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觉得是自己多想了,毕竟她对自己的感知、警惕性还是挺满意的。但还是抬头看了看,结果就是这么随意的一抬头把她吓了个不轻——毫无防备的就看到自家师父阴着一张脸,低头瞅自己。换谁,谁不怕?
纪启顺保持着搓大米的姿势,特呆滞的蹲地上仰着脑袋回看自己师父,一脑袋乱糟糟的不知道都是什么。可能是一息也可能是两息,她终于有点明白过来到底是什么事儿了,与此同时感到眼皮一阵狂跳。
她尽量悄无声息的把手上的那搓大米轻轻地放回水里,一边慢慢地起身,一边向后退了半步,这才轻轻地叫了声:“师父。”
余元卜就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也不说话,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头似乎泛着泠泠的光。绝对强者的气势,若有似无的萦绕在身周。纪启顺不敢再贸然出声,只得僵着身子立在那里,承受着自家师父恍若实质的目光——不轻不重的从身上的每个角落划过。
不知过了多久,余元卜忽然嗤笑了一声:“这就是你在忙的事务?”
纪启顺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只得恭敬道:“是。”
余元卜冷笑道:“丢不丢脸?”似乎看出了纪启顺的不解,她又补充道:“连承认恐惧的勇气都没有,丢不丢脸?”
纪启顺呼吸忽的一滞,而后垂下眼帘并不做答。
余元卜收起冷笑,恢复了惯常的面无表情,口吻平淡:“我若是你,早就自绝经脉,无脸苟活于世了。”话毕,她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仿佛不屑再与对方多言。
纪启顺依旧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看着对方因走动而飘飞的衣袂化作流光,顷刻间便在空气中消散。旋即慢慢回身在桶边蹲下,又一心一意的搓起了大米。面上平静无波,毫不在意的模样。揉搓大米的动作也依旧稔熟,只是这一捧大米,她竟然搓了足三刻钟。
又搓了刻把钟,手中的动作慢慢停下来了。她垂着眼帘,似乎在看水中自己的倒影,又似乎是在发呆。她松开手掌,那些被搓出温度的米粒,便一颗颗落入水中,发出轻微声响。
她手指微动,撩出一串小巧水花。倒影便支离破碎,片刻后又慢慢平静下来,重新映出她肃容的面庞。她轻轻点了一下水中的自己,面上露出一个饱含无奈的苦笑。
她撑着膝盖慢慢站直身,望向才钻出地平线的太阳,叹着气问自己——怎么就是这么经不住激呢?
是的,余元卜在激她。不然她这么一大早跑过来,对她又是嘲讽又是不屑,还说什么“自绝经脉”干嘛?问题是——纪启顺还就真吃这套!
她把大米一点点沥干放到灶台边,走动间身上的袍子就变幻成了内门弟子的灰色道袍。她回到屋中取出第三炉的拿一瓶丹药,在静室中静坐许久,怎么也无法将心绪平复下去,反而愈渐焦躁起来了。
于是只得将丹药往乾坤袋中一扔,去前头摇光殿寻余元卜了。二人在静室坐下后,纪启顺照旧取出第一枚丹药又将瓷瓶交给余元卜,捏着丹药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这回余元卜倒不催她,反而闲聊似的开口道:“此物可是你的?”
纪启顺下意识抬头望向她,就在此时余元卜手中一道清光弹出,将丹药弹入对方嘴中。被迫咽下丹药后,纪启顺满面震惊的望向自家师傅,对方却一脸平淡,好像方才的事情不是她所为一般。
过了一息,余元卜忽又出声:“你可是没听到我的话?”
纪启顺这才看到余元卜摊开的手掌上有一枚四方的金属块,正是她在秘境中偶尔拾到的。因出秘境后便没有再见到,所以她便一直以为此物丢失在秘境中了,没想到竟然是被余元卜舀去了。
思绪百转间,她谨慎开口:“此物确是弟子在秘境中拾到的。”她并没有直接说此物是她的,只说是自己拾到的。这样即便余元卜有意收去此物,也能更加名正言顺一些。
然而余元卜好像没听出纪启顺的话音似的:“恩,此物是在我带你出秘境时发现的,因觉有趣便舀来把玩了几日。前阵你诸事繁忙,便也不好拿此事扰你。现下正好有空,便与你说一声,你若有急用我便还给你。”
纪启顺只当没听到她的讽刺,恭敬答道:“此物与我也无甚大用,且本来也只是我侥幸拾得,不可算是我的东西。师父若是喜欢,那便是师父的。”
“你到是会做人,”余元卜嗤笑一声,旋即又挑了眉向她发问,“你可知道此物的妙处?”
纪启顺忽然想到在秘境中的遭遇,不由询问道:“不瞒师父,弟子才拾得此物时,曾感受到其中有灵气溢出,不知这是什么道理?”
余元卜饶有兴致的反问道:“你可知道储灵珠?”
“弟子少时曾在古籍上窥见寥寥数字,只说是上古修士存储灵气之用,却没有提及炼制方法,似乎是已经绝迹了。”纪启顺心中早有猜测,只是未经证实如何敢断言。因此不再说下去,而是看向了余元卜。
余元卜自然明了她的疑问,便颔首道:“不错,我也疑心此物便是储灵珠,所以将其取来琢磨。我自负炼器天赋过人,却也只能看明白十之一二,怕是还得求教与人才行。不知,你可愿意将此物暂时借与我?”
纪启顺自然不可能拒绝:“授业之恩,难道还抵不上一颗储灵珠吗?师父折煞我。”
余元卜啧了一声,大抵是不耐烦再这样客气下去了,便果断道:“那就这样吧,若是能琢磨出炼制方法,少不了你的好处。现在,静心炼化丹药吧。”
安静片刻后,纪启顺渐渐感受到药力一点点的透过四肢百骸,渗进丹田之中。伴随着药力而来,是熟悉且细碎疼痛。痛觉一点点占据感官,那些过往的回忆也一点点的从中浮起——有人、有事。
透过疼痛,她仿佛看见柳随波盘坐在山石之上,一壶浊酒就花生,且醉且歌。又仿佛看见三个女孩儿站在面前,其中一个笑道,你叫什么名字。转眼又见,一个青年剑修立于狂风暴雨中,起手便是一道撕天裂地的剑光。
然而另一边,卫贵嫔泪眼盈盈向她伸出手,要她过去。又见黄沙漫天、刀光剑影中,四位少年将军抱拳敬重望她。忽而一柄银刃扑至面门,躲闪间看到刘安狰狞的脸。银刃劈过,苏方面色煞白,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撕破了脸。
纪启顺茫然立于原地,望着身边各种各样的人,满耳嘈杂。不知该回答哪个,不知该听哪个。忽有一道声音从天而降,破开丛生的幻影:“你到底在恐惧什么?”
她循声望见余元卜,茫然道:“我不知道。”
对方却笃定的摇头:“你知道。”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纪启顺的面色终于渐渐平静下去了。余元卜心中叹息,纪启顺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了,尽管可能只是稍微明白了一点点,但也足以让她从牛角尖里走出来了。自秘境后,她便发现了纪启顺挺奇怪的一点——不管什么事,总喜欢往自己身上揽。
简单点说,责任心太强。原本是个挺好的优点,但是任何事都得有个度,太多就是过火了。纪启顺的责任心就过火了,强得令人发指。
就比如说苏方这件事儿吧,明明是人家有意害她。她不斩草除根也就罢了,居然还舍身救她,弄得自己一身狼狈。这事儿搁谁,都不会傻愣愣的这么干,也就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余元卜其实早在入门考核那会儿就看上纪启顺了,但是毕竟那会儿纪启顺岁数还小,且她恰好要下山游历冲击金丹。是以便也没透漏什么口风,只是心中有这么个数罢了。过了这么些年,又见到纪启顺,从小比中细细观察她许久,方觉此子确是可造之材。
她原本想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想着等到引气,也是想看看对方耐性如何,但是却在看到纪启顺救了苏方后改变了主意。以德报怨,是很傻,也很少有人愿意。正因为谁都不敢、谁都不愿,才会愈显其难能可贵。
但是再可贵的品格,也不能过火。余元卜不知道是什么经历造成这样的性格,但是她明白,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个掰回来。至于怎么掰,就要纪启顺自己去想了。她作为师长将其点明,已是极限。
因余元卜出手点明了心境缺陷,第三炉丹药比之前一炉便顺利多了。不仅没有再出现无法克服恐惧的情况,就连时间也缩短了一些。这次纪启顺只花了二十多天,便炼化完了。
李乐山又来看了一次纪启顺,确定完她的恢复状态还不错后,便和余元卜长谈了一次,交代完之后几炉需要注意的事项后便离开了。毕竟她这次前来也只是游历中的顺便而已,既然纪启顺已经适应了,便没有再留的道理。
值得一说的则是,在李乐山离开后,余元卜解开了纪启顺的数道经脉。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部分好像有点混乱了,所以还是解释一下。关于性格啥的,其实有好几处伏笔。起因是在第二卷的战场上,后来秘境中也有点出来(就特别担心白英,觉得是自己不好什么的)。以德报怨什么的,也不代表小纪圣母哈,她主要就是责任心太重了。身边哪个朋友出事儿了,都觉得是不是自己的关系,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好。关于苏方,小纪心里还是挺复杂的,开始肯定是恨。但从根上来说,她又把责任拉自己身上了,这个是潜意识的。潜意识里她懊悔,所以才会有那一救。
差不多酱紫吧,这个心境缺陷以后她肯定会改,但是责任心并不会因此消失,我觉得有责任心挺好的。
*
感谢壕大大【徐酒安】妹子的地雷,上边儿字儿太多了,所以把小苹果删掉了=3=
第1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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