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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邸 第177节

    贺缄似笑非笑。
    你们猜贺维想干啥?
    第228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贺缄玩味的笑容下,又多了几分探究。
    贺维面色不变,微微垂下眼睫,小声道,“臣弟原该竭尽全力效忠皇兄,辅佐皇兄再创大康盛世,无奈命薄,此生已是有心无力。然每至夜深人静,臣弟想起自己无妻无子,却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生母,将来年迈,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柳美人性格木讷,不善言辞,早已无宠多年,而父皇也不是很喜欢她。臣弟恳请皇兄格外开恩,就当是为了父皇的清静,也念在臣弟的忠心上,便免了她苦守皇陵的差事吧。”
    守皇陵听起来似是荣光无限,实则就是把活人提前送去了坟墓,任其自生自灭,比坐牢还不如。这也是后宫赢家时常用来惩治对手的绝佳方式。虽然没人把柳美人当对手,但她的位分太低,低到很多人都懒得施舍的地步,被打包送去皇陵,已成定局。
    原来是为了柳美人。其实前世贺维也求过他,不过那时贺缄看他不顺眼,拒绝了。此生也想拒绝,但在开口之前,贺缄稍稍犹豫了下,无法抵抗任何与汤媛有关的东西。
    却听贺维又道,“臣弟只是想为皇兄分忧。”
    贺缄打量着他,“你的忠心可嘉,不过我另有安排,你且原地待命吧。”
    他知道贺维的建议很好,可惜不适合用在媛媛身上,因为那是徐太嫔。贺缄若是利用了徐太嫔,莫说自己无颜见她老人家,就是媛媛,也都一辈子不会原谅他。
    而贺维,并不明白徐太嫔于汤媛而言意味着什么,所以才能那般轻松的说出那种话。
    被拒绝,贺维脸上虽有失望,却极有分寸的颔首应诺。
    却说汤媛,被贺纶抱进被窝之前还没觉得,除去衣裙沾上枕头那时立刻就像散了架的木棚,就连高涨的斗志也刹那萎了下去,疲倦如潮水涌来。
    他没时间吵架,她又何尝不是没有力气。连日的奔波与紧张,把心里那根弦扯的要多绷有多绷,现在,担心的害怕的都解决了大半,那根弦也就松垮垮的耷拉下来。贺纶伏在她颈窝亲了片刻,想做些别的,又因为还在孝期,便缩回了手。她透过纱帐,目送贺纶挺拔秀气的背影,闭目沉入了黑甜乡。
    这一觉便睡到了午时,整个人都有种原地满血复活的劲头。汤媛泡了个热水澡,仿佛连脑子也洗了一遍,顿感精神百倍。因着外面有替身的缘故,她并不敢露面,为了防止万一,脸上继续蒙着易容的面皮。
    而驿馆的官员也不知道郡王的下榻之处多了个人,厨房就更不用说了,并无人为汤媛准备膳食。幸而贺纶离开之前留下吩咐,那随从立即买了食材,亲自为汤媛置备一桌饭菜。不过毕竟不是专业厨娘,味道方面一言难尽。然而汤媛并非挑剔之人,这当口,哪里还有心思考虑衣食。她草草果腹,便坐在贺纶房中整理连日来的思绪。
    首先,在对待她不打招呼入京的态度上,贺纶比她想象的镇定,反而令做好了接受批评准备的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这样的镇定,恰恰而是一针强心剂,令不够自信的汤媛,变得更加坚定。
    其次,她又想到了戴笙。既然章蓉蓉都救回来了,想必戴笙也跑不多远。思及此处,她口中不由泛苦,一直盯着手中的茶碗,直至凉透了也未饮一口。
    失望和愤怒是一定的,但是一想到月表姐,再想到自己的身体与他流淌的一点相似的血脉,这个圣母,汤媛是不做也得做。无论如何,戴笙罪不至死,让她不为所动的看着贺纶把人给杀了,她还真做不到。
    然而圣母归生母,汤媛也是有底线的,这一次,她念在血脉亲情的份上不计较,但再有下次,她与他可就没什么亲情了,一切便交由贺纶定夺。
    想通了这些,汤媛的心情渐渐好转。
    此时的戴氏兄妹,并未被贺纶的人带走。只见血迹斑驳的宅院已被收拾整齐,看起来与往日差不多,兄妹二人依旧住在这里。不过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戴笙的活动受到了限制。
    服下了软筋散,他看上去有些脱力,只闭目坐在椅中,不知在想什么,连戴新月推门迈入也未抬眼。
    “哥哥,我想跟你谈谈。”戴新月道。
    “难道要替媛表妹提前审问我?”戴笙问。
    “我想替自己问问你。”戴新月无视他的态度,自己搬了绣墩,坐在他对面,靠的很近,这是一个适合说体己话的距离。“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别人再亲那也只是亲戚,而你,是亲人。”
    她看着戴笙的脸,怔了怔,怪不得很多人第一眼不大相信他是她的哥哥。兄妹俩的相貌相差的确实有点儿大。幸而戴父相对平庸些,她只要说长酷似父亲,大家便瞬间明了。
    “自从遇到媛表妹以后我就特别的高兴,觉得她像梦表姐一般,待人亲切和善,全无娘娘的架子,我做梦都在笑。掌握了戴记商行,拥有两个善良美丽的姐妹,还攀附上了权贵,这可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咱们的日子总算安定下来啦。”说到这里,她的目光微微飘向远方,似在回忆着什么。
    沉静片刻,又轻轻道,“你还记不记得二十年前,咱们在兀良哈,风里来雨里去,饥饿之时甚至与野狗抢食。有一年,因为送晚了半天的货,蝉那就不肯给钱,还将我们一家打出去。那种天气,连狼都饿的出来觅食,一路上别提有多危险,阿爹阿娘为了保护我,把我扛在肩上,却让你跟在后面走。”一行泪自戴新月眼眶滑落,而戴笙也终于慢慢睁开了眼,深深望着她。
    戴新月哽咽道,“跟在后面走的你,还不时安慰我:阿爹会武功,遇到狼也不怕。当时我一直在哭,却并非寒冷和恐惧,而是感动。浑身,尤其是心口,都是滚烫滚烫的,真的,别看我小,我什么都记得。”
    四岁的时候,她就隐约听得懂大人的谈话,比如她……不是亲生的。但奇怪的是,她并未有一点该对这个问题而产生的忧虑。也从不怪阿娘把她给扔了。因为养两个孩子太困难。
    她知道大人要丢自己,却从容的跟着走出门,然后蹲在山坳里,既不哭也不闹,困了便睡。直到戴笙找到她,又将她带了回去,饱受良心谴责的阿娘,一看见她,便抱头痛哭,此后谁也没再提这件事。
    他们一家人继续在兀良哈各地游荡,从未在一个地方连续住一个月,艰苦了近十年才换来一笔巨大的财富。
    戴新月掏出帕子,轻轻擦了擦泪痕,平复了下心情。
    戴笙却是目露震惊,嘴角微微颤抖,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么小,你就记事?”
    戴新月望着他,然后清晰地点了点头。她说,“哥哥,我跟旁人不一样。一般人都喜欢寻根,而我,我觉得你们便是我的根,我就是阿娘生的,比生的还亲。我们兄妹一心,迈过了多少坎,现在你冷不丁的就背叛了媛表妹,差点害了人家一辈子。你怎能做这么坏的事?做之前,有没有想过我?”
    她做梦也没想到戴笙“做大事”连她也瞒着。
    这让她以后还有何面目恳求媛表妹的宽恕?
    当然,媛表妹心慈手软,只要她痛心疾首的跪求,还真不可能要了戴笙的命。但是凉了的心,捂不回来呀。
    她真的不明白,一点儿也不明白,戴笙究竟是什么迷了心窍,放着自家的表妹夫不拥戴,却搭上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东宫太子!
    伤心之余,她真恨不能打醒他,然拳头落在他胳膊上又松了下去。戴新月无力道,“现在我就求你一件事,就当是为了我,请你悬崖勒马好不好?”
    戴笙默默看着她,手指动了动,似是要为她擦泪,却最终又放下了。
    “月娘。”他声音微微发哑,轻声道,“其实五年前,我就是太子的人。我是他的死士。但这是第一次执行任务。”
    为了身份的隐秘性,他只见过太子一面,此后都是以别的方式联络。甚至,都不得随意动用太子赏赐的大笔财物。
    戴笙竭力的凑近了戴新月,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告诉她那笔钱藏在何处。
    倘若只是一时鬼迷心窍,郡王极有可能念在亲戚的份上饶他不死,然他是死士,从一开始就效忠太子,所有的接触都是为了利用,今后也很难有回头路。犯下这等天潢贵胄的大忌,即便郡王今天看在媛表妹的面上饶过他,也不代表他日不会秋后算账。
    他必死无疑。
    戴笙沉默的垂着眼,清瘦的脸颊许是太过光洁的缘故,竟隐隐透出一抹苍白。他默默聆听戴新月绝望的哭泣,似是不忍,方又柔声道,“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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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9章
    作者有话要说:  戴笙的一句“别哭了”,反倒令戴新月的泪雨纷落的更汹涌。
    倘若没有这一遭,明年她或许就能与邢参议的小舅子定亲。现在别说什么定亲了,只要戴笙还能全须全尾的逃过这一劫,她就谢天谢地。反正她已经二十五,嫁不嫁人都无所谓了。
    是夜,驿馆的大门准时落锁,以此为中心的三条官道,巡逻的官兵增了不止一倍,来往盘查想较往日严厉了数倍,如此一来,不免或多或少的干涉了贺纶的出入自由。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主要为了维持皇家和睦的假象,贺缄并不好挨在这种紧要时刻发作,免得他日有人质疑他的东宫之位,反而给了老五一个捏造事实的机会。但这回想离开京师,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此刻驿馆里的汤媛,已经在与枇杷整理包裹。明儿给太嫔娘娘磕完头,她就打算启程。一则是虞祭后的京师肯定不太平。再一个,阿蜜不在身边,她的心就仿佛缺了一块。唯有靠念着太嫔娘娘,才使得那个缺失的地方没有那么疼。
    生离死别这种事对任何人皆一视同仁。伤感之余,汤媛有心无力,至今也未能好好的回报徐太嫔,但至少得给她磕个头,并告诉她一个小秘密:轮回这么神秘的事其实真的存在,她与贺缄就是某种意义上的轮回。所以娘娘什么也不必担心,因为等待她的不是结束,而是更美好的善缘。
    甚至她还想着娘娘见到自己那一刻,不知有多惊喜。为着这样的惊喜,汤媛觉得就算跋山涉水,风霜雨露,吃再多的苦都值得。
    话说阔别了一个多月的小两口,白日里虽吵过,可天一黑,自是有描述不尽的温柔。
    贺纶搂着汤媛睡觉。
    他是皇亲国戚,子嗣关系着江山社稷,虽不用丁忧,然十二个月内远离丝竹管乐以及不得让妻妾怀孕,这两点还是需格外注意的。是以,汤媛略有点怕,怕发生什么擦枪走火的事。
    但她担忧的东西并未发生。不管明宗曾经做的多么过分,到底是血脉相连,贺纶心冷归心冷,心底深处却还是藏着一些淡淡的低落与哀伤。故而在面对日思夜想的佳人之时,他并未如从前那般急不可耐。
    两人侧躺相拥了片刻,贺纶低头亲她下巴,被窝中,他的手缓缓往下游,搭着她轻攥成拳的小手。汤媛怕痒,忍不住的往后缩,却被他猛然捉住。她眨了眨眼,感觉有个微凉而滑腻的东西套在了左手的无名指。
    是一只造型简洁的戒指,而那上头罕见又晶透的蓝绿色碧玺,夺人心魄。
    色泽之清澈美艳,乃她生平所见。
    只要是女人应该都会有尖叫的冲动。
    汤媛微微睁大了眼,烛光明亮之中,她看见自己纤白如玉笋的左手无名指,被艳丽的色彩点缀的无比动人,倍添一抹奇异的妩.媚,连自己看着,都有点心痒。
    贺纶的喉结缓缓的滑了滑,贴着她双唇,柔声问,“喜欢吗?”
    “喜欢。”汤媛用力的点点头,心生雀跃。
    “那咱们白天吵架的事……一笔勾销?”他道。
    “你不提我都快忘了。”
    “我就知道阿媛是个大度的。”
    “这个很贵,是吗?”她问。
    “不贵,阿媛值得最好的。”他看着窝在自己臂弯里的小女人,有张笑靥如花的小脸。
    汤媛忽然有点心慌意乱,嗯,好像又有点热,热的两腮仿佛快要燃烧起来。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呀?”她略略羞涩道。
    贺纶没回应,只打量着她,低低的笑,转而轻声道,“哪有收下别人的馈赠连一点表示都没有的呢?”
    “表示……”领会了他的意图,汤媛粉色的香腮一瞬间变得比夺目的宝石更鲜艳。
    无论他如何的疼爱,这个小女人在情(和谐)事上都有着一如既往的羞涩,但羞涩的她,却又有着非同一般的胆量,如同甘泉池畔的小羊羔,明知深水危险,却带着十足的好奇与迷惑,勇敢的引颈轻啜那令人渴慕的甘甜。
    她羞涩的攀着他肩膀,主动仰首,附上馥郁的芳泽。
    薄雾般的纱帐轻轻动荡,漾过一阵如水般温柔的涟漪。甜蜜了须臾,纱帐中,贺纶低喘轻笑,“好了,这些足够。咱们要克制,不能玩火。”
    汤媛无力抵抗,被他攥着腕子,一动也不能动,直到砰砰乱跳的心脏恢复正常,他才重新拥着她说话。
    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他竟刻意的与她拉开了些许距离,汤媛在心里翻个白眼。
    “阿蕴,我明儿看过太嫔娘娘便离开,就不回驿馆了。”她正正经经道。贺纶总算松了一口气,侧首看着她,道,“也好。”这并非儿女情长的好时候。
    贺纶又道,“现下群龙无首,朝廷百官鱼龙混杂,心思各异,没个三五年,谁都不敢掉以轻心。老三早就忙的脚不沾地,又处处防备我,纵使他有邪念,也无法把重心放在女人身上。但是太子妃就难说了。沈珠素来以老三马首是瞻,出入内廷又比寻常人方便。为了万无一失,我指了一个二等暗卫接应你。她原是我留在母后身边的,但昨夜母后已经带着老六与和熙离开,如此正好让她一门心思关注你。”
    汤媛惊讶不已,“你,在太子眼皮底下把皇后娘娘他们偷出来啦!”
    “别忘了改口叫母后。”
    “嗯,我知道了。”她往他怀中靠了靠,喃喃道,“你真厉害。”
    “侥幸罢了。”
    “世上并无巧合,一切巧合都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汤媛为他捏把汗,同时也悄悄的咽下求他把太嫔娘娘一道儿带走的念头。
    先不提太嫔娘娘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颠簸,就单看这样的要求,即便贺纶不好拒绝,她都没脸提。那不是过家家,紫禁城亦不是任何人能一手遮天的地方,贺纶能照顾她与娘娘的情分已是重情重义,再多的危险,哪怕她是他的女人,也没资格去要求。
    汤媛盯着他洁白的前襟发呆。贺纶将她的小手按在怀中,“阿媛,母后的生长环境如此,又一贯尊贵,看起来不是那么好相处,但她并非恶毒之人,只要你做好自己该做的,定不会为难与你。况且我们的阿蜜那般可爱,她见了,不定要如何喜欢呢……”
    说这些是怕她去了辽东与他老娘撕x吧?汤媛也不点破,只老老实实的点头,“我省的。”
    百善孝为先,身为儿媳,孝顺公婆天经地义。不管章皇后心里喜不喜欢她,她都会做好儿媳的本分。当然,她也不是包子,并不怕刁难。
    “这回,你家亲亲小表妹不会再跟去吧?”汤媛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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