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上的皮肤红了一小片, 宋舟低着头愣神。
    奚宁一时冲动，现在十分后悔, 童欣说这个哨兵的痛感异于常人，自己还对他动手，他会不会突然狂躁……
    下一刻宋舟抬起头，眼中意味不明。
    他收起了屏障，奚宁感觉到背后没有东西阻挡，赶紧后退几步，留下一句“打扰了”匆匆离开。
    宋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默默注视着，直到彻底看不见奚宁的身影。
    他手心握紧, 指甲嵌进肉里, 只一下就颤抖着松开。
    奚宁走进树林, 童欣在离边缘远一些的位置等他, 见他过来起身迎上：“怎么样？”
    小兔子已经自行回到奚宁体内, 他点头道：“找到了。”
    奚宁手里拿着手电筒, 被童欣自顾自接过来, 不知是不是奚宁的错觉, 童欣看向他的眼神似乎带着莫名的热切。
    也许是天太黑，他看错了。
    奚宁小心翼翼问道：“童老师，我们回去吧？”
    “好, 我送你, 你住在哪栋宿舍？”
    童欣先一步走在前面, 奚宁连忙拒绝：“不用了童老师, 怎么能劳烦您。”
    “没事的, 我刚好去那边看一看, ”童欣目光柔和, “走吧。”
    奚宁只好应下，他估计童欣是还有话跟他说，果然在路上时，童欣问起树林里的情况：“你看见宋舟了？”
    “嗯，”奚宁悄悄背过手，含糊道：“他……状态还好，我找回精神体就走了。”
    除去宋舟拉着他的手，他整个人看上去的确还算正常，至少没有狂躁攻击人。
    奚宁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刚才对宋舟太凶了。
    或许……或许他并没有别的意思，就像黑豹带走小兔子，只是为了跟它玩。
    宋舟情况特殊，独自生活在这片树林中，还患有自闭症……
    奚宁越想越后悔，脚步放慢下来。
    他与童欣两人已经出了树林，学院里这时候还有人聊天散步，童欣扭头关切道：“怎么了？”
    奚宁快走几步跟上，迟疑着问道：“那……宋舟的病，很严重吗？”
    童欣说道：“他如果是个普通人，还能想办法治疗，但他是哨兵，一直不接受向导的帮助，情况只会越来越差。”
    她还有一点没说，校医曾经推断，宋舟再这样下去活不过三年，他迟早会伤害自己，或是陷入永夜之中再也无法清醒。
    奚宁的宿舍楼到了，童欣欲言又止，但见他一副有心事的样子，最终催促道：“快上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她还得把手机修好，导出里面的录像，她想让奚宁试着与宋舟建立连接，帮助他疏导精神力，但这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
    奚宁拿出钥匙开门时，越林恰好去丢垃圾，路过他身后在他肩膀拍了一下：“嗨！你晚上去哪儿了？”
    “抱歉，”奚宁手搭在门把上，面露歉意道：“晚上有一点突发状况，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所以……”
    “多大点儿事，你回来就好。”
    越林毫不在意，提着垃圾去走廊尽头，他的房间就在奚宁斜对面，回来的时候奚宁还站在门口，纠结地叫住他。
    奚宁问他：“你以前接触过哨兵吗？”
    越林靠在门边，点点头：“我哥就是哨兵，他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
    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人，其他同学估计都在休息，奚宁压低声音：“哨兵是不是脾气都不太好，平时记仇吗？”
    越林不知想到了什么，撇撇嘴：“记仇得很！一天到晚凶死了！”
    他随后又嘀咕道：“不过对我嫂子倒是挺好的……”
    奚宁被他前一句吓住，后面的话没听清，勉强笑道：“好，谢谢……你早点休息。”
    他推开房门，进屋后放好东西，躺倒在床边长叹一声。
    在树林里时，他倒是没看出宋舟有生气之类的反应。
    但他担心这些似乎也没用，他应该不会和对方再有什么交集了。
    想到这里，奚宁让小兔子出来，表情严肃道：“以后不许再这么任性，我很担心你。”
    小兔子耷拉着耳朵向他道歉，表示自己下次一定提前和奚宁说一声。
    精神体在思维方面是独立的个体，小兔子没想那么多，也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它只知道黑豹绝不会伤害自己或是奚宁。
    小兔子还告诉奚宁，黑豹很孤独，它的主人也是，而且他们的状态经常很不好。
    奚宁顺着小兔子背部的软毛，应道：“嗯。”
    小兔子还问，它什么时候能再去那个树林里玩。
    “天天就知道玩，”奚宁板起脸：“那里是禁区，不能随便进去。”
    小兔子很疑惑，如果是禁区，那它为什么轻轻松松就能跳进去？奚宁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它便不提了，以后再找机会就行。
    时间不早，奚宁第二天还得上课，他起身洗漱好，关灯睡下。
    这一周的向导课程都是理论课，让大家先彻底熟悉哨兵与向导之间的各类知识，童欣称下周会安排他们与哨兵进行第一次接触。
    下午所有新入学的向导都要去顶楼检测精神力，只需要抽一小管血，等上十分钟左右就好。
    奚宁靠在走廊栏杆上透气，童欣匆匆上来找到他。
    她将奚宁拉到一遍，焦急道：“宋舟现在情况很不好，你愿意跟我过去一趟吗？”
    童欣是准备等到奚宁上完今天的课之后，再跟他说这事，院长已经同意让奚宁尝试帮助宋舟，但仍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每一个向导都无比珍贵，如果出了什么岔子，学院的责任最大。
    然而童欣下午接到消息，宋舟突然狂躁，攻击了来给他送饭的保安，还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现在任何人或是物都无法靠近他百米内。
    她只能来找奚宁，让他先试一试，如果不行就立刻放弃。
    奚宁茫然道：“我去？”
    “对，”童欣解释道：“我实话实说，宋舟来这里两年，你是第一个能靠近他和他精神体的向导。”
    童欣神色焦急，脑海中的小兔子也在催促奚宁答应，奚宁下意识应道：“好。”
    见他同意，童欣松了口气，赶紧带着奚宁往树林的入口赶去。
    她在路上抽时间向奚宁解释道：“哨兵和向导之间也有匹配度，这个你知道吧？”
    奚宁点头：“听说过。”
    “但哨兵没有信息素，精神力无法进行配对测试，所以哨兵和向导的匹配度，只能根据实际情况来推测，匹配度越高，向导对哨兵的安抚效果越好。”
    童欣继续道：“宋舟只允许你靠近，换句话说，他与你的匹配度可能非常高。”
    奚宁愣愣道：“哦……”
    这事太突然了，他昨天还想着，以后可能不会再见到宋舟，现在童欣却告诉他这些。
    树林很快到达，童欣拿钥匙开锁，奚宁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可是我、我还没有学过怎么帮助哨兵……”
    童欣转过身，双手按在他胳膊两侧，柔声道：“相信我，向导天生就知道该怎么做。”
    学院里所教授的，不过是让他们更快地熟练，还有在面对哨兵时，该如何保护自己。
    童欣将奚宁带到树林边缘，交给他和昨天一样的小巧武器：“宋舟在前面设下屏障，我过不去，你拿着这个。”
    其他人带着攻击武器靠近，无一例外全部报废，奚宁却不一定。
    奚宁接过来，向前走了两步，果然碰到一堵无形的屏障，他伸出手碰了碰。
    这个屏障与昨天的不同，他能感觉到宋舟的精神力十分混乱且失常，这样简单的一个防守屏障，都带着一丝攻击性。
    还没等他多想，手心的触感一空，宋舟竟对他撤了屏障，也没有破坏他手里的东西。
    他转头看向童欣，童欣早已退到后方，对他做了个口型：“去吧。”
    奚宁握紧掌心，往刚才感应到的屏障中心走去。
    小兔子悄悄出现，它这时候不敢乱跑，安静地蹲在奚宁肩头。
    奚宁一路畅通无阻，树林中央修建着一栋单层房屋，他走近正要敲门，小兔子跳到地上，往房子另一侧跑。
    它说宋舟在后面，奚宁紧跟上去，果然在后面的院子里发现了宋舟。
    他身上衣物沾着泥块与血迹，屈起一条腿靠墙坐在地上，听见动静抬起头。
    奚宁呼吸一滞，脚底想被黏住无法动弹。
    院子里一片狼藉，宋舟脸上露着隐忍的痛苦，眼中情绪复杂，周身环绕着无数紊乱的精神力。
    奚宁强忍下紧张和慌乱，慢慢靠近。
    与哨兵相比，向导的精神力更加温和，甚至有时候不易察觉，奚宁回想起在书上看过的描述，尝试放出精神力与宋舟接触。
    童欣虽然告诉他，他与宋舟的匹配度可能很高，奚宁心里依旧打鼓，生怕宋舟突然伤害自己。
    他一边尝试着，一边轻声道：“你好，我们昨天见过，我是来帮你的。”
    宋舟似乎真的冷静了一些，眼底逐渐恢复清明。
    安抚哨兵到底要怎么做呢？奚宁在距离宋舟一米远的地方蹲下来，轻轻碰了碰他绕在身侧的精神力。
    奚宁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却发现原本凶悍暴躁的精神力如同被顺毛一般，小心翼翼地让自己被包裹住，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宋舟突然动了动腿，朝奚宁的方向挪过来，他的姿势有些怪异，奚宁这才发现他的右腿受伤了。
    奚宁僵在原地，他不知道该怎么做，甚至不能确定宋舟是否被他安抚，本能地想要逃离。
    他又和宋舟对上了视线，清楚地看见他眼底流露的脆弱。
    奚宁眼睫微颤，迟疑着走近，想把宋舟扶起来。
    他刚碰到宋舟的手臂，宋舟将他拉住，顺势紧紧抱住他的腰间。
    奚宁没稳住和他一起坐在了地上，宋舟力气很大，他完全挣脱不开，又不敢乱动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口。
    “你好点了吗？”念在他是病人，奚宁这一次不跟他计较，试着与他沟通，“你身上有伤，先放开我……”
    宋舟半垂着眸子，视线落在奚宁脸上，眼中已不见刚才的脆弱，反而带着一丝怨念与压抑，低声道：“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