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是堪比深渊的荒凉之地,他已经在这里流亡了许久,身后的追杀的同族还是步步紧逼, 根本就没有一刻安宁。
不是我说啊, 兄弟, 你也太厉害了,到底干了什么, 把那群高高在上的家伙气成那样, 哈哈哈,干的漂亮!
自称托兰的男人自来熟的要去揽德奥曼的肩膀,被闪开了也丝毫不介意。
德奥曼就是有这种魅力, 他简直完美, 强大、美丽, 许许多多的人为他疯狂, 匍匐在他脚下,只求他的一个眼神,连碧翠丝见到他的第一面都觉得他适合被收藏起来。
但碧翠丝有自知之明, 德奥曼比她所见到的更为危险,他不在乎任何事任何人, 就算是有人狂热的爱着他也得不来他的一瞥,他不理解这种感情,对此毫无动容, 碧翠丝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可悲的活着, 直到厌倦了生命, 自己结束这可悲的一生。
直到看见他怀抱着那个孩子,眉眼间是浅淡的欢喜,她才惊觉,原来那个德奥曼,也是可以有感情的,他除了虚假的温和还会有别的表情。
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灰暗人生突然出现了一个美妙的意外,换做是她也会紧紧抓住啊。
托兰则十分耿直,他对德奥曼明显要自来熟的多,人在美上的感受总是一致的,即便这是个粗神经。
从远处飞来一只渡鸦,它对托兰视而不见,扑扇着翅膀从德奥曼身边掠过又冲上天空,口吐人言。
德奥曼,快走,他们追来了。
托兰不笑了,他蹙起眉头。
你跟深渊有关系。
德奥曼披着斗篷,金发柔顺的贴在耳侧,眉目间有些倦意,巨大的翅膀就没有收起过,藏在破旧斗篷里,看起来让他有些佝偻,即便如此,他还是漂亮到仿佛闪闪发光。
无论是渡鸦还是托兰都不能令他分出一个眼神,只看着远处的天空跟地面的交际线,对于托兰的问题也只是无所谓的啊了一声,并不关心别人的态度,随后猛的展开翅膀,带起强劲的气流。
托兰已经不思考深渊的事情了,他在地面又跳又叫。
喂!喂!兄弟,好歹是一起迷路的人,带兄弟一程不过分吧?
这时候的托兰还十分年轻,留着让他看起来年长了十岁的胡子,虽然看起来是个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混蛋,却意外的细心,但毕竟还是个年轻人,离经叛道,热衷冒险。
所以即便朋友是天族也没什么关系,与深渊有勾结也没什么关系,毕竟通常来说,人类本身要比魔物危险的多。
这时候的他还没有想到,自己会参与足以改变这个时代的事情,在历史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他亲历了那个灰暗与光明交接的时代,亲眼看到人类历史上最贤明最铁血的君主的诞生。
*
小夜莺有了一个秘密,谁也不能告诉的秘密,连艾莫罗德他都没有透露他有一个天使,会实现他所有愿望的那种。
他总是悄无声息的出现,特别是深夜,艾利尔半夜醒来,从窗户里看出去,经常看见他坐在屋檐上,月光倾洒在他身上,羽翼在身后尽是月亮的光辉,浅浅淡淡的看着远方,让人心生欢喜又觉得淡淡悲伤,因为这样美好的事物,却给人永远不能拥有与触及的感觉,就像人永远也不能捕获月亮。
但艾利尔觉得,他伸出手,就能碰到月亮。
于是他打开了窗户,天使转过头,对他笑了起来。
他不用捕获月亮,月亮一直在他怀里。
那些天他总能得到天使留下的礼物,很好吃但是昂贵的糖果,好看的花朵,漂亮到星星一样璀璨的宝石,戏法一样被变出来的毛茸茸。
德奥曼从不会拒绝他。
任性的结果就是因为吃掉了太多东西,结果得了胃病。
从那个时候起,德奥曼才有了管教的观念。
他混入人群之,跟母亲们讨论如何养育孩子,记下每一个要点,艾利尔不会掌控自己的话,那就由他来。
这样的生活也不能继续下去,他要尽快到达他身边。
于是在魔物经常游荡的被放逐之地,一座城市被建立了起来,德奥曼建起高高的城墙,抵御魔物,接纳所有前来寻求庇护的人们。
那是段少有的美好时光,德奥曼作为城主,有菲奥娜,有艾莫罗德,还有叽叽喳喳的小夜莺,他们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
这座城市建立在人世与深渊的交接,那时候人世间魔物还在肆虐。这座城市却非常安全,是世人眼的伊甸园,
但这个所谓的伊甸园,本质上只是作为摇篮诞生而已,在天族决定彻底铲除不安定因素之前。
德奥曼的存在让那些天族感到非常不安,最后一次围攻的时候几乎全部能招集到的天族都出动了,全城戒备。
即便是德奥曼也没有把握能在这场战争取得胜利,最后战况确实也十分惨烈,几乎是同归于尽,天族遭受重创,至今未恢复元气,而德奥曼连带整座城市都堕落至深渊,再也不能回到人世。
德奥曼堕落时,艾利尔还是个小孩子,连翅膀都没有长出,还是混血,比一般的孩子更为脆弱,于是德奥曼与碧翠丝达成协议,他带着所有的危险去往深渊,将所有美好还有他的小孩子都留在人间,碧翠丝则必须宠爱他,无论是作为人类也好,天族也好,让他快快乐乐过完这一生。
至此,深渊渐渐淡出世人的视线,如无意外,除了小小的波动之外,在深渊之主的压制下,它还将安分很多年,直到有一天小王子跌跌撞撞的闯进去,于是死水一样的深渊开始活动了。
一切转向了一个全然不同的方向。
*
艾利尔起床的时候,阳光正好洒满了卧室,窗外成片的花朵开放,他神清气爽的伸了个懒腰,昨晚做了个非常好的梦呢,脚边趴着的小羊被惊醒,骨碌碌的从床上滚了下来,它茫然的张望了一下,对着艾利尔笑了起来。
没有丝毫阴霾。
艾利尔下楼的时候,德奥曼正围着围裙,将煎的香喷喷的煎蛋放到桌上,旁边是一脸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艾莫罗德,还有看起来非常紧张的科莫,他直挺挺的坐在桌子前面,连眼神都不敢移动。像个僵硬的木偶。
艾利尔坐到他旁边,三个人并排坐着,他把小羊塞到了科莫怀里。
科莫一下子炸了起来,他不怕凶兽不怕幽灵,就对这种软绵绵的生物有种女孩子对虫子的恐惧。
喂喂,拿走这只
德奥曼放盘子的手顿了一下,屋里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
科莫咽了咽唾沫。
拿走这只可、可爱的兔子。
小羊贪睡,现在还晕晕乎乎的往科莫怀里钻。
艾利尔本意是想让他放松一点,现在听了兔子的称呼一下子笑了起来。
他从科莫怀里抱走小羊,兴致勃勃的叫醒它。
你想叫兔子吗?小羊小羊的太没有新意了,给你我的姓氏,你就叫小羊克洛西。
他讲到这里突然想起来克洛西老祖母还有碧翠丝妈妈。
父亲,我不能待了,我是来给我弟弟找解药的,我要快点回去一趟。
德奥曼把盘子推到他面前。
不要紧,已经有人去了。
艾利尔立刻就放下了心。
那我想要两个煎蛋。
第160章 西幻
一只渡鸦飞到现任女王的宫殿, 它在民间被叫做报死鸟, 是人人都不欢迎的死亡使者, 还没有等到女王的侍卫挥舞起长矛,它就灵巧的落到一旁夜莺的鸟架那,赶走了那只可怜的夜莺,它歪了歪头,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开口了。
向您致敬,伟大的女王。
它一边说, 一边展开了翅膀, 行了一礼, 看起来格外绅士。
大殿里的侍卫立刻将女王护在身后, 用武器对准那不请自来的告死鸟。
碧翠丝冷冷的看着那只鸟, 没有说话。
渡鸦并不在意。
我奉我尊贵主人的命令前来为您解除忧愁, 您心爱的小孩子会从死神手躲过一劫, 从此之后顺遂一生。
碧翠丝稍稍缓和了一下神色,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刚刚她就仿佛一尊雕像, 现在则有了细微的动作。
你的主人想要什么?
天下历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相比不知道什么被咬下来一块肉,明明白白摆到明面上的代价倒是让人安心的多。
乌鸦跳了两下,转头啄了啄自己的羽毛,不在意道。
不是什么大事儿, 甚至称不上代价, 我的主人想要小主人的抚育权, 我的女王,希望您能同意,毕竟,我慷慨的主人并没有追究您不守诺言的责任
碧翠丝合上扇子,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乌鸦识趣的闭了嘴。
我的孩子是自由的。
当然,这毋庸置疑。
以德奥曼之名向我保证。
乌鸦安静了下来,像是突然没有了魔晶的魔偶,失去了动力,过了一会儿,它红眸闪了几下,重新活动起来,像吟游诗人那样用粗粝的嗓音大声念诵起来了赞美诗。
以我伟大的主人德奥曼之名向您起誓,艾利尔殿下无论什么时候都拥有可贵的自由,赞美自由,赞美殿下,赞美羽翼。
碧翠丝蛇一样冰凉的瞳孔才稍稍移开了,她放松的躺了下来。
身旁的执事对着那只渡鸦鞠了一躬,白手套上一尘不染,他不卑不亢道。
女王允许您退下。
在以后的数年间,报死鸟的形象在民间好了不少,在多种传说,它们的到来都能为小孩子带来健康,大人们见到报死鸟都会让小孩子都会对它行礼,以期得到它们带来的祝福。
*
深渊之主的宫殿一改往日黑漆漆的阴暗样子,所有的窗户都被打开,长久以来都被闲置的花园被种植上了从现世找来的珍贵花朵,用成堆的魔晶来维持它们生长,所有的房间都被铺上了厚厚的地毯,里面放满了从各地进献来的珍宝,如今它们被清出去一部分,换成了精巧的玩具,例如打开盒子就会蹦出魔偶小人做着鬼脸摇晃身子并且嘲笑你的恶作剧盒子,还有每当被触碰都会开始唱歌的沉睡小鸟。
走廊里的画像被摘下,然后换上新的画作,它们每一幅都称得上是艺术品,出自当今最负盛名的大师之手,所用技巧不尽相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上面的人物都是一个黑发黑眸的少年。
城堡的主人是如此高调的显示自己对孩子的宠爱,几乎城堡里每一件存在的东西都要先考虑它小主人的感受。
德奥曼对艾利尔从开始就一直是这种溺爱的态度,他只有在某件事对艾利尔成长不利的时候才会硬起心肠稍加管束,只要艾利尔在他的注视之内是安全的,他就不会对艾利尔的行为多加约束,哪怕艾利尔是要像碧翠丝那样野心勃勃的想要夺取他手的权利。
他跟碧翠丝养育孩子的方式完全是两种极端,一种是铁血般的鞭策,一种是毫无节制的溺爱。
而不管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被养育,艾利尔却从未变过,他贪心的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留住,父亲、母亲、朋友,无论他们处于什么立场,朋友就是朋友。
德奥曼乐意为艾利尔实现所有的愿望,于是他约束深渊,勒令它们不许偷渡到现世,于是他赋予艾利尔可以在现世与深渊穿梭的权利,只是因为艾利尔思念克罗西老祖母的小甜饼,他赦免了侵入深渊的人类,将他们安然无恙的送回现世,他恢复了魅魔的荣光,允许它们居住在王都。
在艾利尔即将褪去茸羽,长出更坚韧的翅膀的时候,德奥曼为他准备好了最安全的窝巢。
不用担心,亲爱的,我会看着你所挚爱的一切,确保他们的安好。
艾利尔窝在软乎乎的被子里,旁边是德奥曼还有他的朋友们,他因为褪羽期的到来而显得有些昏昏沉沉的,半抓着德奥曼的衣领,非要跟他说悄悄话。
我想念克罗西老祖母的小甜饼了。
等你睡醒吧。
德奥曼笑意加深了。
我许诺。
但是你说我要睡三十年,这太久了。
德奥曼看了一眼旁边的艾莫罗德,他便垂眸,看着艾利尔的眼睛,将手放在胸前,郑重行了一个骑士礼道。
我会给克罗西夫人还有你的朋友送去精灵母树的叶子的,时间会眷顾你与你在意的人。
科莫摸了摸头,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矫情的,艾莫罗德至今还时不时褪一次羽毛,一睡就是上百年,每次醒来都会强上一个台阶。
没关系,你会习惯的,以后还要
艾莫罗德顺手给了他一个肘击,科莫从善如流的闭了嘴。
艾利尔对着他们笑了一下,再也不能抵抗本能,随即便沉沉睡去了。
壁炉里还燃着温暖的火,小羊在壁炉旁边呼呼大睡,桌上的花瓶里还插着带着露水的花朵,一行人拉上窗帘,静悄悄的出去了。
*
艾利尔只觉得自己睡了很舒服的一觉,他醒来却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是青色帷帐,光线昏暗,只远远在墙壁上有几只青铜器,里面燃着火,地上堆着各色宝石还有各种珍奇的宝物,踩上去凉凉的,他睡了一觉起来,觉得精神很好,路过一个铜镜的时候他从里面窥见了自己的容貌,还是黑发黑眸,一头漆黑到没有杂色的头发柔柔的服贴在脖颈上,皮肤白皙到近乎反光,在带着浓厚的艳丽色彩,只是身上的衣服,分明就是丝绸制的亵衣亵裤。
他走出房门,发现外面是一条石制的通道,黑漆漆的,两边是铜制的宫灯,像是在地下,他没有想多少就沿着通道走了出去。
尽头的两扇石门严丝合缝,他摸了摸冰凉的墙面,正发愁的时候,听见从门外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有人不停求饶,有人则气急败坏骂道,
房间里怎么会有人动机关?一群废物,竟然让人潜了进去,查清楚,相关人等全部处斩!
面前的墙壁突然开始缓慢震动起来,艾利尔往后退了退,因为突然掉下来的灰尘,咳嗽了两声。
等到门完全打开,则是一片寂静,他抬起头,看见面前身披龙袍的姜子瀚,还有后面七八个腰配弯刀,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再后面是一群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
此时,距离林乱离开已经过了一年,战争已经平息下来,苏凌然却还在守着边关,叶战已经接过了父亲的担子,却依旧混不吝,姜子瀚虽然严酷,却深受百姓爱戴,他们只认能让他们吃饱肚子的人,平日里闲谈间还会担忧一下皇帝空荡荡的后宫。
碎衣已经跟姜子瀚讲和,他占据了一片肥沃的土地,族人大半放下了鞭子,转而跟原人一样开始耕种起来,也建造了房屋还有宫殿,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也还有不少人延续着传统,外出行商,四海为家,做些买卖,一时竟然成了商人聚集之地,四海的稀奇玩意儿总能在这找到踪影,还时常有金发碧眼的西域人赶着马匹前去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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