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梅雨季节，江城的天气难得遇上凉爽阴天，偏宗婧薇出门时还偶逢日光露出一角，她便没带雨伞，直接打车到市立图书馆附近的咖啡厅，等候前几日在宴会上郝雪介绍的年轻有为贵公子及几位地产大亨。
    咖啡厅位置南北朝向，宽敞明亮。宗婧薇着一身墨绿及膝收腰裙推门而入，视线锁定在靠窗位置的熟面孔以及……相貌俊美的陌生人脸上。
    想必是贵公子的其中之一了。
    宗婧薇调整好姿态，言笑晏晏，婀娜走上前去，“抱歉，来晚了。我是华怡管理咨询公司顾问宗婧薇，感激各位老板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给予我时间和机会。”
    ……
    她大方自然一席介绍让座下的人不觉生出好感，也就稍微放下架子，和颜悦色地说明这次专程过来的目的。
    宗婧薇集中注意力听，却总察觉对面的贵公子朝她投过来的视线中带着些许玩味，这样的感觉令她不舒服，她也陡然想起来对方并无介绍自己身份。
    宗婧薇倾身倒酒，巧笑嫣然地将话题抛向对面，“周总，不知您对面这位帅气的伙伴有什么见解？”
    周昌忙于解决自己的问题同时，又被对方姿色冲昏头脑，一时也忘记介绍刚来的公子哥。
    他拍拍自己大腿，神情激动解释，“对不住对不住，你看我这记性，谈起正事儿就忘了其他。迦南，对不住啊。”周昌简单明了的介绍，“许迦南，诺威的高管。还有一位呢……”
    宗婧薇没来得及听下一句介绍的是谁，当她听到许迦南这个名字窜入耳里时，眸里闪现一丝惊讶，继而明了那样玩味的眼神。
    被放了鸽子的相亲对象啊……
    宗婧薇当即端起酒杯，敬酒，“久仰大名，望许总能给我机会。”
    许迦南拢起眉头，不解：“应该是宗小姐给我机会才对，这样我才能有机会好好了解宗小姐，才不至于未见其人，我就被甩了，嗯？”
    许迦南这话说得直白，听得宗婧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单生意还不好做，又遇上个记仇的。
    她看向许迦南，这人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叠置于膝盖上，眼中的对她兴趣愈发浓厚，嘴边挂着的笑容里透露出不怀好意。
    咚——
    咖啡厅里的壁钟响起，宗婧薇数了数，总共十下，早晨十点钟，在市图书馆附近的咖啡厅，她遇上了麻烦的人。
    宗婧薇撩起散落在胸前的碎发，略带不可相信地讲；“许总这样的人中龙凤怎么可能会被甩，对方可一点儿都不识货。”
    许迦南打量着她，刚三十岁女人，皮肤保养得当，水润光滑，红唇鲜艳欲滴，眼角的黑色眼线勾勒似乎偏长，增添了不少媚意。
    “诚然如你所说，可我在几天前真的被人拒绝了。”
    宗婧薇心里打突突，这话题都偏向哪里去了，她尽量将话题扯回来，“对方可能是有难言之隐吧。许总如果需要好姑娘，我这边这可是有很多，一个个都是管理培训的一把手。话说，许总公司的培训主要是按层级分还是按照业务分类呢？”
    她突地将话锋一转，单刀直入的同时，外面开始下起一场豪雨，打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作响。许是雨声太密集，以至于她忽略靠近的脚步声，待到对面又坐下一个人，开始似有若无地审视她时，她的神经有些绷不住了。
    “这位是？”她强维持住微笑面容，看向对面刚坐下的那一张唇红齿白的脸，眼里不无戏谑，梁灿甚至还扬起手里捏着的手机，朝她晃了晃。
    “梁灿，正轩公司的总经理。我们已经认识过了，宗小姐。”他端身正坐，说得一本正经。
    旁边的许迦南揣了他一脚，“搞吊毛？难怪我外公说那天看见你，我还以为是老人家老眼昏花，认错了人。”
    ……
    宗婧薇记得妈妈说过，如果在职场上同时得罪两个人男人，还都是未来有可能的金主，那么她的前途已经黑暗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她摸爬滚打，也不容易混出一个人样。
    宗婧薇瞧着面前谈笑得风生水起的二人，咳嗽一声，打断他们的对话。
    “梁总、许总，我刚才同周总聊过企划方案了，如果两位觉得还可以的话……”
    梁灿举手，有异议，“我没听，能再说一遍？”
    许迦南嘟着嘴，好整以暇，“嗯，我刚刚也没怎么听，有些无聊，不然挑重点讲一讲，比如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们会选择你公司的培训，而不是找更好更优秀的呢？”
    俩贵公子都不是好惹的人，周昌也跟着转了风向标，头疼地说：“宗小姐，说实话，您这个确实无吸引的地方……”
    宗婧薇不怒反笑，“您觉得哪里不好，可以指出来，但凡我能回答的，一定解释清楚。再者，我相信华怡的管理培训在整个管理咨询的市场上是数一数二的，这是企划书，各位总裁请过目。”
    她将桌面上的企划书推给对面，自己则是正襟危坐地注视着在场每个人的神情变化，而此时桌面上的手机却嗡嗡震动，引人注目。
    宗婧薇瞥向梁灿，“我电话。”
    梁灿将未打开的企划书和电话一并交到她手上，“宗小姐，你的东西。”
    她默不作声接过，电话来电显示是公司的同事姜颖，姜颖和她是大学同学，两人多年以来感情都很要好，毕业后能进同一家公司同事，已是他人乞求不来的。
    姜颖是个雷厉风行，行事极为缜密的人，这会儿打电话过来，肯定是公司运营那边出了问题。
    宗婧薇揣着手机进洗手间，吁叹一口气，问：“有屁就放，我现在儿碰到两个难缠的客户，感觉要完。”
    她撩起额前的头发，看向镜中自己，白皮细腰长腿，忍不住说：“你说我长得也不差，不愁找不到男朋友，我妈那么着急做什么呢。”
    姜颖深呼吸一口气，“所谓等不到忘不了，挺适合你。”
    “行了，说正事。”
    “接下来两周公司运营人手不够，需要你跟着出差跑一趟了。然后现在吧……智谷科技那边出了问题。”
    “好，先挂了，我忙。等等，智谷那边不是小幸跟的么，怎么出篓子了。”
    她望着水池里的浮沉的渣滓，听电话那头的姜颖说完来龙去脉。
    宗婧薇略带疲惫地说，“那我尽快解决这边，你让小幸稳住，一点半前我赶到。”
    撂了电话，她整了一下衣衫，迅速走出洗手间回到原来的地点。人去椅空，徒留几杯咖啡缓缓冒着热气。
    宗婧薇跺脚，“操，浪费时间。”
    话虽这样说，她仍是电话联系周昌，对方电话是打通了，可是处于无人接听状态。再拨打另外几人的电话，均是一个结果。
    她的好脾气也被磨光，懒得再打，索性叫了辆车打的去智谷科技那边。
    一边坐车她一边联系小幸，小幸是今年刚招进来的大学毕业生，老实细心的一姑娘，做什么事儿都是规规矩矩，今天出这个事儿也不怪她。智谷那边本是说需要宗婧薇亲自进行最后成果辅导加汇报，她这边实在无法抽出时间，就暂时让小幸顶上，对方的人事也接受了要求，没想到事到临头又反悔。
    资本阶级的人物每小时一个想法，让人端不稳。
    小幸看着外面天气，有些慌，“婧薇姐，雨下太大了，山上起了雾，能上山吗？”
    说起来这个也是一桩奇葩事儿，智谷的人才培训中心竟然设立在山上，美名其曰专心学习。
    没法儿上也得想办法解决啊，宗婧薇放缓了声音，安慰她，“你让蒋老师顶一阵，我尽量准时到。”
    山路是盘山公路，走到一半雾气愈发浓厚，地面能见度也愈来愈低，司机走到中途，看到有加油站后将她放下。
    “前面走不了啊，雾太浓了，再这么走下去不安全，你要真想上去，看晚一些可不可以。”
    话落，也不待她回答，便扬长而去。
    宗婧薇看了眼手表，十二点一刻，距离正式开始还有一个钟头。
    山里温度低，这会儿又下雨，她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双腿更是发麻，穿着高跟鞋的脚走路都有些不稳，哆哆嗦嗦走了半天才到便利店门口，找加油站的工作人员询问附近可以打到车的地方。
    工作人员看了眼她的着装，冷着说：“别人都是往山下跑，你倒好，往山上去，这个时间点能打到什么车，都等着雨小了雾散呢。你要去什么地方，我看看能不能让同事稍你一段。”
    “智谷科技培训中心。”
    “不去不去，那都到顶了，甭想着打车了，要命的。”
    工作人员不再理会她，抱着双肩往休息室走。
    宗婧薇生气地踹了一脚柱子，什么叫背时，她今时今日算是体验到了。她一咬牙，脱了高跟鞋，在店内买了把透明雨伞，借了件工作人员的外套裹住自己，开始光脚往山上走。
    多年未尝试过光脚在地面上走路，这会儿体验到了光脚在地面上湿润马路上行走的感觉，像是又回到她的年少时代，和那个人肩并肩走在空旷无人的大马路上，扎着俩马尾辫嘻嘻哈哈，还背对着他走路，最后自己差点儿掉进下水道里，还好被他勾住胳膊，救回一条小命。
    那时候那个人常说，“小婧啊，你总是这样马虎，以后怎么能让人放心。”
    她扬起素净的小脸，嬉皮笑脸：“你有超能力啊，我不怕。”
    “什么？”
    “超级喜欢我啊。”
    然后两个人拥抱在昏黄的灯光里，摇头晃脑，笑得傻兮兮。
    嘀嘀——
    汽车鸣笛的声音拉回宗婧薇的记忆，她有多久没有想过去的事情了，差点儿以为自己快忘记的时候，那些似本能的记忆再次冲破牢笼，洪水一般涌来。
    她拍拍自己的脸，偏头去看身后的车辆，一辆银白色的北京现代朝她驶来，离得近了，她透过模糊的玻璃窗勉强分辨出驾驶座的上的人。
    居然是梁灿。
    可惜他似乎没有看见她，直勾勾地开车往前走，宗婧薇在后面跟着追，一边追一边喊他的名字，而那个叫梁灿的人似乎压根没听到。
    直至最后，眼看着越来越远了，宗婧薇拽下外套砸向前方，放声大喊。
    “梁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