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的意思是--祁沉笙皱了皱眉,还未及问出口,便被祁辞打断了。
我可没什么意思,只是偶然想到了,便随口提一句。祁辞将沉香串子重新缠到了自己的手上,然后拍拍祁沉笙的肩膀:前几日默钧与我都说了,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祁家也好,星监也好,日后还是要看你们的。
若还有什么需要,大可去找我,这事还是不要再拖下去的好。
祁沉笙听后点了点头,祁辞又笑了笑,转身再次离开了周公馆的宴会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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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杨老爷子后,汪峦和祁沉笙的心思,大半都落在了当年的旧事上。
不过两人到底还在周公馆里,不远处祁三老爷正揽着朱成欢,得意洋洋地到处与人攀谈,眼前的事,终归是要查下去的。也只得暂且将注意力,收拢了回来,重新望宴会厅之中。
我这位三叔,也算得上是老当益壮了。时间继续一分一秒的流逝着,祁沉笙着实看倦了祁三老爷那副样子。
不过也并非是全无收获,汪峦渐渐地注意到,朱成欢的举动似乎有些不对。起先他还有些不太确定,但又仔细看了一会后,才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朱成欢虽然一直陪在祁三老爷的旁边,和他一起四处攀谈,但面对不同的人,她的态度也有些不同。
若是对面只有男人,她言谈行为便一切如常,大方之中又显露出妩媚,十分吸引人。
但如果男人身边还有女伴,她则表现的没有那么自然了,常常用装饰的羽毛扇,半遮住面容,往往什么话都不说,像是在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没过多久,祁三老爷倒还意犹未尽,但朱成欢却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娇媚地挽着他的胳膊,走向了宴会厅的侧门。
汪峦与祁沉笙对视了一眼,不用多说,祁沉笙便扶着汪峦,悄悄地跟了上去。
那扇侧门通向的,是周公馆后面的花园。如今虽然已经是冬天,但因为园中种植了不少松柏一类的树木,层层遮挡着路灯,显得十分隐秘。
因为有引骨蝶的指引,这些并没有成为汪峦与祁沉笙的阻碍,他们很快便隔着树丛花栏,听到了朱成欢的声音。
三老爷,您答应过我的。
她的语气娇娇柔柔的,又带了点委屈,算是对情人撒娇惯用的伎俩了,但汪峦却觉得,里头还多了点别的东西。
哎哎,祁三老爷像是要哄她,但又有些无奈:这事你不是让我为难嘛。
这怎么能算为难?朱成欢似是生气了,言语也有些激动,要哭了般说道:当初您是怎么说的,说不让我受委屈,早晚要离婚,风风光光的娶我。
怎么这就不算话了?
哎呦,欢儿你别哭呀,见到美人落泪,祁三老爷也有些慌了,换了个哄法:我,我明天就去跟老太爷说,让你进祁家的门好不好?
谁知朱成欢却并不满足,继续半哭半恼地说道:进了你们祁家的门又能怎样?传出去还不是当小老婆姨娘,白白要人笑话。
你要我以后还怎么拍戏呀!
按理说,这位祁三老爷也算得上是情场老手了,这么多年来不知与多少女人打过交道,但汪峦却总觉得他反应没那么灵泛。
这,这谁敢笑话我们祁家的人!祁三老爷实在是被朱成欢哭得没了性子,烦躁地叹了口气说道:我这实在不好真离婚。
朱成欢仍是在哭着,言语间断断续续地说着:怎么就不能离了,你那位夫人这么多年来,连个儿子都养不活,却占着位子不肯让,眼看着就要害得您绝后了!
您也不想想,同是一家人,大老爷膝下有多少孩子,可您呢?
这叫外人怎么看您,还不都是她害得
这话汪峦听着着实是无稽,别说还有如苓在,便是祁三老爷当真无后,也是他自己荒唐胡作的报应,关祁三夫人什么事?
可就是这样完全不通的说辞,却像是给了祁三老爷一个最为合适的借口,能让他推脱掉所有,尽情发泄。
你,你说得对!
我如今这样,都是那个女人害得!
汪峦对祁三老爷的反应,越发迷惑,抬头望着祁沉笙,却见祁沉笙对他摇了摇头。
当真有问题?
三老爷的情绪,像是就这样被莫名其妙的点燃了,开始愤愤地数落起这些年来,三夫人的种种错处,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将人说得罪大恶极一般。
仿佛三夫人不是陪伴了他多年的妻子,而是痛恨入骨的仇人。
而朱成欢则适时地在一旁附和着,偶尔说出一两句话,将祁三老爷的情绪,诱发得更为激动。
就这样,眼看着祁三老爷对三夫人的怨恨,已经要攀至顶峰时,朱成欢又添了最后的一把火。
既然如此三老爷还留着她做什么呢?
就算不能离婚,也可以--
也可以让她消失。
第123章 亡之目(十九) 不,应该说,是她
汪峦灵雀似的眼眸微微睁大, 尽管朱成欢说出的话令他足够惊骇,但他还是注意到,她的声线颤动了。
她在害怕?
是因为要唆使祁三老爷杀妻, 而害怕?还是因为别的
祁三老爷显然还处于那莫名强烈的愤怒中,可听到让她消失这几个字,还是犹豫了。莫说对方好歹是陪了自己几十年的发妻,便是让他去杀个普通人,他也是不敢的。
三老爷!朱成欢听出了祁三老爷的迟疑, 微微发抖的声音一下子便强硬起来。
汪峦透过松树厚重的针叶,勉强看到了背后的情景,只见两团血淋淋的东西, 正从朱成欢的手中,扭动着黏腻的脉络,若脱水的游鱼般,飘浮到祁三老爷的面前。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 朱成欢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好似控制住了祁三老爷的心神。
让她消失吧--
都是因为她,三老爷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没有了她, 三老爷想要多少女人, 就有多少女人, 再没有人能管束你了。
祁三老爷的双眼不由自主地,对上了那双红色的眼珠, 一眨不眨,只是徒劳的睁大了眼睛,几乎要将眼角睁裂。
好我都听你的,都听欢儿的。说着,那一双血淋淋的眼球, 便啵的一声,直接钻入了祁三老爷的眼睛中,长长地血络还缀挂在他的眼角。
这样的场景让人看了着实不适,汪峦忍不住颦起了额头,祁沉笙却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唇,而后引着汪峦转过头来,与他对视着。
祁三老爷与朱成欢已经起步,走过深冬的针叶林,向着灯火通明的周公馆走去。
按照之前张茆收集的线索,如果朱成欢真的是前几桩杀妻案的幕后黑手的话,那么等待三夫人的未来,则是显而易见的。
当然,要阻止他们并不难,只需要稍稍动一点手脚--
无需言语的累赘,只是眼神的默契,祁沉笙握住了汪峦的手,淡淡的碎金光芒便从两人交错的十指间,流溢而出。穿过眼前的黑夜,涌动向前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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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成欢控制着祁三老爷,走出了周公馆,来到了街边早已准备好的车上。
街边的路灯投下并不怎么明亮的光,落在车子的前挡风玻璃上,勉强勾勒出司机的轮廓。
人已经控制好了,可以走了。朱成欢对他不耐烦地说道,而后用力将完全失去自主能力的祁三老爷,推到了后排的角落中,自己则嫌恶地坐远。
去祁家?司机开口问道,语气像是早已知道答案,却又有着迟疑。
朱成欢对他半分好气也无,言语冰冷得像是带了刺儿:不然呢?还能去哪里?
司机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是透过后视镜看到朱成欢的样子后,选择闭上了嘴巴。
车子一路向西开着,周公馆靠近城东青洋坊,而祁家老宅却在城西,需跨越大半个云川城,即便有汽车,也不会很快到达。
而就在这路途上,朱成欢一手支着头,靠在车窗边,似乎是很疲惫的模样,但目光却不住地往后方望去。
她在紧张,在等待,抱着最后的希望。
而就是这频频的动作,终于引来了那司机的注意:你在看什么?
哪有看什么。朱成欢立刻否认道,为了不引起对方的怀疑,又冷冷地骂道:开好你的车就是了,别多话!
那司机完全不理她的愤怒,或者说已经习以为常,一边抬眼也通过后视镜看着车后,一边闲聊般说道:我不明白,你这次为什么非要选他呢?
我们明明还有很多目标,为什么非要先选这一个。
朱成欢将支撑着头的手,放到了暗处看不见的地方,继续语气讥讽地说道:那你为什么,非要让姓汪的来演戏?
这跟这件事没关系,司机的语气也有些绷不住了,我有我的打算。
你的打算?朱成欢像是终于抓住了话柄,开始反击起来:刘大导演,你欠的债终于扛不住了吧?
你真以为,请来那么个不男不女的玩意,就能帮你翻身?
闭嘴!刘涣登的玳瑁眼镜下,目光尽是被戳破的愤怒。
我不闭你又能怎样?朱成欢笑了起来,仰躺在后座上,像是朵肆意绽放的刺玫瑰:你们还需要我--
不,应该说,是她还需要我。
黑色的小轿车仍旧行驶在夜幕之下,穿过云川的街巷,终于在某个瞬间,一头冲入涌动着暗金的幻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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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钟,祁家大宅的正门口,彻夜燃烧的蜡烛照亮了朱红色的大门。
喝得醉醺醺的祁三老爷,一个人自某条巷子中,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摇晃着身子艰难地爬上了门前的台阶,而后抡起胳膊毫无章法地叩响了大门上的铜环。
当当的--那沉重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不一会朱门便被内侧开了条缝,一个值夜的毛头小厮探出头来,见是祁三老爷忙上去搀扶。
三老爷,您怎么走这儿来了。
也不怪这小厮吃惊,若说祁家上下,吃酒玩乐晚归的人也不少,但都约定俗成般,入夜后若无宾客,轻易不会来正门。大多都偷偷从离着自己院子的小门回去,也省得惹老太爷不高兴。
可这喝醉了的祁三老爷,哪里管这些,反而粗暴地将那小厮退到在地,口中含糊地骂着:滚开,别挡我的道儿!
毛头小厮被结实地磕了一下,揉着脑袋心中愤愤,但也不敢顶撞什么,只得由着祁三老爷那么步伐凌乱地走了进去。
这夜的祁家,似乎比平常更为安静,长廊间只有摇曳的灯笼,照着空荡荡的墙壁。各个院落中,一丝声音也无,仿佛所有的人都已经安睡。
祁三老爷的身子渐渐也不摇晃了,反而变得僵直,像一只提线的木偶,被无形的手操纵着,向着目的地走去。
十点一刻,他终于走到了自己的院子前,却并没有如常地呼唤丫头妻妾,而是自顾自地打开了院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祁三夫人已经准备歇息了,她知道今晚老爷绝无可能会来她的房里,索性便来丫鬟都遣走了,独自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老去的容颜,用手帕子擦着眼泪。
而就在这时,她听到房门似乎响了一下,刚要仔细听时,便又是清晰的一下,应当是有什么人站在门外,想要进来却被门闩挡住了。
谁呀?翠儿还是红儿?祁三夫人喊着,将手中的帕子往袖子里一收,便向外间走去。
可当她走到门前时,却因着淡黄纱窗上映出影子愣了一下,夫妻这么多年,三夫人当然认得出,那个并不高大的身影来自于她的丈夫。
老爷,您怎么来了?三夫人说着,就要上前打开门闩,可就在触到的那一刹,却觉得指尖一痛,竟是被木刺扎出血来。
难以言说的不祥弥漫上心头,祁三夫人忽然有些犹豫,但又实在不知道是为什么。
正当她含着破了的手指,站在门前发怔时,却听到另一侧的祁三老爷,又砰砰地敲响了房门。
哎,这就来!经年累月形成的习惯,让祁三夫人压下了所有的猜疑,对着自己的丈夫打开了房门。
喀--屋檐下的灯笼,突然被寒风吹落在地,黑暗随即笼罩了而来。
三夫人却并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她只是上前迎着三老爷:您这么晚了,突然想到来我这儿了?
祁三老爷却是一言不发,被三夫人搀扶着,走进了房间中,甚至连门都不曾关。
三夫人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只当他是喝多了,也没想太多便将人扶到躺椅上,自己转身去唤小丫头来帮忙。
翠儿,翠儿你睡了吗?她站在门边,被外头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可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还在屋里的后背比迎着风的身前还要冷。
真是怪了。三夫人抱着胳膊喃喃着,回头的瞬间却猛地发现,本该躺在里间的三老爷,正直直地站在她的身后。
呀!三夫人被吓得叫出声来,可随即却被一双大手,死死的捂住了口鼻。
她挣扎着,用不敢置信地目光看着面前,与她一同生活了几十年的人。
她是那样熟悉对方的面容,从年少到如今,即便随着岁月变化良多,却一直都深深地记在她的心上。
这是她的丈夫啊,尽管他是那样的昏庸无能、荒唐好色,给她带来了那么多的孤独与痛苦,但在她的心中,这个人却一直是他最大的依靠,终身的托付。
可是现在,他在做什么--
祁三夫人睁着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悲伤与失望。
她已经没有什么好挣扎的了,半生的念想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终于燃为灰烬,随着她最后的眼泪与气息,消散而去--
第124章 亡之目(二十) 是她,还有刘涣登逼
分卷(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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