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许多正熟睡的百姓纷纷惊醒,却惊恐地发觉面前已经站着上百个黑衣人,血红的鬼面具阴气森森, 叫人心里猛地一震。
百姓们还未来得及逃, 便已经成为了刀下亡魂,而那死去的魂魄正井然有序地顺着街道外游行而去, 渐渐地汇成了一股, 注入了空中一个隐约透明的身体之中。
“救命啊!”
“吉儿,快逃,快逃!”
“娘, 娘——”
“开门啊,快开门啊!”
“快开门,快开门,官府呢!那些修士们呢!人都去哪里了!”
绝望的百姓们拼死逃到城门口, 却悲哀地发现城门已关,而城墙上看守的官兵们也一无所踪, 只是那门上的符咒贴得紧实,令人想起了这满城的修士们, 不少人便又祈求着去寻那些能呼风唤雨的大能们, 可是还未等他们爬到千道宗的大门, 便已经被黑衣人们所击杀。
一些没走城门的人钻了空子溜出了城,却发现麟梦泽外已是水波滔天,而那些可以帮助他们逃离麟梦泽的船只却都已经被水波拍打成了碎片,四仰八叉地漂浮在水面上。
从前往后,皆为死路。
而处于麟梦泽高处的千道宗也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林再思的剑刚刚送上凌空之中,却突然发现城内此刻遍布黑气!
他怔了怔,神识即刻向城内四散而开,却猛然看见了满城的魔道!
他摁住太阳穴,对着弟子通灵道:“晚月,速去城中援救百姓!”
谢晚月早已携着同门去了城中,此刻也急切道:“师父,城中此刻多了许多戴着鬼面具的黑衣人,这些人身形诡异,步履怪异,弟子从未见过。”
林再思猛拍一下大腿:“坏了!那些是苍梧人!以活人为祭,修炼禁术。”
谢晚月一边急行着,手中的伞也如梦似幻般飞了出去,伞到之处便飞起一片又一片的鲜血,随着苍梧人一个一个倒下,她又道:“程远带着坞都陈氏的人已经过来了,师父你快点过来。”
林再思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叫,他反手就是一刀,刀意劈向了身后的屋顶,掀起一片声响。
而他也在那样的震动中疾声道:“诸位,城中有难,苍梧人已大开杀戒!百万生灵在即,还请诸位放下恩怨,以大局为重!”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转眼之间,程有时已经漂浮在了虚空之中,一条黑龙从他的袖中徐徐升起,气吞斗牛般地在空中盘旋着,身侧黑气缭绕浮动,那正是属于苍梧君的魂魄之力!
强大如波澜的力量四散而出,竟然将周围攻击的修士们都震飞出去!
楚辞猝不及防地被拍飞了出去,眼看就要跌落而下。
却有两人纷纷起身去救,可惜余令怀里还抱着段佩星,不及谢青寻速度更快。
楚辞眼疾手快地借着他的手臂翻身跳起,足底直直在地上滑出五步之远,而她只觉得嗓子一甜,似乎有血要呕出。
她攥紧了手,咬了咬牙,硬生生地将那口血咽了下去。
谢青寻见她平稳落地便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是手指一翻,却将一颗丸药嗖的一声传了过去。
这种情况下,楚辞也不客气了,挥了挥手就将那丸药吞进肚中。丸药服下之后,体内那股暴涨的灵气终于平息了下来,楚辞艰难地笑了笑:“多谢赐药。”
谢青寻却没应答,皱眉看着黑气中挣扎着的程有时。
楚辞也发现了异常:“他这是怎么了?”
谢青寻低声道:“苍梧君魂魄的力量太过强大,他根本承载不下这股力量,此刻应答是两魂在争取身体的控制权。”
楚辞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苍梧之力,竟然这般强大……”
黑龙在云中翻滚着嘶吼着,而程有时也挣扎于其中。
一股越发强大的力量似乎要从体内喷涌而出,程有时只觉得头痛得快要裂开,一个不属于他的意识在脑中叫嚣着,不休不止地要夺去对身体的控制权。
到底怎么回事……
隐约之中,内府中隐约有静坐的男子徐徐抬头,直直对上了程有时那双惊愕的金眸!
原来……苍梧君当真已经觉醒……
不行,他还未达成心愿,他要杀了这个妖妇,杀了这些知道他最大秘密的人们!
终于,顽强的意志勉强战胜了体内那股煞气,程有时伸出手掌,集中浑身真力向金九秋而去!
即便是死,他也要拉上这个女人垫背!
金九秋也执起佩剑不避不挡地迎了上去!
绝世一战!
没有人可以阻挡这对夫妻玉石俱焚的一击,也没人可以接近他们身侧三尺,只怕是会转瞬之间被削成肉泥。
白光闪过,所有人都不敢抬头看,却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击打之声,只有一片死寂。
时间仿佛暂停了。
当黑气渐渐散去时,众人才震惊地发现,夹在程有时与金九秋之间的、迎上那绝世一击的人,竟然是千道宗少主程修!
程有时的手掌正击在他的胸口,而他的右手却硬生生地握住了金九秋的佩剑!
锋利的剑刃划过手掌,却被他握得更紧,鲜血汩汩无声,可众人却觉得那流淌着他仓皇又无奈的凄楚与痛然。
“唔……”
程修闷哼一声,噗的一声吐出了血,血丝自唇角流出,而他偏了偏头,猝不及防地又吐出了一口血。
血色在他黑色的衣襟处渐渐蔓延开来,只留下了比墨色还重的森然。
所有人瞬间失语,看着这男子以一人之力挡下了这一击,自己却身陷囹圄。他们不知迎上那一击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只知道这一幕惨痛到不忍直视。
一夜成魔的父亲,一心赴死的母亲……这一幕,与当年的于盛与段佩星又有何异?
而他发丝尽散,凌乱地披在肩后,嘴角挂着血丝,犹自低声道:“收手吧……”
“不要让我恨你们……”
而他就在那样的血色中直视着程有时,胸口前溢出无尽的悲哀。
金九秋震了震,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儿子,莫大的后悔从心头涌上。
“修儿……修——”
却有一只手掌从背后诡异地探了过来,轻柔地抚上了她的额头。
金九秋心如死灰地看着那双金眸,随即她轻轻地笑出声来。
直到此刻……他还恨着她。
她缓缓伸出了手掌,贴上了已经不人不鬼的丈夫的侧脸,低声道:“你有没有……爱……”
话还未落,那只承载着主人心意的黑龙便将她一口吞噬而尽,转眼之间,金九秋就消失在了原地。
只留下一片残破的衣袖,悠悠荡荡地飘在风中、落在了地上。
女子轻柔的嗓音渐渐湮灭在了空气之中,而她那难以置信的眼睛终究都没能合上。寒冬的霜气落满了羽睫,而她却恍惚间想起了那年他自桥头打马走过,轻声道:“多谢姑娘指路。”
而她就那样沦陷在了他的金眸之中,再也没能醒来。
爹曾说过,她是金家最为强大的女儿,只恨不是男子,无法继承家主之位。可她生性高傲,将男子所做之事皆学了十成,以一介女子之身跻身于她的那些兄弟之间。
毒蛇、雄鹰,那些寻常女子恐惧的野兽,她却丝毫不畏惧。可谁能想的,她骄纵一生,却甘愿为他扮演成婉转温柔的模样,做他身后最为沉稳的妻子。
有多少个夜晚,她默默无言地学着那个女子的笑容,硬生生将自己原本的模样都丢掉了。
月白……可又有谁知道,她最恨这月白色,她只喜欢红色、娇艳的红、强大的红、炽热的红……却为了他穿上了这日复一日的月白色衣袍,一穿便是数年。
可惜啊……他从未多看她一眼。
直到临死的那一刻,她都未能将那一句话说出口。
而程有时早已被苍梧君的魂魄折磨得失去了理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风声悠悠,谁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却都觉得,荒凉至此。
凉得透彻。
楚辞却在那样的情景下霍然抬头,泪流满面。
只有程修一言不发地翻身擒住了程有时,程有时怒吼一声狠狠下劈,却被程修以铁鞭缠住了身体。
顷刻间,两人已经对掌几十次,快如闪电,无人可见那招式到底是如何操作的。只看到光影之中,有两人不断地翻越躲避,打斗中飞溅的真气将屋顶都彻底掀翻,轰的一声倒塌在地。
程修唇角的血越流越多,金九秋的惨死对他无异于是灭顶打击,而他却在那样的打击中咬着牙,使出了浑身解数也要将发狂的父亲拦住。
铁鞭飒飒,牢牢地桎梏着程有时的手掌,程修怒喝道:“都愣着干什么,快来拦住他!”
而他那双潋滟的金眸却渐渐变成了深红色,想必也无法遮盖他强忍镇定的心绪。
林再思怒声道:“姓游的,怎么办?这个疯子连自己老婆都杀,一味阻拦只怕不是办法!”
游亦方沉思道:“先用降魔阵将他困住,尽众人全力一击,今日务必要将他斩杀于此!”
楚辞也道:“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游亦方却斥责道:“小辞,回去!”
楚辞却已经抛出了红绫,不由分说地缠住了程有时的左臂,程修见此时机与楚辞对视一眼,昔日的冤家此刻却都为着同一个目标而奋不顾身。
一定要困住他!
林观从一堆砖瓦碎片中探出头来:“算我一个!”
下一秒,林再思轻飘飘就将自家儿子踹飞了,空中还飘荡着他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去城中找你师姐!那里更需要你!”
而游亦方已经轻盈地悬于空中,他紧闭双眼喃喃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算减则贫耗,多逢忧患,人皆恶之,刑祸随之,吉庆避之,恶星灾之,算尽则死。”[1]
“是道则进,非道则退!”
一点金光从他的剑尖闪起,顷刻间便已席卷整片麟梦泽,金光所到之处,将那些戴着鬼面具的苍梧人都震慑三分,那些搏斗中的长门宗弟子们正好趁此时机,一举斩杀!
降魔阵,已成!
游亦方:“你们众人护住这降魔阵,我去会他一会!”
林再思道:“我也去!”
游亦方摇了摇头:“我进了这阵后,此处再无主持大局之人,这里还需要你。”
“只有我可以与他一战。”
林再死气冲冲地看着游亦方那张无赖的模样,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此刻再也没有第二个可以堂堂正正与苍梧君一战的人了,只有他——游亦方可以。
大师兄又被别的门派挖走了 第1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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