔法。此时附加的法术主要以物理防护为主，维尔茨的全身上下笼罩着各色光芒，已经成了一个刺得人睁不开眼的光人。
    维尔茨也想撤退，可是那样就会中断魔法，迪昂提着佩剑在一旁虎视眈眈，维尔茨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中止魔法，迪昂会立刻用剑刺过来。
    虽然迪昂的剑不可能穿透这么多层防护，但是如果因为自己的退缩导致大军失利，恐怕即使逃得性命回到地表，也无法躲过随之而来的清算——哪怕他是一名魔导师。
    就在维尔茨患得患失、犹豫不决的时候，帕丁圣骑团团长卡力吉终于冲了过来
    他看到情况不妙，没等神术附加完毕就扑过来，终于赶在关键时刻挡在了维尔茨身前。
    维尔茨满面狂喜，迪昂如释重负，此时维尔茨的魔法已经念到了最后一句咒语。
    因斯特一马当先，蓄势已久的战斧从身后抡圆，然后如同一道划过长空的霹雳，向圣骑士卡力吉当头劈来。在战斧出手的同时，因斯特还发动了牛头人特有的冲撞战技，战斧的速度和力量几乎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卡力吉狠狠咬紧牙关，他看出这一斧势不可挡，果断地扔掉了自己的宝剑，双手持着骑士圆盾迎击过去。
    惊天动地的一声暴响之后，卡力吉的圆盾裂成了两片，他的身体像树叶一样向后飘飞，人还在空中，嘴里已经控制不住地喷出一口血花。
    不过因斯特的脚步也硬生生被挡了下来。
    维尔茨的法术马上就要完成，他举起一只手完成最后的魔法手势，另一只手攥住一张传送卷轴，以待法术释放出来以后立刻转移。
    因斯特的脚步虽然停了，但是他手一扬，一个毫不起眼的光球飞了出来，一下子就打在维尔茨身上那厚厚的防御层上。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黄色光球毫不费力地穿过重重防御，就好像一根针穿透衣服那样，波的一声没入维尔茨的身体。
    “爆裂术”维尔茨的脑海中闪过这个词，在身体化为碎片消散前的一瞬间，他一生的过往如同闪电般在脑海中划过，最后停留在这一道不起眼的魔法光芒上。
    砰的一声轻响，众人倚之为靠山的风系魔导师就化成了漫天的碎屑。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特曼人的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他们一个个张大了嘴，震撼地望着现场，期待自己所见的是一场梦境。
    迪昂的佩剑掉在地上，但他恍然不觉，双眼之中第一次流露出惶恐和无助的神色。
    “他怎么可能连续用出两个禁咒地底有两个土系魔导师——肯定是这样，我们中了埋伏”一个大魔法师失态地狂吼出来。
    即使如考兰恩这种老牌强力魔导师，在释放出一个五级法术之后，也不得不退出战场。
    可是因斯特不但先施展了一个流沙暴，然后又带着两百名牛头人一起土遁，特曼人已经感到足够“惊艳”了。不料因斯特还能使用大范围的刺枪术，一下子清空了亲卫骑兵，这时特曼人的感觉已经是“变态”了。
    而当因斯特又用一个五级的爆裂术击毙维尔茨，特曼人除了不可能之外，实在已经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特曼人愣住了，因斯特可没有愣住，他平复了一下胸中的气血，再次扬起战斧。
    这一次的目标，是特曼总指挥迪昂。
    特曼人这才如梦方醒般，呐喊一声冲过来阻挡。
    圣骑士卡力吉捡起宝剑也冲上来，这次他不再正面硬顶因斯特的攻击，而是采用游斗的战术。
    牛头人近卫们，也和蜂拥而至的特曼骑兵、以及帕丁圣殿武士们混战在一起。
    混乱之中，迪昂亲卫队的掌号手吹响了号角，这本来是主将遭到突击，召集部队前来增援的常规做法。
    但是在现在的战场上，这却是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断送了特曼人这场战斗最后的胜机。
    被风沙笼罩的骑兵虽然无法辨别方向，但还是靠着记忆，或者干脆蒙一个方向朝外撤退。
    骑兵数量太多，穴居人一时也杀不过来，何况有很多骑兵还是蒙对了方向，他们是奔着沙尘的外围去的。
    特制的号角声音低沉，但是非常具有穿透力。号角一响，几乎所有听见的骑兵都拨转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因斯特再次击伤了卡力吉，但是帕丁神会牧师们的恢复术光芒几乎从未中断过，卡力吉还没有失去战斗能力，而周围又包围过来好几名圣骑士，他们的身上亮着战神护佑神术的光芒。
    牛头人近卫们的压力也越来越大，随着骑士们不断赶来加入战斗，他们被压缩成一个圆阵，因斯特也不得不退到阵中，依靠阵型来护卫自己的侧翼。
    连续两个五级法术之后，因斯特的法力一时也恢复不过来，无法使用土遁术离开。只能和近卫们一起苦战死战。
    惊魂方定的迪昂得以撤到外围，指挥着一波一波的骑士潮水般冲击牛头人的圆阵。他此时又看到了扭转战局的希望。
    被困在这里的这个牛头人，是自由联盟的总统帅，地底绝对的精神领袖，只要把他击毙，自由联盟的军队恐怕立刻会失去士气而崩溃。
    此时的迪昂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紧紧抓着最后一丝翻本的机会，不断丢出自己手中的筹码。
    有一段时间，似乎迪昂的计划马上就能成功，牛头人的圆阵越变越小，似乎只要再多一次冲击，就可以彻底把他们冲垮。
    牛头人已经剩下一百名不到，而且除了因斯特，都出现了体力不足的现象，战斧舞动起来的速度变慢了。
    而围拢过来的特曼骑兵至少有三、四千，加上原来的人马，围剿这些刺猬一样的牛头人是绰绰有余。
    迪昂没有注意到，来支援的骑兵越来越少，甚至有一小段时间已经完全没有新来者了。
    此时战斗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沙尘逐渐沉降下来，战场上的能见度逐渐好了起来。
    因斯特和牛头人近卫被团团包围，周围是数千名疯狂的敌人，而且特曼的法师也集中起来，正准备向牛头人发动致命的魔法攻击。
    最后一层薄雾一般的尘沙中，突然冒出了一个穴居人的身影。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整个小队都冒了出来。
    接着是中队、大队，穴居人们杀气腾腾，举着尖利的刺枪，他们浑身上下都浴满了鲜血，这些平常孱弱被人看不起的穴居人，此时竟然有了种如同猛兽般狰狞凶恶的气势。
    数万穴居人，将特曼人反过来包围在里边。
    发现这一幕的特曼人丧心落胆，他们停下手，茫然四顾。
    自己的大军呢？那浩浩荡荡的四万骑兵，现在怎么只剩下自己这么一点人？
    “杀”
    数万穴居人发出齐声怒吼，如同怒潮般奔涌而来，瞬间淹没了特曼骑兵的残部。
    特曼人和帕丁神会四散奔逃，然而到处都是穴居人，这些穴居人仿佛疯狂了一般，爆发出了非凡的战斗意志和力量。
    他们用枪刺，用酸液喷，手撕脚踢，甚至用牙咬，即使最顽强的人类战士，陷入穴居人的大海中，也会一瞬间遭受灭顶之灾。
    特曼人彻底崩溃了，有的人最后疯狂着反击，有人寻路逃亡，还有人干脆跪在地上投降。
    迪昂疯狂地挥舞佩剑，砍倒了一个又一个穴居人，直到剑刃断裂。穴居人看出他是个大人物，在他失去武器的时候一拥而上，把他牢牢按在地上，尊贵的头颅沾满了地上的烂泥。
    特曼的公爵、四十万大军的总指挥竟然被生擒活捉，这种羞愤让迪昂几度昏厥过去。
    卡力吉因为曾经击伤过尼贡牛头人统领坦埃斯，因此被因斯特紧追不放，最后终于被因斯特一斧劈死。
    帕丁神会的首席长老、神圣牧师加斯东，在法力耗尽、大势已去之后，为了保留帕丁神会圣骑士团的最后一点火种，不得不率部投降。
    除了几名拥有传送或者飞行法术的魔法师，特曼的法师团成员也或死或降，无一幸免。
    沙尘彻底散开，一片狼藉的战场上，特曼人留下的人马尸体让人触目惊心。只有几千名骑兵侥幸逃出生天，他们面色惊惶，看到穴居人的枪阵就远远避开。
    十几万特曼步兵看到这一幕，士气立刻跌落到最低点。
    这些士兵大部分都是地方贵族的si兵，战斗力比较弱。特曼是个骑士之国，地方上的贵族也不遗余力地投入资源建设骑兵部队，将近二十万贵族si兵中，数量大约三万的骑兵是绝对的主力精锐，至于步兵则往往只是些农闲时节训练过一番，刚刚披上甲拿起武器的农夫。
    何况率领他们的贵族和领主，基本上都是和骑兵部队一起行动，在刚才的一役中或死或俘。
    人类有句谚语：主人的主人，不是主人。效忠关系是像金字塔一样，一级一级维持的。而现在贵族si兵们所效忠的对象已经不存在了，没有多少人还会在这种不利的局势下为国王而战。
    一名伯爵的部队当先退出了战场，指挥这些步兵的是伯爵的侄子，而伯爵本人和直系继承人，已经连同伯爵领骑兵队一起覆灭了。
    仿佛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的部队转变方向，朝着后方撤离。
    刚开始还是有秩序的撤退，但是十几万人，战场空间有限，前面的部队想往后撤，后面不了解情况的部队还在向前拥，情景一下就变得混乱不堪。
    当经历血战的五万穴居人逼进的时候，混乱迅速蔓延成恐慌。
    “前面大败了。”“快逃啊。”
    特曼步兵自相践踏，为了逃跑的快一点，皮甲和长枪、剑盾被随意丢弃在战场上，几乎形成了一片金属的海洋。
    不是所有的部队都没有抵抗意志，但是他们很快遭到穴居人大军的攻击，随着因斯特发出攻击命令，黑岩第二军也开过来，加入对特曼人的追杀。
    迪昂想用一记左拳将自由联盟击倒，结果反而损失了自己的左臂，特曼大军的左翼彻底崩溃，中央战线正在苦战的正规军团顿时陷入陷阱。
    原本就占据优势的火焰军团，在特曼左翼崩溃的同时，终于成功击穿了狂狼军团的阵线，成了压垮特曼大军这个庞然大物的最后一根稻草。
    娜塔莎和巴尔扎克联手击毙了狂狼军团长，从中央穿透了狂狼的军阵。
    火焰军团如同洪流般从破开的缺口中涌入，然后反卷两翼，狂狼军团也开始崩溃瓦解。
    火焰军团主力在击溃狂狼之后，向左前方斜插，包抄了仅存的禁卫军和黄金狮鹫师团的后路。
    整个战局急转直下，特曼从占据战场的优势，一下掉落到失败的深渊。自由联盟的各支军队，旌旗招展，高歌狂舞，在猛兽扑击猎物一样，将敌人击倒、俘获、驱逐。
    远处的火之柱放出的光芒，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