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千橙克制嗓音,几乎没有停顿地质问道:“你在干什么?”
江宋沉默不语,眉宇紧蹙,似有化不开的愁。
“你刚才那样特别失礼,你知道么?”郑千橙将衣服披在肩上,不明所以地问他。
江宋依旧低沉。
静默片刻,他转身垂眸,眼皮微耷,看了眼餐厅大门:“你为什么会和他一起。”
郑千橙抿了抿唇,猛地吸了口气,正要开口,便听他冷冷道:“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她惊讶于江宋强大的控制欲,下意识反问道:“为什么?凭什么?”
江宋盯着她的脸,灯光下睁大了双眼,表情难以置信。一股莫名的难受冲入脑门,他用力压下胃里那腔翻江倒海,冷声道:“没有为什么,不能就是不能。”
她急促地眨动眼皮,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又道:“我和他只是朋友,我请他吃饭是因为他上次帮了我的忙,我的两个部员遇到麻烦滞留派出所,是他去把人带出来的,我有理有据,你到底什么意思?”
江宋沉闷地叹息,胸腔内跳动的心脏似乎被人扼住一般,难以跳跃:“他——”
顿住了。
“他怎么了?”郑千橙扯他手臂,语气没有半分妥协,“他之前对我有好感,所以你不允许我和他单独吃饭?”
“是这样么?”郑千橙需要一个答案,因为此刻的江宋看上去是那么反常,令她意想不到的反常。
郑千橙不屈不挠道:“是这样吗?”
她牙尖嘴利,锱铢必较的模样彻底刺痛了他,他捂着胸口狠狠回应道:“是!”
郑千橙彻底愣住了,僵在原地,大脑飞速运作,快速思索接下来应该要说的话,可没等她整合完毕,江宋很轻地叹息一声。
他低声道:“郑千橙,过去的事情我都要忘了,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这样。”倏然间,那声调似乎染上悲怆。
郑千橙怔了好几秒,凝眉道:“我怎么了?”
她重复道:“江宋,你告诉我,我怎么了?”
他却似乎止住了情绪,猛然回神,彻底噤声。
郑千橙最烦他这个样子,没有人能撬开他的嘴,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心声。
她道:“江宋,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要说什么,今天,现在就给我说清楚。你现在不说,以后也不要说,我要做什么是我的自由,你可以建议,但不能阻止,你如果接受不了,我们就离婚。”
声色越来越哑,她何尝不难受,大脑像是被水泥钢筋糊住,除了大声呼吸,再也做不成其他。
她抬手抹去泪水:“我最受不了你这个样子,我只是出来吃顿饭,我和陈梵克什么都没有!”
心脏如遭锤击,江宋很轻很轻地哂出一声:“你说谎。”
郑千橙一刹僵住,目光如同刀炬指向面前男人:“你说什么?”
男人乌眉亮眼,黑夜里眼尾染上潮红,面无表情道:“郑千橙,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拉黑你么?”
“我不想知道。”郑千橙毫不客气地回击他。
“你和他去了什么地方,让他回来之后对你如此念念不忘!”他克制到手指发颤,咬紧牙关,“而我作为你当时的男友,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半夜给你发消息,他又在半夜三更给你发过多少消息?”
郑千橙只是顿了一秒,回忆很轻易的飘回十年之前。
她回忆着,回应道:“我们只是一起去了趟程二袅的学校……”
江宋眼神黯淡,道:“是啊,你们只是一起去了好友的学校,一起坐火车硬座,一起观赏车外风景,人间百态……而我只是让你陪我去北城北部的旅游景点,你都觉得累!”
“我知道你们私下在一起做过很多事,吃过很多饭,在我们分手的漫长九年中,他一直待在你身边。”他自嘲般的笑了声,“我每次都能看到你们并肩而立,嬉笑打闹。”
“我不是没来找过你……”他喃喃道,“也不是每一次都能看到你,但是只要我看到你,就也能看到他,我不知道我错在哪儿了?是你说会永远爱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江宋用力抵着胸口处,狠狠压制那份疼痛。lijia
他是个内心贫瘠的人,他也没有那么多城府和心眼拿出来同不相干的人周旋,直白和真实是他,小心眼和憋闷也是他。他只是不明白,那个在高考当夜对她笑靥如花,说会永远喜欢他的女生,为什么可以装作无事发生的去和别人旅行,那种旅行,他们都没有过。
宋月青去世的时候,众人面前他强忍泪水,他无愧于母亲,在后来每一个思念母亲的夜晚,他都感到无比悲伤,世上最爱他的人弃他而去,他同样尽了最大的孝心。
和郑千橙分手那晚,他心脏似乎骤停。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听见自己的呼息如同耄耋老人,缓慢而干涩的交替,脑子里全是陈梵克发来的那条信息。
他在消息里亲昵地称呼自己女友,那专属他的代名词,说着他从来不知道的事情,他们一起去旅行,度过美好假期。
他想都不愿想,胸口剧烈抽搐,努力不让自己失态,可到底在四下无人的街道里掩面而泣,那种憋闷的、沉重又尖锐的思绪,将他整个人抽筋剥皮。
他的感情纯真无邪,那不是他要如此痛苦的原因。
他也可以装作不知晓的。
他用了九年时间将自己说服,不代表他能再次接受。
“你不能和他一起。”他注视着她,声色已然酸涩发颤,“你不能……”
你不能为他和我离婚……
四周喧嚣的空气好笑又讽刺,广袤的街道像是巨大无比的十字架,将他狠狠钉住,动弹不得。
郑千橙茫然不知,似乎未能完全消化这其中的每一条消息,她双手捧着脸,扯了下唇,道:“江宋,我没有过,我从来都没和他——”她开始语无伦次,“我从来都不喜欢他,我们只是朋友。”
“不。”江宋心如死灰般摇了摇头,湿红的眼眸黯淡无光,“你们从来都不只是朋友。”
郑千橙张了张嘴,态度坚决道:“我从来都不,我只有过你。”
他的长指握成拳状,骨节凸出,用力敲在心口处,试图减少那份密密麻麻的疼痛。干燥的嘴唇翕动,低声道:“你才是打碎我对爱情美好愿望的人。”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去。
郑千橙抬手拉他的手,外套瞬间掉落,寒风凛冽,将她的皮肤吹到冰冷。
江宋顿住脚步,长长吁出一口气,转身将她的外套捡起,拍打几下,搭到她身上。
“我很抱歉今天的失态。”他声色暗哑,“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了。”
“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我无权过问。”
郑千橙彻底梗住,面色惨白,那句“你是要和我离婚么”堵在她嗓子眼儿,几乎将她噎到半死。
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任郑千橙如何喊他也不回头。
她裹紧衣服站在红色灯笼下,连发丝儿都被染成诡异的红色。
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没认识过江宋。
更没认识过自己。
第60章 .60他什么都没有
郑千橙努力让自己心思平静下来,但冷风将她思绪冻僵,她颤动着手拿起手机,想要给江宋打电话,却在按下按键的前一秒顿住了。
无能为力、不知所措的感受涌上心头,她要说什么,她应该说什么?
她根本记不清分手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在和陈梵克出来学院大门后遇到冷眼的江宋,而后去学校外面过夜,那晚他话很少,情绪不高。
而她就像是习惯了或者确认自己的安慰无济于事,再之后,她忙于学习,忙于实习,忙于一段无边无际的独处。
她没看到过陈梵克发给她的短信,那到底是一条什么样的短信?让江宋沉闷的爱意彻底隐瞒,令他敏感的神经彻底崩溃。
泪水干涸在紧绷的脸颊,渍得皮肤越发疼痛。
她给徐行之发了条短信,然后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处等待。
阵阵凉风吹动外套的衣摆,她低垂着头,时而紧闭双眼,时而抿唇冥思。干枝黑影摇晃,不远处车声鼎沸,又似乎那一处彻底远离喧嚣。
陈梵克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她。
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无比落魄的她。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未拆封的纸巾,递过去。
郑千橙看见视线里突然伸过来的手,心里顿时浮现一抹期待,可很快那抹期待便落空。
她认出他拇指底端的痣,无奈地闭紧双眼,摇了摇头。
陈梵克收起纸巾,瞟了她一眼,语气轻松道:“吵架了?”
郑千橙抬手捂着额角,下肢仍然在颤抖,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她不想同他讲话。
陈梵克又道:“因为我吵架?”
他彻底笑起来,语气难掩尖酸:“我要是他,可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让你在这哭。”
郑千橙放下手,用力吸了一口气,调整好状态,回击道:“你不是他,谁也不是他。”
人影相交错,路灯光延绵。
陈梵克点点头,言简意赅道:“是这样,没错。”
郑千橙裹紧大衣,抬起头看他,冷声道:“我只当你是朋友,你说我们关系好,是真的好吗?你攻击我的爱人,贬低我的品味,这就是你所谓的好。”
陈梵克插在兜里的手垂下来,盯着她看。
郑千橙认真道:“十年前我去我朋友学校搜集课题,你说你也想一起,所以我买了两张票,不是因为别的,仅仅因为我们是同专业同学,我信任你,所以帮助你。没有你我照样可以去,而且不会对我的成绩有任何影响。”
“我感谢你的陪伴,我当你是朋友,你说你对我有好感,我第一时间就告诉过你,不可能。”眼角不可抑制的潮湿,她抿了抿唇,心下无比想念江宋。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我不会拒绝任何人的好意,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纯洁友情,因为我永远只爱江宋,我只爱他一个。”
陈梵克意识到她的专注,敛了神色,只道:“我知道。”
他还想把纸巾递给她,不管是出于绅士还是心疼,他不想看她泪眼涟涟的模样。从前十几年都没有过这样,这种样貌的她罕见又冷漠。
“所以你知道么?”郑千橙攥紧拳头,闭着眼睛摇着头,“你每一次说他不好的时候,我有多难受,我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看不起他?”
陈梵克道:“没有,就是开玩笑。”
“我不喜欢。”郑千橙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欢你开的玩笑,江宋他人很好。”
郑千橙通红的眼望过去,在说出江宋人真的很好这句话后,彻底崩溃了。
她突然很想江宋。
她抽抽嗒嗒,胸腔一时之间上不来气,意识到陈梵克的靠近之后,很快撤退身体,抬手抵在两人中间。
那避之不及的动作刺痛了他的眼睛,随之沉沉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我给你道个歉?”陈梵克扯了扯嘴角,言不由衷道,“你别哭了行么?我不是故意的。”
纯真 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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