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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第五十四章胡闹
    景辞瞄一眼车门外熙熙攘攘大街,方才的气焰就这么没了,缩回角落里瞪着阴云盖顶的陆焉,闷声道:“我不跳了!”
    陆焉让她前一句话气得头疼,额角青筋爆现,哐啷一下猛地关紧车门,放下帘子,兀自坐在车门前,离她二三米远,捏紧了拳头不说话,只怕再多说一句便要忍不住掐死这个不知好歹的臭丫头。
    马车里静得骇人,景辞自知失言,但碍着身份、面子,总觉着自己堂堂一个郡主,哪能低三下四主动求和,但心里头又止不住七上八下的担忧,便只好偷偷摸摸斜眼瞄他,哪知道刚扭扭捏捏看过去一眼,就让他逮个正着,一个心虚一个盛怒,掺合着满大街热闹吆喝撞在一起,她立刻低头,他瞧着她那怂包似的小模样,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最终叹一声,一团火落进肚里,败给她。
    “过来——”他招手,她见好就收,嘴里咕哝着“让我来就来,让我走就走,当我什么呢…………”然则手脚并用爬过来,让他长臂一捞,揣到身前,身子半倚在他臂弯里,小屁股坐在他腿上,一张娇艳明丽小脸仰着,就在眼前。
    再娇滴滴嗔怪一句,“怎么又生我的气?沉着脸不说话,可真真吓死个人。”这一生是山楂裹着蜜糖,既甜且酸,再是百炼钢也成绕指柔了。
    “唉——”陆焉长叹一声感慨道,“迟早有一日要被你活活气死。”
    景辞全然不信,接口道:“你放一万个心吧,我总觉着我气死你之前,铁定早给你掐断了脖子——升天!。”
    陆焉一口气无处去,恨得牙痒痒,张嘴就在她粉生生的脸蛋上咬上一口,印上一圈浅浅牙印才满意,含笑看她又是擦脸又是愤然,“你这人怎么这样…………疼死我了,你这…………旁人若是见了,还不知我背地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干了什么?让阿爹吃一口罢了,怪只怪你不听劝,明摆着做不得的事情,偏要去。”
    “偏就去!”一只手捂着脸,一双眼满是怨怪地瞪着他,她那小倔脾气又涨起来,这就给他顶回去,“我去了不是正好如你的意?引出了永平侯府家臣,还顺带白得了国公府的把柄,买一送一的生意递到你跟前来,可千万别再装出个委屈模样,瞧着反倒是你吃了亏似的。”
    他冷然,嘲讽道:“呵——如此说来,反倒是我逼着郡主往火坑里跳?”
    景辞一咬牙,认栽,“对,横竖就是我自己傻,我活该,成了吧!”一扭头再不说话,陆焉也懒得哄她,这一路便无人说话,到了提督府这人还闹着脾气,不起身不迈腿的,最终让陆焉一把架在肩上,众目睽睽之下生生让扛进了提督府内院。
    她挂在他肩上,羞愤难当,又无计可施,扯了衣袖挡住脸,恨得一口银牙咬碎。
    叽里咕噜,小鸟儿枝头笑,初秋也有好春光。
    他扛着景辞径直到了寝居,小人儿扔在春榻,刚要撸起袖子收拾人,她自己个先哭起来,从门口到榻上,这一路千万种委屈都上心头,她忍了许多日,从夜探诏狱的战战兢兢,到接应童儿的慷慨凛然,她挣扎数日,心如火焚,却抵不上他轻轻巧巧请君入瓮,再一箭双雕,令她将国公府及景彦的前途都赔进去。今日的宠爱能抵几时,他如此喜怒不定,心狠手辣,谁知将来她要落得个什么下场?
    或许连一根白绫吊死的喻婉容都不如。
    陆焉回头,眼风向门外一扫,跟在一旁伺候的杨柳木棉两个便赶忙带上门,退了出去。他抽上一只椅,就在她面前坐着,打算正正经经看她哭,“你这又是怎么了?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胡闹?”她抬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随即了然,讥讽道,“说的是呢,我这里不听你的话便统统都是胡闹,旁人不听恐怕便只有死路一条。说起来我还需谢过,不知陆大人是要我下跪磕头,斟茶认错,还是像在诏狱一样,将我剥干净了再羞辱一通?我可真是个不要脸的下贱东西,被人那般作践,竟还能如此没脸没皮地活着。”
    陆焉阴沉着一张脸,冷冷看她哭闹,余下只有一句,“原来郡主心里头始终记恨着——”
    “为何不记恨?”她这是被逼到了极点,兔子急了咬人,她这张吃素的嘴,咬紧了也能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永平侯府因你获罪,荣靖生生被你折磨至死,我去到跟前时,他眼睛都已经不行了…………”她捂住嘴,掩住将出的哭声,咽下这一嘴苦痛,继续说:“你知道我瞧见…………我瞧见他右手时有多害怕…………文修哥哥那样英武博才的人,一落到你手里,哪里还是个人…………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我夜夜噩梦都是他睁着一双带血的眼睛,拖着残手找我,他喊啊…………小满小满,我好疼,我好疼啊…………”
    话至此,她已然泣不成声。她这些年被保护得太好,太久未见斗争残酷,世态炎凉。荣靖死前画面,她光裸的身体与他空洞的眼神,或许将要成为她一生不愿想起的噩梦。
    到此才知晓,佯装无事虚与委蛇是如此苦痛难熬,尤其面对陆焉,她不愿推开他,又忍不住怨怪他,她只他内心苦楚,丢开身段想要悉心读懂,但难,实在是难,难到她从天真浪漫变作愁绪满怀,这磨人的心虚又甜又苦,她宁愿懵懂,也不要如此心痛心酸,情难自抑。
    “你说青岩莽撞,不知天高地厚,但他有什么错?他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念的都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崇敬的是岳武穆于廷益,他愿意豁出性命去实现他的礼义气节,如此赤诚之心,总好过那些个满口仁义道德,一转眼冲着九千岁奴颜媚骨卑躬屈膝的官老爷!”
    “至于我…………”景辞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咬紧牙,恨到了极点,一双手止不住地捶打他,哽咽道,“你当我什么,你究竟当我什么,你凭什么那样欺负我…………我还是个人么…………呜呜呜…………我死了吧,让我死了吧…………”
    陆焉沉默无言,低着头任她打骂,眼见着小丫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心中未尝好过,是心疼也是自责,她本就是枝头白雪,而他是栈道泥泞,如何能比呢。
    叹一声,将她揽进怀里来,扶着她益发清瘦的后背,默然相对。
    景辞依旧是孩子脾气,心里虽气着他,但谈不上恨,眼前有了肩膀,便顺势钻进他怀抱,手臂环在他身后,身子也坐进来,娃娃似的缠住了,尽情地哭,眼泪浸透了他后背团花纹藕色衣衫,自己也哭出满头大汗,但依然不停,一口气吊高了,接着还有一口气呜咽出来,没完没了的劲头,大约是要哭到海枯石烂山崩地裂才肯罢休。
    再一会让自己一口气呛住,咳得撕心裂肺,他将手臂横在她臀后,如小时候一般将她整个人抱起来,绕着圈子在屋子里散步,一面拍背一面说:“原本想领你回来瞧一瞧隔壁的郡主府,你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叫他们现改就是。”
    “谁稀罕什么郡主府,我自己有地儿住…………呜——咳咳咳…………”
    “好了好了,知道你有的是地方住,慢点儿说,省得又呛着自己。”说着将她整个人都向上掂一掂,再抱稳些,娇娇一个小东西搂在怀里,竟也不觉得累,还要耐着性子哄她,“那孩子我让春山远远送走,一辈子不许入京就是了。你啊…………跟我闹个什么劲儿呢你…………”
    “真…………真的?”娇滴滴小美人终于肯从他左肩上抬起头来,含着泪的眼镜望住他,单单这一个眼神,他便百转柔肠,恨不能将她在怀里揉碎了,缠紧了,再不放开,哪里还舍得责问。
    “我同小满说的话,几时有假?”
    “那…………青岩呢?”
    陆焉道:“他太过莽撞,是该受些教训,更何况你的婚事,有你父亲首肯事半功倍。”
    她挂在他身上,柔软白腻的小手拉扯着他的元宝领,嗔怪道:“说来说去,还是要拿捏我们国公府。欺负我还不够,还要欺负我爹,你可真是坏透了…………”
    “你不气我,我自然不坏。过来——”
    “做什么啊,都这样近了,还叫过来…………”
    “过来让阿爹亲一亲——”他腾出一只手来,扶住她后脑,一弯腰衔住了一双藏着泪水咸涩的唇。
    ☆、第55章 甜梦
    第五十五章甜梦
    她哭得脱力,乖乖让他按着脑袋玩着口舌交缠的游戏。他像是上了瘾,沾她一口便再也戒不掉,日夜辗转思念成疾,想的都是她红润饱满的唇,似一片含不化的糖,愈吃愈是成瘾。站得累了,便一转身坐在春榻上,小人儿也顺势往身前一端,一双腿缠在他腰间,曼妙腰肢尽握掌中,捧着一张艳若桃花的脸,摆弄成最最暧昧的姿势。
    火热的舌头探进去,缠着她的,勾出一声声娇羞绵软的轻吟,仿佛秦淮河上花魁指尖的琵琶曲,咿咿呀呀一个音起半个音落,隔着重重纱幔半遮半掩的勾人魂。
    难耐,难耐,恨不能永永远远缠绵在这啧啧娇吟的拥吻里。
    他离了她,额头抵着她的,望着她雾蒙蒙的眼睛,小小一张春榻,手脚都纠缠在一起,仿佛生怕离了一寸便离了天涯,要时时刻刻,紧紧贴着才能安心。
    修长白皙的手指摩挲着景辞被吻得红肿的双唇,他渐渐醉了,双眼迷离,漆黑的眼眸中通通都是她的影,轻声问:“娇娇今早吃了什么?竟这样甜…………”
    满心怜爱都在缠绵话语间。
    景辞低着头,羽扇般的睫毛忽闪,藏着眼眸里那一抹最多情的娇羞,小声说:“你又欺负我…………”他的心便被她一句娇嗔搔得心痒难耐,握在她腰间的手滑上腋下胸侧,将她再往身前带。
    手指从双唇之间钻进一只樱桃小口,撬开牙关,抚过贝壳一样可爱的牙,再进些,来回拨弄着小而香的舌,指尖亵玩着红润小巧的嘴,让她含着,绕着,吸吮着,香艳迷离。
    他眸色更深,仿佛已然压抑着隐忍到了极点,沉沉道:“欺负什么?怎不见我欺负旁人?”
    景辞嘴里含着他两根作乱的手指,含含糊糊说不出话来,让惹急了牙齿一合,咬住他抵在最后的中指,刺得他从指尖到尾椎骨,浑身上下苏苏麻麻的痒着,再也忍耐不住,只能跟随兽性,猛地吻上去,末日一般纠缠吞咽,吻得她将要窒息,“唔唔唔——”扭动挣扎,如同一尾湿了水的鱼儿,旱地里扑腾。
    嘘——接下来的不能听。
    突然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仿佛是大冬天里兜头被人浇了一桶凉水,他猛然间起身,惊恐地犹疑地望着她,俊朗无暇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看她,又低下头看着春榻上搭着的红底鸳鸯锦,愣在当下。
    她正要问:“怎么了…………”
    他已换了脸孔,低下身来哄她,“没事,吓着娇娇了?”
    “陆焉…………”
    “嗯?”又贴近了,吻着她眉心,灼热的呼吸全然熏染着她原就绯红的面颊,她隐约觉着他与往日不同,却偏偏参不透,迟疑着问道:“你是不是中邪了?”
    “唔——又欺负我…………唔唔,不要…………别撕我衣裳…………”眼下如暴风骤雨,摧枯拉朽,所向无敌。
    “死太监,臭太监,色鬼太监!”她到最后仍是哭,委屈得扯着衣襟,缩在一旁角落里。看他像看洪水猛兽,只想着远远逃开就好。一句话将他气得要呕血,真恨不能将她吊起来收拾一顿才好。
    转眼间入夜,厨房里一桌晚饭再热第二遍,陆焉抱着景辞在膝头,温水沾湿了帕子擦着一张泪涕纵横的脸,柔声问:“饿了没有?吃了晚饭再哭成不成?不然肚子里没东西垫着,哭不大声。”
    她抖一抖嘴唇,又委屈,“你嫌我…………”
    陆焉道:“我哪里敢呢?只怕你饿坏了身子,先吃饭,吃完咱们慢慢说,好不好?娇娇乖,别拿吃饭赌气。”
    她这一下好不容易收住了泪,揉着眼角抱怨,“我眼睛疼…………”
    “哪里疼?我亲亲。”说着话,低下头,细碎温柔的吻便落在她红肿的眼睑上。他认了,这一生没认过命,没认过输,只认她。
    可她偏偏不领情,小脑袋一躲,瓦声瓦气地说:“才不要你亲,你这坏人,我跟你才不是一路人。”
    他并不在意,将她抱起来往花厅走,“好好好,娇娇与我不是一路人,我与娇娇是一路人即可。”
    景辞道:“你这人好不要脸,谁是你的娇娇,可不要来乱攀关系。”
    陆焉笑,“不是娇娇是什么?说不得动不得,重不得轻不得,放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倒头来只得‘坏人’两个字,还要同我划清界限不相往来,不是个磨人的小娇娇那是什么?”
    景辞撇嘴,“油嘴滑舌,一听就知道不是好人。”
    陆焉道:“对旁人或许坏,但对娇娇,没得再好了。”
    “别以为一句哄人的话我就饶了你,等着吧,等着回头吃我的鞭子。”
    他将她放置在桌旁小圆凳上,自己就近挑了个位置,捡着她喜欢的菜式,伺候她用饭,“账慢慢再算,吃饭要紧。”心头肉瘦了两斤,是该好好补一补,珠圆玉润的,抱在怀里才熨帖。
    饭桌上,景辞让他喂得饱肚,餐后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抱怨说:“你这人真是的,又不是养小猪,一个劲劝我多吃,当心真把我喂成个大胖子。”
    陆焉递一碗茶来到她嘴边,伺候她漱口,再一盏清茶润喉,轻声道:“胖姑娘好,胖姑娘实诚。”
    景辞不服,“我哪里不实诚啦?”
    陆焉道:“多吃总没错。”哪能将男人的心思都透给她呢,先哄着,听话了就是高招。
    月朗星稀,景辞见这天色,心里始终难安,故问道:“天不早了,你几时送我回去?”
    陆焉道:“国公府迟迟未有人来催,想是认了,你爹是真要将你送给我做女儿了。”
    “谁要做你女儿!”
    “对,不是女儿,是阿爹的小娇娇。”他起身来,走到她身边,张开双手笑道,“可吃好了?一会子领你去郡主府瞧瞧,敢问娇娇是自己走,还是要阿爹抱着去?”
    她原本气他拿话刺她,于是这一会偏要折腾他,一抬手勾住他后颈,撅起嘴来说:“要抱!”
    他习惯淡漠的脸上笑容更甚,心甘情愿将这撒娇耍赖的小东西横抱在身前,手臂上沉甸甸,是甜蜜负担,甘之如饴。
    一顶小轿不走前门出,自小侧门辟出一条小道来连着新落成的郡主府,穿过浓浓绿荫,转眼间就到一处山石迤逦风清水美的幽僻山庄,闹中取静,与周边府邸大不相同。
    景辞瞧着大为欢喜,由他领着自正房穿出,未料在寝局后头藏了一处江南园景式的荷塘小桥,曲水流觞,还有一处纳凉的小屋,纱帐翻飞,红烛高照。接着清风荷香,美不胜言。
    景辞低头打量着嵌在桌脚处一颗散着幽光的夜明珠,陆焉上前一步,自身后环住她,手臂横在她吃得微凸的小肚子上,腻着她,吻着她侧脸,哑声道:“如何?娇娇可还中意?”
    她笑着说痒,在他怀里左躲右躲,最终逃不过,让他逮着正面,又倚靠在窗前吻过一回,吸着她的舌,咂咂有声。景辞让这水边迷情询得面红耳热,躲开他目光,扭捏着说:“喜欢…………”
    他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欣然道:“娇娇喜欢就好。”
    景辞仍低着头,面红红装满了娇羞,咬着唇欲言又止。他便等着,痴痴看着,已算完满。
    “可是…………你莫不是当真要将我嫁给平南侯那个镇日里斗鸡走狗的好儿孙吧?万一…………万一他要真是…………我可怎么办呢?”
    他不知何时起的心思,抬手拆下她发上蝴蝶玉簪,这一头乌亮青丝便通通落在他掌心,散开去,在夜风里摇曳,为少女的纯真脸孔,添一抹妩媚。“娇娇别怕——”他的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将她层层包裹住了,不与旁人,“世事虽难料,但死前,我总会先安顿好你。”
    “什么死不死的!我哪里说了这个!”
    “是我说错话,让娇娇伤心了,别气,我给娇娇赔罪,怪我怪我,口没遮拦。”
    她抬高手,难得一次主动抱紧了他,头靠在他肩上嘟囔道:“陆焉,我好害怕,我不知道这日子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还能快活几时。只怕哪一日梦醒,统统都是假象。那我该怎么办?你真能长长久久地陪着我么?”
    陆焉紧紧拥着她,吻着发尾女儿香,看窗外清风明月,半池春水半池花,心头柔软到了极点,感念着只要有她,他便无所求了。
    因而喟叹道:“只要娇娇愿意,咱们总能长长久久的守在一处。”
    景辞喃喃道:“哪能呢?成了亲,哪能一辈子装样?若是没个子嗣,到哪都要被人说嘴,宫里的情势谁料的定?皇上病重,若真是…………那又是另一番天地,如何能长久?我总是别人得妻,你呢…………你怎么办呢?难道真要一辈子偷偷摸摸不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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