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有时机关算尽也没能想清楚, 楚辞与段戎丞早已找不到人了。
而余令早已在段氏的帮助下一路冲进了千道宗内府之中,直奔铜雀园。
他眉眼冷冽衣带蹁跹,左手捏决, 右手执剑,剑意如煞气一般散开,三尺之内任何人都无法靠近。
而那些多日前亲切的千道宗弟子们此刻却因为程有时的命令而对他挥剑, 急切之中,他只得将一身剑气散得更广,还未等那些人撞上来,便已经被他的剑气所击飞。
不知真相的小弟子们纷纷拿起剑来指着前几日刚刚一起比试的好友, 无论那是谁, 不论是长门宗,亦或者是古渌山庄, 还是那些叫不上名字的小门派。那一张张脸却都格外亲切, 此刻却因为各派掌门的不合而打斗在了一起。
眼看着又一个小弟子被击飞而出,余令左手随意一挥,一股剑气引着那小弟子慢悠悠地落在地上。
对着那张惊愕的脸, 他轻声道:“抱歉,得罪了!”
随即他翻身而起,将声音散得更广开来:“在下微山派余令,此番闯入实属无奈, 我只为寻人,并无杀意, 还请各位容我通行!”
林再思却在那边皱眉道:“讲什么道理,赶紧进去, 这边我们给你挡着。”
白益堂唰的一下就冲了上来:“你竟然还跟分心, 你这是对我的侮辱!”
林再思翻了一个白眼, 手掌却轻轻一翻,那属于一派宗主的威压瞬间压了下来,将白益堂和那群古渌山庄的弟子都狠狠压制而下。
却不想余令只是先礼后兵惯了,唰唰唰就挑落了数十人,而那些人却从未受伤,他们惊愕地看着这个传说中的男子孤身一人直闯千道宗,却一人不伤,仅仅只是为了……寻人。
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他这样做?
他难道疯了吗!
程有时却震怒道:“余令,你莫要不知好歹!”
游亦方也变了脸色:“程有时,你要做什么?”
程有时却已经撒下了属于千道宗宗主的死契,一团金色的耳鼠纹样从他手掌中浮起,他反手就是将那光芒砸了下去,砸向……他的弟子们。
“千道宗弟子听命,我命你们用尽所有手段,不惜一切代价拦住余令,就地诛杀他!”
随之那光芒迅速钻入每一个千道宗弟子的额间,所有人瞬间失去原有清明的意识,眼前只留一片猩红,还有程有时的那一句话。
白忆慈终于在那样的情景里大惊失色:“程有时,你竟然给弟子下死契!你可知这是禁术!”
“死契?”
古渌山庄的弟子们也瞬间变了脸色。死契原是傀儡术的一种,却自成一脉,凡是修为高深者,若习得死契之术,便可令寻常人按照自己心意行事,此术只会由傀儡师们所用,专为傀儡而用。
傀儡术本不是禁术,却硬生生被苍梧人炼成了违天下之大不敬的禁术,他们以活人为祭,炼化亡魂,驱使死者为傀儡为其办事。
现如今,程有时竟然用了死契,还专门下给了这些活生生的千道宗弟子们!看他那熟练的样子,竟然十分熟练,竟不知将这禁术用了多久!
游亦方终于动怒了:“程有时,莫非你非要闹到鱼死网破才行?”
白益堂却喃喃道:“他……他竟然……用了死契。”
来千道宗前,他的一位旧友就曾苦口婆心地规劝过他,“程有时非善类,莫要与虎谋皮!”他那时还不信旧友的话,只笑他是大惊小怪,千道宗宗主素来和善待人,又怎会是恶人?
可现在他才知自己大错特错,这人竟然将死契用到了自家弟子身上,简直是失心疯了!
而那些关于程有时的传闻也突然钻入了脑中,听闻上一任千道宗宗主死得蹊跷,而这位进了门派之后,就先后死了兄长与父亲。常人都说他上位得太过顺利,定然是用了诡异之术。
如此可见……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唯千道宗马首是瞻的屁话了,此刻只想问个清楚:“程有时,上任宗主死得蹊跷,难道是你做的手脚?”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游亦方即刻去拦程有时的剑,唯恐他再一次施出死契。而程有时如鹰的金眸瞬间就盯住了白益堂,他微微一笑:“益堂真人失心疯了,去,送真人一程。”
下一刻,那些攻击余令的千道宗弟子们瞬间分出一半去攻击白益堂,而林再思却眼疾手快地指挥着自家弟子给那些中了死契的千道宗弟子们喂药。
没错,喂药。
林再思左手正操刀拍晕着冲上来的千道宗弟子们,一枚又一枚白色的丹药自他的右手中弹出,纷纷丢进了那些千道宗弟子们的口中。
他一边暴力拍人,一边气冲冲地琢磨着:程有时这个他娘的失心疯,竟然敢用死契来杀人,而自己竟然他娘的不能还手,如此看来,只能用尽各种办法阻止这些已经失去意识的千道宗弟子们了。
不可一世的林宗主哪里这么被动过,但是都为道友,无论无何都无法去痛下杀手!
林再思站在房顶上霸气挥手:“长门宗的都给我听好了,你们的通通给我上,我不管你们是喂迷药还是拍晕,总之,给我将这群失心疯的都搞晕!听到没有!”
“是!”
“知道了,爹!”
隐约间还能听到自家儿子林观跳脱的声音,林再思觉得自己简直快要被气进棺材里了,他娘的这个臭小子竟然不知死活溜进了千!道!宗!
而原先打成一团的众人都已纷纷攻向了空中的程有时,集各大门派掌门之力,绕是程有时再以一敌百,也渐渐处于了弱势,他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余令冲进了人群中。
转眼之间,铜雀园已到!
铁锁上贴满了纹样诡异的符咒,余令冷哼一声,反手就将真元注入玉沉剑中,再极速调动起内府中的所有灵气,向下而劈!
二十三年的相思之情浮现于眼前,少年时他久立翠微山巅遥望远方,却总是不知自己亲人何处,不知自己是谁。
旁人都说他一生顺遂,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曾摇摇欲坠的隐秘揭开之后,竟然痛入心扉,硬生生铸成了他的一腔执念。
藏书阁的画像早已落了灰,而他却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尽的欣喜,她与他,只有一园之隔。
“冥冥往生,破!”
嘎达一声,铁锁瞬间被劈成两半,跌落在地。
身后的人却都倒吸一口冷气:那铁锁由千年玄铁而制,他竟然就这样,劈开了?
他那把玉沉剑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威力如此之大!
曾以为七年前那已是他的巅峰,却不曾想他强大如斯,竟然孤身一人在千道宗杀出了一条路来。即便有那些长老们为他保驾护航着,那些追随余令而去的千道宗弟子大多也是个中高手,竟然都不敌他,硬生生被他掀飞落地!
余令却早已无心顾及他人怎么想了,飞身就闯入了铜雀园中,与他预想中的不同,铜雀园中竟然毫无一人,正当他沉思时,才发现墙角流了一地的鲜血,渐渐地渗进了土壤之中。
他的心猛烈地震了震,即刻飞身闯进了屋中。
旋风自他的手中盘旋而起,将这屋门大力扯下飞出了门外,而他却遥遥看到了床榻上躺着的女子。
她就那样平静地躺着,眉目安详,眼下略有一些乌青。
眉宇间却格外开阔,一双远山眉斜斜飞进发鬓之间,而那乌黑的发髻中密密麻麻地参杂着银白的发丝,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她的时日早已不多。
与他一样的眉眼,就连额间的发璇都一模一样。
时至今日,他终于在此,得以与她相见。
“嚓”的一声,玉沉剑跌落在地,而他就那样一步一步走近了生母面前。
他不知何时起,双手就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少年时练剑时,师父常嫌弃他拿不稳那柄玉沉剑,边锤他边说岂有此理。
他原本一肚子雾水,后来才得知,这柄玉沉剑是微山派开山祖师遗物,早已有了百年之久的历史。玉沉剑先后经历过多个微山派掌门之手,后来却被师父从无上秘境中传给了他。
昼伏夜出,日夜练剑。
旁人都说他天资聪颖,可他知道,天资聪颖的背后,是比寻常人更多的修炼与磨难。他曾日挥剑几百次,在师父的剑域之中日日与剑影缠斗,就为了将这柄玉沉剑拿起,堂堂正正地拿起。
可如今,他第一次拿不稳这把佩剑。
看着面前沉睡的母亲,余令突然跪在了地上。
就像一个孩子一般,跪了下来。
他将头轻轻贴在了她的手边。
温热,沉静。
一如他少时渴望的那样。
随即他轻声道:“娘。”
只此一声,却被园外随之赶来的众人都听在了耳中。
至此一句,犹如晴天霹雳划过天际,所有人都呆滞原地。
一切仿佛都静止了,青烟与风弥漫着整个铜雀园,枯叶在风声中一声又一声地拍打着地面。园外是纷纷闹闹的众人,谁的剑递了上来,又是谁不小心落在了地上,万般的纷乱与惊慌,却都停止在了此刻。
万籁俱寂。
都听到那一声沉静的呼唤。
都看到那一对终于相见的母子。
窗前偷窥的婢女却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传闻中惊才绝艳的男子如孩童一般跪倒在母亲边,那样眷恋的神情,那样沉静的姿态,却显得那样让人心痛,痛彻心扉。
而她只觉得胸口处瞬间溢出莫大的酸楚与疼惜,为这沉静相会的母子。她突然想起那个女子偶然清醒时的歌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在墙边低声浅唱着,却不知道是在思念谁。
原来……原来不止是早就逝去的丈夫,还有一个……尚在人间的儿子。
他那样沉静地跪在那里,可她却觉得他浑身滚烫挣扎地跪着,就连胸腔中都无声地发出沉重的叹息;他未流下一滴泪,可她却觉得他已经在心中流了许多泪。
她艰难地呼吸着,却只觉得那巨大的悲恸从他的身体中蔓延开来,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她的眼中。
而她就在那样的情景中忽然明白了什么。
很久很久之后,她微微偏头,落下泪来。
余令却安静地跪在段佩星的塌前,姿态安然又沉寂。
他将头静静地靠在她的手边,一如那样凡人女子抚摸儿子的模样,而他就那样执着地贴上她的手心,执着地去寻他失了多年的温暖。
在那温和的香气中,他终于失去了那些少年时的怨,只留下了莫大的欢喜与快乐,留于此刻。
娘,原谅我 。
翠微山的风景真的很美,想必你也始终念念不忘,甚至回来……看见我。
我曾经怨过,为何你那么执着地要赴死,为何要将我一人留在世间,我曾茫然四顾,却始终寻不到回家的路。
如今我就住在你曾住过的赋竹居,吟过你看过的那些诗句,走过你走过的路,却始终没能找到你。
原谅我。
让你苦等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得以,找到你。
作者有话说:
写得我有点难受orz
? 97、一念成魔
程有时突然爆发出一声震怒:“余令!”
大师兄又被别的门派挖走了 第1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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