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愣了一愣,随即便意识到自己这是不小心戳到了这小猫儿的痒痒肉,紧接着他又似笑非笑地挠了挠这小狸奴的下巴:怕痒啊?
方啼霜一见他这表情就觉得很不对劲,正要翻身躲开, 却被裴野眼疾手快地扣住了他两只猫爪。
小猫儿顿时炸了毛, 开始龇牙威胁他:喵!松手!
裴野哪里会惧他, 顺手便将那两只爪子叠起来攥进了右手中,空出的另一只手则伸出了一根食指。
方啼霜:!
下一刻,裴野动了动手指,又很没人性地戳了他两下,看那小猫儿痒得卷起肚子、缩起后腿,便觉得很有趣。
以后还敢和孤甩脸子吗?他稍稍拉长了调子,不徐不疾地问。
眼见他的手指又要落下来,方啼霜登时头皮一紧,脱口喊了声:嗷!
他的双爪皆被束缚住了,只剩两只后足还能动弹,于是他便下意识动了动两只后腿,想要一脚把皇帝给蹬开。
裴野看了他那对后足一眼,随后淡淡道:你踢,踢一脚扣两袋小鱼干,踢两脚孤就把清宁宫里那只犬儿抓来猫舍陪你。
小猫儿顿时便不敢动了,被扣小鱼干事小,他还可以去云太妃那讨,要是真把那犬爷招来了,他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接着他便很识相地摇了摇脑袋:喵喵喵!
他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裴野很满意,于是又一次故技重施:往后要不要懂礼学乖?
小猫儿又连忙点了点头。
一人一猫就这样对峙了一会儿,裴野见他目光诚恳,于是终于松开了手。
方啼霜一得自由,便立即翻了个身,一转头就和他翻脸了,扑过来做势便打算咬一口裴野的手指报仇。
结果他一抬头,却见那人又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自己,还主动朝他伸出了手指,很贴心地送到了小猫儿嘴边。
他虽然没言语,但方啼霜觉得他如果开口,说的一定会是你咬我一口试试?
小猫儿脸色一变,动作顿时从凶狠变得谄媚了起来,他先是用脑袋蹭了蹭裴野的手腕,然后又讨好地舔了舔他的指尖,表示自己很爱护他的手指,绝没有动过那要咬它的邪念。
裴野目光一动,正要收回手,却见那小猫儿忽然又扑将上来,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他的袖口泄愤。
等报过仇之后,他又把脑袋往后一缩,然后很怂地立即跑远了些。
裴野心里方才浮起的那点温情转瞬便被他一口给咬散了。
立在皇帝身侧的戚椿烨见皇帝的袖子被小猫儿濡湿了一片,怕他要发怒,于是便连忙道:圣人,奴婢伺候您更衣
不想却见裴野面上并无怒意,只道:不必麻烦,取绸布来擦干便好。
是。戚椿烨应声。
你倒是一点也不肯吃亏,裴野一面抬手让戚椿烨替他擦袖口,一面对他说,也好,省得叫别人欺负了去。
小猫儿心说你这皇帝嘴上说的倒是好听,寻常分明也只有他才敢来欺负他。
闹了这么一通,方啼霜顿时觉得自己更饿了,他每次一饿起来就感觉自己整只猫儿都要不好了。
于是他便用后足立将起来,然后抬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喵呜~我饿啦。
那座上之人分明看懂了,却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佯出一副不解的模样:怎么,方才孤给你肚皮戳伤了?
小猫儿瞪他一眼,然后追过来扯他的衣袍下摆:喵呜喵呜~饿啦饿啦,要饿死只猫啦。
裴野一开始还沉着脸不欲应,后来被他喵得不胜其烦,这才俯下身来捏了捏他的脸:又叫唤什么?晨起不是才吃过么?现下才是什么时辰?离午膳还早着呢。
想起这个小猫儿就委屈,这宫里头的主子个个都是锦衣玉食的,想必作为他们的老大,皇帝也不会缺钱,怎么就要克扣他的伙食了?
再说了,小猫吃得胖点怎么了?又不碍着谁,身上脸上多出来的二两肉,说明他这饭也不是白吃的,养他可不比养那些吃不胖的人划算吗?
你的膳食孤已经让秦太医瞧过了,份量是不缺的,也已比从前先帝饲养的那群猫儿的标配还要丰富些,你要知足,不许贪食,秦太医说过肥会致病,再放任你吃下去,只怕再过不久你便要站不起来了。
方啼霜认为秦太医说得未免也太夸张了一些,又觉得裴野这话多少有些添油加醋的成分在,哪有猫儿会把自己吃到站不起来的?
再说了,他好歹还是个人,心里肯定还是比普通猫儿要有分寸的。
不过仔细想想,裴野又不知道他的身份来历,对他的食量有些误解也是正常的,但他现在实在是觉得自己就快要饿扁了,再这样下去他认为自己很有可能会饿到一命呜呼。
于是他后足一蹬,便又跳到了皇帝的桌案上,然后躺倒下去,开始打滚耍赖讨吃食。
裴野很无奈地看着他:太医说了,即便是你撒娇装可怜也不能心软,这都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吃太多的小猫儿是要短命的。
方啼霜听到这句话,忽然楞了楞。
他还是很惜命的,特别是自从那日溺水之后,他愈发懂得了活着的美好,于是他思忖片刻,又一咬牙,打算不如就忍到午膳时再吃算了。
为了忘却这饥饿的知觉,小猫儿开始在殿里四处跑,东摸摸西碰碰,然而那饥饿感却始终丝毫未减,反而还愈加浓烈。
方啼霜实在是熬不住了,便打算偷偷溜出这大明宫去,到云太妃那儿去讨些吃食。
可他才刚猫到门口,那座上的裴野却忽然出声道:站住。
小猫儿脚步一滞,又听他问:打算上哪去?
皇帝叹了口气,生怕这小猫儿饿极了便要跑去刨虫子、扑蝴蝶吃,于是终于松了口道:罢了椿烨,让猫舍小厨房再给这小猫儿煮些吃的来,别太多。
方啼霜听见了,立刻便又快乐了起来,蹬蹬蹬便从那殿门口又冲了回去,然后也不加缓冲,就这么直愣愣地砸进了裴野怀里。
裴野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身上只顾着抽条,却并不怎么长肉,被这大肥猫没轻没重地砸了一下,简直锤得他胸口生疼。
他伸手揉了揉那小猫儿的脑袋,很无奈道:孤现在觉得你一脚踩死那方啼霜的故事不是他们胡说的了。
小猫儿骤然听见自己的名姓,动作略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不过这片刻的错愕早已被裴野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问:你认识他?
小猫儿连忙摇了摇头,这一下意识的动作像是欲盖弥彰,反而更惹的皇帝怀疑了。
这小猫儿的聪慧他是知道的,有时还聪明得有些过了头,不像狸奴,倒像是个小孩。
可惜他从前连一眼都不愿赏给这些狸奴猫官儿,对这只小猫儿实在没什么了解。
而且自先帝仙逝后,伺候他的人殉的殉,守灵的守灵,这宫里真熟悉那小猫儿的人就更少了。
即便旁敲侧击地问起猫舍里的人,他们也都是一脸的茫茫然,说起自家主子,一律都觉得它从来就是这么聪敏过猫,还说先帝从前也是将这小猫主子当成小娃娃来养的。
裴野听了这些话,于是便也只好认为,这小猫儿当真是天赋异禀,故而裴野寻常也不太把他真当成是小猫来对待。
因此现下他觉得小猫儿对方啼霜这个名字的反应实在很奇怪。
裴野继续追问道:有人向你提过他,是吗?
方啼霜立刻甩了甩脑袋,伸爪便要去抓他腰间坠的那只香囊,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可裴野却不吃这套,他拍开他的爪子,又问:还是有人故意让你去踩他那一脚的?
小猫儿拉了拉脸,迅速往桌案底下一钻,面上很快便露出了一副听不懂人话的呆样,旁的事他未必会,但装傻充愣倒是很在行。
他把尾巴往裴野那一扫,然后背对着他开始舔爪子梳理毛发,任裴野怎么唤他,他都不肯应答了。
旁侧的戚椿烨见状便开口道:陛下,咱们这小猫主子和那孩子无冤无仇,主子何苦要特意去踩他一脚?想来都只是巧合,不过主子淘气不小心失足惹出了意外罢了。
裴野心里是怕它受了有心人的教唆,但仔细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这猜测无凭无据,有些没道理。不过他还是笃定,这小猫儿一定是认识那方啼霜的。
过了一会儿,一位小宦官端了条剔骨蒸鱼进殿,在桌案下窝了好半天的小猫儿顿时又活了过来。
他这会儿又忽然听得懂了人话了,裴野只说了句出来,他便立即从桌底下钻了出来。
皇帝扫了眼那只蒸鱼,问道:鱼刺都挑干净了?
那宦官立即应道:都剃干净了,厨房知是给小猫主子用的,不敢在这上头有怠慢。
他一开口方啼霜便认出他来了,来的这人正是泽欢,小猫儿只同他对视了一眼,却并不想上前去和他招呼。
等他把那点心鱼放下了,小猫儿便大摇大摆地直奔着那食盘去了。
泽欢才退出去,外头便又来了位小猫儿眼中的不速之客,一个宦者躬身进殿来报:圣人,怀亲王来了。
请他进来。裴野道。
正打算要吃鱼的小猫儿顿时警惕了起来,这位怀亲王他还记得,是个很不要脸的丑人,先前在云太妃那儿,他还一脸猥琐地要摸他的尾巴和屁股,实在是很可恨。
果然,那怀亲王一入内,目光便牢牢锁在了他身上。
而后他上前拜过皇帝,又在他下首落了座,他眼中闪着新奇的光,张口便问:皇兄,您怎么把它带到了御前?您从前不是最见不得这些猫儿狗儿的吗?
裴野翻开书页:知道孤不喜欢,你还送只碎嘴鹦哥儿过来?
怀亲王连忙笑了笑:臣弟也没想到您会把这鹦哥儿放到御前来呀这才一日不见,绿衣你怎么就蔫巴了?别是被这坏猫儿欺负了去。
说完他便看向了那只猫儿,那鹦哥儿见终于有人肯为自己说话了,这便又囔囔了起来:坏猫儿,坏猫儿!
小猫儿如今心里知道了裴野还是待自己最亲近,便也不乐意费心和它闹了,还是吃鱼填肚子最要紧。
谁要欺负你这碎嘴鹦哥儿?我们双儿分明很乖巧懂事。裴野自个喜欢捉弄那小猫儿,却不许别人说它。
皇兄你也太护短了吧?你这小猫儿不一般啊,这么得我皇兄的宠?他冲着方啼霜笑了笑道。
小猫儿满脑子都是裴野方才那句话,心里莫名很受感动,觉得裴野真是天下第一懂他的人。
而且他还清清楚楚说的是我们双儿,显然是已将他归到了自己的阵营里去了。
那怀亲王又笑笑道:皇兄你是不知道臣弟这绿衣使者的好。
他说完,便让宫人去把那鸟笼取了下来,然后迅速打开笼子,对里头喊了一声:去!
那鹦哥儿便振翅在正堂里飞了几圈,紧接着怀亲王又一吹哨,那鸟儿便又回到了他肩上停下,旋即抵头在他面颊上蹭了蹭。
怀亲王递给它一粒特质的食物作为奖赏,随后又对它道:绿衣乖,去圣人那儿。
那鸟儿便飞将起来,在裴野头顶上空盘旋了一圈,而后也在他肩头停下了,最后又亲昵地蹭了蹭裴野的左脸。
小猫儿原本在那悠闲地吃鱼,骤然瞧见鹦哥儿这番举动,气得脑袋顶上的毛都炸开了来
他都还没贴过裴野的脸呢,怎么就让这臭不要脸的人养出来的臭不要脸的鸟给捷足先登了!
可恶,实在太可恶了!
第四十二章 真哭了?
小猫儿把那只才吃到一半的鱼往旁侧一推一撇, 随即便向着裴野飞扑过去,要将他肩上的那只鹦哥儿打开。
那鹦哥儿也不是傻的, 一见那小猫儿来势汹汹,顿时吓得浑身一抖,双翅一振便慌忙从裴野肩上飞离开了。
小猫儿面色一敛,很快便收起了爪子和獠牙:喵呜!算你识相!
紧接着他又来到裴野面前,然后一伸爪子,粗手粗脚地拂了拂他肩头那无中生有的尘埃。
怀亲王见自家那鹦哥儿被吓得四处乱飞, 正要开口,却听那座上的皇帝忽然道:孤管教不严,失礼了。
说完他又轻轻拍了拍那小猫儿的爪子,嗔怪道:你做什么总吓唬人家?往后再不许了, 听见没有?
这话虽是责备的话, 但那语气却丝毫听不出责备的意味。
方啼霜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 半点没把他这话往心里去。
怀亲王裴逸见皇帝都开了口了, 他自然也不好再说那小猫儿什么,于是便叫了几个宫人,与他一道把那受惊的鹦哥儿又关回了鸟笼里去。
好容易将那鸟儿哄回了笼里, 怀亲王松了一口气, 然后转头与那小猫儿玩笑道:小猫, 我皇兄又不只是你一只猫的,怎么,旁的什么鸟呀人呀,就是碰碰他也不成吗?
他稍稍一顿,又继续道:还和绿衣争起宠来了那再一年皇兄立了帝后, 你难道也这般喊打喊杀地不让她碰陛下么?
怀亲王原也只是说笑打趣, 不料听他说完话的一人一猫皆是一愣。
裴野的神色微动, 他原以为这小猫儿是天生与这鹦哥儿不对付,又可能是觉得那鹦鹉占了它的地盘,所以才要圈地示威,故而他并没往争宠吃醋那一层去想。
小猫儿的耳朵则是只听见了怀亲王说的那立了帝后四个字。
是了,明年裴野便要十四了,立后乃是皇帝的头一等大事,虽说自古帝后之位,也大多不为皇帝可选择,大多是为政为权为子嗣,帝后二人也未必会有感情。
可小猫儿不懂,他眼里只有爷娘在时的举案齐眉,舅父舅母的不离不弃,他心里笃定,若要娶妻成婚,那便定然是要为情为爱的。
想想旁人要娶妻生子,他倒也不觉的有什么,可只要一想到不久之后,裴野身边就要多一个人抢走他所有的注意力,小猫儿就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和那人是男是女、是猫是狗都没什么关系,他就是觉得裴野应该不要有这样偏爱的人,和他一直这样打闹下去才好。
虽说小猫儿的心思被裴毅一语道破了,但裴野却并不觉得小猫儿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反而还觉得它更加可爱了。
分卷(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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