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狗的冷字在幕阜镇的方言里和“懒”谐音,所以从小他就背上懒狗的恶名,也自然而然适应了如此卑贱身份下该有的福利。在外公满身大汗的用木桶将半浑浊的水舀起,隔着泥阶朝金黄色的水稻田里奋力倾倒的时候,冷狗则心安理得的在旁边的草地上玩耍,偶尔从外公浇出来的水里,淘到几只一指长的翘嘴白鱼,高兴的大声喊——看!有时飘散的水花会在阳光下形成人为的彩虹,冷狗就在那还未消散的水雾里穿梭,不时脚下一两只拇指大的小鱼,在半干的泥田里翻动着,冷狗又将它们捡起来,举得高高的,透过阳光,能看见鱼儿的身体里五脏分明,玩腻了又将他们丢到水渠里。稻田里飞起的娥虫引来了觅食的青蛙,它们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却被悄悄靠近的冷狗用他肉肉的手掌捕获,于是被倒着拎起来,凑近了观看。人类的手指被喂进它们的嘴里,青蛙只是躲避着,逗弄一番,冷狗又会放走它,于是青蛙又遁去,消失在和冷狗一般高的巨大水稻林里。这时准有一两只蝴蝶相互追逐着,以不规则的飞行路线掠过,冷狗的注意力又到了它们身上,一个水瓢就变成了趁手的武器,他随着蝴蝶奔跑,追逐,徒劳地挥动着水瓢,直到自己满头大汗,也顶多能沾上一丝蝴蝶身上洒落的花粉而已。最有意思的,还是那鸡婆蛇,虽然在秋天的时候,它们远不如春夏交替的时候出现的那么频繁,但只要你仔细观察,在那突然一阵抖动的野菊花下面,准有一只半昂着头,两腮红红的四脚动物,它们浑身油亮光滑,拖着长长的尾巴,撵不上蝴蝶的水瓢,却能盖住鸡婆蛇,只是冷狗太过激动,往往用力过猛而敲断了它们脆弱的尾巴。
“抓住了!”
“什么?”外公停下手中的动作,站直了看着冷狗。
“鸡婆蛇。”
冷狗左手将水瓢轻轻地掀起一条缝,贴着泥土和小草沿着缝隙将右手伸了进去,配合得恰到好处,等他右手伸出来时,手里已经抓了一条金黄色的鸡婆蛇。他兴奋地挥舞着右手,小鸡婆蛇胖胖得身体在风中凌乱地扭动,不一会儿冷狗会用尽力气将它朝着远方的稻田里一抛,鸡婆蛇在半空中翻滚着,最终落在高大的水稻穗上,消失在同样金黄色的稻浪里。冷狗大声唱着:“春水流,春水流,春水流,别把春天悄悄地带走……”
外公脚上沾了几只深黄发黑的粗蚂蟥,冷狗凑过去,用手指甲掐着揪了下来,外公的小腿便淌出一股鲜红的血,冷狗狠狠地将蚂蟥放在天埂上的石头上,拿另一块石头将它砸烂。然后自言自语地说:“蚂蟥游水里,不分头和尾,蚂蟥叮脚膀,一口咬不放,蚂蟥听水响,游过来,跟人跑,蚂蟥水中跳,明天大雨到……”
“好了,下来抓吧。”
“我不。”
“为什么?”
“怕蚂蟥。”
“刚才不是用你太爷爷的烟油抹过了吗?不会咬。”太爷爷冷槐的烟斗里,用一根铁丝伸进去,搅两下,再拔出来就沾满了黑色的烟焦油,把烟焦油抹在腿上,蚂蟥就不会靠近。
“那怎么咬外公了?”冷狗不相信。
“外公没抹。”
“你怎么不抹?”
冷蜀没说话,冷狗才知道外公除了为自己省饭,省菜,连防蚂蝗的烟油也省给自己。老黄狗兴奋地从稻田里钻了出来,用湿哒哒的鼻头顶了顶冷狗,冷狗就下了水渠,外公已经舀得几乎没有一滴水,冷狗就看见各种小鱼在干涸的河床上玩起了蹦蹦床,没耐心的跑去捡拾,而不是像外公一样伸出大手,张开五指,将泥巴一块块地挖开,一条条地逮着里面滑溜溜的泥鳅和黄鳝。不一会儿,两人的收获也有满满一竹篓。一个看上去不起眼的小水渠,居然有这么多不同品种的小鱼小虾。冷狗拎起一条头很大长着两条长胡须,浑身都是黏液的鱼问外公,这是什么鱼?
“鲇鱼。”
“粘的就是粘鱼。”冷狗听岔了,又用两手合拢抄起另一条浑身像蛇一样有着黑灰纹路,尖尖的头,嘴巴里满是细细密密的牙齿的鱼,“这么像蛇,是蛇鱼吗?”
“是乌鱼。”
“乌的就是乌鱼。”冷狗又低头,一条白色的鳊鱼到了他手上,正奄奄一息的张着嘴喘气。“这是白鱼咯?”
“这是鳊鱼,也叫鲳鱼。”
“扁的就是扁鱼。”冷狗不厌其烦地低下头,又捞起一条长长红黄白相间又细又长的鱼,“那这个是长鱼吗?”
外公突然一步两步冲到面前,扬手一拍,趁冷狗还没反应过来,将他手里那又细又长的东西抢了去。”这是蛇。“
冷狗笑着说,“蛇鱼?”
外公见冷狗不害怕,也笑。将蛇抛得远远的,又回去掏泥鳅,回头对冷狗说:”碰见蛇绕开了走,会咬人。”
“说大话,鸡婆蛇就不咬人。”
“鸡婆蛇不是蛇,是蜥蜴。它叫石龙子。”
冷狗认真地瞪着眼睛听,像是不相信这么傻的鸡婆蛇居然还有个这么威风的名字一般。
”外公,你不教我打拳了?“
”不教了。“
“你不是说强身健体吗?”
“不教拳,但还得练石锁。你以后也有体育课了。“
”该教知识了?“
”教知识。“
”那教吧。“
”好。“
”我们先从星星开始吧。“
”星星?“
原来外公教的知识,是不一定需要坐在房间里,桌子跟前的。
第3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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