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御马时,低头用脸贴玉纤阿面颊,问她:“冷不冷?”
玉纤阿摇头。
范翕轻声:“你本该在睡觉,我不该吵你出来。”
玉纤阿一笑,颇为不以为然。
他看她仍是以前那副冷心冷肺的样子,不知为何,范翕心中的阴郁戾气反而因她这样而缓了下去。范翕目中光便温柔了下来,他搂紧她腰肢,贴着她面颊柔声:“玉儿,我带你一夜游尽洛邑如何?”
“自你来到洛邑,我一直不曾带你好好玩过。而今你我都要走了,走之前,总是要看一看的。”
玉纤阿仰头,与他垂下的星辰般的眼眸对视。
她伸手拂过他面颊,轻轻点了下头。
——
夜浓雪清,于是范翕带着玉纤阿御马长行!
范翕将自己昔日生活过的这座古城,一一指给玉纤阿看——
“玉儿,我们所在的这条街,是铜驼大街。它西畔正是洛河,我们如今正是沿着洛河在走。你看街边植了许多柳树,待明年春日,草长莺飞之时,这里风景才是最好。”
“那边是龙潭池。古诗云,台高风气肃,龙卧水华磬。池清花磬,葱树高悬,说的便是龙潭池。龙池中养了很多锦鲤,不知你可有去看过?”
“那是瀍河!河水过邙山,山沟中植满含桃(樱桃)。含桃形成一沟,沟岔纵横,春日时粉红雪白交织一片,极为好看。”
“玉儿,那是……”
他声音清朗,骑马一路前行,又出了城,将他脑海中所记的风景都介绍给玉纤阿听。但他说的都是以后有多美,而现在玉纤阿看来,四处白茫茫,天灰沉沉,并没有他所说的美景。
但范翕情绪难得激荡,玉纤阿纵是心中难受,也不忍打断他。
而范翕带玉纤阿出了城,将马留在山下,带她登上了大石山。范翕牵着玉纤阿,玉纤阿本有些疲累时,见他突然不走了。她抬目,见到了让自己震撼的一幕——
苍雪无边,浩烟滚滚。伊阙之东,石林耸立。
石林耸立在浩浩大雪之中,没有人来破坏,大自然的辉煌壮丽,使人震撼。
风清之夜,玉纤阿和范翕并立在山巅,望着这一片茫茫白雪覆下的建筑。只觉景观静谧,冰雪雕琢,犹如仙山琼宇,凡人不能到达。
玉纤阿喃声:“这是什么?”
范翕答:“石林雪霁。”
范翕松开玉纤阿的手走向前,清风纵着他的雪白衣袍,看他身影单薄,即将融于雪光中。玉纤阿向前追一步,听范翕微笑:“这是唯一冬日雪后,你能与我于此时此刻,所共观的洛邑美景了。”
范翕回头,望向她,目光眷恋:“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玉纤阿心脏揪起,看他站在山巅,看他离她数丈之远。她忽然心生恐惧,唯恐他就此不见。
玉纤阿高声:“飞卿——回来!”
范翕微微一笑:“你怕什么?你以为我要跳崖,要与你殉情?才不是呢。”
他忽然拔下自己发间玉簪,一绺青丝擦下,拂在他冰凉面颊上。而范翕抽出一柄刀,刷一下,刀法极快,他砍下了自己一绺发丝,握在了手中。
范翕长袍飞扬,他握着那绺青丝,跪了下去。
并不是向玉纤阿下跪,而是向浩大天地、向石林雪霁下跪。
他背对着玉纤阿,手握着自己砍下的那绺发丝,长跪而朗声:“天地为证,日月可鉴,范翕于此起誓,愿与玉纤阿结为结发夫妻!生生世世,永不相弃,死生不离——”
“范翕于此起誓,玉纤阿日后与我如结发妻子一般。我生她生,我死,亦求她生!天地共鉴,此志磐石不移!”
玉纤阿目子瞠起,她眼波如清水流动,静静地看着范翕跪在那浩瀚雪林前。
他的声音,飘荡在天地间——
“生生世世,永不相弃,死生不离!”
那声音飘在她心中,飘在她魂魄中。
玉纤阿盯着他,长长久久地盯着范翕长跪的背影。
她脑海中浮现许多画面。
幼时在薄家为奴,被打手心,偷偷跟着女公子学琴,不敢和人说话。流浪民间,东躲西藏。舞坊中管教极严,那些客人十分恶心。她和男人们周旋,她和女子们斗心眼。她弄伤了人,她和官府捉迷藏。她被老伯所救。她怕连累他人,只好再逃……
而那些画面,在记忆中如退潮前一点点散去。
留下最后的定格。
她狼狈地坐在雪地中,斗篷和金链子扬起,她抬头,看到光风霁月、丰神俊朗的公子下马,一步步向她走来。
如命运一般。
他走入她的生命。
缓缓的,玉纤阿向前而走。
她站到了范翕身侧。
玉纤阿袖中藏着匕首,她抽出了自己袖中的匕首。范翕抬头看她,见她学他那般,拔下了自己发间的一根簪子。一绺青丝落肩,玉纤阿跪了下来,将那绺发丝割下。
玉纤阿与范翕并肩而跪,面朝雪林,面朝天地,她朗声:“玉女纤阿在此立誓。天地为证,日月可鉴。玉女纤阿愿与公子范翕共结连理,结为夫妻。生生世世,永不背弃!”
“若有违此誓,愿生生世世堕入畜生道,永不见天日。”
范翕侧头,望着她。
玉纤阿转过脸来。
二人目中水光浮动,缓缓的一片雪花,落在二人的长睫上。
莹雪穿云,浓雾渐渐散去。天依然灰蒙蒙的,但天边亮起了一道微弱白光。
天即将亮了,雪却重新下了起来。
范翕伸手握住玉纤阿的手,二人手相握,范翕从玉纤阿手中取过她的那绺发丝。他低头,将二人的发丝缠在一起,他细致地低头,将发丝收入了一个荷包中。
范翕抬头望着玉纤阿轻声:“我十分爱你,恐不见你,日夜难寐。你将这结发留给我做个念想,好不好?”
玉纤阿目中凝泪。
却含笑:“好。”
她伸手抚他面颊:“公子,我心中是有你的,你别怕。”
范翕伸臂抱住她。
久久而不语。
——
二人下山时,静默中,听到了人马声。向前方看去,见是两方人马都来找他们了。
天地大雪,成府的人是成容风亲自带队,在雪地崎岖中艰难行走,看到玉纤阿时,成容风微微松了口气。
而范翕那边跟来的人,是曾先生、成渝等一些亲近之人。看到范翕果然和玉纤阿在一起,众人意料之中松口气,又齐齐叹一口气。
范翕对玉纤阿低声:“我走了。”
玉纤阿轻轻地:“嗯。”
范翕松开她的手,走向那大部队中。雪花在他身后肆虐,他的长袍被风卷起。雪花迷了玉纤阿的眼,玉纤阿盯着范翕的背影,看他步步远离她,看他沉静走向那三年之约——
玉纤阿上前一步,在众人意外中朗声:“燕主!”
范翕后背一顿,却没有回头。
玉纤阿声婉而清,高声朗道:“祝燕君延寿万岁,长保燕国!四海咸乘,诸侯宾服,觞酒既升,永受万福!”
她长袖相拱,向下而跪,再次高声重复:“妾身祝燕君延寿万岁,长保燕国!四海咸乘,诸侯宾服,觞酒既升,永受万福!”
范翕回头,目中清盈,水光潋滟。他强忍着自己汹涌的情绪,盯着那跪下的女郎,长久地凝望。
而后忍泪转身,不忍多看。
回首间,雪与衣相织,郎君衣如鹤羽,云飞风起。天地大雪,他彷如云中君般高贵清冽。
玉纤阿跪在原地,望着他走远。她睫毛上沾着雪雾,这么多的人,她只看到范翕一人背她而去——
美好的公子即使背对她离去,依然是美好的。
第四卷 终卷:春日宴
第126章
三月暮春,落花缤纷之时, 成家二郎的夫人自湖阳来归, 带来了养育的两个幼子。
女君携幼子见了成家新认回的那位女郎, 玉纤阿。
未及多寒暄,玉纤阿已要登上马车, 要前往楚国丹凤台了。因女郎是自囚, 不可奢华, 一切当从简, 玉纤阿只带了三两个侍女仆从。其中姜女和成渝都在列。
成渝到来玉纤阿身边后,将公子翕用来控制姜女的毒给了玉纤阿, 方便玉纤阿依然掌控姜女。然玉纤阿却不像范翕那般待人苛刻, 她拿到了解药后, 就为姜女彻底解了毒,并说可放姜女离开。
姜女初时雀跃, 自觉恢复了自由。但她现在跟玉女也见识了很多贵族上流, 想凭美貌进入贵人圈容易, 想要在其中谋得一个好前程, 却非姜女以前想的那般容易。姜女踟蹰许久后, 觉得目前恐还是跟着玉女更好些。
说不定自己服侍玉女一场,回来之时,玉女借助身份之便帮她进入某个贵族的府邸当个妾,只要有权有势能护住她就好。
姜女和成渝便都心甘情愿跟随玉女前往丹凤台。
送玉纤阿出城时, 应玉纤阿本人的要求, 成府送了好几车古书旧籍给她。想来丹凤台清苦, 读读书聊以自慰也好。
湖阳夫人并湖阳君立在城楼上目送子女在下为才相处没多久的幺女送行,湖阳夫人并未多说什么,因待玉纤阿走后,她本人也要和夫君离开洛邑回返湖阳。人生如参商之见,转瞬分离,湖阳夫人早已习惯如此。
下方,成宜嘉和成容风都对玉女多为不舍。
他二人自幼就听母亲絮叨自己的小女儿,虽不能多见,却对玉女充满好感。本以为妹妹回来后可以荣华加身,谁知只是匆匆相处了几个月而已,玉女又要离开了。
成宜嘉握着玉女的手泪眼婆娑:“丹凤台虽被王后命令重建,但必然粗陋不如以前。你先去委屈些日子,待我寻到机会,想法子将你提前救出来。”
玉纤阿莞尔:“我是自愿如此,姐姐莫要多想。”
玉纤阿长身而立,凝视他们。她稍微向后退开两步,视线放开后,她凝视着湖阳夫人、成容风一家人、成宜嘉一家人。
玉纤阿长袖修裾,风至而衿带飞扬如皱。
她沉默着望着这些成家人。因她与人相处,始终隔段距离,不太喜欢与人交心。她和成家有长达十六年的隔阂,这隔阂,恐怕需要另外一个十六年才能消除。而在这之前,她仍然无法将成家人当成是自己最亲密的家人。
更爱美人纤阿 第1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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