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暖放下手里的邸抄,转头看着正玩得开心不已的两人,阿笨挥着手里的木剑,跟着程絮仪念着‘父……啵’,程絮仪拿着只布偶,一边找着阿笨的剑,装着打来打去,一边笑的简直说不出话来,
“小阿笨,是父之过,养不教,父之过。”
程絮仪极其耐心的念着,阿笨突然丢了手里的木剑,转身爬到李小暖怀里,仰头看着她,委屈的嘟着嘴叫道:
“父……渴!”
蝉翼急忙转身示意着奶娘,李小暖摆了摆手,抱着阿笨,亲了亲,
“阿笨是不是想父亲了?”
阿笨急忙一上一下重重的点着头,嘴巴扁了扁,一幅要哭出来的样子,李小暖忙搂紧了阿笨,轻轻抚着阿笨的后背,温和的安慰着他,
“父亲去打坏人去了,父亲也想阿笨啊,父亲昨天还给我们阿笨写信呢,小阿笨要是想父亲了,咱们就给父亲写封信好不好?”
“好。”
阿笨高兴的拖着长音答应着,程絮仪忙跳下榻,一边笑一边帮着蝉翼摆好纸笔,李小暖抱着阿笨,贴到他耳边,低声交待道:
“不准叫父亲名字,听到没有?”
阿笨伸手搂住李小暖的脖子,连亲了几下,讨好的说道:
“笨乖。”
李小暖被他亲的倒不忍再多责备,抱着他挪了挪,靠到榻几前,取笔濡了墨,小心的塞到了阿笨手里,程絮仪跪坐在旁边,伸手按紧了几上的宣纸。
阿笨抓着笔,极其认真的在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画到一半,笔软软的乱划开去,翘了只尾巴出来,阿笨欣赏了下,接着东一笔西一笔,画得纸上横七竖八的一片乌糟,直到笔上蘸的墨用尽,才回身将笔递给李小暖,长长的舒了口气,
“笨好!”
李小暖接过笔,递给蝉翼,伸头看着阿笨画的乱七八糟图,一边笑一边夸奖道:
“阿笨这信画得真好,父亲看了肯定高兴,咱们让人给父亲送去好不好?”
说着,折着宣纸,阿笨伸着手,兴奋的帮李小暖胡乱按着,两人折好,李小暖将‘信’递给蝉翼吩咐道:
“先收好,等会儿和家信一起让人送出去。”
“嫂子真要把阿笨这信给哥哥送过去?”
程絮仪惊讶的问道,李小暖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阿笨写给他父亲的信,自然要送过去。”
阿笨听懂了话,看着程絮仪不高兴了,
“不不坏!”
蝉翼失声笑起来,
“三小姐又忘了不是,可不能这么说阿笨少爷不喜欢听的话,小少爷早就听得懂好坏话了!”
程絮仪忙笑着跟阿笨认着错,
“是姑姑说错话了。”
门外,婆子禀报着,老太妃和王妃从宫里回来了,李小暖忙下了榻,打发了程絮仪回去,穿了衣服,带着阿笨迎了出去。
老太妃脸上带着丝倦意,换了衣服,抱着阿笨开心的说笑了一会儿,转头看着王妃吩咐道:
“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和小暖说说话。”
王妃看着阿笨,依依不舍的站起来,李小暖瞄了眼满脸倦意的老太妃,笑着建议道:
“老祖宗既有话要交待,倒是把阿笨先送回去的好,他如今可学会传话了。”
老太妃搂着阿笨,笑着夸赞道:
“我家阿笨就是聪明,这么大点孩子,没他听不懂的话!”
李小暖笑着也不答话,只上前抱起阿笨放到地上,王妃不等老太妃和李小暖说话,抢着说道:
“我带阿笨出去玩玩去,来,阿笨,跟祖母到花园里去玩好不好?”
阿笨兴奋的蹦跳着答应着,王妃弯着腰,扎着手,紧张的盯着斜着身子,一路小跑着奔了出去的阿笨,也顾不得告退,急急的跟在后头奔了出去。
老太妃满眼笑意的看着两人出了门,转过头,招手叫着李小暖,
“过来坐这里。”
李小暖示意着白嬷嬷,白嬷嬷带着屋里垂手侍立着的丫头婆子们悄悄退了出去,李小暖侧身坐到老太妃身边,缓缓给她捶着腿,看着老太妃,等她开口说话。老太妃重重叹了口气,
“阿然是为了北边难民的事。”
李小暖低声接道:
“我想着太后这个时候请人喝茶,也就是这事了,老祖宗,这事,倒正正巧,去年夏天,古家大姐姐说是丰年粮食必便宜,倒不如收些进来存着,我就应了她,又拿了些银子出来,让她去收,倒真是收了些粮食进来,现就存在古家二姐姐和大姐姐在城外的几个陪嫁庄子里,您看,要不,先把这些粮食拿出来?”
老太妃直起上身,伸手拍着李小暖,感慨道:
“我就说,小恪能娶了你,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李小暖抿嘴笑着,
“老祖宗这话,可一定要当着小恪的面再说一遍才好!”
“好好好!不光当着小恪的面,当着你公公婆婆的面,也要多说几遍,好不好?”
老祖宗大笑起来,李小暖一边笑一边嗔怪着:
“老祖宗又笑话我了!”
两人笑了一阵子,李小暖往老太妃身边挪了挪,低低的说道:
“老祖宗,这施粥的事,我想着,一边由咱们府出面,用您和太后的名义各设几个粥棚,一边古家大姐姐出面,用先李老夫人的名义,您看呢?”
老太妃斜睇着李小暖,伸手点着她的额头,
“你这丫头,心眼就是多,就这么着吧。”
李小暖笑着答应着,也不敢多耽误,陪着老太妃又说了几句话,就告退出来,命人去请了古云姗、古云欢和严氏过来,细细商量了一个多时辰,几个人回去,连夜忙了起来。
第二天凌晨,汝南王府、古府、郑家就调了府里大半仆从,赶在头一批出了城,到城外搭棚、埋锅,运送粮食,到中午,浓浓的粥饭就煮了出来,京城府衙的衙役们一早也得了府尹的吩咐,跟着出来,鼓着锣,拿着水火棍,张罗着维持着秩序。
靖北王府的粥棚,只略晚了一线,也一家家搭起来,煮了浓浓的粥饭,开始施粥,紧跟着,镇宁侯府、钱家、唐家、敏王府等等人家,当天下午也出城找了地方,搭起了粥棚,第二天,京城各家也都跟着摆出了大大小小的粥棚子,太后和汝南王府老太妃都捐了首饰银子出来施粥,但凡还施得起的,谁不要来捧个场?这样纷乱的时候,谁敢不出来捧足场?
沿着北门往两边,施粥的棚子隔几步一个,直摆出一两里路,饥饿的人群有了口吃食,心也稍稍安定了下来,寻着背风朝阳的地方,搭起窝棚,只等着朝廷的大军传回喜报,就转回家乡去。
三月中,诚王妃带着诚王和陇州知州赵远明的尸首,在几百名程恪派出的兵丁的护卫下,从北门悄悄进了京城。
诚王妃面容憔悴,形容消瘦,坐在车里,将帘子掀起条缝,往外探看着。
京城北边几里外,就驻满了衣衫破烂的男女老幼,架着高高芦棚的粥棚冒着青烟和热气,成了最显眼的地标和中心,那些低矮的窝棚围着粥棚散布开,在初春的料峭春寒中,一片仓惶心酸的热闹。
诚王妃头抵着车窗框,默然看着外面,离车子不远处,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光着脚,捧着只缺了个大口子的陶碗,飞快的跑过来,跪扑在地上一堆破絮中卧着的老婆子面前,满脸笑容的将碗送到婆子面前,婆子支起身子,从身边又拖个瘦弱的看不出男女的孩子,托着碗送到孩子面前,用手指往孩子嘴里塞着已经凉了的粥饭。
诚王妃放下车帘,垂着头静默了片刻,转头看着偎在自己身边,瘦的眼睛都大了起来的周婉若,低声说道:
“婉若,母亲准备把嫁妆都拿出来,换成银子施粥,替你父亲赎一点点罪孽,往后,你出嫁,出嫁……了,就将就些。”
“我也有些银子,我也拿出来,母亲,我不要,我有母亲呢,母亲别难过。”
诚王妃抬手抚着周婉若瘦削青黄的脸颊,满眼哀伤绝望的看着女儿,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赵远明的尸首由礼部送至已经白茫茫一片、哭声震天的赵府,收殓入棺,摆起了灵堂,李小暖陪着老太妃,当天下午就到赵家哭祭了,各家紧跟其后,虽已傍晚,赵府门前却是车马如流,灯火通明。
第二天上午,皇上陪着太后,过来祭奠了忠魂,皇上和太后走后,赵家上下更是脚不连地,往来吊唁的人越来越多。
诚王府大门紧闭,只留了一个偏门供下人出入,寂然的正殿内,架了具黑漆漆的棺木,却连支白烛也没有点燃。
正院也是一片漆黑,只有东厢,亮着豆昏黄的烛光,烛光静静的燃着,偶尔猛烈晃动几下,照得榻上木雕泥塑般的诚王妃仿佛动了起来。
靖北王妃穿着件黑斗篷,斗篷帽子裹着脸,跟着羽箭,影子般转进垂花门,进了屋,羽箭掀起东厢门口的帘子,靖北王妃看着苍老木然的端坐着的女儿,嘴唇抖动着,半晌才勉强抬起手挥了挥,进了屋,羽箭放下帘子,轻手轻脚的退出屋,静静的守在了门口。(未完待续)
第三四一章 归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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