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并不敢相信,甚至以为是自己的判断出了错,种种推演,他宁可相信阿蘅是被魔尊劫持,也不愿相信她会是魔尊。
然而阿鲤已经化为金红巨龙,身上的气息也不再是干净的妖兽之气,而掺杂着大量魔气,他又怎会看不出这是阿蘅的灵兽,而且分明已拥有大乘期修为。阿鲤身上混乱的魔息像是一记耳光,狠狠抽南淮脸上。
阿蘅,的的确确是成为了魔尊。
可他却不能离开衍丹门的战场,沉迷炼丹的丹修不擅斗法,他只能与掌门师兄云霞神君一起以惊神通天结界拦住魔兽的入侵,一点点消灭魔兽。
当阿鲤赶来衍丹门送时,看到这艰难的一幕,默默扭过头,对准衍丹门前三百里处魔兽最密集的中心,猛喷出一口吞天噬地的龙息,然后昂首飞下,与下方魔兽群厮杀了起来。
衍丹门的弟子都惊呆了,他们没想到一条明显也是魔兽的巨龙会帮助他们退敌。
然而南淮却连手都颤抖,他知道,他果然没有看错……阿蘅,从未变过!
※※※※※※※※※※※※
南淮神君喜欢太和派灵端峰峰主紫蘅真君,这太和或许并无知晓,也不会引起多少的关心,然而衍丹门却并不是什么秘密。
若是看到有一位同门,平时拼命炼制生肌散、归元丹、止血露、灵创药时,便知道他一定有一名或是若干名太和剑修做朋友,且这个剑修很有可能还是名女修。
因为男修很少意伤疤,通常懒得用生肌散。
而太和有资格用到南淮神君这个级别炼制丹药的女修,屈指可数。
可这修真界谁不知道,太和剑修,那是天上地下最疯狂的修士,他们眼里只有剑,剑才是他们的一切,哪有风花雪月的心肠?
衍丹门的弟子们只能暗地里同情宗门中,地位或许比掌门还高上一头的南淮神君。
如果是个不开眼的,非要凑过去,问他为什么要喜欢这样一个冷漠的女剑修,为什么不告白。
南淮神君会说:“与紫蘅真君,相识于末微,却是生死相交。从未表白心意,却并不是因为怯懦,亦非不可告,而是因为知道她对无意。”
觉得他傻,又想问他:“不说,她不开窍,总要为自己一搏。”
南淮会斟上一杯酒,一饮而尽,而后说道:“千余年的交情,哪怕她只露半分动摇,也会凭心意做主,用尽了手段把她得到。但她对无意。自放手,一心一意守护她。”
会感慨,这位南淮神君,当真是一位情种。可如今天下大乱,再回首,昔日好友,已是立场不同,却又该如何自处?
南淮神君笑道:“诸位大可不必担心有所举动,心中亦有道义,凌驾于儿女私情之上。”
这回答虽然中规中矩,却是个皆大欢喜的答案。
可不知道,他说谎了。
他的道义还,但情,也。
他自是不会告诉他们,那名叫阮琉蘅的女,他尊她,重她,爱她,惜她,这是他放心尖儿上守护了整整二千四百五十二年的女,只要他南淮还活着一天,便不会让肆意欺她。
他是等阮琉蘅回心转意吗?
不,他不等,因为阮琉蘅最初对他无意,之后也不会有。
他求吗?
不,他无所求,南淮神君铮铮傲骨,天塌下来,他的脊梁也不会塌。
可这情分面前,他也有自己的选择。
“阿蘅,如果这次出现面前,今后恐怕再也无法堂堂正正称一声道友,可有些事,即便牺牲们千余年的交情,也要去做。”
当衍丹门前魔兽全部被诛灭时,南淮神君留下了满满几袋丹药,随着那条金红色巨龙,一起消失不见。
※※※※※※※※※※※※
阮琉蘅觉得自己是梦中。
因为师兄总是很忙,他已经很久没有拉自己来竹海练剑了。
这让阮琉蘅觉得有些不真实。
“师兄最近要接任掌门,怎会有时间来陪练剑?”
可眼前的师兄却温和地说道:“即便是当了掌门,蘅儿也是心头最贵重的珍宝,自然是紧着的。”
师兄这样说,她心里自是高兴的。金丹期下山历练前,她几乎每日都跟师兄一起,是师兄手把手教她,指点她领悟剑意。
可金丹期后,她与师兄见得就少了许多,师兄总是很忙,除了每月一次的清神决,几乎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还不是因为师尊将师兄当做接班来培养,阮琉蘅有时候也会埋怨,这个时候师兄就揉揉她的头,低声笑道:“蘅儿要好好修炼,等师兄不忙了,们会有漫长的时间,师兄会一直陪着……”
可眼前竹海中的师兄,虽然还是淡然的模样,但他的眼睛,却透着一股不自然的气息,阮琉蘅不知道那是什么,她迟疑了一下,问道:“如今太和初开剑诀已经领悟到了第七重,可否请师兄指教一二?”
穆锦先黑漆漆的双眼有些幽暗,密不见阳光的竹海中,更是深沉得如同墨色的海洋。
“不,还是不要练剑了,蘅儿,过来。”
阮琉蘅也是灵透的修士,她心念一动,仿佛看透了些什么,那迷迷蒙蒙的阳光和如梦似幻的竹海中,缭绕着不真实的雾气。
她走过去,眉眼很柔和,对着穆锦先道:“师兄,今日有些不同。”
穆锦先亦是温柔地笑着,回道:“确实不同。”
他此时气息很慵懒,背靠一棵竹子,缓缓坐了下来。
“很少跟蘅儿提过曾经的事。”
阮琉蘅道:“是啊,蘅儿很想听。”
穆锦先清朗的声音便如流水般划过心田。
“从小擅推演,嗜好下棋,心思比其他转得快。日子过得不好不坏,生活殷实,没有任何风波。”
“后来随着同乡一起测试灵根,便成了修士,后世为赞誉或是忌惮的才能,才彰显出来,方知道自己的资质,本就可以凌驾于他们之上,有一番成就。”
“并不喜欢钻营,但并不代表是个没野心的,其实恰恰相反,下山历练的过程中,眼高于顶,吃过很多苦。这些苦教会许多道理,也带来了常看来比较激进的野心。”
阮琉蘅坐他身边,静静地听着他诉说,并没有打断他,尽管她很想知道穆锦先的野心是什么。
穆锦先继续说道:“……后来养成一个习惯,每做一件事,必会留无数后路,环环相扣,谋定大成。”
“也曾失败过,比如函古纪,其实那时候,心性并不如现,脾气也糟糕许多。”
“直到推演出铭古纪魔尊的下落,孤身闯入罗刹海,遇到了,把接回太和,才觉得自己,一点点有了生命。”
“初生的魔尊,没有得到觉醒力量之前的魔尊啊……是那么脆弱,甚至什么都不懂,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有耐心,若说此生最完美的作品,当是,阮琉蘅。”
“只可惜失去记忆的如同一张白纸,亦是天性纯善,太和教什么,便接受什么,不知不觉,竟然被他们熏陶成一把利刃。”
“早知道觉醒后会抗拒力量,这才每一次计算,都引崩溃入魔……怪,没关系,可成了魔尊,却没有应有的力量,又该如何保护自己?”
“罢了,已将最稳妥的一切留给,蘅儿,师兄为打下的江山,可能根本不稀罕,但尽力了。”
阮琉蘅心头浮上一丝阴影,她轻轻从穆锦先肩膀拂落一片竹叶,低声道:“师兄,无法认同,所以……”
“不用说,明白,”穆锦先打断了她,继续说道,“以后会知道,这天上地下,唯一真心为打算的是谁,不过还是知道,不稀罕,就像一旦明白立场不同,便立刻践踏起的真心来,不是吗?”
“师兄的真心,若是有伤天合,那对来说便不是真心,而是穿肠的绝命药。”
穆锦先也没有否认,他伸出手,有些迷恋地抚过说出如此伤话的红唇:“看的蘅儿,永远大是大非上毫不动摇,本不该身上寄托希望,可心中仍然有放不下的执念,的野心与纠缠一起,都是最好的……都是最喜欢的,蘅儿为什么不能一直乖乖听的话呢?”
阮琉蘅轻声问道:“师兄可是恨?”
穆锦先本来很是怅惘,听到她这么问,又笑了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傻蘅儿,怎么会给与挥剑相向的机会?无论是失败还是成功,都将独自面对,因为……”他停顿了下,才继续说道,“是魔尊。”
他究竟还是不想告诉她更多,谁会想到纵横两世的魔尊千机会心软,亦会恐惧。
太和主峰前,他看着她鲜血淋漓地挣扎,到底不忍心让她为难。
而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他怕她恨他。
只有这两点,他没能按照计划贯彻下去,更何况他也觉胜券握,只是没想到夏承玄突然出现,竟然硬是顶替了真宝的位置,不仅发动了剑阵,还使得季羽召唤出了“间之剑”。
阮琉蘅点点头道:“那么,师兄的野心又是什么?”
穆锦先却是扭过头,看向了竹海上空,他如玉的面孔斑驳的竹影下变得模糊起来。
“当真正了解魔修,了解这个世界的本质,就会知道的野心是什么了。”
“或许很荒谬,或许很愚蠢,或许很单纯,或许很极端。”
“但没有后悔过。”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影更模糊了一些,阮琉蘅情不自禁,如同小时候一样,向他挨过去。
她心中已经隐隐知道了什么……此时的穆锦先,已经快要消失了。
而他对于她,到底是最不同的,那是带给她这个世界的,也是毁了她的世界的。
“师兄……”
穆锦先缓缓垂下了手,然而他最后留下的话,却让阮琉蘅震惊。
“或许早已经不相信师兄,不过还是要告诫,不要相信夏承玄,他会伤害……至于的记忆……要去彼岸之门……”
作者有话要说:另一只追过来的忠犬,是南淮神君呦~
另,这是师兄最后的戏份了
☆、第156章 5.08
随着穆锦先身形的消失,整片竹海也渐渐褪去,只留下一片虚无。?
阮琉蘅闭上眼睛,她心中已经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不能相信两世枭雄的师兄就这样死去,也对他话语中的一些未尽之意感到惊骇。
这一番对话,信息量着实很大,可她几乎来不及整理,便被这梦境推了出去,再醒过来时,只看到满天星斗。
这是什么地方?
阮琉蘅想到之前在太和主峰前的激战,立刻惊坐而起!
下方却传来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声音:“尊上,您终于醒来了。”
阮琉蘅此时才看清周围的情形。
这是一座造型奇异的巨大宫殿,没有任何墙壁,只有环绕地面竖起的若干根雕琢精美的高大石柱,直耸天际。而宫殿的穹顶竟以星辰作为装饰,凭她的目力,竟然看不透这穹顶究竟有多高。
当日太和主峰的种种情形以及师兄在梦境中与她的对话,使阮琉蘅推断这里便是魔修的巢穴,因为对魔尊来说,只有这里,才是天下间最安全的地方。
眼前说话的男子与很多魔修一样,面孔白皙,眼神凌厉,然而他却还有些不同,因为他长了一双瞳孔颜色不一样的眼睛,左眼金黄,右眼碧绿,竟像是一双鸳鸯猫儿眼。
“属下丰澈,任魔界弦月护法。”他气定神闲地介绍自己。
修士的年岁通常只能从修为上猜出,那么眼前的这名男子,实际年龄恐怕并不小。
第1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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