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府的马车一直在宫外候着,等见着自家老爷出了宫门才有贴身的小厮上前来提灯照路。
兵部尚书却是拉着兵部侍郎的手,一起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骨碌骨碌在静寂的中直大道上走着,发出齐整的声响。
兵部尚书良久后才叹了一口气,“不曾想,他竟是留了一把后手。”
谁曾想盛国公留在边关的那个孙子那般得力,谁又曾想盛国公早就将当今防上了,这在京中一个造反不成,边关就乱了。
兵部侍郎只捏着自己的手活动着,慢理斯条道:“兴国侯世子竟是没了消息,也不知是死是活。还有仇府二爷,都还在边关。”
因盛国公的孙子造反了,因此京中到北面的消息就断了,就是能绕路传信,也不知何时才到得了京城。
因此京中人浑然不知兴国侯世子与仇府二爷的生死。
不过,兵部侍郎也不是多关心,他更关心的是如今京中暗流下的人心惶惶,“太子妃血溅闻天鼓,这京中早就乱了。”
就算是自宫变起,皇帝便开始严加看守各道城门,然而还是有着许多百姓寻着机会,收拾了细软离京而去。
而太子妃之死,更是让走不了的京中百姓们心中惶惶,只是面上不显罢了。
因这宫变,京中也不复当初热闹。
“我今日回府,却听得府上的帐房说,京中的米面都开始贵起来。从江南到直隶的米粮,与往月相比,都少了许多。”兵部尚书又道。
但凡大乱将起,米粮一类的价格就会预先做出反应来。虽此番涨价的可能乃是因为京中严禁的缘由多一些,然而兵部尚书免不得多想。
兵部侍郎却是不怎的在意,“涨便涨,总归是这一两月的事情。”
世家里,也不差那点子买米的银钱。等一两月后,京城要么是被攻破,要么是叛军被打退,京中的危机自会解除。
只兵部侍郎却是更想说那一场叛乱,“要说他这般行事,我是半点不信的。只三千兵士,京中又一直掌控在那位手中……”
兵部尚书何不知那就是个局,然而等反应过来,太子一系已经死绝,大皇子盛国公一家已经被皇帝赐死了。
如今太子一系与大皇子一系,只剩下个贵妃被看管在冷宫,加上皇帝自那之后就处处将四皇子带在身边,让淑妃掌凤印。
皇帝是个什么样的意思,兵部尚书如何不明白,只是因太明白了,再去看皇帝做的这事儿,只能心里骂糊涂。
“当初也是圣明着呀。”兵部尚书叹道。
怎的这会儿就这么糊涂了呢,就算是北面有兴国侯世子与仇府二爷顶着,盛国公又哪是好轻易动手的。
兵部侍郎也不想多说,本就快歇息了,又被扯着进了宫说这事儿,等着这事儿说完出宫,恐回府休息不到一个时辰又得迎早朝。
皇帝如何,他是管不了了,横竖皇帝要怎的,他尽力便是。
如今的兵马有多少,皇帝就能要多少,至于刺史们听不听宣,那也不归他管,再愁上面也有尚书顶着呢。
皇帝的诏令没过几日就到了江州,传到温宥娘耳里时,也不过延长一日。江州兵马足万,调动起来自然瞒不了人。
江州刺史算得上是帝党,只如今不知为何调兵遣将十分缓慢。
温宥娘笑着道:“连亲儿子都杀得这般利落,谁不寒心呢?”何况北面反了,去挡那五万铁骑,刺史也不傻。
就算是赢了,已经是刺史了,再往上就得学盛国公与胡氏,只怕没个好下场。
“世家们倒是来信了。”孟世子与坐在尊位的公子珣道。
公子珣对世家们,其实并没多少信心,只道:“他们都不愿罢。”其实想想也是,皇室里的家事,世家们早就不爱管了。
孟世子并未明说,只是道:“此次昏君发下诏令调集各州兵马进京护驾,除了那三州刺史为庶族的三州兵马可真调动外,其他州都不足为惧。”世家不愿意背个反的名头,然而要说对皇帝的效忠的心思也并没几分,不过都是凑热闹罢了。只要派人在恰当的时候游说一番,按兵不动也无不可能。
“徐州被占,那一万兵马算不得进去。”温宥娘道。
徐州早已经被五万铁骑给占了,一万大军溃败降敌,不然皇帝又如何得知小公爷反了的。
如今能调动的,在温宥娘这算起来,也不过三四万余。凑上爱看热闹的世家们,许是有那么七八万。
“再过两日,戚家的消息,许是也该传到京城了。薛九带兵到江州之时,许就恰好能碰见那两州的兵马。倒是可先打一仗,以壮军威。顺便也可将公子与小公子的存在告知天下,引万民来朝。”温宥娘也与公子珣道。
公子珣轻轻颔首,“戚家的三万兵马乃是常战之兵,非一般兵士可比。此时天气正好,并非严冬。便是相遇了,当也是能胜的。”
云州锦州常年温热,士兵习惯了那边,最怕不耐寒冬。此时正值六七月,却是出兵最好的时机。
与公子珣报完两方进程,温宥娘与孟世子出了院落。
“严氏还是没有消息?”温宥娘问道。
孟世子牵着温宥娘的手道:“严如霜二叔手中握着一万兵马。加之三千部曲,就有一万三千余。严氏没有信,于我们而言,却是好事。”
到底是严氏的嫡系外孙,当今又这般无道,严氏没有信传来,许就是还在犹豫,然而会犹豫,自然是将造反之事认真对待了。
温宥娘叹道:“只恨这时日太长。”因此而心中不定,唯恐最后一败涂地的迫切想要得一个结果。
再过了七日,戚国公却是终于对一县令动了手,南面戚氏造反的消息到底是彻底传了出来。
温宥娘与孟世子也等到了胡氏之人,乃是胡氏二房的二爷,带着大房的三子前来拜访。
“还请上座。”孟世子与胡氏二爷道。
胡二爷也五十余年纪,一把胡子与头发亦花白,本就在辈分上高孟世子一辈,也没客气,只坐下了,才与孟世子道:“因之前打理父丧,因此来晚了,还请世子莫要放在心里去。”
胡氏的手书早就是到了的,只在书中言相聚后再言,就一直拖到今日。
孟世子忙道:“死者为大。胡丞相为相三十余年,为天下万民之福祉,我等本当亲自前往拜祭。只因有要事在身不得前往,还望莫怪。”
“反昏君之事兹事体大,岂能因私而废公,世子不必在意。只心意到了便成。”胡二爷抱拳道。
虽孟世子并未前往,然而却派了人去祭奠,又有孟氏族人派出族中名望者前去相送,因此反而是对胡氏的看重。
两人客套一番后,胡二爷才问道:“不知老公爷可在此地。”
孟世子道:“我祖父已与二房前往祖地,许过后不久便会带着三千部曲来此。二爷若是要见家祖,许得再等些时日了。”
胡二爷颔首,道:“那不知公子其人,今日可否得见?”
公子珣今日倒似乎还没听说醒,孟世子就道:“不如此时我便带几位前去?”
看胡氏几人这番模样,在上门之前当是有休息过,精神奕奕十足,倒也不用再留宿休息后再说。
公子珣此时确实不曾醒过来,胡氏二房与大房的几位也并不急,只先与孟世子一道品了茶,吃了饭,交流了一下各自所得的信息,这才见到公子珣。
公子珣见到胡氏人,就道:“久闻胡丞相贤名,只恨不曾得见,今日见得诸位,却是心中更为敬仰。”
这话说的却也是实话,胡丞相面白须长,是当代审美下的美男子,而胡氏的子孙也各自都不差,极好的继承了他的容貌。见到胡丞相的子孙而想到胡丞相也并非不可能。
古代的人,说话写文在夸人时都这般夸张。
当然胡丞相为相多年,虽是氏族出身,然而在为相期间却不曾少为庶族做事。就当今的几项立于庶族的改制,也由胡丞相一力推行。一个贤字,比谁都当得起。
公子珣一句话,就让胡氏大房与二房男丁顿时泪流满面,免不得又互相对胡丞相的功绩进行了一番夸耀与怀念。
双方就此拉近了距离,胡氏二房当年也是见过公子珣的,只那时公子珣虽还是少年,却容貌并未改变多少,“二十年不见公子,公子却还是以往模样。”
公子珣只苦笑道:“不过一身病体,苟延残喘罢了。”
胡二爷一听,看向公子珣,面色上确实带了病意,就道:“不知公子是哪处有了妨碍?胡氏也有郎中在,若是可行,愿为公子效力。”
公子珣摇头,“不过当年之故,二十年去了,要治也晚了。”
随后公子珣就将阿蔓叫了来,与胡氏诸子道:“我只得一子,幸而上天庇佑,自幼体健。我为他取名阿蔓,还望胡公以后能多加看顾。”胡丞相之子中,二子最肖其性。公子珣如今也开始想以后朝中之事了,他活不了多久不要紧,然而却需得给阿蔓留下辅政之臣。
阿蔓上前与胡氏诸位见礼,举止有度,也让胡氏在座诸位十分满意。
胡氏也明白了公子珣之意,胡二爷便与公子珣道:“不知小公子可曾拜师?”
公子珣颔首,“我业已让阿蔓拜孟世子夫人为师。”
拜一女子为师,且并无出众的贤名,胡二爷心中本是有疑惑的,只想到如今公子珣却是在孟世子这里,却也自认为明白为何这般,就道:“小公子需得要学的,恐一人不可胜任。”
随后,阿蔓又获得野生老师一枚。
温宥娘得知此事之时,只是笑了笑,与孟世子道:“讨伐昏君的缴文,还是得由胡氏来写,最为正大光明。”
孟世子颔首,“胡氏二房自不会推拒才是。”
父重于山,胡丞相死得冤,皇后与太子更冤,即便跟随反军对胡氏的名声稍有瑕疵,然而如今当今昏聩的名声已然坐实,加之公子珣以阿蔓相托,胡氏许是会再出一位丞相,在氏族志上的排名朝前再迈一步。足够的利益,自然就能换到足够的忠心。
因此只在孟世子的一番游说之下,胡二爷便答应了此事,更与孟世子道:“胡氏部曲实不过两千,然也当与诸位一道讨伐昏君!”
孟世子一脸悲痛,“若非昏君逼人太甚,我等又为何在此!我自幼长于东宫,娘娘待我犹如亲子。太子于我教导,与嫡亲兄长无异。我若不为之报仇,岂不是忘恩负义之徒?”
何况还有太子妃与太子妃三子之仇,胡二爷叹气道:“终究是时也命也。”
要小太孙留得住,胡氏与孟氏又何须污名而反,只按着昏君所言,乃大皇子谋逆,也得奋力一拼,让小太孙继位。
孟世子眼角通红,“那昏君,不过心心念念的想着让四皇子即位罢了。只当一个妾生的为心肝肺腑,其余不过绊脚石。”
要当今有半分慈父之心,又哪会将太子与大皇子一系嫡系灭绝,竟是连几岁的孙子都不愿意放过,竟派人一路追杀。
胡氏也心有戚戚然,然对大隆皇室的恨与忧,便是面对着公子珣也有所忧虑,“我父为大隆呕心沥血几十年,我阿姐为他执中宫也十数年,却是半点情义也无,说害就害。想及当年谢氏之事,恐你我再步后尘呀!”
胡氏虽如今是投靠了公子珣,却也还担心若是公子珣的儿子也是与先帝与当今一般的人,他们又当如何?
孟世子又哪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只与胡二爷道:“氏族谁可为帝?”
胡二爷一声长叹,只得摇头。
要氏族谁家能称帝,安稳朝局,世家谁又甘愿辅助大隆皇室?
皇族对氏族的打压一朝胜过一朝,然而世家里也并非能一条心,就以当年王氏、谢氏的通家之交,王氏与谢氏也不敢称帝。
何况如今世家因当年王谢之事而大不如前,在无天灾*之下,就是如今反了,谁又敢称帝?
只要这帝一称了,许是其他世家也有了此心,跟着称帝造反,没个十年二十年许不可定,又得是一场天下动乱。
世家虽狂妄,许多子嗣也并不出息,然而却也不敢轻易掀起战火,让苍生蒙难。
“何况如今阿蔓不过幼童,犹如绢纸,以后如何行事,也需得胡公尽心教导。”孟世子又道。
谁不担心被杀功臣,然而公子珣明显命不久矣,小公子阿蔓还年幼。
大隆历任皇帝打压氏族,除了皇族与世家的天然对立,也还有前任皇帝的教导。若阿蔓被他们教导得亲近世家,此忧患就可除了。
即便是皇室与世家有着天然对立不可避免,只亲近着几家氏族就足以,其他的又与他们何干?
胡二爷摸了摸胡子,只得道:“罢了罢了,如今咱们也就赌一局便是。”
这明明是已经心动,孟世子只笑不语,深觉自家老婆果真乃天下第一聪明人。
☆、第155章 着太孙继位?
第1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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