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已然没落,此番出来虽过往风骨犹在,但始终像是像是一头骆驼,身上放了最后一根稻草,而这根稻草正是巫族,稻草一除,五大世家估摸着就剩下四大世家了。
谢十七郎向来是不客气的,不过王家早已没了对抗的能力,也不惹他,低着头喝酒。
小童赶紧请谢十七郎入座。
若干人等的目光都在两人之间不动声色地打量,谢十七郎说也没在意,王家已经是条死狗,他没必要输了风度。尽管一想起若非王家,他的媳妇也不会坠崖,他就气得牙痒痒的。
不过不急,巫族一除,这世间再无秦州王氏。
但是今日巫族故意这么安排座位,其心可诛!谢十七郎在鼻子里轻哼了声,白卓斟酒,小声地在谢十七郎耳边道:“郎主,闲王在东北方向。”
谢十七郎仰脖喝酒,眼角的余光一瞥。
闲王坐在皇子公主一排的最后一个,独自酌酒,穿着一袭竹青衣袍,说不出的温文儒雅。谢十七郎又从鼻子哼了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处处看不惯闲王。
酒杯一搁。
“倒酒。”
白卓斟满一杯。
谢十七郎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巫族人的眼里,也不好乱打量人,只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花花草草,另外一边则不着痕迹地吩咐说白卓:“看看方家的五姑娘在哪里。”
白卓假意离开,给带来的暗卫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白卓回来,压低声音道:“回禀郎主,方家五姑娘还没到。”
谢十七郎不由哼笑一声:“倒是会摆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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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过来寿宴的贵人大多不是孤身前来的,还有不少带了妻女过来。女眷们对方家五姑娘早已讨论得热烈,几乎到达之后都在找寻方家五姑娘的身影,岂料时辰快到,皇子公主,五大世家的人都来了,他们方家竟然还未到,真真是好大的架子。
谢十七郎喝了几杯酒,心里头却是有些想念媳妇了。
瞧着周遭的人,只觉闹心,开始有点后悔没把施瑶给带回燕阳。她自己一个人在洛丰都能闹出那样的大事,如今许了她名分,墨城王府里人人以她马首是瞻。说不定,他回到墨城时,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这样也好,人生漫长,多点新奇也有趣。
白卓平日里时常在外办事,一个月里见到谢十七郎的次数不会超过五次,基本都是白丰在身旁侍候。若说清楚郎主的心思,他肯定是不如白丰的。
白丰受罚前告诉过他,每当郎主有什么异常的举动,约摸跟未来王妃脱离不了关系。
白卓瞅着自家郎主唇角的那一抹笑意,顿时心中了然。
蓦然,他发现不少人的视线都往园子的西边望去。他也随之望去,只见西边的角落里不知道何时多了数人,正是方家的人,不过方家五姑娘身形娇小,被两位方家弟兄挡住,并看不太清。
白卓低声在谢十七郎耳边说了几句。
谢十七郎回首一望,只见人头攒动,隐约只能见到乌黑的脑袋。他收回目光,不再留意。白卓轻声道:“郎主,可要属下前去一探虚实?”
谢十七郎悠悠地道:“不必,迟早能见到,不急在一时。”
白卓应声。
而此时,门外有高唱声。
随之而来的是巫族族长,以及若干巫族弟子。巫族与世家不一样,它更像是是一个门派,一个拥有神权的门派,巫族弟子都是有能之士,每年巫族都会选拔弟子,燕阳城贵族子弟里也有不少参加选拔的,不过进去的人屈指可数,它已经不像是数十年前那般由五大世家割分,自从崔谢两家脱离之后,巫族弟子的选拔更在意的是对平民的掌控,久而久之,巫族里大权在握的,基本都是巫族族长的亲信,燕阳城内的贵族子弟要么脱离要么是虚职。
众人向巫族族长庆贺。
巫族族长今年已有六十,可仍旧精神奕奕,身子健朗,看起来像是只有四十岁的中年人。前一任巫族族长乃现任族长的师兄,前任族长离世后才有如今的族长接任。
说起这位巫族族长委实是神话一般。
现任族长出身于普通百姓之家,父母双亡,后因生计在巫族里打杂,便是这般一步一步地攀登,即便在当年世家分割的巫族里他的地位也牢不可破,二十年前族长离世,他理所当然地接任。
如今在燕阳城,即便是见到皇帝也只需行半礼,无需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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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族族长的寿宴自然是热闹非凡的,一众贵人齐聚,当然少不得饮酒作乐,丝竹弦乐,歌舞翩翩,这些暂且不表。只见酒过三巡,便有人向巫族族长献上贺礼。
众人都知只是过场,几大世家的人也就是客套客套,也没巴结的打算,管他喜不喜欢,横竖都是客套。当然,也有人心思不一样,天底下想要巴结巫族的小家族海了去,如今出现在园子里肯定不只五大世家,皇亲贵族,也有不少小家族,他们费劲心思从天南地北搜来珍宝,只为博得巫族族长的欢心。
可惜巫族族长活了那么多年,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别人送过来了,他便笑纳,没有特别高兴的意思。
终于,贺礼送得七七八八了,就剩下西边那一块了。
不少人都十分好奇方家到底会送什么贺礼,此时,方家出列,由方家弟兄的陪同的方家五姑娘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不少没见过方家五姑娘的人总算见到了她的真面目。
这般一见,不由有些失望。
外边将方家五姑娘传得神乎其乎的,往往这个时候总会往这位姑娘身上加以自己的想象。想象总是美好的,不少人都以为方家五姑娘会是个相貌出众的,再不济也是清秀佳人,岂料这姑娘怎么瞧怎么平凡,倒不是说长得丑,而是长得太普通,扔进人海中,眨眼间就能找出几十个这样的姑娘。
方家五姑娘仿佛一点儿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她如同清风明月一般走到巫族族长的面前,双手呈上一个锦盒。
那锦盒约摸有四个巴掌大,质地也是普通的漆木,纹案是雕花的,燕阳西市地摊一金能买三个。乍看之下,倒是小家子气了,尤其是在这么多奇珍异宝的衬托之下,简直是令人笑掉大牙,连收礼的小童脸色都有些难看了。
不过巫族族长千锤百炼,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给人脸色看。
他命小童收下。
而此时,方家五姑娘却道:“还请族长打开一看,阿鹭得之不易,还望族长喜欢。”
底下有人忍不住笑了声。
方家五姑娘丝毫不为所动,很是固执。巫族族长本有一丝不耐,但也不会跟丁点大的小姑娘计较。近日来他亦有所耳闻,不过却是不太相信,让人邀请方家也不过是为了试探上面那一位。
他瞥了方家五姑娘一眼,道:“方家的姑娘对吧?”
她道:“小女子排行第五,单名一个鹭字。”
说话倒是坦荡。
巫族族长打开锦盒,原先也不过以为是件寻常的东西,小姑娘家以为是宝物的东西在他眼中往往什么都不是。不少人近来见方家五姑娘风头太盛,也见不得她好,如今正是等着她出糗。
然而,出乎众人的意料是,巫族族长打开锦盒后,面色却变了,隐隐有几分激动之色。
他盖上锦盒,问:“你何处寻得?”
方家五姑娘轻轻一笑:“偶然得之。”
巫族族长抚掌大笑,说道:“妙哉!来人,给方家五姑娘赐座。”
众人惊讶。
谢十七郎望向方鹭的眼神也微微有所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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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方家五姑娘的位置便从西边角落成为巫族的贵客,一时间倒是教那些小家族钦羡得很,五大世家的人对她都不禁添了几分打量。
她仿若未见,怡然自得。
锦盒里是一筒竹卷,竹卷甚至有点破旧,乃前上古古卷,记载巫族最早的起源。
在那个梦中,她曾经得到一个有用的消息,就是有人挖山,得到了上古古卷的残片,他不识字只觉得上面符号像是巫族的文字,便献给了巫族,那人得到了巨大的奖赏。
彼时她偶然路经,听到那人向周围的人吹嘘,说是见到了大贵人,巫族族长,因为喜欢他的献礼,赐给他许多金银珠宝,三辈子也用不光的财富。
后来她又听说,巫族族长命人将挖出残片的山翻了一遍,可惜没有找到其他东西,只好作罢。
施瑶记得这事情发生在数月之后,她要想引得巫族族长的注意,必须先投其所好。她当时让方槐与皇帝说了,也只有皇帝才有这样的本事,不到五日便给她送来了上古古卷,虽然也是残卷的,但比起梦中的残片,这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想来并无人知道巫族族长在找这样的古卷,她如今也是投机取巧了。
不过能引得巫族族长的重视,接下来的计划才好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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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贪了几杯,只觉微醺,趁众人还沉浸在丝竹弦乐中,她悄悄起身去外头吹风醒酒。巫族的宅邸与寻常人家的宅邸有些不一样,它没有江南的小桥流水,亦没有燕阳的庄重高华,反而给人一种寺庙的感觉,但又不是寺庙,有巫族特有的风格。
长廊上垂挂的竹帘挂着婴儿巴掌大的鬼头面具,有风拂来,面具下的青铜铃铛发出奇异的声响。
酒醒了几分。
她伸手触摸铃铛,蓦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莫动。”
她微微一怔,侧首望去。
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竹青人影,手中拎着一把玉扇,含着笑意看她,正是她许久未见的闲王。
施瑶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在她确认自己不喜欢闲王后,她已经很久没想过闲王了,甚至连梦中也不曾见过他。原来曾经在心上徘徊再久的人,时间一过,便如指间沙消磨得连渣滓都不剩。
闲王说:“这里的青铜铃铛是为了挡住鬼头面具的煞气,动了容易招惹煞气,久缠病榻。”
施瑶头一回听见这样的说话,只觉新奇,微微欠身。
“阿鹭拜见闲王。”
闲王温和一笑:“你知道我?”
施瑶说道:“方才听身旁的贵女所言,刚刚多谢王爷提醒。”
她福身一礼。
闲王说道:“不必挂怀,方姑娘是出来醒酒的吧?正巧我也是,此处有风声,铃铛声,声声入耳,多站一会,酒也醒了几分。没想到方姑娘也找到了这个地方。”
施瑶说:“阿鹭只是随便走走,也不曾料到如此凑巧。”
闲王摇开折扇,又笑说:“姑娘可是曾经见过我?”
施瑶心中一惊,只觉闲王不动声色之间疑似试探。
方鹭十二岁后便得了重病,从未离开过方家。以前从未得病,可方家管教甚严,能离开府邸的日子极少。而方家跟施家不一样,施家当时好歹是皇帝身边的宠臣,能入宫参加宴会,可方家的一家之主也不过是个小官,是没资格参加宴会的,更别说携带家属了。如此一来,莫说闲王,连男人方鹭都不可能见到。
她轻笑一声。
“王爷说笑了,阿鹭打小与病榻缠绵,鲜少离开方家,又怎会见过王爷?此番多得鬼神庇佑,阿鹭才能这番造化。”
闲王道:“能得鬼神庇佑的人不多,方姑娘能有此造化,还望珍之惜之。”说罢,一摇玉扇,也不与施瑶多说,对她浅浅一笑,渐渐离去。
长廊上又只剩下施瑶一人。
她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冷不丁的,只觉如芒在背,迅速转身,竟是见到了谢十七郎。她心中咯噔了一下,倒也没忘记行礼,说了声:“阿鹭拜见墨城王。”
她不由有些紧张。
闲王未必能认得出她,可谢十七郎却不一定了。不过转眼一想,施瑶又安心下来,她易容了,声音也做了改变,莫说谢十七郎,她见到铜镜里的自己也常常觉得那不是自己,而是真正的方家五姑娘了。
她心中稍微放心,镇定地道:“阿鹭告退。”
谢十七郎道:“且慢。”
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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