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岑远斟酌了下措辞,想占用几天。
晏暄没犹豫地:好。
岑远身上还穿着凌乱的中衣,而另一边晏暄却已经是衣衫整洁,长发工工整整地在脑后束成发髻,连一点遗漏的发丝都没露。他今日又换回了一套靛色劲装,消失一夜的锋利感又重回于身。
岑远看着对方的模样,就感觉昨夜那种细密的情绪又冲上心头,从屏风后绕了出去,把人勾下来接了个绵长的吻。
与晏暄一同用完早膳,岑远一个人出了门。
他沿路回到闹市,就见此刻荧灯已被人抬回了王府,平日里的摊位只陆陆续续出了几个,整个闹市显得异常空旷。
他随便找到一名摊贩问了路,走了没多久就停在一处酒家面前。
门上牌匾明晃晃地刻着四个大字南溪酒家。
岑远确认了一眼就走了进去,小二立刻迎上来: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不过我们这儿午市得到午时才开,这会儿只有酒水,还有
岑远拦住他的絮叨:我找人。
找人?小二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那请问客官贵姓?是找哪间客房的客人?
姓袁,找住天字号的人。
好嘞,那客官您坐着稍等。
小二回完话,就给岑远指了个位置,转身往楼上走去。
午市未开,一楼只有角落的桌上趴着一人,脚边垒了数个空酒坛,显然是喝了一晚,现在还在醉着。
岑远看了眼就收回了视线,望向小二离开的方向。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小二敲了敲门,门也应声而开,里面的场景就看不见了。但不消片刻,岑远依稀听见小二传达了一句有一位袁公子找,里面的人就猛地冒出了颗乱糟糟的脑袋。
然而下一刻,那颗脑袋就肉眼可见地蔫了。
岑远故意朝她笑了一下,还挥了挥手。
蔫了的麦耶娜收回脑袋,低声与小二说了什么,砰地将房门重新合上。
小二下楼道:天字号房的客人请您稍等片刻。
岑远眉梢一挑,没想到对方竟然没赶他走,旋即他对小二应了声,叫了壶茶。
约莫两盏茶时间后,天字号房的门才被重新推开,把自己拾掇得人模人样的麦耶娜下了楼,往岑远对面一坐。
怎么啦。麦耶娜朝两旁各自望了眼,我的袁郎呢?
岑远差点将新拿的茶盏一手捏碎。
麦耶娜兀自笑道:还是说,袁公子这是准备同意放手了?
闻言,岑远深呼吸一口气,往茶盏里倒满茶,往前推去。在推至对方面前时,他盯着人,一字一句:想都别想。
嘁。麦耶娜撇了撇嘴,接过茶盏一口喝下,说吧,那找我是什么事?
岑远静了一瞬,深舒口气,语气忽然变得无比郑重:
我想请你帮个忙。
第 71 章 秘密
岑远对这位峥族姑娘知之甚少,根据她昨夜和刚才的反应,甚至还怀疑过如果自己提出这个要求,她会不会来个诸如同意她嫁给晏暄的条件。
但出乎意料的是,麦耶娜很爽快就答应下来:可以啊,你尽管说。
岑远松了口气。
不过麦耶娜故意说了两个字就停住,看到岑远表情一僵,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岑远:
条件嘛,肯定是得有的。麦耶娜点了点木桌,酒给本姑娘包了。
虽说岑远自个儿的钱袋是有些轻,但还没到瓮尽杯干的地步,几顿酒钱还是付得起的,除非对方丧心病狂,让他把这酒家所有的酒都给包下来。
不过麦耶娜说笑时候管说笑,处事不会过分,只叫了一坛桃酿酒。
小二速度很快,直接上了酒坛和两只酒碗。
说吧,要我帮什么忙。麦耶娜说着,一边往酒碗里倒酒,倒满一碗后抬眼看对方,要吗?
丹林特色的桃酿酒,光是隔着大半张桌子都能闻见浓郁的酒香,味道能如影随形地跟在鼻间好久都不散。
要是放在以前,岑远铁定是二话不说直接让她倒酒了,不过这会儿,他吸了吸鼻子,喝了口茶:家里人管得严,就不喝了。
麦耶娜正要倒酒的手陡然顿住。
她将酒坛砰的一声放回桌上,眯起眼道:袁公子,我简直要怀疑你本意是想来给我下马威的了。
那我这可真得说声冤枉。虽说现在岑远是处于求人的位置,但还是没忍住驳了一句:原来我的确没这心思,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说法还不赖。
麦耶娜呛道:我觉得我就该拿着酒直接上楼,把你关在外头。
话虽如此,她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只是仰头将酒碗里的酒一口干了,又倒了一碗。
岑远见状也不同她墨迹,直入主题:我想跟你学一首曲子。
曲子?麦耶娜一愣。
嗯。岑远点点头,是用你们峥族的语言唱的,我也不知道曲名叫什么,只知道是用来替人祈福的。
麦耶娜边喝酒边想了想,片刻后道:在我记忆里倒是没什么用来祈福的歌曲,你确定是我们峥族的?
岑远沉吟不语,心里头回想着在中元那日,晏暄带他出城之后在河边唱的那首。
他在小的时候只从晏暄口中听过这首曲子的存在,中元那日是第一次听见内容,但归根究底,这乐曲既然是晏暄母亲每日唱的,祈福的说法也是晏暄从父亲口中听来,应当不会有什么差错才是。
难道它现在已经不再流传了?
麦耶娜的面容看上去十分年轻,放在中原可能还是刚及笄的年纪,也不是没有没听过的可能性。
岑远补充了一句:那歌是十八年前的了,我不确定现在还有没有。
十八年前啊麦耶娜喃喃一声,你还记得怎么唱吗?这范围太大了,别说民间私下作曲传唱的了,就是一些流传千百年的传统曲子,都有可能被修改成了不一样的乐曲。
岑远垂目道:我想想。
他对乐曲曲调不怎么敏感,平日也兴致缺缺,除非实在是难以入耳,其余的能单独分出个喜恶高低就实属不错了。
不过这一首祈福的曲子,他那日听的时候格外认真,现在想来无非就是因为那是晏暄唱的。于是在努力回想后,倒还真让他记起一两段调子。
他环顾了一圈,见唯一的小二正在招呼另一边角落刚醒的醉鬼,便压低声音,将他记得的两段调子轻声哼唱出来,也不知道自己哼出来的究竟有没有在调上。
但麦耶娜一听便一拍桌:哦!你说的是这个啊!
岑远险些被她吓一跳:?
害,刚才你说是用峥族语唱的,我就没有想到这支曲子。麦耶娜低头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下,紧接着就从腰右侧摸出一支与笛子很像的乐器,只是长度只有一拃。
这叫钦乌,是峥族才有的一种乐器。你刚才哼的那支是我们族里的定魂曲,的确是有祈福的意义在。
岑远怔然:没有唱词?
正常来说,是没有的。麦耶娜道,我从小到大知道的,就只有用钦乌吹奏,没听过有唱词的版本,估计你听过的唱词是另外再加的。
她解释得十分清楚,岑远点点头,垂目思忖少顷,而后道:这曲子只能用钦乌吹奏吗?
既然是峥族才用的乐器,那十有八九是很难在中原买到的,而且这吹奏乐器,就是暂借也不大合适。
麦耶娜道:对我们峥族人来说,一般就用钦乌,不过在中原的话,用竹笛什么的也勉强能够代替,没有太多的讲究。
她想了想:实在不行,随手扯片树叶,只要能吹出声来,就不算什么问题。
岑远心想,对他这个半吊子来说,能吹出正确的语调来就实属不易,就别去想要剑走偏锋了。
若是没有钦乌,老老实实用竹笛代替就好。
他心下一定,便同麦耶娜说了自己的想法,后者一口答应下来:行啊,等你准备好后来找我就行。
多谢。岑远道,不过这酒家里太吵,要是我们单独共处一室,对你影响也不好。正好我们在这有一座空置的府邸,不远,就是要麻烦你挪两步了。
说罢,他又朝酒坛的方向抬了抬下颚:放心,酒一定管够。
哟,想得倒是周到。麦耶娜挑了挑细眉,虽然我是不怎么介意,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岑远说笑一声:你这汉语说得还挺溜。
麦耶娜已然半坛酒下肚,一脚曲起踩在凳上,闻言就开口先蹦出一句骂人似的峥族语,而后才换成汉语,抱怨这汉语多难学,小篆又有多难写。
岑远连忙打住她:等等再骂,我还有问题。
你说!
岑远这会儿倒是有些理解晏暄看着自己喝醉酒时的感受了,尽管只是一部分。
他摇了摇头,让小二去煮壶醒酒茶。
吩咐完了,他重新看向麦耶娜,问道:这定魂曲可以在人生辰的时候吹奏吗?
麦耶娜一时没答,视线落在对方身上,稍稍眯了眯眼,一手支着脑袋,片刻后才道:中原人,我现在突然感觉你长得也不赖了。
岑远没好气地道:谢谢,你发现得太晚了。
那你愿意娶妾吗?
岑远感觉再这样下去牙帮子都要给他咬裂了,他道:那可真是敬谢不敏。
麦耶娜大笑两声,仰头灌了碗酒,回答说:定魂曲大多都是在一些重要日子比如新年伊始、婴儿出生之时吹奏的,生辰时自然也非常合适。
那有没有什么礼物,是专门在人生辰时送的?
专门在人生辰时送的礼物倒是没有哦!麦耶娜突然醍醐灌顶,要到袁郎的生辰了?
虽然不是真实姓名,但岑远还是觉得听着别扭:就不能把袁郎这个称呼换了吗。
麦耶娜振振有词:你们都一个姓,我不区分一下,你能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岑远:
罢了,反正这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回做。
是要到他生辰了。岑远道。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麦耶娜说着,还真作出了一副沉吟状,若是峥族男子生辰,一般就是送些牛马、刀剑,或是一些自制的小玩意儿。
自制的小玩意儿?
对。麦耶娜又低头从腰间摸下一张帕子,摊开放岑远面前,手指点了点帕子的一角,女子也是如此,像这就是我阿母在我上回生辰时送的,这上面就是她亲自绣的图腾。
岑远当然不是第一回见这图腾,他托起自己腰间的玉佩,放在一边比较着看了看,不免好奇:这图腾是有什么讲究?
传闻说,我们峥族人本是火神祝融的后代,这图腾便是描绘的火神的形象。麦耶娜边灌酒边道,所以对峥族人来说,凡是亲手制作的、含有图腾的东西,无论是雕刻有图腾的玉佩,还是绣有图腾的巾帕,都有恳请先祖保佑此人一生平安喜乐的意义在。
岑远:原来如此。
不过除此之外嘛麦耶娜目光落在那玉佩上,笑了一声,玉佩的意义就不止如此了。
话音停顿之时,正好小二将煮好的醒酒茶端了上来,而这会儿也陆陆续续有人进了酒家,周围逐渐变得熙攘,叽叽喳喳一片。
岑远为对方斟了一杯茶,同时回想起晏暄将玉佩送他时说的话,便问道:保佑夫妻和睦、家庭安康?
谁料,麦耶娜在接过茶后摇了摇头:夫妻之间相赠,倒是有这个意思,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岑远一怔。
玉佩这东西,如果只是刻有图腾,那便只有一层保佑的意思在。麦耶娜道,但如果在其中刻上心仪之人的姓名,就代表雕刻之人想与他一生一世、一心一意。而接受了玉佩的人,就表明是两情相悦。
岑远:
所以说,平时峥族男子收到玉佩作礼的时候,会慎之又慎,只会接受自己心仪之人所赠之物。麦耶娜一脸玩味地看着岑远,显然是为他手上那枚玉佩,久而久之,这玉佩就成了情人之间的定情信物了。
说罢,她捞起旁边的酒坛往碗里倒,却只倒出了仅仅覆盖碗底的酒。她嘁了一声,将那一小口也饮尽,就发现岑远垂首看着那枚玉佩,目光怔愣。
怎么了?她问。
岑远却没有回答,一手指腹摩挲着那枚玉佩。
刹那间,仿佛周围的喧嚷猝然变换,他重回到那个乞巧的夜晚
是我母亲的玉佩。
听说峥族人成婚之时,便会将亲手雕刻的玉佩送予对方,以此保佑夫妻和睦,家庭安康。
母亲不在,我也不懂如何雕刻,今日又过于仓促,只能将这枚转赠予你。
那时候,他因为失眠,对着这枚玉佩翻来覆去看了一整夜,也没见着上面有什么像是名字一样的纹路。然而这会儿,再拿起玉佩时,他却觉得心跳陡然加快,前所未有的紧张几乎掩盖周围所有的声响。
分卷(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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