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登一身北燕传统样式的喜服骑着高头大马等在宫门外,见慈徽露面,喜笑颜开地翻身下马,一双清亮的眸子里皆是笑意。快步上前,拱手示以大周家礼。“谢懿贵妃娘娘!”
“愿你与慈儿,恩意如岳,花好月圆!” 沈明娇眼眶发热,喜不自胜,瞳仁边缘化出柔和清浅的眸光。与慈徽道:“好好照顾自己。”
“四表姐…” 慈徽与敖登面对面站着,侧目任沈明娇将她的手放到敖登宽厚温暖的手掌中。笑得清甜,明亮的双眸灿若繁星,隐隐带了些许期待。娇俏道:“你要记得去看慈…”
“小心!” 话音未落,慈徽面色忽变,见到一支羽箭以万钧之力袭向敖登后心,惊呼着将他推开…
电光火石间,变故突生…
“慈徽!” 敖登眼睁睁看着羽箭自慈徽的脖颈间,穿喉而过。飞扑上前接住颤颤巍巍倒下的,一身火凤鎏金嫁衣的姑娘。呆若木鸡…不住呢喃道:“慈…慈儿…慈儿?”
北燕随行使团见变故突生,齐齐亮剑将敖登团团围住。
向来流血不流泪的悍勇男儿,抱着心爱姑娘了无声息的尸身,呜咽着痛哭出声。“慈儿…慈儿…你别同我玩笑了可好?母…母妃还在北燕等着咱们呢!”
“慈儿!我求求你,你再同我说句话!” 从来冷硬的敖登在宫门前嚎啕大哭,“北燕…北燕天高云阔…我求求你,醒醒好不好…”
沈明娇唇边的笑意还未散,怔怔地抬手,摸了摸自慈徽脖颈间喷涌而出的,溅在自己面上的温热鲜血。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浑浑噩噩想慈徽爬去。“慈儿…慈儿…”
终于握住了慈徽的手,疯了一般地拂开敖登。将尸身揽在自己怀里,双手挡在她喉间的伤处,努力按压着不让血继续涌出。声嘶力竭道:“太医!太医呢!快宣太医来…” 话尾,隐约间带着恳求。
“北燕使团于宫门前亮刃!” 骆汉骞带着禁军和城防司兵马将敖登等人团团围住。“来人啊!将这群逆贼给本将军拿下!”
沈明娇闻言,如遭雷击,木然回头找向羽箭袭来的方向。与站在远处角楼上,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尉迟暄四目相对…
“我看谁敢!”岚琛策马疾驰而来,身后带着北境骑兵。拦住骆汉骞等人的攻势。
“哈!” 沈明娇与尉迟暄对视良久,忽作癫狂朗声凄笑。陡然清醒,起身,抬手,抹掉滚滚而出的眼泪。慈徽的血沾在她的面上,妖冶得像是盛开的牡丹花冠。
“慈儿想去北燕。” 沈明娇走到岚琛身边,柔声道。
“好。”
沈明娇毅然决然回身踏入宫门,不理会已经呆若木鸡的众人,大步走向德辉殿。
“懿主子!您留步!” 宋诚纵然早有心理准备,却未料到此时丧命的是慈徽长公主,担心沈明娇激怒之下做出无可挽回的事,跪地拦住。
“让开!” 沈明娇抬脚,将宋诚踢开,推开德辉殿的大门。
“娇娇来了,” 尉迟暄端坐在龙椅之上,好整以暇看着她一步一步踏上御阶,向自己走来。面上带着阴狠冷戾的笑意:“朕一早便与你说过,沈家继续与朕作对,下场不会好过今日…”
啪!沈明娇面无表情,抬起那双沾满了慈徽鲜血的手掌,狠狠朝尉迟暄的面上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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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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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死局 [v]
“娇娇,朕说过,只要你乖乖的待在后宫,朕会护着你的。” 尉迟暄将抬手,动作轻柔,拿着绣帕替她将面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只是你自作聪明,才将局面推到了这样不可收拾的境地。”
“眼下局面,不正是皇上想要的吗?” 沈明娇方才在看见骆汉骞出现的那一刻,恍然大悟。惊惧之下,一阵寒意自脚下升起。神情淡漠,徐徐道:“从我入宫开始…不,是从姑母中毒开始,一步步走到今日,不是皇上,将沈家,耍的团团转吗?” 沈家在宫中的耳目势力,不知被尉迟暄掌控了多少…
“压压惊。” 尉迟暄毫不在意自己面上的血印,递了一盏热茶到她手里。“娇娇慢慢说,朕听着呢。”
“姑母恐怕到死都不知道,她最信任的梅清,是皇上的人吧?”沈明娇垂眸将自己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温声慢语,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姑母当年病中失势,没有皇上的首肯,那封手书,怎么可能交到我的手里呢?”
“寒山困铁骑,边隅藏兵戟。赤血沾罗袖,朱墙杀雠家。淳贤皇贵妃字字泣血,朕怎能错过呢?”
“虞楼,也是皇上的。” 她原本一直以为虞楼是御鉴司的基地,只是…想通得太晚了些。“皇上为了让我心甘情愿进宫,下了好大的一盘棋。”
“朕一早便说过…” 尉迟暄神情温柔,看着眼前的沈明娇,像是在欣赏着自己亲手雕琢的瑰宝。“朕,心悦于娇娇。”
“我入宫后,皇上先是借丹柔落水的事,诱臣妾去查左相和萧家的关系。再放任江南科举罢考之事发酵,当着臣妾的面,扯出您与太皇太后、与萧家的矛盾。顺势遣臣妾父亲去江南办差,又在父亲回京的路上,实施暗杀。” 沈明娇冷硬锋利的护甲陷到手掌的软肉里,血复又一滴一滴地砸到尉迟暄的鞋面上,晕开红梅似的一朵朵殷红。 “亏得臣妾还笑这手腕太过离谱、笑皇上愚蠢,其实,一败涂地的,是沈家。皇上啊…是在替沈家造势呢!”
“永靖侯的伤势,在津洲府可都养好了?” 尉迟暄将她的手指扳开,复又慢条斯理地替她擦拭血迹。“朕不喜欢娇娇自伤。娇娇想想,还有什么…” 语气温和,循循善诱。
“皇上宠臣妾…秋节那晚,放沈宴潍入后宫…” 沈明娇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提线木偶般,任他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只有这样,他才能带另外的那半截玉萧给臣妾。皇上,又生怕臣妾打不开,命入画提点着…故意让臣妾看到那封遗书。”
“朕让贾廉提醒过娇娇的,永和宫…在娇娇入宫以前,是里里外外翻新过的。”
“还有凤令…姑母藏在酒坛里的那块,被皇上换了吧?”
“普天之下的女子,只有娇娇配与朕并肩,执掌凤令。” 尉迟暄轻笑着摇了摇头,“那酒坛里的凤令,是真的。只是…凤令下面的人,早已为母后所用了。”
“怪不得…” 沈明娇站累了,转身坐在玉阶上,望着面龙画凤的金顶,眼神飘忽。又问道:“那…那块玉佩呢?皇上为何留给臣妾?”
“没有那块玉佩,敖登,怎么会进京呢?”
“原来如此,臣妾受教了。”
“娇娇的表现,比朕预期的…更有趣。”
“皇上知道沈家的能耐,所以总是放一点留一点,让沈家和臣妾毫无疑心地将事情查下去。” 沈明娇用力,将裙角被慈徽鲜血染红了的纱缎撕开,信手仍在一旁。“皇上累吗?联合前朝后宫演了这一场大戏。”
“与娇娇对弈,棋逢对手,朕心甚悦。”
“秋狝,皇上当着臣妾的面,与骆汉骞演了一场清理门户的好戏,同时放出萧家回京的消息。目的就是让臣妾自乱阵脚,对清远伯府出手。” 沈明娇抽丝剥茧,“清远伯府存在一日,便是皇室的隐患,不如一举歼灭。至于情报…皇上有凤令在手,整个御鉴司,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中,不是吗?”
“朕少年时不得父皇宠爱,毕生所学唯隐忍二字。”
“皇上步步为营,就是想逼反沈家吧?只要沈家揭竿而起,变成了扰乱太平的乱臣贼子,到时皇上,自然有理由清理门户而不受百姓指责…皇上想要留下与臣妾的孩子,也是为了,让沈家造反的借口更加合理吧?”
“朕今日,原本未想动慈徽的…只是后来想想,要挑起沈家的怒火,敖登,还是不够格。”
“皇上好计策。沈家势大,占尽民心。所以皇上,也利用民心向背,来反制沈家。黎民百姓,最在意的从来不是何人当政,而是天下太平。” 沈明娇并未有他想象中的声嘶力竭,甚至连面上的泪痕都未见。转身向外走去,云淡风轻道:“那皇上…就不怕兵行险招,反受其害吗?”
沈明娇走出德辉殿,观棋立刻迎了上来。“主子…”
“先回宫再说。”
“外面情况如何?” 回到永和宫,沈明娇将观棋和梅湘唤道书房。
“岚家主斩了骆汉骞,刘达突然反水,伤了敖登王爷。” 观棋神色肃然,将外面的动静系数说与沈明娇。“好在岚家、沈家暗卫及时赶到,护着两人冲了出去。”
“慈儿…的尸首呢?” 沈明娇目光幽深望向方才与慈徽分别的地方,欲言又止。
“被敖登王爷带走了。”
“那便好。” 沈明娇再回头目光已是凌厉果决。
眼下情势,沈家、岚家,皆是着了尉迟暄的道。尉迟暄的合围之势已成,沈家再想要无声无息夺了皇位已是难如登天…刘达若是尉迟暄的人,沈家可用兵力,只有尚在路上的,由舅舅带领的北境军。
但北境军如今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无论是数量、还是兵力,都比不上萧汇手里的华南军和禁军。尉迟暄…是算准了依这时候北境军的兵力,硬碰硬必败无疑。如今,这是逼反沈家,而不落下风的最好时机。
“不对…不对…” 沈明娇喃喃自语。方才在德辉殿,她故意示弱在尉迟暄的口中套话,摸索着他的思路…尉迟暄一步步诱敌深入,到现在为止,慈儿之死,便是这局棋的棋眼。“他不可能放着这样大的一个漏洞…沈家若是不反,这局棋,岂不是白布了?”
沈明娇摸索着他的思路,沉下心来,摒除杂念,轻声呢喃:“整局棋的开始,是姑母留下的那首诗…是尉迟暄下给沈家的饵…”
“主子,不对。是瑶招山!” 观棋留心听着沈明娇的话,因为她方才并未听见尉迟暄的计划,所以此时的思路更加清晰。“瑶招山当年,才是正局棋的开始!”
“但瑶招山之难已经过去三十多年,沈家就算以此借口起兵,还是站不住脚。” 沈明娇努力回想着方才的对话,尉迟暄十分谨慎,并未透露什么关键的线索。沈明娇只觉得如今的思路被他牵引着,似一团乱麻般。“尉迟暄…到底在想什么?”
“皇上布局的目的…是拔了沈家…”
“所以…不论沈家真反还是假反,只要百姓认为沈家起兵了!尉迟暄平乱便是顺理成章的事!” 沈明娇被观棋一语点醒梦中人。
“军中…大哥一直跟着刘达的话…那么,舅舅的军中,有奸细!”
梅湘及时拿出一方红玉麒麟令牌,放到沈明娇手里。“这是…家主方才差人送来给主子的,或可一用。”
“梅湘,你可有办法,让荣贵太妃前来见我一面?”
“有!” 岚家在宫里的暗桩,从未被动用过,此时正派上用场。
“奴才给懿主子请安!” 宋诚的一如既往,谦顺恭敬,并未因沈家的得势或失势,对沈明娇有丝毫的态度转变。“懿主子,皇上体谅您今日受了惊吓,请您好好在宫内歇上几日。” 言外之意,便是要禁足沈明娇,断了她与外界的往来了。
“本宫知道了,有劳宋公公。”
尉迟暄身边的人…贾廉已经不能用了,他在过去传给她的那些话,显然都是在尉迟暄的授意下进行的;骆汉骞已死,京郊大营现如今群龙无首;萧家,与尉迟暄的交易是在贤妃肚子里的孩子,这孩子尚未落地…便有离心的机会;德妃、皇贵妃、皇太子…还有裕王…
尉迟暄的漏洞在于…他尚不知道贤妃的孩子,是裕王的;还有,太医院。
裕王和陈宗,这两颗姑母苦心孤诣布下的暗棋,便是沈家反败为胜的关键。
沈明娇在这乱局当中隐约窥见了生机,她盘算着岚琛到北境路上所需的时间。问观棋道:“蔓藤草完全发作,要多少天?”
“若是轻微的神志不清,服下七角枫三天便可发作。若是…一直不加以遏制,完全发作,需二十一日左右。主子,可要动手?”
“时间太少了,再等等。” 沈家如今虽然落了下风,却尚未到穷途末路之时。尉迟暄既然布了这样大的一局棋,她怎能投子认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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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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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局面 [v]
仁寿宫,皇贵妃袁自芳(庄修仪)一身寡淡至极的宫缎素雪绢裙,着点点雪梅粉蕊的绣鞋,脚刚踏进院子,便听到殿内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哭声。挥手屏退了下人,兀自缓步闲花,留心着里面的动静…
“老祖宗,您…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德妃一双眼睛肿得桃儿一般,再没了平日里清雅如兰的气质,跪在殿中央。哭诉道:“臣妾谨小慎微地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差错,皇上…皇上怎么说将彦儿给人就给人…”
“别哭了!” 太皇太后想起萧国公早间进宫说过的话…萧家与皇室,一荣俱荣,一瞬俱损。蹙眉,心烦意乱地扫了一眼下首的人,愈发觉得不厌其烦。“你做事不小心,险些坏了皇上的事,认了吧!”
前些日子皇帝未着人去查许婕妤惊马的事,不过是为了完成他清扫军队的计划,尚未腾出手来处置。如今回了宫,虽未明查,但皇帝如此处置,显然是知道内情的。德妃也是运道不好,竟与皇帝的计划撞到了一起…
如今,朝内高位有袁家和左相,宫中,骆汉骞虽然死了,但是皇帝提拔了骆汉骞的兄弟骆汉泽成为了禁军统领;军中,有萧家和刘达在。
慈徽一死,皇帝顺势将沈家逼上了梁山…尉迟暄的这一盘棋,将前朝后宫所有人的筹码、欲望、恐惧、甚至民心,都算计得丝毫不差。连她如今,也不得不拍手称奇。
只是,她与姓沈的斗了一辈子,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皇帝若是赢了,沈家便会彻底覆灭…可尉迟暄如此心智手腕,到那时,掌握了皇室众多辛秘的萧国公府,会不会成为大周朝的第二个永靖侯府…
“怎么能认了…彦儿可是我的指望啊!” 德妃抱住太皇太后的腿,花容失色道:“皇上如此,是要了臣妾的命啊!老祖宗,当日…当日分明是您…”
贵妃醉酒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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