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格勒菲作为亚瑟的王姐，按道理来说也应该住在这座王宫的某个地方，每天琢磨的就是如何将王位夺到手里，再暗搓搓地觊觎一下她弟弟的美色。
    抬眼望过那座位于城市外围的高塔，再瞻仰了庭院中依旧戳在石头里完好无损的石中剑，我突然意识到，一切都已经和我知道的不一样了。
    石中剑没有因为不义的决斗而折断，誓约胜利之剑却已经挂在他的腰间；桂妮维亚的丈夫变成了兰斯洛特卿，亚瑟王的王后将会是我这样一位顶了湖中仙女名号的魔术师。
    在这样崩坏的世界线里，未来会走向何方？在不可预知一切的发展的如今，我仅凭一己之力，又能做到什么呢？
    对于亚瑟，我的感情又是如何的呢？
    回忆起昔日里我们彼此都不知对方的身份，却能在机缘巧合下拥有一段朝夕相处的时光，总是会让人心生悸动。
    精致的容颜，温和的神情，以及偶尔露出的忧郁，如同磁石一般能吸引着所有女性的目光。
    若说不动心，必然只是自欺欺人。
    若是身份未曾揭露，我会十分乐意与他，与阿托利斯，在这样一个小小的村庄共度余生。
    那么……既然如此。
    随意找了个理由打发走了阿格规文，我俯下身去，手指抚过石块粗粝的纹路。
    在经历了近一年的同生共死，一步一步陪他走过无数战场的我，又能不能说自己愿意，为亚瑟王付出自己的一切呢？
    在这个时候，我很想见他一面。
    脚步不受理智控制般地向他的书房走去，每踏出一步，心中的心情便更明晰一分。
    直到那扇大门被推开，那双湖绿色的眼睛温柔地凝视着我，一如我期待中的模样。
    “迪亚？”
    依旧是那样磁性而富有魅力的嗓音。他绕过桌子向我走来，身上没有覆盖那一层冰冷的铠甲，解下斗篷为我披上的动作一如那日重逢。
    放松了全身顺势靠进他的怀里，手臂圈在了他形状优美的腰间。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主动去拥抱这个与我关系最为亲密的人。
    忽视了他“迪亚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这种蠢蠢的发言，我闷闷的回了一句“想你了”，成功让他乖乖闭上嘴不再说话。
    亚瑟真的是个温柔的人，他愿意向我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毫无保留地相信我和他的部下。也愿意接受我们的无能和软弱，再用他的强大去保护他珍视的一切。
    我也知道，他的爱必然不会只属于我一人，更不只属于他的圆桌骑士，而是整个不列颠。
    我认识的，我喜欢的，也一直是这样的他啊。
    感受着他的大手在抚摸我的长发时传来的热度，我轻轻笑了一下，松手转而与他十指相扣。
    “来跳舞吧，亚瑟？”就像暂别的那晚一样。
    亚瑟的眼中划过一丝疲倦和无奈交织的复杂情感，却还是微笑着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戳了戳我的额头，温声回答道，“等我忙完这些事情吧，迪亚。”
    话中之意是我不该再打扰，于是我笑着威胁了他一句“要是累坏自己就敲晕他扛回屋子里强行休息”，而后又被揉了揉头成功顺毛。
    他体贴得几乎令人落泪，甚至在我合上门时，还能看见他目送我的柔和目光，仿佛方才露出的疲惫感都是我的错觉。
    因此我才愿意倾尽所有去回应他的信任。
    那么接下来……
    整理好杂乱无章的情绪，我回身看见在门前伫立的黑发骑士，心中涌起了一个冲动的决定。
    与其去质问他与梅林的真实意图，不如就顺其自然吧。若是为了保护他珍视的不列颠，做出些小小的牺牲也不算什么。
    “阿格规文卿。”我的语气难得严肃，“有一些东西，我需要你帮我准备齐全。”
    既然要做，就从我最擅长的魔术做起吧。
    为了不列颠，为了吾王。为了我们的珍视之人。
    有了明确的目标，日子也算是过的有些意义了。魔术材料的搜集并不困难，只是地点还需要慎重挑选。
    我摊开卡美洛城的地图，仔细丈量后在上面用炭笔绘制出一幅能覆盖全城的魔术结界。关键术式的设置只要在初春之前完成就好，在那之后还可以一次一次重新加固。思考片刻，我向身边的人询问道，“阿格规文卿，这几个地区都有什么建筑？”
    阿格规文上前一步，手指依次点过直线交汇的几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是城门，西北方向是摩格勒菲大人居住的高塔，东南方向是集市，其余都是住宅区。”
    我点点头，心想着摩格勒菲不愧是著名的魔女，挑的住处方位简直好的不行，正好就是整个防御阵图最薄弱的西北角。
    我自然不会让她得逞，而是迅速将整个阵图翻转过来，让薄弱节点转向王宫所在的东南方向。
    这里有我驻守，至少会比较有保障，也能随时处理隐患。
    在阿格规文的指点下，我又陆陆续续在几处没有顾及到的位置添加了小型阵图，而后把他赶了出去继续改进，等到全部术式演算完毕已经几近深夜。
    揉了揉酸疼的眼睛，我伸展了一下身体，拿起桌边的烛灯准备回房间暂时休息。
    入夜的卡美洛安静得犹如一座空城，裙摆摩擦的声音此刻被无限放大，听起来像是沙沙的雨声一般。
    天空中云层厚重地挡住了月色，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像是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我和手中的一点微光。转过一个弯，一个人影影绰绰地立于黑暗之中，在见到我以后立刻向着我的方向走来。
    他浅金的发在火光下呈现出温暖的蜜色，面色隐藏在阴影之下看不真切，周身环绕着金色的魔术粒子，影子在背后拖得好长好长。
    “亚瑟……？”
    疑惑的问话打破夜的沉寂，我小心翼翼迎了过去，伸直了手臂试图照亮他的面容。
    出乎意料般，手腕被他捉住扣在身侧，整个人都被拽进了他的怀抱。灯盏被我一惊之下失手打碎，在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的同时，唇角骤然贴上了一片温热的柔软。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他的双眼紧闭着，泪水从眼角落下打湿了脸颊。
    我不敢去问他什么，也不敢做出什么令他误会的举动，只是伸手回抱了过去，放松了方才因为惊讶而僵硬的身体。
    “对不起……对不起……”
    一次又一次呢喃着说出口的的道歉，逐渐收紧几乎要将我揉进他身体里的手臂，还有一些语无伦次让我难以理解的话语。
    “不该实现……我什么都改变不了……牺牲……”
    以及一个绝对不属于古英文的词语，如同一枚石子投入水中，在我的心中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
    “ayaga，我会不会也毁了这个世界……”
    ……也？
    虽然被当成别人让我有些不爽，但我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一个奇妙的猜想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若改变世界线的并不是我，而是知晓了不列颠终局的亚瑟呢？是不是许多不合历史的违和感都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卡美洛城早早建起，虽然不甚完整却初见规模的圆桌骑士团，提前拿到手中，剑鞘完整的圣剑，以及或许永远不会出现的莫德雷德。
    只不过……
    我扶着已经将全身重量压过来的亚瑟，心中的疑惑更加扩大。
    ayaga，又会是他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