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澜京没有听她说话,只是握起她的手,仔细地看,他记得,逃跑那日,玉察的手不慎打翻了烛台,被烛泪溅了一手的小血泡。
这一个月,她手上的伤也好全了,游澜京摩挲着她的掌心,轻声说。
“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人,你就会犯错。”
游澜京一面问,一面俯身,将她困于自己的一方天地之间,他想亲她,想同她在白马津时那样,夜夜欢好,让她的香汗流淌过自己的指尖,望着她眼眸的迷糊不清,最高兴的那一刻,就好像她永远是自己的。
他的唇瓣落下,声音也轻轻落下:“我送给你的梨花露,好喝吗?”
玉察瑟缩一下,他果然是哄骗人的!
可是,预料之中的温热并没有袭来,他停在了毫厘之前,唇瓣若有若无地擦着她的嘴唇,香甜的气息交叠,却没有侵入。
他就这样望着怀里娇小的少女,睫毛微动。
“公主既然这样厌恶微臣,你为什么要闭上眼睛呢?”
游澜京用手指抵在她的唇间:“以后,你就不会再怕我了,因为我会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见公主一面,我知道,公主心里没我,我这个人,从来不骗自己。”
那天晚上,第二次给她的吻,是勿施于人的鲜血。
“你说的是真的吗?”她眼底微红,渴望得到确定。
“从前,义父告诉我,只要我努力修习,这天下的宝贝,只要我想要,就可以不择手段地得到,但凭我喜欢就行。”
“现在,我只是想让公主高兴。”
“以后,你再也不会看到让你厌恶的游澜京了,或许,你心里会念起一丝微臣的好处。”
是什么让他造成这样的幻觉呢?是那淋漓尽致无情无义的一刀吗?玉察摇摇头,缓缓说:“我真的心里从来没有你。”
他的手指凝止不动,随即,他又笑了。
“我听说了,你要跟李游成婚了。”游澜京竟然没有发怒,而是从容地说出这句话。
“你知道了?”
“你喜欢李游吗?”这句话,问得干涩沙哑,似乎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
玉察抬起头,嘴角微抿:“自从在紫云峰拿到了李公子的命牌,玉察,便知道他是命定的良人。”
“命定的良人?微臣,真想去抢亲啊。”游澜京像是在开玩笑,眼眸的冰霜分毫未化解。
玉察别过头:“首辅,别做傻事了,德王会在,李家家主也会在,不怕死,你就来吧。”
“知道了。”他淡淡一笑,
玉察的手腕被他握住,不知游澜京又想做什么,只觉得手腕一紧,过了良久,察觉到那身阴影离开,等玉察抬起头,身旁,早已没了人影。
门开着,游澜京不知去向。
她看到自己抬起的手腕,一圈黑发,柔滑乌黑,绕了三圈,游澜京……将他自己的黑发绑在了她的手腕上。
……
山下,小馄炖摊子,只剩下一个老板娘一个人,本来想早早收摊,回家休息,可是今日,那个斗笠白衣说,要带他的心上人一起来吃馄炖。
于是老板娘等啊等,却只等来了斗笠白衣一个人,这个身影真是孤独寂寥啊。
“客官,你的心上人呢?为什么没带她一起来?”老板娘笑容满面地问道。
这身白衣,将头顶的斗笠拉得更低了,声音清清冷冷。
“我的心上人,说她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老板娘叹息了一声,取下围布:“哎,那可真是人间苦事啊,不过,客官你也不必灰心,世间女子多如鲫鱼,你完全可以——”
“她要成亲了。”游澜京忽然插话道。
“老板娘,你说,我抢婚的话,她会跟我走吗?”
老板娘面露难色:“那可有点儿难办啊,如果她喜欢你的话,当然会跟你走啦。”
是啊,她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强求了这么久,最终换来的,是她无尽的伤心。
哪怕他抢婚,玉察宁愿死,也不会跟他走的,她是那么害怕跟他私奔。
游澜京沉思了一会儿,有些失魂落魄,他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或许,去一个远远的再也见不到公主的地方吧。
她见不到自己,便不会再有苦恼了。
白衣身影即将消失在深林间,却被老板娘的声音唤住了。
“客官,你的东西掉了。”
游澜京一转过头,发现沉甸甸的剑柄上,确实少了一样东西,吴潭龙子显得十分孤寡,下头坠的那只小兔子香囊,不见了。
那是他趁着玉察睡觉时,悄悄从玉察的腰畔偷来的,只因这只香囊,是公主从小到大从不离身的宝贝。
小兔子香囊,吊在凶神恶煞的吴潭龙子下,晃晃悠悠,平添了几分可爱,就好像玉察一直陪在他身边。
老板娘从满地的灰尘中,捡起了小兔子香囊,不由得赞叹道:“这只香囊,做得可真精巧呀,一定是你的心上人送你的吧。”
游澜京有些尴尬,这不是心上人送给他的,这是他从心上人那里偷来的。
他的声音低哑,又冷清:“老板娘要是喜欢,你就留着吧。”
既然要告别,自己便没有理由留下公主的东西,他真怕自己看到这只小兔子香囊,会忍不住找她。
“咦?”
老板娘忽然惊奇地叹出声:“客官,这我可收不得,这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呢?”
游澜京一怔,香囊里面,除了装香料,还能装什么东西?
小兔子香囊破损开了一角,从里头,露出一截红纸,老板娘细心地将它抽取出来。
是一张暗红纸条,字迹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这上面还写了字呢,我看看。”
老板娘认真端详,红纸上,墨迹模糊,借着一盏油灯,勉强能看清,可惜老板娘不通文墨,看了半天,认不得几个字。
游澜京眉心一动,他取过这张红纸条,看了一遍,冰冷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一行小字:唤起九歌忠愤,拂拭三闾文字,还与日争光,游澜京留。
真是奇怪,这张祈福条,确实……是自己亲笔写的,字迹稚嫩,用的是豹韬体。
那个时候,父亲还没出事,娘亲带自己去紫云峰祈福,问他有什么心愿,小小的游澜京写下了这样一句诗,将它小心翼翼地寄在了神树上。
他的心愿是:唤起一腔报国的忠愤,与日月争光。
不过,这张祈福纸条,应该出现在紫云峰的神树上,而且,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了。
谁这么缺大德,把自己的祈福纸条偷摘下来了?
望着这张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自己手上的祈福纸条,游澜京俊丽的面容,头一次出现了迷惑不解。
为什么……会出现在公主随身携带的小兔子香囊里呢?
真想亲自问问她啊,明明都是打定主意要走的人了,却因为这一丝不解,停住了脚步,心事无法了却。
他抬起头,看向那一面峭壁,那棵老云松,静静伫立,公主她现在,会看向这里吗?
月色挥洒,玉察站在老云松下,靠着树身,目光投入一层层的飘渺云海,缭缭人烟,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次第起伏。
她转过身,却觉得腰间轻飘飘的,伸手探去,失望地一声叹气。才知道,小兔子香囊,早就被那个大恶人恬不知耻地偷去很久了。
即使被偷去很久,她还是不习惯啊。
一切都是报应,紫云峰的神树太过灵验,她不过偷取了一张祈福纸条,谁能想到十几年后,她的小兔子香囊也被偷走。
香囊里的秘密,只有紫云峰的山神才会知道。
圣灯宫的道观里,也有神树,是不是每个道观都有呢,但凡是一株活了几百年的老树,都可以称作神树,供人许愿呢?
她记得盛京的紫云峰上,就有这么一株,一到春日,挂满了红带,微风一吹,飘飘扬扬,垂落下来,好看极了。
那年春日,爹爹身子已经有些抱恙了,人越老,越沉迷于寻仙问道,他常来往于紫云峰。
老道士说,公主命格尊贵,却有大灾,要求取命牌挡灾,爹爹听信之后,带自己去紫云峰,勘测天意,慧娘娘怎么劝都不听,都说公主的宿命姻缘,怎能是儿戏?
慧娘娘觉得,那些老道士都是欺世盗名之徒,欺瞒了天子,可她不敢说,说了,又要惹爹爹勃然大怒。
人啊,越老越固执,他不听文臣劝谏,还是带玉察去了紫云峰。
后来,玉察才知道,老道士收了蜀溪李家万两白银,那一千零三十二张命牌,每一张上头,都是李游的名字!
也就是说,无论玉察求到哪一张,都是李游。
李家可真大胆呀。
玉察当时完全不知道,爹爹要带自己做什么,她只觉得能跟爹爹一块儿出来游玩,很高兴。
而且,出宫前,慧娘娘还给她缝了一个小兔子香囊,粉金相织,背面是一株月桂,一路上,她把玩着摩挲着,喜爱极了,一刻也不愿意离身。
爹爹笑眯眯的:“玉察,等你求取到了命牌,就把命牌放进香囊里,好不好?”
小玉察粉嫩的脸颊上,扬起了笑容,她干脆地应答:“好!”
谁知,一到了供奉的正殿,望着满殿匍匐一地的道人,阖目肃穆的神情,三清钟震得嗡嗡响,燃着令她皱眉的伏虎香,还有那几千盏明晃晃的灯火,一个个跳跃着,像什么猛兽的瞳仁。
小玉察怯怯地依偎在张公公怀里,一步也不肯挪动。
“将公主带进来呀。”爹爹发话了。
钟声回荡在她的耳朵,道门人朽木一样的老脸,拉垮下来,让她心神不宁,感觉身子都变重了。
玉察眼圈发红,望着满殿的道人,说不出的厌恶,又害怕,她扭过头,任性极了,从张公公怀里挣脱开,朝外头跑去。
神树下,香客寥落,她站在云台上,风一打来,一张垂落的红纸条,正好铺在她脸上,遮住了眼睛。
她摘下一看,轻轻念出声。
“唤起九歌忠愤,拂拭三闾文字,还与日争光,游澜京留。”
小玉察认得这个字,她曾经进出爹爹的御书房,在爹爹怀里撒娇的时候,瞧见过一模一样的字,是十分端正的豹韬体。
有个穿着红袍的哥哥,跪在御书房,一点儿也不敢抬头,等着爹爹考他学识,皮肤雪白,鼻梁高挺,垂下的睫毛很长。
玉察只瞥到他的侧脸,就知道他一定很好看,于是,她在爹爹怀里,看了他一个下午。
听说他是钦天监司正的儿子,盛京闻名的天才,写出的一篇文章,连翰林院的大学士都赞不绝口,纷纷愿意将他收作门生,爹爹对他起了兴趣,召见了他。
小玉察伸展开红纸,将它摆在阳光下,墨迹似乎一点点地蔓延进心底,她一字一句,自言自语道。
白月光外室她又娇又钓 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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