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狄其野气得想把顾烈推开,但手被顾烈牢牢握住,扣在自己身后,只能被顾烈的动作带着摇摇晃晃,像是大风大浪中的小木船,身不由己。
刺激之上还有刺激,风浪之上还有风浪,疾风骤雨到了极致,却还有雷电狂暴席卷而来,狄其野干脆什么都不想,将感官都交给顾烈,放任到底。
定国侯和陛下,整整两日都没出宫。
十一月四日,拂晓前,京城就飘飘荡荡下起了大雪,到顾烈醒来时,雪已经积得很厚很厚了。
顾烈心疼地将狄其野抱在怀里,用够软够暖的羔绒毯子将他好好裹住。
羔绒毯子遮住了那些触目惊心的爱迹,此时还未日出,积雪已经将天光映得大亮,亮光下,久不出宫的人白得惊心动魄,简直像是冰雪裁出,都要让人害怕太阳出来他就化了。
狄其野一醒来,就先拿顾烈的肩膀磨牙。
顾烈根本都不喊痛,只关切道:可难受?
狄其野连白眼都懒得翻,他昨晚,真的有那么一瞬闪过念头,是不是可能会无比丢脸地死在上。
不开玩笑,最极致的快乐会叫人心悸,那一瞬像是跨越于生死之间,失去时间空间的度量,唯独只剩下顾烈。
牲口,狄其野一开口,嗓子沙得不得了,顾烈立刻给他喂了口温茶。
顾烈亲走残茶,赔罪道:是我不好。
见狄其野满眼嘲讽,顾烈起誓一般郑重道:再不会这样。
狄其野轻哼一声,到底没和他计较。
琉璃窗外,雪越下越大,像是一片片洁白的鹤羽鹅毛,纷纷扬扬的。
大雪会给良田盖上一层厚厚的被子,田里的麦子可以好好安睡,待到天暖,大雪化水润泽田地,新一年就有好收成。
瑞雪兆丰年。
顾烈望着这纷纷扬扬的大雪,想着百姓能够衣食无忧,大楚再无战苦,他能够再开盛世,让天下人享盛世太平。
重要的是,待此生造就盛世之时,狄其野一定还在他身边。
大楚会越来越好。
他们也会越来越好的。
冬日明黄的太阳跃出云层,照在厚厚的积雪上,驱散了仅剩的阴霾,将天地间照得一片透亮。
顾烈。
顾烈低头看向怀中的狄其野。
这两日来,狄其野放任他放肆到了极致,抚慰了他积年累月层层叠积的伤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多爱狄其野,但他知道,不论他有多爱狄其野,狄其野对他的爱都不会比他少一分。
狄其野伸手抚上顾烈的脸,用一种宣告似的语气,认真地告诉他:天亮了。
前尘尽去。
往事莫追。
顾烈近乎虔诚地吻上他的额头,嗯了一声,随他重复道:天亮了。
陛下生辰过后,定国侯重新站上了奉天殿。
群臣一见狄其野,喜笑颜开,纷纷表达对定国侯的思念之情,定国侯早啊定国侯久见了定国侯真是越发丰神俊朗。
狄其野勾唇颔首,并不多言。
文武百官分列静候。
顾烈驾临,太监唱喏,群臣拜迎。
参见陛下!
一人在上,一人在下,顾烈与狄其野视线相交既错,不动声色地深了笑意。
这是楚初五年末。
第127章 天子家事
楚初十五年春, 天下太平。
百姓安居乐业, 盛世气象初开。
大楚帝王端坐于未央宫书房中, 太子坐于下首,问的不是国事,是家事。
太子顾昭, 楚初十年加冠后就出宫建府,现在已经二十四了,还未娶妻。
对于顾昭, 顾烈是当作唯一继承人在培养, 顾昭必须全方位继承他的执政方阵和理念。
这是顾烈选定顾昭时,就决定好的。
怎样当一国之君、当一个怎样的一国之君, 顾昭没得选,顾烈也根本不会给他其他选择。
当然, 这并不意味着顾烈想教出一个唯唯诺诺的死板的继任者。
教导执政理念,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 顾烈会安排顾昭正式参政,在未来十年,顾昭先会是在顾烈的密切注视下正式步入朝堂, 随时会被指点修正, 然后顾烈会放手让他去经历风雨,观察顾昭在朝政诸事、关系牵扯中的魄力。
到目前为止,逐步参与政务的顾昭都表现得很好。
作为补偿,在娶妻这件事上,顾烈给予了顾昭极大的自由度。顾烈一直不曾催促, 也不曾干涉。将来顾昭是如何与外戚相处,也是顾烈准备观察的重点。
顾烈甚至连人选都没有推荐,因为知道顾昭纯孝,父王推荐的人选,顾昭不会推辞。
结果就拖到了这个年纪。
但这么拖下去,群臣不止要惦记太子未娶,又要变着法儿想往顾烈后宫塞人了。
狄其野跑出去代天子巡游,顾烈心里本就烧着一把饿火,根本没精神同群臣打机锋,也趁着今日无事,直接把太子喊进宫来问:可有合意的姑娘?
若还没有,高矮胖瘦,人品学识,总有个偏好吧?
这些话,自从顾昭出宫建府后,顾烈每季都得问两三回,顾昭回回答案都一样:儿臣不知。
然后天家父子俩大眼对大眼,面面相觑。
本来么,在娶妻这方面,上辈子娶了个柳湄的顾烈也没什么可说道的经验,教训倒是有,可不足为儿子道。
但今儿顾烈下了决心要取得进展,顾昭思来想去,更迷茫了:儿臣,当真不知。
顾烈忍不住叹息。
顾昭这个儿子,本性纯善,处事冷静,有勇有谋,也从顾烈身上学到几分霸气。
若说有什么不算缺点的缺点,那就是在面对他这个父王的时候,太乖了。
这是因为顾昭始终不曾忘却自己的乞儿身份,他无法理直气壮地将自己当作顾烈的儿子对顾烈有所要求。
刻苦学习,没问题;勤勉办事,没问题;但当顾烈开始往他手里给东西的时候,问题来了。
五年前,顾昭加冠,正式册封太子,出宫建府领职办事。
作为一个好不容易离开父王钳制的太子,顾昭的反应不是狂喜,是彷徨。
他根本不想离开顾烈和狄其野,也不知该如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个太子身份。
最后还是狄其野说,不如让太子陪我出去走走吧。
自从顾烈开始对顾昭塑型,狄其野虽没明说,但实际上是主动辞了太子太傅的职务。
他不想自己那些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观念无意识中影响顾昭,顾昭毕竟不是顾烈,顾烈能理解并冷静分析利弊,没用的就不汲汲于心,顾昭到底是个孩子,观念混乱对顾昭没有好处。
顾烈对这个继承人的培养,是不许任何人置喙的,就连狄其野也不例外,这一点,狄其野很清楚,也从未跨过线。不是狄其野对这种包办式作风全无意见,而是因为狄其野眼睁睁看着顾烈为大楚倾尽心血,为培养顾昭煞费苦心,他不可能也做不到去打搅顾烈的布局,所以主动远离了。
其实,对于狄其野的疏远,顾昭心底是暗暗有份委屈和不解的。这世上,顾昭最敬爱的是顾烈,第二个就是狄其野。
顾烈虽然理解并赞同狄其野,但在顾烈的计划中,顾昭对狄其野的濡慕是非常有必要保持的。
因此狄其野这么一提议,父子俩很快都点了头。
那回,狄其野带着顾昭去了云梦泽,随后返程绕道了信州青州,一路北上回京。
顾烈至今记得,当年狄其野回来后,跟自己闹了好几天别扭。因为回到京城城门口的时候,十九岁的太子珍重地抱了抱定国侯,趁无人注意,喊了声娘。
狄其野那个毛炸的,顾烈现在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虽然顾昭喊的那一声,顾烈凭良心讲,孩子也没喊错。
顾烈意识到自己犯了相思,先把自家将军放到一边,跟民间父子谈心似的,循循善诱地启发: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顾昭想了想:定国侯那样的。
顾烈当时脸就黑了。
但是,顾昭还在费力琢磨,压根没注意到英明神武的父王黑似锅底的脸色,不用像定国侯那么能干,什么都不懂也无所谓。
顾烈摇头失笑:要是什么都不懂,就不是狄其野了。你说像他那样,到底是想要哪里像?
儿臣希望,将来妻子对儿臣,能像定国侯对父王一样。儿臣对她,也会像父王对定国侯那样。
顾昭稍有迟疑,还是答道。
顾烈没主意了:这得看缘分。
缘分天定,感情得看两人如何相处,还不是付出就有回报,哪里是能够打包票的,就是自己和狄其野,上辈子都落了个惨烈下场。
顾昭很赞同地嗯了一声,结果又绕回了起点,等于什么都没说。
顾烈最后出了个下下策,把锦衣近卫副指挥使庄醉喊来了。
顾烈对顾昭说:庄指挥使画得一笔好画,你让他画清楚你喜欢什么样的,给寡人个章程,寡人再托人给你打听去。
庄醉小心翼翼地提醒:陛下,属下画的,可都是通_缉令。
通_缉令才更真,顾烈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什么眼睛什么眉毛,你多跟太子描述描述,总能画出个大略类型来。
不然连个类型都没有,那真是大海捞针。
庄醉愁眉苦脸地领了命,跟太子一起请安告辞。
书房再次冷清下来,顾烈静坐半晌,到底是往政事堂去了。
*
日前南蛮扰边,恰好定国侯路过南疆都护府,仗着南疆都护对大楚兵神的崇拜,偷偷混进都护军打了场仗。
一场胜仗打得是酣畅淋漓。
打完仗刚要溜,陛下催促定国侯回京的信就被近卫带到了营中。
正好,被陛下派到南疆历练的太子伴读容燧就在营中,也到了回京的时候,就跟随狄其野一起回京。
容燧暗地怀疑,陛下是怕定国侯不肯回京,让自己做个监督。
结果带上自己这个监督,定国侯也没加快脚步,他慢悠悠从蜀州晃到荆州,到云梦书院,欣赏数千才子论道辩古,和祝雍老爷子谈笑风生,还围观了远道东来的异国求学客。
最后,定国侯还借口自己口拙,让几位颇有才名的学子,将云梦书院论道之景画于纸上,准备拿回去给陛下看。
定国侯隔个二三年就代天子巡游,时而查出冤案,时而留下些好事传说,在大楚书生百姓中名声越发的好,定国侯出言请画,这几位学子都牟足了劲儿施展画工,或是工整精美,或是别出心裁,将这盛世论道的场面意境都落于纸上。
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这可是顾烈一天天累得跟耕地老黄牛似的拼搏出的盛世,他自己出不了宫看,狄其野只能替他看着,然后,想办法带一些碎片回去。
离了云梦书院,容燧以为定国侯终于要直回京城,没想到,定国侯往青州绕路去了。
朝中渐有更新换代之势,前几届科举历练出的人才,要么成了一方大员,要么陆续调回了京。
卓俊郎前两年调回京城,跟在姜扬身边做事。兰延之一直在大理寺,现在是大理寺少卿,除了分内职务,也还跟着祝北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为接班做准备了。谁都明白老臣已老,朝堂慢慢换血,是大势所趋。
卓俊郎与兰延之本就是好友,他们两个都在顾烈的推动下,都与顾昭走得颇近。
顾烈为顾昭安排的身边人,不会是毫无政事经验的新科翰林,都是卓俊郎与兰延之这样的未来栋梁,这既是让顾昭熟悉日后重臣,也是对顾昭的信任。
狄其野绕路青州,不为别的,直接去了兰府。
兰延之的祖父,为了孙子的官誉着想,从兰延之入朝当官开始,就日渐缩减了手中商号的规模,而且就一直在钱塘住着,很是低调,不论兰延之怎么劝都不进京。
老人家年纪很大了,虽然狄其野一直没有认亲,他很想见狄其野一面。
狄其野和兰延之祖父对坐吃了餐饭,老人家说是风沙大迷了眼,老泪纵横。
在下无端上门叨扰,狄其野当作没看到,假借托词道,该给兰大人的父母上柱香。还请祖父带路。
狄其野搀着老人家去坟前恭恭敬敬上了香。
上完香,狄其野道明来意,拿着小兰大人的亲笔信,把感动懵了的老人家雷厉风行地架上了马车,直线回京。
容燧深深地松了口气,谢天谢地,终于要回京了!
*
京城城门口,太子顾昭奉父王之命等待归人,望眼欲穿。
第128章 京城门口
今日京城城门口, 注定得热闹一场。
太子顾昭, 带着近卫, 在城门口站着等定国侯。
严家家主严六莹,带着侄孙女和侄孙女要好的左家姑娘从城外踏青回来,她们坐着华饰豪奢的马车, 连拉车的马匹都穿丝着锦,除了主人马车,前头还有一架马车开道, 后头三架马车装着丫鬟和踏春所用的诸样器用玩意, 再后面还有许多吆五喝六的家丁护卫。
这排场派头,比京中大臣都要铺张, 不愧是将大楚货物贩至西域的大楚头号商贾,简直富贵得触目惊心。
定国侯回京的马车, 就恰恰与严家车队,在城门口对上了。
狄其野本是最不耐烦坐马车的, 这回要将兰延之的祖父带回京城,只能耐着性子陪老人家坐着。马车是近卫安排的,当然不会差, 内里也布置得极为舒适, 但肯定是比不上严家饰玉镶金的派头。
于是城门外的辕道,路堵了。
左边是严家浩浩荡荡的踏春车队。
右边只是一架看上去低调朴素的马车,明面上只有五个做普通家丁打扮的骑马近卫。
严家下人一看,马车上没标没记,排场也寒酸, 又不是惹不起的达官贵人,让什么让?不让。
锦衣近卫们都是天子近臣,而且一双眼睛都是油锅里练出来的,望一眼就知道是严家人出行,但严家在他们面前算得了什么?更何况马车里坐的可是定国侯,让什么让?更不可能让。
发觉有事,严家管家从开路的马车上出来,严家下人高高低低地喊着总管,他也不下马车,就站在马车上,喊道:对面的朋友,严家家主出行,还请让条道来。
他用词虽客气,语气态度却是极为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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