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今日高朋满座,鼓乐齐鸣,宴上欢声笑语不断,觥筹交错时,众宾客听曲赏戏,一派其乐融融。武思芳在席间毫无意外地见到了贺兰敏君,她带着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来赴宴,各自入座之后,便立马和旧友凑在一块,两人迎来送往,推杯换盏地与他人应酬了一番,贺兰就转入正题,把之前的打算又与武思芳重提了一遍。
“记得我在京都跟你说过的么?咱们连手做买卖的事情。”贺兰摇着一把桃花扇,郑重说道。
“当然记得,你当时跟我说的时候我就动心了,做买卖不能墨守成规我是知道的,再说总在金流这么一片儿地方拘着,也挣不了多少钱呢。……哎,武家的命脉如今捏在我手里,怎么都得发扬光大了我这心里才踏实。”武思芳感慨不已。
贺兰敏君笑了笑,于心了然。武思芳前一阵子娶夫闹得满城风雨,对于武大破釜沉舟花了两万金娶个貌美夫郎这事儿她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不过有一点她还是看得相当清楚的,武家重整旗鼓,东山再起势在必行,从武大这几个月来在武家的生意上这么拼命就能咂摸出味道了。贺兰拍拍老朋友的肩,呵呵一笑:“按理说你新婚燕尔的,不该和你商量这些事,可是咱们姐妹一场,不拉你下水我这心里总过意不去呢。……再说了,人多力量大,这一回咱们就该联合一下关西道上的大贾,整上一出精彩的,风险给每一家都匀上点….我先跟你提一提,早晚要去,还望你有个心理准备。”
“…..明年如何?你也才回家,怎么得待个一年半载的吧,再说咱们这一趟出去,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武思芳也有自己的打算,如今夫郎和父亲不合,少不得要花些时间调停,要是她拍拍屁股就这么走了,家里头还不定是个什么情景。
“这样大的事,起头准备就得很长时间,你也一样,好好打算一下,给家里留个一女半儿的,不然像我们这样冒险的营生,若是有个万一,武家几代单传,连个旁支都没有….岂不是要…..”贺兰敏君虽是笑颜,但说的无比认真。她倒还好,孩子也有了,再不济,妹妹贺兰雅君也可早些让她独当一面。武家如今只有武思芳一个独女,要是真有个什么闪失,可就没法说了。
武思芳闻言,生生被酒呛了一下,咳了好半天。这的确是个无法逃避的大事,武家到她这一代,仍然没有其他姐妹,她是唯一且嫡出的女郎,这么大年纪还没有生育的,别说是豪门权贵,就是金流城也找不出几个来了。可她至今连男人什么滋味都没品尝清楚呢,还谈什么别的!…..要是叫贺兰他们知道,还不得笑死她….再说说潘毓,明明和从前一样美得动人心魄,可现在就是放在眼皮子底下,也不愿想着去扑他了,或许是最近真的太忙,一门心思都在武家的生意上,责任大,压力也大,她渐渐地在男女之事上也就提不起什么兴趣来,……甚至对于男子的平常接触都是有那样一点点排斥的。武思芳心里长叹一声,……没想到她这样一个色胚居然真的到达了清心寡欲的境界,……该喜还是该忧呢?
贺兰敏君见武思芳不语,只觉得她脸颊浮上羞赧之色,忍不住挖苦,“咱们这么熟,你别不会是害臊吧?…….这可是传宗接代的大事,马虎不得!我可不想哄你,过去出海这两年,大风大浪没少遇到,说一帆风顺谁会信?!”
“出海?你还要走海上丝绸之路么?”武思芳回过神,惊了一下,她和贺兰显然没往同一个方向规划。
“不然呢?…..难不成你想向西走?如今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路已经很少有人去了,听说盗匪猖獗,就算能过去,夏国再盘剥一番,也是所剩无几。近些年海上走的人多,航线我也烂熟于心,沿着老路走,只有你赚的,哪有你亏的。”
武思芳不以为然,“难道海上的盗匪就少了?……老夏,你再想想吧。西边这条线离金流也近,多方便呐。咱们的老祖宗从前就走过,我曾祖母那一代起,家里就存留了不少见闻杂记,我大概也都翻了的。如今走的人少,那我们更要走,既然逃脱不了风险,何不试试这沙漠丝绸之路?”
贺兰似乎被说动,只专注地等她说下文。
武思芳勾唇一笑,自信满满,“别人走海上,走草原都无所谓。可是西线丝绸之路这样的机会只会给我们准备!旁人也就算了,我武家好歹和夏国皇室沾亲带故,就是前些年我母亲在时,也多少有点书信往来的,我们多聚集些人,带足好手,大干一场!就沿着这条路,从金流出发,过凉州、甘州、瓜州、沙洲,再出玉门关,一路向西,穿过楼兰,渠犁、龟兹、姑墨,再到疏勒,……那里繁华的可真不是一般!……要是不愿意停,还可以越过葱岭,走大宛,苏特,安息甚至大秦!想走多远走多远,这一趟下来,比走海上只多不少,管保叫大家盆满钵溢!”
“有道理!”贺兰眼睛一亮,武思芳振振有词,瞬间叫人豪情万丈,不过冷静下来,还是觉得不妥,“如今时局我们未必能看得透,燕国和齐国在北边把仗打成这样,一直以来都分不出胜负,夏国明着是作壁上观,谁知道那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会不会有影响?……而且……你那些高贵的远房亲戚靠得住么?”
“大燕的胜算终归是大些,拓跋家都是灵活人,不会轻易涉险,据我估计,三五年之内,应该还是现在这个局势,足够我们玩一把了。老夏,人活在这世上,总不会都是一帆风顺的,不努力一下,又怎会知道你期望的结果如何?……放心吧!靠不住我也会想办法让她靠得住,事在人为!”武思芳成竹在胸,此刻已然是精明利落的商贾模样,言谈举止间自有一种魅力,让人不由得为之敬佩,“此事不急,我们需得从长计议。你可以趁这些时间,再好好考量一番。”
两人谈毕,又招呼了席间的几家大商贾商议,武家大娘做买卖信誉好,人也豁达干练,只说了那么几句,便跟了不少人响应,一帮子人正密切热络地讨论着,就见一个长随打扮的人跑进来找贺兰敏君,哆哆嗦嗦的:“大娘,不好了,二娘…..二娘她….”
“雅君怎么了?又吃着什么了?”贺兰敏君看着自家妹子的贴身小厮,坑坑巴巴,上起不接下气的,说不清楚话,叫这做姐姐的的心头直突突。贺兰敏君的这个妹妹,没什么特长,平生就两个爱好,一是爱吃,凡是城里的大小席面和各家酒楼食肆,就没有她不出现的道理。二是爱看个美人,但凡长得有点姿色的,遇上了,免不了要被这混世小魔王调戏一番,贺兰家在金流城也是说一不二的,有了家族做靠山,就更加助长了贺兰雅君的气焰,只说此刻突然发生的情况,众人不用猜也明白,想必这二娘要么是吃东西噎住吐不出来了,要么是哪家的俏郎君又被调戏了,在闹事呢,依着惯例,只要请大娘出山,这些事自然都会平息下去的。
“不是…不是….大娘快去看看吧,二娘的胳膊叫人拧脱了!….在后花园”
……..
于是一大帮子人跟着小厮前往贺兰家的后花园里奔去,才走到园门口,就听见贺兰雅君撕心裂肺的惨叫。
“怎么回事?!”贺兰敏君一步迈了进去,厉声问道。
史家这园子平常也不招待外客,如今倒呼啦啦涌进来一大帮子人,满脸诧异地看着眼前的贺兰雅君小脸惨白,耷拉着右胳膊,哀嚎连连,边上跟着的小厮仆子也是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一声。离此不远处背身负手站着一位年轻男子,一条长辫垂于身后,穿着红地宝相花纹锦长袍,腰系兽纹革带,足上一双翘头鞋,背影笔直,长身而立,听嘈杂之中似有熟悉之音,方才回过头来。
众人着实被这眼前的俊美容颜惊艳了一把,真个是长眉入鬓,目若寒星,虽然这郎君拉着一张脸,却掩盖不了其倾城倾国的风采。再看这人,从头到脚一身多项男子的打扮,却倒像是个正经八百的汉族儿郎,如此飘逸出尘,…..怪不得!
“檀郎?”武思芳跟着众人,一眼就瞧见了满脸阴沉的潘毓,“你怎么在这里?”
“….芳儿,我只是觉得席间有些闷,所以….出来走走,谁知道却碰上个泼皮…”潘毓走过来,面色稍霁,拉着武思芳轻声说道。
武思芳:“…….”
四围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武大娶的新夫呢,果然名至实归!连番赞叹之下,也难免心生疑惑,本该在偏院酒席上赏戏听曲的男眷,为什么会跑到史家的后花园里?还碰上贺兰雅君纠缠不清……..这下好了,都待在这儿看这一出得了,这可比傀儡戏有意思……贺兰敏君和武思芳平日里关系那么好,遇到这样的事情,该怎么收场?
众人揣着各自的心思,期待着事情的进一步发展,贺兰敏君脸上有些挂不住,总是自家妹妹不占理,再说那潘毓是什么人,叫金流城里曾经嚣张跋扈的武大都低头哈腰的人,即便真的是虎落平阳,也不好这么欺负吧。
“去认真道个歉吧!谢谢人家手下留情。”贺兰敏君垮着一张脸,冷冷朝贺兰雅君说道。
“凭什么?奶奶我什么时候吃过这等亏?唉哟…..姐姐你也忍心,先不帮我找大夫,倒帮起外人来了?我怎么着他了?都没碰着,我这胳膊就…..哎哟哎哟!”
“你好意思说?!平时胡闹也就算了,如今连有妇之夫都…..叫我说你什么好!”贺兰敏君气不打一处来,贺兰家的脸面今儿算是让妹妹丢干净了。
“有妇之夫?我哪里知道?他这样一身打扮,连个耳环都没有,不就是招蜂引蝶的么?!哼!我是胡闹,可从来都是有原则的,姐姐你为个外人竟这样看低我!他哪里是什么好的,刚才明明和那——”
“闭嘴!还嫌惹的事儿不够多么!”贺兰敏君急了,怕她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忙大声斥她。
贺兰雅君到底怵着她姐姐,哼了一声,很是不甘心地瞪了潘毓一眼,再不言语,只疼得冷汗连连。
“檀郎,….你这下手也忒重了些吧…”武思芳也是心头不快,可谁叫这泼皮小娘子偏偏是贺兰敏君的妹妹呢?……..躲开不就好了?何必这么大动作,最起码要给史家几分薄面不是么?
“下手重?”潘毓皱了皱眉,从腰间唰的一下抽出一柄软剑,寒光一闪,瞬间将园子里摆着的一张棋盘案几劈成两截,“我将她的两条胳膊全卸下来喂了狗,才能叫做下手重!…..我被人调戏,你竟然…..不生气?”
众人瞠目结舌,大喜的日子,潘氏居然执着兵器在史家威风八面,…….竟没有一点收敛!……..都说河东盛产公老虎,今儿算是开了眼了!
“檀郎!有点过了!”武思芳瞧着一干人等五花八门的表情,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平时宠他,让他,在家里伏低做小她也是乐意的,出了门不给妻主脸面就有点说不过去了,…….真是太惯着了!
潘毓冷笑一声,先不说在不在理,只凭武思芳在朋友和夫郎之间,她选择维护朋友这一点就让他内心很是窝火。
一干人等都在这是非里纠缠不清的时候,史家家主亲自带了宅子上的大夫和仆子赶忙将贺兰姐妹接去别处安置,又招呼众人疏散各自热闹,唯有武思芳无奈地看着面色阴郁的潘毓,两个人谁也不愿说句软话,就彼此僵着。
家主眼瞅当下的形势,硬着头皮亲自给武思芳道歉:“实在对不住,在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是我们照顾不周到,还望娘子和官人海涵呐。”
“大人如何这样客气,我家夫君给您家添麻烦了,应该是我道歉才是。” 无论如何,对着外人不好再发火了,武思芳就着机会下了台阶,潘毓搅了人家的兴致,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正准备着说两句对不住我夫郎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体谅之类的话,不料却发现这金流城的父母官对着他们躬身哈腰的,显得无比尊敬。…..不至于吧?
史家家主看着武思芳一脸不解,有些讪讪的,瞅了瞅潘毓,尴尬笑了一下,便另寻雅处,真诚招呼武思芳夫妻重新入席,亲自把盏奉陪。席间武思芳撇下疑虑暂且不提,只乘机和县令大人商议给潘毓谋职的事情,才说出来,史县令就一口答应,还说县衙的武职由潘毓随便挑,就算是要黄州府的,她也可以去说,县令的态度,让武思芳费解不已,后来方意识到史家这样热情不过是因着她的夫郎是个有来头的,这才稍微想通了些。
潘毓自始至终一言不发,面无表情,既不喝酒,也不吃菜,席间都是武思芳和史县令两人交谈着,他就静静坐在武思芳身旁,浑身散发着一股冷意,让一旁的两人都瘆的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武思芳就坐不住了,借口家中有事希望提前离席,史县令佯装客气挽留了两句,就热情地将人送出了史家大门,武思芳家的这位大爷她惹不起,赶紧该回哪儿回哪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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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章贺兰敏君由亲爱的读者夏天友情客串,小吃货贺兰雅君由亲爱的读者贤亚君友情客串,非常感谢,爱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话说:本文设定中,1.大宴会一般要吃一天。2.女子怀孕生孩子是非常轻松,没有任何负担也根本不会伤及元气的活计。该吃吃,该喝喝,该那啥就那啥。怀孕九个月,身材基本不变形,因为体内有了新生命,因此在怀孕期间会更有力量。不能接受的亲如果愿意忽略这一点去看文也是没问题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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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虫子请亲们捉一下,边写边发,难免眼花。谢谢亲们,么么哒!
☆、你情我愿
从史家大宅子出来的时候,日头正盛,明晃晃地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潘毓先上了马车,坐在里面等着武思芳。他这位脸上写满尴尬的妻主正在和县令大人不咸不淡地交流着,两人说了些过场话,史县令便忙不迭地回宅子招呼他人去了,只剩武思芳一人站在马车旁,正纠结着上还是不上。
潘毓的两个老仆赵甲和钱乙用无比期望的眼神暗示了一下武思芳,希望她能跟潘毓说句软话,因为他们家郎君需要的,不过是妻主的重视而已。武思芳却未明其意,正是两难的时候,就听见有人急急地唤她:“武大,要走了么?”
武思芳回头就看到贺兰敏君下了台阶,迎面而来,“武大你真走啊?我这儿还有事儿没说呢。”
“…….以后说吧,”武思芳低下头,轻叹一番。
贺兰敏君看着武大情绪低落,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思量着武大要是回去了,还不定怎么看潘氏的脸色呢,“武大,…..真是对不住了,雅君还小,你原谅她一回吧…….”她稍稍提高了声音,因为这话其实是想说给潘毓的,以他的耳力,想来应该听得清清楚楚了。
“老夏,” 武思芳垂了眼眸,沉声道:“雅君也不小了,叫她改了吧!做人早晚得有担当,如果从一开始就能懂事些,…..该有多好……”
“武大…….”夏天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有些纵容自家的妹妹。……想当年她们几个跨马纵横金流城,可谁也都没闹到这种程度呢…..
“今儿是我家夫君有武艺傍身,我才能站在这里劝自己看开一点,如果他是弱不禁风的,又或者着了谁的什么道儿,别说是贺兰雅君,只怕我们两个……都要撕破脸了……”
“其实,雅君她…….”贺兰敏君觉得还是想辩解一下比较好,毕竟贺兰雅君并没有坏到武大所想的那种地步,“她从来不会碰有妇之夫的。这次.…….”
“….我明白……是我没把他看护好……..”武思芳有些落寞,“不说这些了…….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聊吧。”
贺兰敏君怔怔看着武思芳,一时倒说不出话来。绕世界的人都知道姐妹是手足,夫君如衣服的道理,可是到了武思芳这儿,就全说不通了,她像是一个真正的情种,属于那种为爱可以倾家荡产不顾一切的人。这么一想,就忍不住替武思芳担心起来,纵使她这朋友将来再有能耐,将金流城翻个底朝天又能怎么样,这辈子要是折在男人手里,只怕终究是个没出息的……
“……..好吧……”,贺兰心里原本也在挣扎,她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武思芳贺兰雅君跟她说的关于潘氏的事儿。因着早先贺兰雅君在席间喝了几杯,又觉得有些烦躁,独自从院落里出来的时候,瞥见前方曲径通幽之处有一个颀长的背影朝后面走去,遂心里一热,便远远地跟着那人,直到看见他进了后花园。按说史家在后院的这样一处园子通常是不让外客入内的,贺兰雅君来过史家,深知这一点,她出于一时好奇外加那个诱人无比的背影,思索片刻便跟着进了后园子。……之后就看见花木掩映之处,那个有着英挺背影的男子与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娘聚在一起,不知在商量些什么,或许是察觉有人来了,两人迅速分开,贺兰雅君当时并没在意,只顾盯着那翩然风姿,决定走上前去一探究竟,于是就有了之前被拧脱胳膊的那一幕…….
贺兰雅君描述的模糊,又是一家之言,谁也不知道当时是个怎样的情形,这件事情充满了太多的疑惑,贺兰敏君本来是打算告诉武思芳的,但是看她刚才那样维护自己的男人,此刻倒不好开口了。……夫妻间的矛盾,被别人掺和了,和好了还行,要是没和好,算谁的不是呢?……还是算了吧。
两个要好的朋友,心里都憋着不痛快,寥寥几句,分手告别。马车在身边停着,潘毓还在车里边儿等他。武思芳此刻却是心乱如麻,出了今天这样的事情,潘毓发火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可是她也憋屈,一个走在金流城里威风八面的人,今天把脸皮彻底给潘毓撕干净了,……..她倒还希望能有人哄哄她呢……
想了想,武思芳还是决定叫车夫先送潘毓回去,她打算一个人走走,散散心里的闷气,顺道去城外的一处庄子上看看去,找些事忙起来,没准还能好一点儿。
车夫是钱乙,一个满脸都是胡子的人,在这样的季节看起来会让人觉得很热,不过钱大胡子浑然不知,他就是希望武娘子能给自己主子一个台阶下,本想着再替自家郎君说说好话,不料车内潘毓淡淡道:“那就先走吧,娘子这么忙,就别给人再添麻烦了。”
钱乙再不言语,和赵甲两个赶着马车离开了,只余武思芳在原地呆愣了片刻,转身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才过正午,艳阳高照,原本该是热辣辣的时节,不过因着昨夜的一场雨,却充满了温和的气息。雨后的天空碧蓝如洗,偶尔飘过丝丝缕缕的云彩,仿若浅纱缥缈,又如轻烟缭绕。武思芳沿着河岸慢慢踱着步子,出了城门,远处的山峦翠郁如青黛,朦胧而富有诗意,脚下的金流河奔腾不息,滋养着两岸肥沃的土地,巨大而古老的水车缓缓地转动着,舀着河水哗哗作响,几只水鸟欢快地从河面上略过,不知窜到哪里去了。
河岸边的风里总是带着清凉,迎面吹拂过来,让人觉得惬意。宽广的金流河水在太阳底下闪着细碎的光彩,如同流动的金沙一般,欢快地奔向远方,天高地阔,几只羊皮筏子从眼前划过,摆渡的男女放开嗓子,唱着高昂悠远的歌谣:
“天下哟金河九十九道弯,
亲不过我这水来,
爱不过我这山,
厚不过这黄土,
高不过这垣,
……….1”
眼前生机勃勃的景象让武思芳的心情畅快了许多,胸中的憋闷也逐渐散开去,她不由得抿嘴一笑,再走路时,连脚步都轻灵无比。
河岸渡口边的一棵合抱粗的柳树下,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娘子将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郎圈靠在树干前,正嬉皮笑脸地捏着人家的脸颊,“好兄弟,让姐姐我香一个吧…..嘻嘻…”
武思芳心头窜出一股火,嘿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一把揪住那小泼皮的耳朵,提溜出来,“好你个小混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敢调戏良家儿郎!信不信我揍你?!”
那小泼皮疼得此哩哇啦一通乱叫,趁着武思芳松懈的当口儿,一个挣脱,一溜烟儿地蹿远了。
只剩下柳树下眉眼清秀的小郎抖抖索索地看着武思芳。
“别怕,姐姐帮你把坏蛋轰走了,赶紧回家去吧,以后记得遇上这样的事情就还手揍他,明白么?”武思芳莞尔一笑,态度温暖,一席话说出来连她都觉得自己身后仿佛散发着圣贤般的光环。
小郎回过神来,却换了一副表情,他狠狠剜了武思芳一眼,“呸!要你多管闲事!”言毕又狠狠踩了武思芳一脚,转身跑了。
武思芳抱着脚不停地蹦跶,连着倒吸了很多口气,才好起来的心情瞬间又崩塌了。
……这是什么鬼世道?……怎么就看不明白了?……越想越郁闷,她随手捡起脚边的石子甩手扔进了河里,小石块打了几个水漂儿沉了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老娘当年调戏小郎怎么没这种待遇啊啊啊啊?!”武思芳气急败坏,一通乱吼,连着将好些石块,不论大小,一股脑儿全甩进了金流河。
“…….不能够吧?我家妻主有钱有貌,怎么会这么不受待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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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原版是一首黄河民谣,根据本文设定节选并稍改了一小段。需要详情的请咨询度娘。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话说:好久好久没有双更了,今天把肥章拆开了,准备过把瘾呐。呵呵呵。
请大家帮忙捉虫,谢谢!
☆、和好
背后传来的说话声让武思芳立马从三伏天掉进了冰窟窿。她不能回头看,不想回头看,也不敢回头看。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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