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将阿傻从泥沼里拉出来,弄得满脸是泥,总算将阿傻拖了上来。阿傻躺在地上,仍然没有睁开眼,双手不停地乱动,眉目紧蹙,仿佛做了噩梦一般。
杜仪一急,心想可别是被泥土呛着了!伸手提起阿傻的衣襟,大力拍他的背,一两掌下去,阿傻忽然一阵痉挛,俯身大口呕吐起来。
杜仪放下一颗悬着的心,“缓过劲来就好,阿弥陀佛。”
待阿傻停止呕吐,杜仪站起身来,“阿傻,我们回家去,省得让阿生和阿玉担心你,回去后杜爹我亲自为你做顿好吃的!进山寻人这种事,不是每个人都敢做的,你不愧是我捡回来的好男儿,回去杜爹认你做干儿子!”
阿傻坐在地上没说话,低着头背影落寞。
杜仪凝眉,“阿傻?”
阿傻缓缓抬起头,回头望他,面容迷惑而冷漠:“你是谁?”
月亮爬上半空,黑夜静悄悄地包围大地,不远处的田地里响起青蛙的叫声,薇生倚在门边张望,手里提着灯笼,等了许久,见田间小路里隐约现出一个亮紫色的身影,连忙疾步上前。
“爹爹,阿傻呢?”
她一边说话,一边为杜仪披上厚披风,乡下夜凉,风劲也大,披风刚系好,风呼啦啦地吹来,杜仪从她手上接过灯笼,怕她冻着,将她揽进披风里,父女两人一起往前走。
薇生从披风里伸出脑袋,不甘心地往后面望,杜仪叹一口气,“别看了,阿傻没回来。”
薇生顿住,以为杜仪的这句“没回来”是说阿傻死了,当即哽住声,难过得双眼通红,泪水满溢而出。
杜仪最见不得薇生哭,立马道:“他没死!”
薇生停止哭泣,仰头看他:“爹你找到了阿傻?那他为何不一起回来?”
杜仪敛起神色,心中的情绪滤过了千万遍,神情肃穆地扳过薇生的肩膀,一字一字道:“阿生,阿傻他回到他该去的地方了,你只需知道他没死,就足够了。若有人问起,你便道阿傻已死,即使是玉儿,也不例外。从此之后,世上再无阿傻此人,知道了吗?”
薇生僵住,想问又不敢问,印象里杜仪从未用这种语气说过话,唯一一次这般说话,是在她将死娘亲的病床前。
那个时候她还小,只记得娘亲苍白的面容以及爹爹哭红的双眼,娘亲握着她和玉儿的手,交待哥哥要好好照顾她们两姐妹。爹爹抱住他们兄妹三人,跪着向娘亲起誓时的语气,便如同现在这般不容置疑。
那时他说的是,“此生此世,杜仪只有甘昭月一个妻子,今生缘尽于此,来生再续前缘。黄泉路上,奈何桥边,娘子记得回头看一眼,轮回道上,等着杜仪来寻。”
薇生回过神,望着面前铁骨铮铮的杜仪,满腔疑惑全部咽回肚里。有些事情,她不该问的,就不能问。爹爹这般吩咐,定当有他的道理。
“爹爹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只要知道阿傻还活着就行。”
杜仪这才松下一口气,伸手捋了捋薇生的前额碎发,宠溺道:“好女儿。”
北幽南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那座山的,他只知道自己从黑暗中醒来后,周围满是泥泞,一个中年男人念念叨叨地冲他说了一大堆。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到了这里,明明前一刻他还在皇宫正殿歇息,下一刻却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那个男人一直揪着他的领子唤他“阿傻',竟然用这样愚蠢的名字唤堂堂北国的帝君,死八百次都不够的。虽然很不爽,但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比起所谓的君王威严,他现在更需要的是事情真相。
他想顺着那个男人的话套下去,假装自己是他嘴里所说的阿傻,却不想,刚出口说了几句话,男人瞬间变脸,目光狐疑地围着他打量了许久。
男人反过来问了他几句话,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离开时甩下一句话:“我就当从未见过你,是哪来的,就回哪去,走时记得捂好你那口北式皇族语腔。”
作者有话要说:——男人反过来问了他几句话,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离开时甩下一句话:“我就当从未见过你,是哪来的,就回哪去,走时记得捂好你那口北式皇族语腔。”
前日一问:第三件事:与君共勉,流芳百世。
今日一问:你们猜阿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明天一定能码足六千的(精分的作者菌:你又在做梦了吗?)
☆、第五十五章 不要走
北幽南简直惊呆了,他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对方竟能一眼看破他的身份。如此人才,虏回去为北国效力,想必他吞并天下之时指日可待。
但他终究不敢这么做,他很怂地从地上爬起来,想着待回去了之后定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路走到一半时,天上的月亮已从云里跳了出来,明晃晃地悬在夜幕里。北幽南抬头望月,忽然身体一阵抽搐,不受控制地往回看。
那里有一座村落,隐约可见几缕白烟袅袅。北幽南站在山坡上,心里忽然没由来地一阵难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他捂了捂肚子,心想,大概是太饿了。
沿途陆陆续续走过几条小路,累得实在走不动了,倚在墙边准备歇息。偶尔有逛夜市晚归的人,见他可怜,以为是乞丐,抛了几个铜板和零嘴。
帝君怎能尝嗟来之食!
北幽南很傲气地双手抱拳,将头缩到臂膀里。嘴上特有骨气地念着“不饿”,心中计划着,这大齐的百姓真不错,有朝一日铁骑南下,抢了这大齐的百姓归到北国,定能大幅提升北国人民的素质和修养。
算计着,脑袋一歪便睡了过去。
这一睡不要紧,要紧的是他醒来后惊悚地发现自己竟然倒退回了山下的那个小山镇,就好像是他自己睡梦中竭尽全力往回跑一样!
北幽南百思不得其解,摸了摸脑袋继续前行,每晚睡觉前留了个心眼,将自己绑得牢牢的,然而无论绑得有多牢固,每早醒来时,他都不会在原地,而是在往后退。
一进一退,每天重复这个过程,终于在痛苦的十天后,回到了北国。
踏上故乡土地的那瞬间,北幽南激动得潸然泪下,心中征服天下的*愈加强烈。早一日攻破其他国家,便能早一步俯瞰全天下,日后无论在哪,都是他北国的领土。
多牛气。
北幽南站在皇城门口,壮志凌云地露出自己那张霸气侧漏的童颜,大摇大摆地走到守卫跟前,手一挥直接使出经典甩耳光姿势。
“寡人回朝,还不跪下迎接?”
守卫被打得两眼冒金星,转了好几圈才看清眼前的人,哇地一声扔掉武器跑掉:“鬼啊!先皇的鬼魂回来了!”
北幽南很不爽,拽住另一个守卫的领子,这才得知自己早已被“下葬”,当即气得跳脚,反了天了!他堂堂一代霸主,说被人下葬就下葬,尊严何在!
北幽南不同与赵宣,他自认杀伐果断,冷血无情,凡事都留有后手。这一气,他当即跑到自己的秘密小场所,取来了救命用的虎符,直接调兵遣将,不问青红皂白,当天就杀进了皇宫。
才登基不到半个月的北幽南皇叔,活生生被半路杀回的北幽南拉下了龙椅,北幽南早就看这位皇叔不顺眼,现在正好以反叛的罪名将其处死。
重登皇位,北幽南扔掉手上沾血的剑,脚蹬锦靴一脚踩上龙椅,举目远望,堂下一堆臣子吓得瑟瑟发抖,生怕自己的名字被点到。
北幽南凝眉许久,片刻后,轻启薄唇,缓缓道:“寡人饿了。”
臣子们捧着小心脏,怕得眼泪都掉出来了,皇、皇上不会是要吃人肉吧?
北幽南收回视线,目光一一掠过众人,眸光似寒冰,所到之处皆吓得人颤栗发寒。
北幽南不悦地蹙起眉头,显然很不满意众臣的态度。一群废物,他还没说要开口杀人,一个个地就吓成这样,好不容易搞个叛乱,却还是最简单级别的,一点难度都没用。
哎。可怜他命苦,空有雄主之势,却无可用人才。
北幽南伤怀悲秋感叹一番,嫌刚才杀的不够过瘾,随手指了几个长得又丑又怂的臣子,冷冷道:“拖出去,斩了。”
殿堂上又是一番哀嚎。幸存下来的大臣们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脖子,眼泪横流地低下头懊恼,做什么不好非得走上做官这条路。
当初招试的考官承诺过,只要愿意做朝官,月俸高福利好,赶上好时候还能搜刮个民脂民膏,简直就是发家致富第一捷径。
瞧瞧现在,说好的发家致富呢!说好的高月俸好福利呢!说好的民脂民膏呢!通通都是谎话!迎接他们的,除了一个动不动就提刀杀人性情暴躁时常抽风的暴君外,什么都没有!
如此高危职业,简直就是坑爹!自己倒霉被拖下去斩了也就算了,关键是特么的还不能辞官,一辞官就杀全家啊!
好累好痛苦。
群臣们大着胆子望一眼龙椅上的人,自欺欺人地算着还要受多久的罪。算完了之后,就更伤心了。
瞧皇上生龙活虎这样,无故失踪数月都能活着杀回来,现在好吃好喝地待在皇宫里,至少能活到七十岁。
苍天,他们至少还要遭五十年的罪啊!
北幽南朝他的臣子们剜了个白眼,飘飘然地甩手而去,离去前想起一事,转头道:“回去各起拟一份文书,就如何快速征服诸国为题,明日上朝交,不得有误,散朝。”
群臣们打了个寒颤,一窝蜂地往外跑,生怕走慢一步就被盯上。
北幽南再次望天,摇头叹息,以后每天又要对着这群废物渡日,想想就心酸。
还是找个人来安慰一下他受伤的心灵。北幽南摆手,对旁边的小内侍吩咐道:“去,传国师进宫。”
国师积周子进殿前,已经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身为北国国师,别的本事他没有,诳人的本事倒是大大的有。
撩起帘子那刻,面前一抹明黄迎面而上,积周子心一咯噔,下意识捋了捋鬓边的头发,确认好了发型与衣袍完美无瑕后,抬起一张俊脸,笑得格外灿烂。
北幽南很满意,伸手拍了拍积周子的脸蛋。他就喜欢这样厚脸皮有胆量的人,不像前朝那些死鱼眼,瞅着心里就发闷。
积周子放下一颗心,张嘴滔滔不绝地表达了自己对于北幽南的崇敬之情,末了,北幽南直入主题,要求积周子解开失踪之谜。
积周子愣住,不知该如何措词。
之前皇上一心对付大齐,异想天开,欲不费一兵一卒,从内部将大齐击溃。他身为国师,皇上要施展宏伟壮志,他这个混饭吃的哪敢不同意?赶紧为皇上提供了一条龙服务,并且将自己的师兄介绍给了皇上。
哦,不对,那不叫介绍,叫利用。
积周子惆怅地甩了甩手里的拂尘,心中又恨又悔,都怪他那个师兄!被人利用一下会死吗,巴巴地非要反抗,不但破坏了皇上的绝妙佳谋,而且还反过来泄恨,将皇上丢到了大齐。
这下可让他如何向皇上交待!
北幽南一双冷眸淡淡地盯着积周子,慵懒地端起茶杯,轻咳一声,“国师,寡人最不喜话说两遍。”
积周子缩了缩脑袋,若让皇上知道失踪一事是师兄搞的鬼,第一个遭殃便是他这个同门师弟!不行,坚决不能让皇上知道真相!
“皇上,这是上天的旨意。皇上从皇宫凭空消失,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大齐的领土,说明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皇上此遭,不是渡劫,而是寻喜。”
北幽南听得很迷糊,一迷糊就容易动怒,伸手一掌就拍碎了茶案。“说人话!”
“根据皇上所言,梦里总会出现一个女子,且回途路上,走三步退两步,一切都预示着皇上已经找到真命天女,且真命天女就在大齐。”
北幽南哦了一声,好像说的有些道理?
积周子窃喜,他简直就是太机智了!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的聪明才智给折服了!
北幽南又问,“那接下来该如何做?”
积周子张嘴答道:“暗中寻访!”
北幽南紧蹙眉头,许久语气深沉,“好。”
积周子高兴道:“臣立马去办。”
北幽南点点头,打发了积周子,一人暗自忧伤地低头茗茶。真命天女啊,是不是貌若天仙美若翩鸿的那种?
想他二十岁的高龄,竟还能遇上真命天女这回事,说明上天还是没有放弃他。这样一想,还真有点小期待。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多么美好的未来!
临江镇,薇生忽然觉得周身一阵寒意,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好似被人念叨着。赵宣殷勤地献上手帕,哄小孩一般柔声道:“来,擤擤鼻。”
旁边杜仪一脸不爽地端坐,出声道:“......她又不是你家女儿。”搞得这么亲热作甚。
赵宣郁闷地回头望杜仪。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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