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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她福运绵绵 第18节

    不过这种掷骰子似的事也挺有意思,玉妩想了想,遂低声道:“若此事果真是江月媚指使琼楼做的,那就让她破点儿相,摆在明面让咱们瞧见,也不算冤枉她。若不是她做的,那就是我小人之心,为长教训,回头叫我破点儿小相算了。”
    玉妩随口说着,起身伸了个懒腰。
    江月媚的事虽有些烦人,但想到过两日便可回门,终归是令人期待雀跃的。
    她阖上窗扇,暂且将那对主仆抛之脑后,下了阁楼去陪虎子玩耍一阵,而后洗手用饭,顺便安排好周曜明日的药膳。
    剩下的就是掰着指头数回门的日子。
    ——四月十九,那是她的生辰。
    王府里没人把这平淡无奇的日子当回事,但对玉妩而言,生辰终究是特别的。淮阳王府庭院幽深,她难得能回趟娘家,想把两个日子凑在一处,团圆又热闹。
    *
    玉妩回门的日子,徐司闺已派人知会了钟家。
    钟固言夫妇听闻后自是欢喜。
    就连时娇和魏婉仪对此都颇为期待。
    自打玉妩出阁,两人就没再见过她了,按着京城里的种种传闻和淮阳王外围的迹象,婚后的处境着实令人忧心。但那等府邸却不是她俩能贸然踏足的,遂只能隔三差五的派人到钟家打听消息,就等着玉妩回门时抽空碰面。
    如今日子定了,岂不欢喜?
    遂约定届时同去钟家,共贺好友芳诞。
    时娇是个爽直活泼的性子,且家中不急着为她定婚事,满身力气没处使,便琢磨着该如何送一份可心的生辰贺礼,好让玉妩觉得纵然婚事坎坷,仍有暖意绕在身侧。
    想来想去,寻常俗物皆不足挂齿,珠宝首饰也非玉妩所求,倒是那桃源阁的八珍脍……
    一想到这,时娇再不迟疑,当即动身出府。
    桃源阁是京城里极有名气的酒楼,里头的厨子各有绝活,风评极佳。
    八珍脍则是他们家的招牌,八样色香俱佳的美味摆成一桌,各有风骚而又浑然一体,整顿饭吃下来,那味道,绝了!只是这东西做起来费事,三日出一回预定的牌子,每回只放五枚,都是刚拿出来就能被瞬间抢完。
    玉妩是个贪吃鬼,从前尝过一回,便时常念叨。
    生辰送她一桌美食,定会欢喜!
    时娇兴致高昂,趁着牌子还没放出来,赶紧去排队。
    到得那边,离放牌尚有三个时辰。
    但面前已围了不少人。
    时娇亲自排在队尾,命贴身丫鬟红豆去瞧瞧,前头这些人是几拨儿的。没片刻,红豆回来低声道:“姑娘,前头是五拨儿人。”
    五拨儿吗?瞧着倒有二十来个。
    不过这也不算新奇,八珍脍的牌子抢手,有些人家怕派人独自来了不顶事,常三五成群的派过来,就跟放榜时人多势众抢女婿似的。
    前头那四拨都是成群结队来的,红豆早已摸得清楚,排在时娇前面的则是个面貌白净、排队还不忘翻书的少年郎。
    时娇的目光不由黏在了他身上。
    照理说,这些人既老早来排队,定是对牌子志在必得,不可能中途离开的,她来晚了一步,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其实早就没机会了。即使硬着头皮等三个时辰,牌子拿出来,那五拨儿各得一枚,她这排第六的便什么都落不着。
    但时娇从不是按规矩办事的人。
    前头人多的不好交涉,这少年郎孤身一人,又像是个书呆子,她觉得或许有戏。
    第18章 哭戏
    后巷里竹丛掩映,清风徐徐。
    时娇轻咬红唇,打量着少年的背影。
    他的身姿修长如竹,穿着读书人惯用的天青色长衫,坐在圈椅里挺直悦目。他看得很认真,缓缓翻动书页,不时拧眉思索,似乎半点都没被巷外遥遥传来的街市吵嚷打扰,只心无旁骛地读书。
    时娇探身看他的脸,眉清目秀。
    应该是个好说话的人吧。
    她酝酿了下情绪,因巷中有风吹过,还特地逆着风瞪大眼睛,直到眼里被风吹出潮润的泪花,她才示意红豆轻拍了拍少年的肩,低声道:“这位公子,打搅了。”声音也压得颇低,神情间隐隐难过。
    少年回头,便对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是个正当妙龄的少女,生得眉目如画,娇憨可人。看她的气质穿着,分明是出自高门贵户,就连身边的丫鬟都穿着绫罗锦缎,环绕在她身侧。
    他愣了下,见红豆朝她屈膝施礼,便也起身回了一礼,道:“不知姑娘为何唤我?”
    “公子是在等八珍脍的牌子吧?”
    明知故问的事,少年点了点头。
    时娇眨了眨眼睛,方才被风吹出的泪花凝成水珠,垂于眼睫。她站起身,攥着手中绣帕,低声道:“是这样的。家姐隔日便要出阁,离京之前,她想尝尝这八珍脍的味道,权当纪念。我专程赶来,便是为求个牌子,可惜终是晚了一步,不知公子……”
    “不方便。”少年断然拒绝。
    意图被猜出,且刚开口就遭了闭门羹,时娇却并未气馁。
    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更柔,“我也知道,凡是提前几个时辰来此处排队求八珍脍的,定是各有缘故。我这般请求确实强人所难。只是,”她垂首抽噎了下,似强忍难过,顿了一瞬才道:“家姐远嫁边塞,这辈子都未必能回来,临行前只想尝尝这味道。”
    “公子是读书人,想必知道那种地方是极为苦寒的。”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甚至夹杂了哭音。
    少年反倒有点手足无措,知是方才拒绝得太武断,又不好唐突,只劝道:“你别哭呀。”
    时娇果然停了抽泣,只剩肩膀轻颤。
    少年将手里书卷搁在椅中,显然是听进去了,问道:“她隔日就离京吗?”
    “是呀,婚事催得很紧。”
    见少年仍自迟疑,时娇再接再厉,低声道:“家姐性子自幼娇弱,嫁的又是个莽夫,到了那种苦寒地方,定会吃许多苦头。京城里的东西她不好带,唯有这些吃食的味道能留个念想。姑娘家的婚事向来身不由己,这也是她唯一能奢求的。”
    说着话,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少年。
    少年被她瞧着,心中微震。
    不止为她的目光容色,更为她的言语。
    他姓钟名隐,是玉妩的堂兄。
    先前玉妩出阁时,他奉父母之命自扬州上京添妆,而后便留在了钟家,由钟固言引荐到书院读书。今日来这里排队,是因玉妩即将回门,钟夫人知她贪嘴,想求一顿八珍脍来讨女儿欢心。
    钟隐知道后,早早就来排队了。
    坐着的大半个时辰里,已有二十余拨人来过,见队伍已满,俱失望而去。也有跟他商量的,皆被钟隐断然拒绝。
    方才时娇一张口,他不用听下文便知对方打算,下意识便回绝了。
    谁知她会说出这番话?
    姑娘家的婚事身不由己,她那可怜的堂妹不就是么?
    心底的柔软似被戳中。
    钟隐瞧着少女,心里迟疑挣扎。
    诚然,他是很想给堂妹求得这顿八珍脍,作为回门兼生辰之礼的,否则也不会大清早就跑来这里排队。须知前面那四拨虽来得早,却都是高门仆从,为讨主子欢心,天没亮就来蹲着了。除去这些,就属他来得最早。
    钟隐也对那牌子志在必得。
    可眼前这少女……
    远嫁边塞苦寒之地是何等情形,不用想都知道,这辈子既难回京,便不可能再尝到这味道。而玉妩虽也可怜,毕竟还在京城里,他既有心,改日再来排队,多试几次,纵能为她求得一顿。
    至于生辰贺礼,另外用心准备似也无妨。
    想来以伯母和堂妹的性情,得知这少女姐姐的遭遇,也愿意成人之美。
    钟隐思量定了,终是颔首。
    时娇见状,顿时破涕为笑,眼睫仍蒙着湿润雾气,唇角却已勾起,忙道:“多谢公子!公子这般宽柔和善,定能长命百岁,阖家诸事顺遂,福寿绵延!不知公子家住何处,改日必定登门拜谢!”
    钟隐笑了笑,摆手道:“不必,愿令姐顺遂。”
    说罢,自管携书飘然而去。
    时娇站在屋檐下,目送他背影远去,轻轻屈膝为礼。
    由头是假,但谢意却是真的。
    时娇并非骄横之人,知道来这里求牌子的都是各有缘故,方才这般假哭言辞,也只是尽力而试——若对方当真有绝不退让的理由,她也不会强行逼迫,但若对方有周旋的余地,她自是很想为玉妩求得礼物,再重重的答谢对方。
    没想到对方竟真的答应了。
    时娇原就生于书香门第,对读书人有着天然的好感,瞧着他的背影,更觉亲切挺拔。不过对方既无意受谢礼,她也没派人去追问打扰,便就着少年坐过的圈椅坐下来排队等候。
    从小到大,她还没这般苦等过。
    但愿能令玉妩展颜。
    *
    钟隐离了桃源阁,便直奔钟府。
    到得那边,同韩氏说了事情的经过,歉然道:“伯母嘱托的事,侄儿没能办好。只是那女子实在可怜,祖母常教导说要行善积德,侄儿便先成全了她。等下回放牌子时,侄儿再去排队,定为玉妩求来一顿。”
    “无妨,无妨。”韩氏拍了拍他肩膀。
    钟隐过意不去,仍觉歉然。
    韩氏便又道:“我虽早早离了扬州,跟母亲相处得少,却没少听玉妩念叨。所谓缘法原就是玄妙的事,她住在京城里,那八珍脍何时吃不得?你也无需多费时,还是该以学业为重。她能回府,定已极为欢喜了,锦上的花不添也无妨。”
    说着话,带他去钟固言的书房,顺道考问课业。
    淮阳王府里,玉妩确实极为欢喜。
    来到京城之后,她从未离开家这么久过。
    出阁前笼罩在钟家头顶的阴霾道如今都记忆犹新,这阵子没传回去半点消息,父母定是极为担心的。还有时娇和魏婉仪,她俩都是操心的命,必定也没少为她担忧。这次回家相见,多少能令亲友宽慰。
    ——毕竟,如今这处境比她预想的要好很多。
    玉妩迫不及待,每天掰着指头等日落。
    终于等到四月十九这日,玉妩起了个大早,用完饭换好衣裳,将药膳的事跟孙嬷嬷交代妥当后,便由徐司闺陪着,动身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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