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榭坚持不住,在地上睡过去了。
当时有一缕很淡的月光照进房间,把 omega 的半张侧脸照得苍白又透明。
叶沉怀疑自己那时候应该是想叫人上床的。
但大概是半梦半醒的瞬间太过短暂,白兰花清幽的香气深深浅浅地包裹着感知,只一刹那就好像又滑进了梦境,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叫醒对方。
沈榭最后把蒸汽加热过的牛奶冲进咖啡杯,看着液面慢慢和杯口平齐,下意识就抖了一下手腕拉出一个爱心。
这种讨巧的小花样他会得不多,但这个爱心当时和吴姐学了很久。本来是想用在情人节,后来觉得太过刻意,反而一直没有拿出手。
他盯着那个白色的爱心看了一会儿,转过身的时候就看见叶沉从楼上下来。
叶先生。
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沈榭最终还是放下奶壶,微微低下目光打了个招呼。
他没想到叶沉是真的打定主意晾了自己一夜,昨晚解释得仓促,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进去。
那种贴着墙的站法很耗体力,几乎完全就是对身体和意志的双重折磨。最后他还是没有支撑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地毯上,alpha 的睡姿对着他的方向,在黯淡月色里起伏的体块也变成越不过去的山峦。
那样蜷了一整晚当然还是有些酸痛,何况昨晚一开始在车上的时候叶沉就在有意无意地释放信息素,可能那种情形下彼此情绪都很难压抑得住。
虽然不至于最终到诱导发情的地步,但也足够让人不好受。
回身时无意识地抻了一下肩膀,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 alpha 有些低哑的声音:后来怎么没上来睡?
啊。沈榭愣了一下:您没有说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又垂下去,好像某种胆怯温顺的小动物,看得叶沉又想去揉他的后颈。
二十四岁,对 omega 来说其实不算一个特别年轻的年纪,很多分化早的 o 这时都已经结婚很久。
可是沈榭跟在他身边三年,很多时候却还是会流露出那种有点青涩的稚拙。
因为一早醒来没有看见 omega 而产生的那种短暂焦躁很奇异地被抚平下去,好像又在自己圈出的地盘上确认了一次所有物。
与此同时沈榭从下往上地仰视叶沉。
alpha 很随意地站在扶梯上,脸上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还是能感觉到那种早起之后松弛的状态。
大概意思也是不打算再追究。
其实之前醒来的时候沈榭都有些担心,怕叶沉起得早看见自己在地上睡着。昨晚 alpha 最后的指令其实是 站在那里,不知道最后那样算不算违背。
对方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都太过反常,好像过去三年来两个人之间那种平淡如水的关系被突然打破,涓涓的水面结起薄冰,以至于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哪里没能遂到对方的心意。
叶沉见状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下楼后就径自坐到桌边开始吃早餐。
沈榭的手艺很好,其实最开始遇见的时候 omega 也只是普通大学生的水平,但是三年里悉心学过不少菜谱,又有吴姐请教,进步肉眼可见。
何况如果一个人长年累月就只做这一件事,无论如何也就已经摸透了叶沉的口味。
吃了两口看见沈榭还垂着手站在一边,又随意往桌边指了一下:坐下吃吧。
这就是把昨天的一切都翻过页去的意思。
沈榭这才松掉最后半口气,跟着走到桌边拿起刀叉。
其实叶沉自问并不是那种会粗暴对待伴侣的人。
他受过良好的教养,那个阶层的社会自有一套待人接物的社交规则,叶沉在自己的圈子里从来行止合宜而风度翩翩,在公司时对下属也不算苛刻。
哪怕是当初捡到沈榭,他也在后来的三年里尽到了标记者的本分。
他和沈榭是各取所需的关系叶沉一直是这样认为的,omega 总是需要一个 alpha,而自己恰好喜欢他的信息素。
他可以养着他,只需要和他维持标记的关系,在付出信息素的同时得到一个 合适的伴侣。
他没有什么门第的偏见,家族里可能会有的种种压力在真正手握实权之后就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在某种层面上他们是如此契合,如果不是沈榭一意要打破这种现状,他也以为他们之间这种关系可以一直维持很久。
吃过早饭后沈榭还是谨慎地重提了昨晚的旧事,生怕触怒 alpha 的某个点,没有用很明确的说法,只是承诺 一定会注意身边的信息素。
叶沉这次没有再说什么,其实只要稍微理解一下就不难听出 omega 在这句话里给自己留的余地,但他最后只是不置可否地抱着手臂,看沈榭一一把餐桌收起来,又站起来去拿挂在门口的外套。
他昨晚来得急,今天起床在衣帽间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衬衫,本来已经随手抓了一件换上,结果一下楼就看见沈榭已经把自己昨天穿过的那件洗过熨好,整齐地放在沙发扶手边。
说没有一瞬间的触动是不可能的。
沈榭在某种程度上就像那种永远被第一缕阳光照耀到的植物,年轻,细致,妥帖而永远生机明媚,只要是接近他的人,都会被他尽力地庇护。
这样的一个 omega,是自己先找到的。
所以有什么理由不能只属于他一个人呢。
叶沉今天其实没有什么工作,开着车离开莲水湾居之后转了两圈,最终没有去公司。
昨晚聚会的朋友里有不少换对象比换衣服还勤快的 alpha,对 ao 关系头头是道的也不在少数。说到底他也是头一次面对沈榭这样的 omega,也许确实还有做得不够完善的地方。
心里有些莫名的焦躁,借着一个红灯的停顿,叶沉干脆指节一磕调出手机通讯录,扫了一眼就选定目标:周宁。
是昨晚第一个发现他和那个陪酒 o 之间尴尬气氛的朋友,也是个出身商业世家的 alpha。
电话接通,叶沉换个姿势夹上蓝牙耳机,单手换挡打方向:嗯,有点事,现在过去找你?
第16章
最后和周宁约在了一家最近新开的私房菜馆。
这家店最近风也很大,据说主厨从前是沪上某名门家厨的后人,又有一堆什么大赛和国际上的头衔,总之小圈子里不少人这些天都来尝鲜。叶沉挂掉电话就叫助理订了个最早的位置,自己调转方向就往城中心开。
周宁约在这里显然是摆明了要宰他这一顿,叶沉就也不客气,等人进门坐下就直奔主题:所以该怎么办。
结果一边服务员看人到齐了才过来递菜单,周宁立刻招手:这位先生最近可能有些上火,一会儿有什么配料都注意着放。
接着又慢悠悠倒水点菜,东拉西扯不吃葱不吃蒜不吃香菜,等服务员听了嘱咐一一应了,才转身对上叶沉不悦的目光赶紧的说正事。
他一大早开着车出来不是为了浪费时间听周宁说骚话的。
好好好。 周宁见好就收,把菜单牌竖起来表示投降,一边飞快地圈了几个菜名,完了补上一句,这还不到午饭时间呢,慢慢上吧。
叶沉居然也有火急火燎要跟他请教情感问题的一天,可不得认真对待,最好把什么都套出来。
随手把菜单一合,等服务生出了门周宁才有些兴味盎然地探过头:怎么了,不就是你家那 omega,值得这么着急上火。
叶沉养了个 omega,这事他们几个走得近的朋友都多少知道一点,说是几年前遇见的大学生,带回家的当天就给出了一套别墅。
这消息其实挺惊人,因为叶沉平日里在这方面和他们都不太玩得到一起去,从前一起出去遇到的 o 也从来没带回家。
当时朋友们就起过哄让他把人带出来见见,然而一是当时沈榭正在发情期,另一方面也是叶沉下意识觉得沈榭和这些人不是一路,于是也就一直没有松过口。
以至于这么些年过去,除了知道叶沉不声不响供了个学艺术的 o,一群朋友居然都连那个 omega 的面都没见过。
现在看来这大学生还有些本事,把叶沉都吃得死死的。
包厢里没有别人,周宁也放弃了那些世家公子的架势,大刀阔斧地捏着叉子戳餐前果盘:
这不是三年了都好好的,最近是闹什么幺蛾子呢?
叶沉面前的茶水都没动两口,闻言摇了摇头:我现在觉得 可能是我的问题?
alpha 念书时绩点全优,这时是真的露出几分不解的神色。按说对沈榭他从来没有吝啬,不管是钱还是标记都统统给到,反而是 omega 看见自己的时候总有些怯怯的样子,倒像是躲着自己。
可不是躲着自己吗,天下那么多安安分分的 o,怎么自己这个逮着机会就会想往外跑。
你的问题? 周宁一点也不客气,吃完了半份果盘,又去捞新上的汤盅,顺嘴指点,不行换一个呗,下一个更乖。
他很上道地摆出过来人的眼光:一个优秀的 omega,绝对懂得把所有问题都揽到自己身上,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没那闲的搞自我怀疑。
不是 叶沉莫名,好好的换什么换,我都标记他了。
这下换周宁吃惊不小:您动作够快。
然后懒懒道:标记了也不是不能再找嘛,联盟有规定一个 a 只能标记一个 o 吗,没有吧。
还真没有。这是 ao 性别体系的天然不对等决定的,所以越是上身居上位、信息素强势的 alpha,越是能拥有更多的 omega。
然而说到这个叶沉又有些无奈:我闲的吗,弄一堆 o 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就这一个都不够闹心的了。
嗨。 周宁那边终于扫完了前菜,那要我说,这就是闲的。
眼看叶沉不悦地皱起眉,又赶紧解释:不是说你闲的啊,是说他。
他不知道那个 omega 叫什么名字,只好用这个人称代词替代,说着说着心里忍不住又起了几分好奇:你看他说什么在家待不住了要出门找工作,这不就是在嫌你平时不带他出门玩吗?
连他都没见过呢,叫什么名儿都不知道。
这时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omega 这种群体,你给了钱就会继续跟你要地位,有了地位还会跟你扯情感需求,你要是受不了这得寸进尺,散了也就散了。
但要真放不下这一位,就什么时候也多带他和朋友们一起出来玩玩,那不是面子也有了日子也不无聊了,他还有什么好嫌的。
听我的,你要想跟他长久,就不能太晾着他,那种惩罚戏码玩玩就过,到底还是得给点好处。
omega 嘛,就得花点时间哄一哄,转天还不得继续对你感恩戴德?
从那家餐厅出来的时候天色还早,叶沉直接给周宁刷了一顿 a 级主厨套餐,算是回报他给自己答疑解惑。
至于留下一起吃就算了,他对狐朋狗友的风流韵事没有多大兴趣,并不想花一个中午听周宁炫耀他新包养的小明星有多么乖巧可心。
倒是如果沈榭之后能少给自己找些不痛快就好了。
叶沉心里一动,开始给助理打电话。
另一边沈榭等叶沉出门之后收拾了一下家里,想了想还是出门去了画室。
一个星期过去,空气里夏季的气息更鲜明了些,北方城市开始迎来旷日持久的烈阳和暴雨,是沈榭从小看到大的景致风物。
白兰花的花期在潮湿的春天,气温上升之后连信息素的味道也似乎变得软熟起来,不自觉逸散时好像闷在什么角落深处幽幽蒸起的植物味道,游丝一样温热地飘散在房间里。
这次沈榭出门前先给后颈按上了阻隔贴。
画室所在的那栋小楼还是灰扑扑的,但沈榭如今走进去的时候已经轻车熟路,还笑着和楼梯转角遇到的同事打了招呼。
春季学期刚刚结束,今天原本是开会定暑期课表的日子。先前因为沈榭是半路顶其他老师的班,还压了一个月的工资没有发,这天也刚好一并结清。
叶沉说的是 不要做这份工作了沈榭难得有些计较地想,或者把这份 换成下一份,也还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呢。
他其实算得上是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的性格,或者是生活经历所迫不得不养成这样的习惯,虽然很不舍得这边的工作,但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个方法还算两全。
然而今天又有些不同。
他还没走近那间小会议室,就在楼梯口被人叫住了。最开始负责面试他的那个 beta 笑容满面地等在那里,把沈榭叫到一边说话的时候还打量了他几眼。
等沈榭听完对方的话,才知道是自己的工作真的有了变动。
其实是这边有个小朋友的家长找到我们,说孩子非常喜欢沈老师,所以想单独聘请您做一对一的上门家教。
a 做事向来干练,几句话把事情说得清楚明白:既然是一对一,那边家长的意思是希望沈老师就不要继续在这边上课了,当然薪水也一定都会给到,这一点不用担心。
沈榭听完有些诧异,性别之家的学生大多家境不会很好,能请得起一对一家教的只少不多。
但对方的说法没有什么问题,负责人事的 beta 给他看了对方家长和自己的聊天记录,是个上小学的女生,沈榭有些印象,不是自己班上的,但之前插班到隔壁学过两节水彩。
基本同一时间段上课的学生老师他都会记个面熟,这时见对方邀约诚恳,想了想也就答应下来。
夏天的课程安排还没有定下来,说实话这样的地方师资流动性很大,随时走几个老师都很平常,他正好在考虑换工作的事,这下连其他力气都不用多费。
何况既然是画室这边的人来通知他,其实也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从财务室领了工资出来,不用再参加之后的课程会议,沈榭干脆径直去了街口的甜品摊,对着餐牌要了三份冰淇淋球。
这是他出门工作以来赚到的第一份工资,虽然数量不多,但一想到这一点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香蕉,草莓,巧克力。 沈榭点着餐牌,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是和回莲水湾居相反方向的十字路口,搭着五彩遮阳棚的流动冰淇淋车,大片初夏的阳光洒在干燥明亮的街面上。
分卷(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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